第24章 023 秘密
弑神online自一年前登陸steam便火爆網絡,地圖還未開發完全,年銷售額便已超過500萬套,總營收達9.8億元,還在不斷增長。
其開發公司夢月位于s城,是個成立不到兩年的業界黑馬。游戲上市短短一年時間,公司規模便擴張至400餘人,包下了s城中心商務區金色大廈的全部可出租樓層,如今正在s城城郊買地蓋樓。弑神online的成功不僅成就了夢月,當初的投資方富堨風投公司也因押對了寶而風光無兩,占據着夢月40%的股份,如今已成為了s城最具競争力的風投公司之一。
周一早上九點十分,金色大廈25層的會議室中,弑神online各開發組正在進行進度彙報。整間會議室氣氛有些緊繃,因為坐在距離投影最近的那位一身考究西裝的夢月的首席執行官已經半晌沒講過一個字,目光停在投影的畫面上,久久沒有波動,不知在想什麽,也無法從他的表情看出喜怒。
投影上是一張新地圖永夜之城的概念圖,藍紫色調虛幻的星空下,兩名失垢者正站在兩側史詩般的建築中,仰頭望着街道盡頭王座上巨人般的解靈者。這圖畫得很是精細,會在載入永夜之城地段時用作過場,也會定性其風格,在未來給建模組一個視覺上的直觀引導。
畫師亮了圖卻沒得到反饋,他不确定該不該翻頁,猶豫地看向了永夜之城開發組美術區的負責人。
接到他的目光,負責人頂着壓力問道:“藺總,這是按您要求畫的,從失垢者視角出發,突顯了見到解靈者的震撼。您覺得怎麽樣,不滿意我們可以再改。”
手肘搭在辦公桌上的執行官似乎回神,眼睫微顫了下,眼眸一瞥看向他,正要說什麽,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執行官翻過手機看了眼,靜了片瞬,拿着手機起身,對負責人道:“抱歉,等我一下。”
每周一的早會各個開發組都會來,一房間坐了二三十人,藺寧從來沒有因為電話暫停過這種級別的會議,似乎不喜歡耽誤大家時間,但這回他卻沒有任何猶豫,站起來便出去了。
會議室的門自動阖攏後,有人小聲詢問,“什麽情況,誰的電話?”
他旁邊的人湊近了回道:“‘劉叔’,我看見了。”
“啊?親戚嗎,我還以為是小簡總。”
“小簡總才不會在他開會的時候打來電話好不好,肯定又是富堨那邊想指導我們做事。”
開發A組組長睨他們一眼,将手中零散的資料紙在桌面上有些重地整理了下,兩人迅速分開,會議室随即恢複了安靜。
走出了會議室的藺寧,一路走至走廊盡頭,來到了無人的樓梯間,這才接起了電話,“劉叔,昨天有點忙,忘了跟你說,我今晚會去,大概九、十點,麻煩你幫我開門。”
劉叔是象山療養院的門衛,跟藺寧的聯系已經持續了一年多。自簡月入住象山療養院起,他便開始給藺寧開後門,幫着他隐下出入記錄,每月能獲得數額可觀的酬金。三百多個無人知曉的深夜,他偷偷删掉監控,将藺寧放入門內,穿過靜寂的走廊,帶他進入316房間,鎖上門一晚上,再在晨曦第一縷陽光升起之前打開門,領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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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交易,但不是非法的,只是不能公開。他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理由,也不想知道,直到半年前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是立春,剛下過雪,白天融化了又在夜裏結成冰,冷得不行。藺寧來得很晚,淩晨兩點多,帶着一身寒氣進了門。之前對方跟他打招呼說10點到,結果等了很久,都以為對方不來了,已經睡下了,這人才到,打電話将他從溫暖的被窩中叫醒。如果不是收了錢,他都有些不高興。
似乎看出他的不快,藺寧在前往316房間的路上道了歉,說之前不方便聯系他,所以沒有告知,請他諒解,還從錢夾裏給他拿了錢。
他沒抹開面子收下,但也不好意思再擺臉色。
送藺寧進了門,對方向他道了謝,解開大衣挂在牆邊的衣架上,徑直便朝躺着人的床位走去。他沒有再看,關上門上了鎖——這是療養院對植物人房間的規定,夜裏、和白日沒人在時都要上鎖,可能是為了保護吧,他搞不清楚,也懶得想。
他拿着手電返回值班室,想趁着睡意尚存,趕緊去尋周公,走到一半卻在走廊地上看見一個錢夾。拿起來一看,是藺寧遺落的,他猶豫了一下,決定當下歸還,免得多事。
穿過安靜的走廊,他回到三樓,來到316的門前,敲門前下意識看向了在門上的探視窗。沒有想偷窺什麽,只是一個本能的舉動,但看清門內的情形時,他呼吸驀地頓住了——
那時已常出現在本地新聞上的知名企業家、夢月游戲公司的創始人,正穿着襯衣,打着領帶,跪在不夠寬敞的床上、毫無意識的簡月腿間,低埋着頭,閉着眼睛,投入而認真地吞吐着簡月的欲望。
碎發掉在額前,那人手扶着簡月細瘦的大腿,吞得那樣深,那樣忘情,好像在進行一場賓主盡歡的性愛——可是簡月分明是植物人!
雖然這一年來心中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
也許是想确認自己沒有看錯,他不小心站得太近,手電前端碰到了門,磕出“咚”的一聲,在安靜的夜裏清晰得驚人。
藺寧倏地一把拉上被子,蓋住了簡月半裸的身體。
劉叔趕忙捂住了手電,顧不上還沒歸還錢包,慌似地逃走了。
次日清晨去接藺寧時,他将錢包交給對方,一直低着頭,幾乎不敢看對方的眼睛。藺寧站在他面前靜靜看他,片晌從錢包中取出一張卡,說裏面有20萬,請他對看見的事情保密。
他猜測對方是怕丢了臉面才給他封口費,但20萬也太多了,他拿着燙手,猶豫了一陣,忍痛沒要,但答應了保密。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他雖然時常想起那筆錢,覺得心疼,但再反悔說要也實在有些丢臉,他說不出口。
就這麽遺憾着過了一個月,他看見了一條新聞。c城一個療養院發生了類似的事,一個男護工舔了一個男植物人,竟然被判刑了,5年!他這才知道,男人摸男人也是犯法的,是猥亵!
當隔日藺寧再要來時,他便一整日心神不寧,本以為是收點錢行個方便的事突然變成了給違法的事開後門,他就突然怕了,不想做了。
邁巴赫車燈在療養院大門外熄了,藺寧來到門前示意他開門,他踟蹰着沒動。
身量高挑的年輕企業家站在鐵栅門外看着他,那雙眼睛又靜又深,在漆黑的夜裏也帶着令人心懼的壓迫力,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他在想些什麽。
藺寧擡手握上鐵門的一根黑漆栅欄時,他看見對方袖口的寶石反射着星光,尊貴得像他這個人一樣,該是受人仰望的,怎麽背地裏盡做違法的事?
他在揣測藺寧的同時,對方像是也在揣摩他,靜了會後道:“劉叔,聽說你孩子快到上學的年紀了,但還在老家由老人帶着。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人幫忙安排你孩子在城裏入學,除了那張20萬的卡,再每個月多給你5000,給孩子上學用。你不需要再多做什麽,只需要忘了那天晚上看見的事情,再像之前一樣,繼續幫我隐下記錄,其他的你不用擔心,我保證,什麽也不會發生。”
彼時已經開春,但入了夜仍是冷的,也許只有十來度,劉叔穿着單薄一件衣服,禁不住瑟縮了下。
藺寧在黑夜中靜默凝視他,面上看不出多少急切,僅手指微微握緊了栅欄。
也許有幾分鐘,劉叔沒有說過一個字,已經想拒絕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對峙即将在靜默中走向滅亡,藺寧突然放開了栅欄,手垂回腿邊,輕輕地說:“我可以不再做那樣的事,但是劉叔,我不能不見他。”
劉叔稍微往前走一步,打開了手電。突然亮起的燈光照亮了那張臉,一瞬間,他好像在上面看見了來不及掩藏的情緒波瀾。
“給我這麽多錢,你是怕坐牢?”劉叔有些重地低聲說,“要是被人發現了,我不僅工作不保,還得跟你一起被關進去!”
“不會,”藺寧回得斬釘截鐵,“你不會坐牢,你沒有義務把你看到的事情告知警察。更何況你只是幫了你遠房親戚一點小忙,并不知道他在裏面做了什麽。還有,劉叔,即使你揭發了我,我也不會坐牢,因為你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默了片瞬,他解釋道:“我不想這件事被公開不是因為擔心坐牢,而是跟請你替我隐下訪客記錄一樣,有其他苦衷。”
“……什麽苦衷?”
劉叔多了嘴,追問了他本不會問的事。不是不覺得冒犯,但他已經害怕了這些遮掩,總覺得背後是一個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他跳下去。新聞上不也說有人莫名其妙就幫人販了毒,結果稀裏糊塗就被關進了監獄。他是貪財,但他也知道有些錢不能碰,有命拿沒命花。
象山春寒的黑夜裏,口鼻間呼出的白氣随風上揚,模糊了神色,再輕悄散去。安靜良久之後,他聽見了對方的回答,“有人不想我見他,會傷害他,我不能讓他出事。”
“誰會去傷害一個植物人?”劉叔詫異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手電黃白的光下,藺寧很輕地笑了下,眼睫卻在發抖,“簡月曾被人拔過肺管,那時候他還在醫院,情況……不好,不能自主呼吸,如果不是我發現及時,他已經死了,屍體都爛了。”
“我得看着他,”藺寧輕輕地說,“看不見他,我會瘋的。”
面對着衣冠齊楚的藺寧,劉叔啞然失語,他突然覺得,有錢人的生活也不如看上去那麽光鮮,各人有各人的苦,說不清楚。
知道了那不是贓款,而是簡月的買命錢,他便不再抗拒,心安理得收下了。像過去一樣請了對方進門,放對方進簡月房間,做他不知道的事,他再沒多看過一眼,直至今日。
“不,藺總,出大事了!”
他看着護工推着輪椅從他面前走過,上面正坐着睜着眼睛的簡月,有些急地抓了下耳朵,“簡月他、他——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