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勁松沒想到陳希竟會如此,當下又羞又惱。反倒是老太爺,擡起眼皮再看了看陳希,方覺他還頗有幾分骨氣。

林希說完便起身準備離去,陳勁松忙攔住他說道:“不行,你是我兒子,怎能說走就走?”

陳希譏諷的笑了笑:“你若認我娘,我自也認你做老子,不然我就當自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石頭縫?西游記?茵茵趕緊擺擺頭,讓自己的思緒不要跑那麽遠。同時心中暗腹,這林希是大将軍,将來是要随大魔王造反的。

雖然最後造反沒有成功,三皇子成功登上皇位,但也是九死一生。更何況,她再不喜陳家這一大家子奇葩,也得仰仗他們而活,不僅現在,等出了嫁,她的名號還得是祁陳氏。不管哪個姐姐登上後位,能保陳家無虞,卻不能保那有姻親關系的祁家。

茵茵擡眼看林希,此刻的他絲毫看不出大将軍的威嚴,只能瞧見無比憔悴與困頓。

她不免心中一軟,這樣至孝的好男兒,即便書裏頭是個反派,想也是被這一屋子奇葩給逼成那樣的。

她忙上前見禮,小聲問道:“三哥……長輩的事情,原不容我插嘴,但三哥這一去,可要如何?”

陳希原見這位妹妹是祖父跟前的,想必也是得寵,并不想理她。又覺得她是如今,唯一一個肯光明正大承認自己身份的人,便也回應。

“這位妹妹且放心,如今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天大地大,哪裏都有家。只可惜我娘親不能入宗室祠堂,是我不孝……”

茵茵到底是現代人,總覺得這身後香火的事情,哪有那樣重要?比起入她們陳家祠堂,那林秀想必更希望自個兒兒子安枕無憂,一世無虞才對。

只這麽想,并不能這樣說。

茵茵折回老太爺跟前,小心問道:“祖父,當真要三哥走嗎?”

老太爺心中當然不願,只咳嗽數聲,擺擺手說道:“勁松,你且想想,陳家到了他們這一代,子嗣缺缺,陰盛陽衰。不說你那幾個堂兄弟,便是你兄弟三個,也就餘三個兒子。”

陳勁松聽了這話,也是略有思索,只猶豫道:“可是父親,淼淼的性子,您也知道……希兒入府,她都未必願意,更何況是秀娘名分的事情……”

便有随從進來行禮:“老太爺,二老爺,二夫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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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勁松一個瑟縮,臉上露出一絲懼色。

茵茵心中不恥,懼內無事,但你既然畏懼何氏娘家勢強,就不該鬧這樣一檔子事情出來呗。真是的,到頭來還要祖父給你擦屁股。

何淼淼急匆匆走進來,睨了衆人一眼,規矩的給老太爺行禮:“公爹,是媳婦管家不嚴,讓這事情鬧到您面前來了,媳婦回頭便好生責罰……”

許是老太爺太久沒有理事,最多只管管三個兒子鬥雞遛狗,何氏早忘了他從前的威風。也或許,她今日氣不順,才會出言不遜。

茵茵自然知道,按照何氏的計劃,今日陳穎婷一鳴驚人,被三皇子瞧中。偏偏陳媛媛使了手段,一鳴驚人的,變成了她,三皇子心儀的,自然也是柔情似水,又容貌妍麗的陳媛媛了。

陳老太爺咳嗽一陣子,擺手說道:“放心,你公爹雖然年紀大了糊塗了,但心還沒有老成那樣。”

何氏心道不好,忙跪下行禮:“是兒媳的錯,兒媳大意了。”

陳勁松見狀,忙将陳希的事情說出來,又道:“淼淼,即便秀娘是平妻,希兒也不能記做嫡子,與宏兒不能相較……”

何氏心中本就氣悶,礙于老太爺在場,只努力壓着怒氣:“二老爺且想想,她娘家只是個秀才,你就想擡她做平妻?”

陳勁松解釋:“左右人已經不在了,也就是多塊牌匾的事兒……”

何氏語氣尖利起來:“人已經不在了?當初是你惹出來的事情。陳勁松你可別得寸進尺,若我爹娘知道,你竟然這樣對我,他們也絕不肯依的。”

陳何兩家,幾輩子的世交,原本陳家乃四家之首,兩家皆有女兒入宮為妃嫔,陳家女乃四貴妃之一淑妃,而何家女只是昭媛,品級差了兩等。

只可惜淑妃娘娘不得聖寵,且無嗣,可用忝居高位來形容。而昭媛娘娘雖然只得一女,卻因聖寵不衰,榮寵不斷。這盛寵,從前不遜于薛貴妃,如今亦不遜于惠妃,故而何家也水漲船高起來。這陳何兩家的天平,倒是掉了個個。

何氏繼續說道:“她一個秀才之女都能成為平妻,回頭,你豈不是要擡湯氏也做平妻?湯氏的父親,好歹還是個縣衙主簿呢!陳勁松,你做夢!”

陳勁松罵道:“你真是個悍婦,你瞧瞧大哥三弟,身邊那麽些人。可我呢?只有湯氏一個妾。我為什麽沒有庶子?你我心知肚明,還有茵茵她娘當初……”

老太爺重重的咳嗽一聲,陳勁松的話頭戛然而止,才想到茵茵還在這裏了。

茵茵心道,原來原主的娘也是何氏給弄死的,她努力做出哀傷模樣,只是這兩年習慣了內宅争鬥,原主的娘只是個舞女,除了容貌一無是處,宅鬥失敗,當然只有死路一條,她……就當她是薄情好了,确實沒想過複仇之類的啊。

只片刻靜谧,陳勁松與何氏又鬧騰起來。

陳希眼神灰暗,知道想要達到娘親生前遺願,是決計不可能的。左右他也沒真的指望過,便默默的轉身走了。

茵茵有些焦急,趁沒人注意,趕緊追了上去,一路追出老遠,快到門口,才追上他。

“三哥請留步。”

陳希回頭看了看她:“其實你不用喊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

茵茵搖搖頭:“血脈不可變,你本就是我三哥。不過今日三哥也看到了,家中這個樣子……”

陳希勉強笑了笑,說道:“是啊,所以我娘以為,我能認祖歸宗,便高人一等麽?”

茵茵沉默片刻,将頭上的釵子,手中的镯子與壓裙角的玉珏都取下來,遞給陳希。

陳希并不肯接:“我不需要你憐憫。”

茵茵想了想,說道:“我不是憐憫你,只是出門在外,沒有銀錢傍身,确是難辦。你是男兒,想做什麽便去做好了,這些東西,不過是叫你解燃眉之急而用。不管怎樣,當是我替祖父,給你的一片心意吧。”

她語氣有些無奈,陳希不免動容,他是男兒,遇到不公,尚能自尋一番天地。可面前這位,除了小心謹慎,絕不行差踏錯半步之外,沒有絲毫別的法子。

剛剛從陳家夫婦言語中,他大致也明白了,面前這位茵茵小姐,也并不是他想的那般輕松自如。

他接過首飾,問道:“你是茵茵?”

茵茵點了點頭:“我是陳茵茵。”

陳希拱手說道:“希多謝妹妹襄助,若将來有能力,定報今日之恩。”

茵茵搖頭說道:“我見你器宇不凡,将來一定會有大成就的。但我助你,只因你是我三哥,并不是要你回報。只願将來,你我都好。”

等茵茵回去,常伯已将老太爺扶回自己的院子。

茵茵去祖父跟前,将自己所為說了一遍。

老太爺長嘆一口氣:“我想那孩子認祖歸宗,其實還有一絲私心。陳家百年基業,怕是要全毀在你父輩兄弟們手上了,若那孩子回來,或能保一保……”

茵茵沒說話,書中确是如此,陳媛媛登上後位之後,不僅陳穎婷過得凄慘,二哥與弟弟,都是何氏所出,自然也被陳媛媛報複得很。

若不是陳媛媛需要母家支持,只怕大伯父與大哥,也要被她消滅幹淨。只陳家百年基業,卻是蕩然無存。怪不得陳媛媛,怪只怪陳家子孫仗着祖宗靠山,不肯上進,只懂得揮霍。

老太爺摸着茵茵的頭:“若他能回來,說不準,将來也能是你的靠山。”

茵茵想不到,祖父竟有如此想法,登時眼淚流個不停,她原本對祖父,更多的是利用,想在這古代後宅站住半邊腳跟。可時日久了,感情卻越發深沉起來。

“祖父,別人都不是茵茵的靠山,茵茵的靠山,是祖父您。祖父,您要看着茵茵出嫁,要看着茵茵生兒育女,安穩一輩子。”

老太爺戳戳她的腦門:“不害臊。”

茵茵兜自流淚不止,老太爺又嘆了口氣:“別哭了,茵茵,你要記住,将來的路,總要自己走。”

說罷,他将茵茵拉起來,又将祁家的事情,大致将給她聽。

“祁家那孩子,你也見過的,今年十八歲,前年中了會元,若生在好時候,将來也是不愁的,倒是可惜了。他是個有骨氣的,現如今在戶部當值,只是個文書先生。”

茵茵紅着臉,到底關系着終身大事,便厚着臉皮問道:“祖父……那祁家……人口如何?”

老太爺瞧她神色,便知她并不介意家世,只笑道:“俊州祁家,也算是大戶,不過這兩代也無甚出衆之人。晉賢早年喪父,他娘是個柔弱的,得虧他一人撐起整個家。還有一個弟弟與兩個妹妹,尚未長成。”

茵茵心中暗腹,原來是個鳳凰男啊,将來少不得要替他料理一大家子。索性生在古代,兩個小姑子嫁出去就成,只一個小叔子需要料理,也還算簡單。

老太爺懂她的心思:“晉賢知禮守禮,是個好孩子,不過為人古板了些,想要尋一個能持家的好夫人。你這些年久居內宅,也無人教你這些事,從明日起,便每日上午來我這裏,跟着你常伯學學。”

操持的事情,向來是女人做的,原不該常伯來教。但此刻也沒有旁人會教她,而且祖父的意思,是有些體己,打算交到她手中,往後出嫁了,也能硬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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