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舊愛女配萌萌噠(七)

宋懷顏瘋了。

宮裏人人皆傳,宋皇後因為失寵而始終郁郁寡歡,小産過後更是心緒不寧,心裏的苦悶憂愁終于在聽說了諷刺她失寵的歌謠後爆發,一口鮮血噴出,昏迷一日後,醒來時人已經不正常了,時而清醒時而癡傻,瘋瘋癫癫,精神恍惚。

太醫們在鳳儀宮跪了滿地,哆哆嗦嗦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說皇後身體虛,又郁結在心,看不出其他病症,實在是難以藥醫,全靠自愈,至于皇後娘娘能否康複,就靜待休養,且看造化了。

靜待修養,且看造化。

這句話氣得趙晟倫當場把案幾掀翻砸裂,他沖着為首的幾個老太醫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信不信朕把你們太醫院的庸醫都拉出去斬了!”

什麽叫看不出病症!人都瘋了,還說沒病?!

此話一出,吓得一屋子的人都磕着頭不敢起,太醫們更是渾身顫抖。

龍威震怒,連一旁的葉绮遙都不敢開口。

然而此時,宋懷顏的貼身女官紅燭卻沖過來“噗通”一聲在趙晟倫腳邊跪了下來,擡起頭時已經滿臉是淚,眼睛都哭紅了:“皇上,奴婢求您饒過幾位太醫,為娘娘積德吧!太醫說了,娘娘能不能好,這得看天意,看造化,皇上不信,但奴婢卻覺得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皇上若是這時候斬了人,犯了殺孽,那娘娘的福又薄了幾分,這病……”

說到最後,紅燭已經泣不成聲,只是猛地朝趙晟倫磕了三個響頭,把額頭都給磕破了。

她這話說得冒犯,但趙晟倫現在已經無心怪罪了。

他靜靜地坐在鳳儀宮,姿勢猶如坐在朝堂的龍椅之上一般霸氣,內心卻是一片頹然。

他是皇帝,是真龍天子,是九五至尊。

但他現在卻束手無策,和一個平民家庭裏的普通丈夫沒有兩樣,無奈且無力。

只有聽天由命。

趙晟倫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仰頭閉上了眼睛,樣子很是疲憊。

他的皇後此時正在房間裏安睡,做着他無法涉足的夢境。

睡之前,她撲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的衣服,眼神渙散,眼底卻沒有他。

她慌張地問他:“我的夫君呢?”

不是本宮,不是皇上,而是“我”與“丈夫”。

趙晟倫面對這樣的發問,竟然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抱住她,柔聲答道:“顏兒,朕不就在這兒嗎?”

然而宋懷顏卻如驚弓之鳥般立即躲了開,卻一個沒注意撞到了牆上,估計整條胳膊都撞青了。她雖是瘋了,但還是知道痛的,當時就順着牆角坐了下來,倒抽一口冷氣揉着自己的胳膊,嘴裏發出類似喊疼的呢喃。

趙晟倫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

然而就在這時,宋懷顏忽然擡起了頭,她的眼裏終于映出了趙晟倫的身影。

不知道是撞疼了還是心痛了,她的眼眶內溢滿了淚水,她的語氣滿是慌張與無助。

“我的夫君呢?你知道我的夫君在哪裏嗎?我的夫君呢?”

趙晟倫就這樣站着看着宋懷顏将自己蜷縮在牆角,雙手抱膝,把頭埋在腿間低聲抽泣,一邊哭一邊小聲地重複着“我的夫君呢。”

一聲又一聲,如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趙晟倫的心上。

他的皇後,本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如今卻這樣卑微地坐在牆角,脆弱得不堪一擊。

也脆弱得令人心疼難受。

趙晟倫後來也在地上坐下了,緊緊抱着宋懷顏,直到懷裏的人睡去。

宮女太監們見他席地而坐,緊張得不得了,輪番過來勸道:“皇上,龍體為重,這地上可萬萬坐不得啊。”

就連他的寵妃葉绮遙也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地上涼,坐久了對身體不好。”

但他置若罔聞。

地上再涼,也不比他此時的心涼。

他終是沒有要太醫院裏任何一個人的腦袋,而是在鳳儀宮坐了許久,連晚膳都沒用。

葉绮遙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再三來勸道:“皇上,多少還是吃一點吧,晚上還要批折子呢。”

趙晟倫卻沒有回應,而是擡手指了指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畫,忽然問道:“上面寫着的是什麽?”

葉绮遙看了一眼,如實回答道:“回皇上,寫的是‘我心清歡’,是姐姐的字跡,應該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趙晟倫的眼神複雜難辨:“這裏以前挂着的是朕還是皇子時寫給顏兒的字,數年未變,但如今卻被換下了。”

“皇上寫的是什麽?”

趙晟倫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朕竟然給忘了。”

明明之前每次出入鳳儀宮時都能看見,明明是他多年前親手寫下的誓言。

但他卻真的想不起來了。

那一句承諾,就像是他對宋懷顏的新鮮感一般,被七年的平淡消磨殆盡,難尋蹤跡。

他曾經一度很愛宋懷顏,以為擁有了她,他此生再不需要其他女人。

然而時間揭露真相時永遠一針見血,他骨子裏多情的帝王本性終是戰勝了昔日溫情。

趙晟倫記不清究竟是從什麽時候,他開始覺得宋懷顏寡淡無味,對她越來越提不起興趣,就算是與她相擁入眠,心裏還是破了個洞,日日夜夜刮着渴望的瘋。

來填補他的這份空虛的,正是葉绮遙。

像是從畫裏走出的人兒一般,一颦一笑都是濃墨重彩,讓他為之着迷瘋狂。

他寵愛愛葉绮遙,甚至可能超過當年對宋懷顏的寵愛。

對于冷落宋懷顏,他心裏也沒什麽愧疚,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他作為一個天子,給了宋懷顏皇後的位置,又獨寵了七年,若是這樣還心有不滿,那簡直就是貪得無厭。

然而他卻忘記了,在宋懷顏看來,她并非他的臣,她是他的妻,是他許諾今生唯有一雙人的另一半。

趙晟倫又坐了片刻,才離開鳳儀宮。

他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不解,越想越茫然。

他待宋懷顏那麽好,為何宋懷顏會瘋?

趙晟倫一走,床上的柯清怡睜開了眼,眼底一片清亮。

媽呀那個可惡的狗屎皇帝總算走了!她可算是解放了!

天知道她躺在床上裝睡裝得有多麽辛苦,多麽無聊!

誠然,演戲很累,演瘋子則身累心更累,所以她開始時倒是真的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但這一睡也睡不到三個小時,畢竟她前天吐完血後睡了一天,昨天醒來後發了一會兒瘋又睡,睡完又瘋一小會兒,瘋完又睡……這三天她就沒幾個小時是醒着的,真心困不起來!

說起前天吐的那一口血,她就有點反胃。

那是她事先讓紅燭去準備的鮮豬血。紅燭悄悄地裝在用膳的湯盅裏給她端來,她含了一小口後就不怎麽說話了,一直含到紅燭把她那日用膳的東西都清理好,按事先安排好的那樣抓了一個碎嘴的丫鬟進來,當着她的面把歌謠說出,她這才把含得來都溫了的豬血給噴了出來,滿嘴腥味,差點就要吐了。

噴血是假的,歌謠自然也是出自她之手。

柯清怡憑着宋懷顏的記憶知道趙晟倫在她房裏安排了人,只是不知道平日裏到底離她有多遠。但小心起見,她還是沒有當面跟紅燭交代,而是在小産後卧床不起的那段時間裏,假裝熱衷于用刺繡來打發時間,繡了好幾塊錦帕和香囊,送給房裏的丫鬟們,混淆視聽,而給紅燭的那個香囊裏,便塞了一張繡了小字的帕子,叮囑紅燭看完記下後一定要燒掉。

她讓紅燭想辦法将歌謠散布到民間,她知道這并不難。

人最難老實的不是手腳,而是嘴。

但凡什麽好玩或刺激的東西,街頭巷尾,茶餘飯後,一傳十、十傳百,輿論的力量不敢小觑了,假以時日,小水滴最終會變成驚濤駭浪,不僅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消息的傳播者也難以追究。

至于太醫們的診斷……

宋懷顏的确抑郁許久,身體自小産後也一直很虛弱,所以這兩句是沒什麽錯的。

她瘋是因為柯清怡裝瘋賣傻,所以看不出病症,所以這也是沒有錯的。

太醫院太醫那麽多,要事先全部收買的話實在是風險太大,但柯清怡又不想平白害了那麽多人丢了腦袋,所以安排了紅燭痛哭流涕的這一出。

紅燭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實際上在她的原小說裏,紅燭就有出色的演技,幫着宋懷顏幹了壞事後演得那可是一等一的逼真。

若不是知道紅燭忠心耿耿且有能耐,柯清怡也不會下得了走這步險棋的決心。

這顆地雷,埋得非常險,炸得也非常險。

這之後要是她有一絲破綻,都會性命不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