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茵茵在祖父那兒用了晚膳,才回的西苑。今日父親與嫡母,定是鬧得不可開交,她琢磨着,若是不去問安,回頭恐又要尋她的不痛快,便往正廳走去。

正廳外,站滿了嬷嬷丫鬟,瞧見茵茵過來,都只掀掀眼皮,裝作沒看見。

倒是陳媛媛身邊的秋雨有些反應。她雖是紅着眼睛,一副難過的模樣,眼裏的喜悅卻是藏也藏不住:“七姑娘來了?快進去吧,主子們都在呢。”

便聽到一旁的采青鼻子裏哼了聲:“蛇鼠一窩。”

茵茵只當沒聽到,采青是陳穎婷的大丫鬟,此刻氣悶不悅也是正常的——但這與她有什麽幹系?可惜在這西苑,是個人都能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索性現在有祖父護着,那些人只敢嘴皮子碰碰罷了。

茵茵進了屋,屋裏主子站了一屋,下人也跪了一屋。

堵在門口撒潑的,是陳穎婷的奶娘時嬷嬷。說是奶娘,陳穎婷也沒吃過她的奶,她年歲很大,原本是服侍老夫人的。陳穎婷幼時體弱,何氏生産虧了身子,老夫人便将身邊的婦人阿時送過來照料陳穎婷。

因在老夫人跟前伺候過,與西苑尋常的嬷嬷自不一樣,便是在陳勁松跟前,也有幾分薄面。

此刻她滿地兒滾:“可憐五小姐,自幼身虛體弱,也就老夫人心疼,将奴婢撥過來伺候。可憐她是嫡女啊,就被人這樣磋磨……”

陳勁松臉漲得通紅,今日在父親那兒鬧了一出,如今回院子又是一出。何淼淼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一般,可這事兒也不是他做的啊。

他不由得将目光轉向始作俑者陳媛媛,卻見陳媛媛跪在湯氏身邊,卻是默默垂淚,好不可憐。

媛媛一向乖巧聽話,也一向敬重她姐姐,出衆被三皇子瞧上了,也不是她的過錯。陳勁松撫了撫額頭,即便不是她的過錯,到底是她太過耀眼,不得不罰。

茵茵趁大家不注意,尋了個角落站好,誰知正好被湯氏瞧見了。

湯氏啞着聲音:“早知道,就如茵茵一樣,不去就好,也不會惹出這樣一大攤子事……可是老爺,六姑娘平日什麽樣兒,您不是不清楚啊老爺。”

陳穎婷尖叫一聲:“她不要臉,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讓我在殿下面前丢了臉,正好展現出她來。以為長了個好容貌,就能得到一切嗎?我現在就毀了你。”

說罷,她伸手拔下一根金釵,叫嚣着便往陳媛媛身上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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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媛邊哭邊往後躲,嘴裏卻說:“姐姐若是不平,取了我這容貌也便罷了,左右我并不是故意的。”

湯氏忙擋在她前面:“五姑娘,女兒家面皮重要得緊,不管怎麽樣,也不能傷臉啊。”

陳勁松心浮氣躁,吼道:“夠了,你看你現在的模樣,跟個潑婦一般,若我是三皇子殿下,也決計瞧不上你。”

陳穎婷何曾受過這般侮辱,還是親爹這樣說她,當下扔了釵子,轉頭撲進何氏懷中哇哇大哭起來。

那釵子一蹦一蹦,正蹦到茵茵腳下,她躊躇片刻,還是将那釵子撿了起來。

時嬷嬷繼續哭喊:“老夫人,您在天上開開眼啊,您如珍似寶,捧在手心裏養大的五姑娘,如今竟連個庶出的都不如啊。”

她提起老夫人,不過是讓陳勁松發怵。但今日陳勁松被何氏連着罵了兩回,心中本就氣悶,當下指着時嬷嬷說道:“都是你這老虔婆,我女兒原本乖巧懂事,良善得很,都是你,倚老賣老,來人,給我把她拉出去。”

何氏慌了神擋在時嬷嬷面前,說道:“好你個陳勁松,如今是連你娘的臉面都不給了?時嬷嬷是你娘身邊的,豈是你說打發了便打發的?”

時嬷嬷連連點頭,卻是連個屁也不敢再放一個了。

陳勁松焦頭爛額:“怎麽,你的意思是,只有請父親出面,才能治得了她?”

何氏氣悶,說到公爹,眼神便往茵茵身上轉,冷笑一聲說道:“拿你父親來壓我?你倒是去請啊?今日你父親護着那賤種,現在又要護着面前這對賤母女?幹脆休了我得了!”

陳勁松握緊拳頭,何氏一向牙尖嘴利,論嘴皮子功夫,他是站不了上風的。

何氏見茵茵低着頭,盯着手中婷兒的珠釵瞧,又罵道:“那是婷兒的釵子,你看什麽看?不愧是庶女,全都是賤種,見了婷兒有什麽好的,就巴巴想要搶去,也不看看自個兒配不配。”

茵茵吓了一跳,趕緊将那釵子往地上扔。偏生運氣不好,珠釵碰到地上,竟裂成兩半。

何氏可算找着出口了,陳媛媛有人護着,茵茵可沒有。她上前就要扇茵茵的耳光,怒道:“你個賤種,竟毀了婷兒的東西,一個個都欺負上來是不是?我今日要讓你們瞧瞧,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茵茵只是裝膽小,又不是真傻讓她打,當下一跳,何氏撲了個空,摔到幾上,磕着肚子半晌爬不起來。

茵茵急忙躲到陳勁松身後,哭嚷着:“爹爹,不是女兒啊,女兒不過多看了釵子兩眼,打算等五姐姐安靜下來就還給她的……”

陳勁松不耐煩,甩了兩下,沒甩開她。

茵茵心中不屑,這個父親,一點父親的樣兒都沒有,我呸!可是再不屑,這會兒也就父親能救她,不然她可不就要白白給何氏出氣去?

陳媛媛适時說道:“母親,母親您別氣了,七妹妹沒什麽好東西,也沒見過五姐姐這樣的珠釵,多看兩眼也是正常啊。”

陳勁松這才注意到,茵茵頭上身上,是一件首飾都沒有。對比陳穎婷今日珠光寶氣的模樣,簡直寒碜得不像個大家小姐。

他将茵茵往身後一藏,怒道:“整個陳家的中饋,都是你來主理,可你是怎麽對我的孩兒們?媛媛尚有我補貼一二,茵茵呢?你看你将她苛責成什麽樣兒?簡直丢人,丢死人了!陳家有你這樣的主母,實在是大大的不幸!”

他這話卻是冤枉何氏,何氏确實不怎麽樣,但是面子總要顧着。茵茵的首飾不多,卻也有幾件能戴出去,撐場面的。尤其是她入了祖父的眼,何氏時不時也帶她出門,難免給她多置辦些,省得叫人說她苛責庶女。

偏生茵茵嫌麻煩,除了出門也不大愛戴,而今日戴的那幾個,剛剛在正院已經都給陳希了。

何氏氣個倒昂,陳勁松将媛媛拉起來,說道:“媛媛放心,有爹爹在一日,便不會叫她們這般欺負你們!”

陳媛媛淚流滿面,搖搖頭說道:“爹爹,女兒不在意。爹爹,家和萬事興,今日卻是女兒做錯了,女兒當罰。”

陳勁松摸摸她的頭發,嘆道:“好孩子,還是你最貼心。”

何氏再也忍不住:“陳勁松,你只管立刻便休了我,你若是不休了我,你就不是人。”

湯氏心中清楚,若是這會兒陳家鬧出休妻的事情來,只怕是三皇子的那門親事也泡湯了。

她忙上前跪地磕頭:“是妾不好,老爺夫人不要生氣了。老爺,夫人如今在氣頭上,說的話自然不作數。求老爺看在夫人平日,生兒育女,教養孩子,持家有道的份上,便不與她計較了……”

何氏打不着茵茵,便對着湯氏出氣,伸手一巴掌,險些将湯氏扇到地上。

湯氏緊咬牙關,頭也不擡,磕頭道:“夫人若是想出氣,只管打妾,都是妾不好!”

何氏要陳勁松休她,也只是氣話,這一巴掌出了氣,倒是稍稍冷靜些。

陳媛媛見狀,忙也跪下:“都是媛媛不好,母親不要生氣了,媛媛願意受罰。”

何氏看到她們都在認錯,明明好像是她贏了,卻又似輸得一敗塗地。尤其是夫君眼中的憎恨,叫她難忘又難過。

陳勁松不想多糾纏,只說道:“行了,這事兒雖不是媛媛的錯,卻因她而起,媛媛回去将女則抄五遍。夠了吧?何淼淼我跟你說,若你再鬧,別以為我不敢休妻!”

到底他還是發怵,甩了甩袖子說罷便起身出去。而何氏一口氣不上不下,又怕陳勁松真的鬧了休妻,陳何兩家都沒了臉面。

待陳媛媛将湯氏送回房,才發現她那半張臉都腫得不能看了。

陳媛媛着急:“娘,她下手這樣狠,你怎的不讓爹爹知曉?”

湯氏看了她一眼:“若他們當真和離,你這到手的王妃之位,怕是要跑了。我何須這時候出面?去,讓人給我弄點冰來敷一敷,早些消消腫。”

陳媛媛不滿的說道:“消腫做什麽?讓爹爹看了正好心疼你。”

湯氏勾勾唇:“你從前是個溫和軟弱的姑娘,我本以為兩年前一場病,叫你清醒過來,現下看來還是蠢的。你記住的,抓住男人的心,要讓他心疼,卻不能叫他惡心。我這副樣子他看了,只會更加讨厭,倒不如沉住氣……更何況,娘是年老色衰,除了溫柔,一無是處啊。”

陳媛媛淚流滿面,伸手抱住湯氏:“娘,您等着,等我成為三皇子妃,一定要叫那對賤人好看。”

茵茵回到自己院裏,長嘆一聲,這一天天的,日子也太過煎熬了吧。只希望時間再快一點,早點嫁出去,省得她一天到晚裝慫,太煩躁了。

流雲小心翼翼将一盅湯端上來:“姑娘,這是奴婢特意去廚房煨着的,您快喝了它,好好補一補。”

茵茵側頭看向流雲,原主落水後,獨獨這麽一個丫鬟忠心耿耿,其他的尋了各種理由,都跑了。後面祖父與嫡母倒是撥了幾個過來,但值得她信任的,也就這麽一個。

她捧了湯,知道這是流雲好不容易換來的,自然不舍得浪費,一氣全給喝了。

流雲歡喜道:“姑娘長身體,多吃些也是應當。姑娘,您今晚早些歇息,便不寫字了吧?”

茵茵微微一笑:“流雲啊,我告訴你,斷更可是要遭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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