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打電話

這是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無人駕駛的公交車、無人機、機器人送餐……許多曾經是科幻電影裏的場面,似乎一夜之間便成了現實。時代在高速發展,物價的淘汰率也得跟上,不粘鍋塗層有了磕碰要換,衣服過季要換,手機出了新款要換,耳機出了降噪要換,每天使用的東西每天都在換,更別說伴随身邊的人了。天天在一起彼此守着的人都時常走不下去,誰能要求一個正常人對一個植物人守一輩子身?

簡月怕是睡太久了,忘了這個時代的高效和現實,就覺得藺寧會等他,無緣無故地、像武俠小說裏的劍癡情聖那般守着古墓等他,哪怕是一千八百天,一萬八千天,到生命的盡頭,藺寧還是會等他,因為藺寧喜歡他。

王梓已經告訴他,藺寧只看護了他半年,之後再沒管過他,但他依然有着無端的自信。在他眼裏,這自信不是盲目而來,昨夜渾噩一覺過後,早上醒來,他便看見了床頭今日的s城日報,經濟版區寫着,弑神online今日在線人數又達新高,夢月公司的市值大增,首席執行官藺寧稱,新地圖永夜之城正在籌備中,預計今年年底上線……

弑神、永夜之城,還有……夢月。

不需要懷疑,這已經能夠說明一切,藺寧沒有忘了那個世界的一切,也沒有忘了他們的約定。

至于別人告訴他的事,要麽不實,要麽……藺寧一定有什麽苦衷。

他不願想那麽多,也不肯去上網檢搜信息,那些是經過第三方編輯,都是假的。他心裏有自己的計劃——趕緊完成康複訓練,去見藺寧。

見到了,一切就清楚了。

簡月沒有其他外傷,所謂康複訓練,主要就飲食調節配合運動。除了吃飯就是爬樓梯,他的生活既辛苦,又格外充實。這樣被事情填滿的日子,按理說不該有太多功夫胡思亂想,他也覺得自己能等下去,堅持到自己恢複健康再去見面,可只過了不到一個月,他便捺不住了,等不了了。

不僅是想念,還有埋在心底的、不願承認的怕。他怕他再等,自己就接受現實了,就像買到壞水果的人,當下怨着要去換,過了一陣便想,算了,挖了壞的部分,湊合吃吧。

他太喜歡藺寧了,總是沒有太多勇氣面對他,稍微用一下,就耗盡了。哀兵必敗,所以得一鼓作氣。

這個周末王梓又來看他,給他削蘋果、讀詩,扶着他去樓下繞圈遛彎。一整天他欲言又止,直到王梓傍晚要走時,他輕輕揪住了王梓的西裝袖口。

“幹什麽?”

王梓不得不轉身面對他,心裏卻憋着火。

那天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藺寧對他只有已經過去的愧疚,沒有其他,可這人,流着跟他一樣的血,卻長了好大一個戀愛腦。

掉完了眼淚,居然跟他說:“也許他是怕看到我植物人的樣子難受,他創業壓力不小,再看到我這樣,受不了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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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會自欺欺人,把他都氣笑了,“那訂婚的事呢?”

簡月竟然把頭一低,說:“我不想說這個。”

“行,”他聽見自己咬牙的笑,“那你以後再別跟我提他的事。”

窗外是枯了的樹枝,只剩幾片樹葉咬掉不掉,像中年男人禿了的頭,看着比沒有頭發還更凄涼。簡月坐在病床上,蒼白着一張小臉,細瘦的手指扒着他暗色的西服,低低地說:“你把藺寧的電話給我……好不好?”

王梓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給,不好,不可能。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給也不錯,簡月不信他的話,不如直接跟藺寧對峙,問清楚了趕緊死心,趕緊向前看,豈不正好。

于是,電話便在他的手機上撥出,轉而遞給了簡月。

等待音響了很久,電話才被接了起來,聽筒将藺寧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簡月耳中,似乎與曾經并無區別,只是更清淡了些,也更沉靜了些。

“喂。”

對方只說了這一個字,便沒有了動靜,似乎在等這裏開口。

簡月覺得自己不該緊張,在他的記憶裏,他們一個月前還說過好多話,親密得像一個人,可是現在他卻驀然慫了,不知在怕什麽。

趕快将手機塞給了站在一旁的王梓,簡月用力推他手,讓他接起來,用眼神努力示意他,求他幫忙說。

王梓無語又無奈,覺得自己上輩子是對這個小堂弟做過什麽壞事,欠了他的,才會在這輩子被他這麽折騰。

沉沉進了口氣,他握住了被塞進手裏的電話,站直了,按過擴音鍵,将電話拿近了,單手插在褲袋裏,目光看着簡月的臉,平靜地問候對面,“藺寧,最近還好嗎?”

“嗯,還好,就是忙。”藺寧說。

王梓笑了下,“辛苦了,注意休息,你現在可是我們的搖錢樹,可不能累病了。”

藺寧沒回話,就那麽靜着,等着他繼續。

看着簡月繃緊的神色,王梓笑着說:“對了,簡霖還好嗎?你們怎麽樣了,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自床邊緊盯目光閃了下又看回來,揚聲器中很快傳來聲音,藺寧無視了後半句,平平靜靜地回說:“他挺好,我們也挺好,謝謝關心。”

簡月的臉色開始發白,王梓從褲袋裏抽出手,在床邊坐下了,摸了下簡月的頭發,繼續問說:“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嗎,比如……簡月怎麽樣?”

于是藺寧問:“他怎麽樣?”

這四個字的語音、語調,再如何仔細琢磨,也沒有什麽特別,就是被話趕話說到這裏,所以就問了,沒有逃避的必要,但也沒有在意的理由。

“他醒了。”王梓撂下了這個重磅炸彈,等了一會,卻沒聽到回應,只好繼續說,“現在在做康複訓練,過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亂跳去公司找你們算賬了——開玩笑,別介意。我是想說他狀況不錯——”

簡月的手搭在腿間,輕微蜷縮着,即使這一個月不少曬太陽,膚色仍顯得過分蒼白,帶着滿重令人心疼的羸弱感,仿佛一捏就會碎開。

王梓握住了他的手,幹燥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了他發冷的手指,心下生出了一股子自己都想不通的心酸。停了片晌,他語氣平平地問藺寧,“你要不要來看看他?”

手指在掌心輕微地動了,微微扣緊了,似在慌張,又像緊繃。沒有停頓很久,揚聲器中傳來了藺寧場面話的答複,“最近事情比較多,過一陣吧。”

扣緊的手松了,簡月垂下了眼。

王梓在商場混跡已久,知道禮數,聽得出推脫,但也厚得起臉皮。他沒有就此順着應聲,反而追問道:“過一陣是什麽時候?一周、兩周,還是一個月?”

“他挺想見你的,”王梓聽見自己壓着情緒說,“你就不能抽空來一趟?”

這話已經挺不客氣了,帶着強加的壓力。揚聲器中靜得磨人,好一會才再傳出聲音,“真的不太方便,簡霖搬過來住了,我不想他不高興。”

窗外的枝丫上停着一只黑色的渡鴉,低啞地叫喚着,每一聲都凄苦。可它叫得這麽慘,卻沒有人同情,反倒只想将它趕走,別在眼前礙眼。簡月垂着眼,沒有再控制聲息,開口打破了安靜,“好了,挂了吧。”

王梓驀然看向他。

簡月擡起臉回視他,眼角泛着紅,像刺一樣紮人,卻彎了唇,用口型說——

“夠了,挂吧。”

王梓深靜地呼吸,好一陣控制好情緒,對藺寧說:“好,代我問簡霖好。”

藺寧在那頭輕輕呼吸,“也代我問簡月好。”

電話挂斷了,房間裏一時間靜得壓抑。雖說是順水推舟,也覺得是在做對的事,可見到簡月傷心,王梓又覺得自己錯了,不該這麽莽撞。

沉默着看向簡月,他想說點什麽挽回,或者至少提起一個新的話題,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在他組織好語言之前,簡月握了下他的手,輕輕地說:“哥,你陪我去之前我住院的醫院好不好,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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