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了幾天,單秋陽把季秦約了出來。

季秦把地點定在了一家新開的裝潢精致的粵菜館。他穿了一身頗具設計感的深灰色羊毛西裝,把他稱得身形挺拔,整個人看起來更加俊朗不凡。六年的時間褪去了當初的稚嫩青澀,是他看起來沉穩深厚了不少。單秋陽發現周圍的人都頻頻地看向他們這邊,而季秦像是沒注意到一般,專注地看着菜單,間或溫柔地問着自己的意見。

等菜都上齊了,季秦脫下外套,把襯衫的袖口往上卷了一圈,便開始剝起了白灼蝦。他動作娴熟地好像曾經這種事做過好多遍似得。他今天出門特意噴了點香水,此刻卻也不嫌手中的蝦味道腥,耐心地一只一只剝着,不一會,面前的小碗就堆滿了。他拿起桌邊的毛巾仔仔細細擦幹淨了手,才把那碗放到單秋陽面前。

單秋陽看着面前堆得滿滿的一碗蝦肉,他雖然不愛吃魚,但卻格外喜歡吃蝦。單秋陽自己從來不剝蝦,他每次都是把蝦扔進嘴裏,嚼一嚼便能吐出個完整的殼來。後來季秦看到了,怕他不小心把蝦殼咽下去,就每次都會像現在這樣,在吃飯前不厭其煩地給他剝滿滿一碗,然後自己才開始吃。他也攔過,那時季秦邊把手頭的蝦肉喂進自己嘴裏,邊說:“我就喜歡給你剝蝦。”

縱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有些東西卻仿佛一如當年。

餐廳此時放着一首很老的粵語歌,裏面柔和的男聲低低唱到:

風繼續吹

不忍遠離

心裏亦有淚不願流淚望着你

過去多少快樂記憶

何妨與你一起去追

要将憂郁苦痛洗去

柔情蜜意我願記取

要強忍離情淚

未許它向下垂

愁如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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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頭聚

別離淚始終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樂

你也令我癡癡醉......

單秋陽突然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部香港的老電影,裏面主角有一句經典的臺詞:其實愛一個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輩子的。我喜歡花,難道我摘下來你讓我聞聞;我喜歡風,難道你讓風停下來;我喜歡雲,難道你就讓雲罩着我;我喜歡海,難道我就去跳海?

就像歌詞裏唱的,與其陷在回憶裏不斷緬懷過去,不如讓風繼續吹,讓彼此心中都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有些東西過去了就永遠過去了,無論當初再怎麽追憶,但此時此刻自己真的是累了倦了,同時也怕了,不想要也要不起了。

他拿起筷子,一只只慢慢地吃着碗裏的蝦。席間大多是季秦在講,自己在聽。他大都在講些過去的事情,偶爾穿插幾句自己的現狀。他這才發現當初那個大男孩還是變了很多。他開始變得能侃侃而談了,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一種成熟自信的魅力。單秋陽為他感到高興,同時又控制不住地生出了一絲落寞。

見兩人吃的差不多了,他才終于開口。

“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們還是算了吧。”

季秦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開口輕聲問道:“為什麽?”

單秋陽看着他一臉受傷的樣子,心裏也抑制不住地難受起來。他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回答。

對面的人見他沉默着不說話,終是忍不住醋意爆發:“是因為那個人嗎?”

單秋陽迷茫得看了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指的是誰。他輕輕搖搖頭,“我跟他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只不過是互取所需罷了。”

聽到互取所需這四個字,季秦像一下子被人踩到了痛處,他激動地抓住那人放在桌上的手,說道:“你現在完全不用擔心我家裏這邊的事,我跟當初已經不一樣了,秋陽,現在的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而不讓你受任何傷害了。”

“錢權名利,這種外在的東西我根本就不想要。秋陽,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再開口時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你完全可以耗着我,拖着我,這是我活該。我只想待你好,給我個機會,行嗎?”

單秋陽再怎麽心如止水,要說聽到這番剖白,說他不感動,完全就是騙人的。他蜷了蜷自己的手指,猶豫了。

季秦見他态度開始松動,低低地繼續懇求道:“你就這麽直接判我死刑,我真的受不了,秋陽,就當我求求你。”

聽了他這話,單秋陽心裏簡直五味雜陳。要說他對季秦沒有一點感情,那是假話。畢竟他在自己心裏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他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被人迫切需要的心情了。他剛猶豫着要不要點頭,餘光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單秋陽被那人眼睛裏的冷漠凍得渾身一個激靈,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季秦循着他的眼神,往旁邊一看,才發現離他們不遠處,坐着顧思年和紀東升。

世界上當然沒有這麽巧的巧合。紀東升這幾天聽着有家新開的重慶火鍋不錯,知道顧思年也愛吃辣,就上趕着把人拖出來陪着自己去吃。誰知在等紅燈的途中,紀東升就這麽往外一瞥,看到了季秦那輛奔馳G65。這還真不怪他眼尖,而是那輛車在一衆低矮的跑車間實在太顯眼。他口中嚷嚷道:“那不是季老弟的車嗎!”哪知他這麽随便一吼,身邊那位開車的直接從單行道上把車頭調轉了過來。就這麽跟着人上了二樓,不滿道:“你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你不是向來不喜歡粵菜的嗎?”

顧思年無視了身邊人的叽叽歪歪,在那兩人的不遠處挑了個位置。紀東升一看到季秦,又看到他們兩人之間暧昧的氣氛,當下就按捺不住八卦好事之心,想上去一探究竟。奈何被面前這位一個眼神淡淡瞥過來,想來對面這位向來不喜熱鬧,他無奈只能忍下好事之心,但憋不住一眼一眼地往他們那裏瞟,也就沒工夫注意到顧思年豐富的臉色變化。不怪紀東升記性差,他雖然知道有單秋陽這麽個人的存在,但奈何身邊這位保護得實在太好,自己都沒見過幾次。而且再加上他平常身邊總圍滿了各種各樣的美人,長得這般寡淡的自然也不怪他記不住人長相。

紀東升看到季秦握住了對面那小白臉的小手,兩人又都是一副黯然神傷的表情,正看得津津有味,連自己平常不愛吃的甜膩糕點,都不知不覺往自己嘴裏塞了兩塊。他八卦看得興起,渾然不覺對面那人已經站了起來往他們那裏走去。紀東升這才反應過來,往外呸呸了幾聲,吐出那些粘膩的糕點,追了過去。

單秋陽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回來,規規矩矩地坐在座位上。顧思年就這麽站在他們桌旁,看着低着頭的那人。周圍的人很快被這桌的動靜吸引了過來,饒是沒心沒肺如紀東升,這時也察覺到了異樣。他看看低着頭的小白臉,對面一臉不虞之色的季秦,以及自家那位鐵青着臉的兄弟。他這隐隐約約覺得這位小白臉的長相有點熟悉,待回過味來,才知道今天這個八卦可真真是大發了。 即使沒皮沒臉如他,也覺得這樣四個人圍成一圈的場面委實有些丢人。他只好充當和事老,因着那是個兩人沙發座,便把顧思年貼心地推到那小白臉旁邊坐着,自己則坐在了季秦旁邊。

季秦只好叫了一聲“東升哥。”

紀東升嘴上打着哈哈:“好巧啊,你們也在這裏吃飯啊。”心裏卻把顧思年罵了個稀巴爛。

顧思年像是沒聽到那兩人那些場面話,自然地拿過單秋陽面前的茶杯,渾不在意地喝了口那剩下的茶水,喝完還輕皺着眉頭,輕聲斥責着旁邊那人:“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你腸胃不好不能喝這種濃茶。”

那語氣中帶着的親昵激得紀東升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隐隐感覺到了自己身邊傳來的怒氣。他想今天肯定出門忘記看黃歷了,讓他一個鋼管直的直男碰到了這麽一出男男争分吃醋的戲碼,着實辣得他眼睛疼。直男紀東升只好細細地打量起了對面另一位的長相,奈何他看了半天,覺得那人除了皮膚白一點,眼睛大一點,還不如自己店裏的那些小鴨子長得勾人。

顧思年宣揚完了自己的主權,覺得心底的不滿總算是被沖淡了一些,于是裝模作樣對季秦說道:“說起來,我與你的姐姐季冉冉還是同班同學,多年未見,想不到她竟然多了個弟弟。”

這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季冉冉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向來不合已久,畢竟有那麽個小三媽,只要不是個心大的,都容不下半路出來這麽個“便宜”弟弟。季冉冉此人,名字雖聽着像個嬌弱可人,但實際卻是一個出了名的女強人。季家老爺子雖是個重男輕女的老頑固,但因着畢竟是嫡出的長孫女,而且能力又強,到底不忍削了她的實權。紀東升在心底腹诽了老狐貍一遍,這家夥忒不是東西,一上來就這麽上趕着往人心窩子裏戳,好歹長了人這麽些年歲數,都不知讓讓小輩。卻自發地忽略了自己這幅好事八卦的樣子又哪有半分長輩的穩重。

季秦這麽些年早已磨平了性子,早些年總有人看不慣他,便總拿着他的身世做文章,漸漸地他便無所謂這些口舌之争,用實打實的東西展現給諷刺他的那些人看。是以,聽了這話心下也不惱,他本就惡心透了這人,便連逢場作戲都不想,于是無視了這人,用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的聲音柔聲道:“陽陽,吃完了我們就走吧。”

單秋陽點點頭,剛想站起身,就被人拉住了左手。他看了看手的主人,正臉色陰沉地看着自己。季秦看到此,這一個多月心中本就壓了一股邪火,當下也決定不再忍,剛站起來想沖上去。就被紀東升不動聲色地緊緊拉住了胳膊。

紀東升雖是個好事的主兒,但也分得清主次輕重。他皺了皺眉看着顧思年:“阿年,這麽多人看着呢,還不放開人家。”

顧思年看了眼周圍的人,看一個個的都是一副恨不得伸長脖子看熱鬧的模樣,終于還是慢慢放開了手。

他就坐在位置上,眼瞧着那人頭也不回地跟別人走了,甚至自始至終都沒拿正眼看過自己。

單秋陽二人出來後,早已沒了繼續交談下去的心情。季秦只好暫時把人送回了公寓。單秋陽拿出了一雙備用的新拖鞋,走進廚房給人泡茶去了。

季秦坐在客廳裏擺放着的布藝沙發上,細細打量着這個公寓。地方雖然小,但并不顯得雜亂無章,反而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因為除了些生活必需品之外,這房裏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單秋陽把手裏的一次性水杯遞給他,解釋道:“家裏沒有多餘的杯子,你将就着喝吧。”

季秦也不在意,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狀似無意地說道:“我在離你們學校不遠處,有一處房子,你...”

還未等他說完,單秋陽就打斷了他,“我在這裏住得挺好的。”

季秦只好苦澀一笑,把下面未盡的話咽回了肚子裏。他陪着坐了一會,便走了,他知道把人逼得太緊不是明智之舉,尤其是單秋陽這種性子的人。

單秋陽把人送到了樓下車旁,剛想轉身,便被季秦拉住了身子。他傾身過來,吻了吻他的額頭,在他身邊低低道:“晚安。”

單秋陽回到家裏,洗了個澡,關上燈爬上床不一會兒,就聽到了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他驚了一瞬,以為家裏遭了賊。剛從床上坐起身,卧室門就被人大力打開了。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長相,就被一陣熟悉的味道包圍。

他被顧思年重新壓回了床上,他兇狠地吻住單秋陽的雙唇,帶着些懲罰的意味,讓他幾乎窒息。

單秋陽被他壓得反抗不了,急了便咬他。一股血腥味在唇腔彌漫開來,那人就像感覺不到痛似地,執着地繼續着這個粗暴的吻。

好一會兒,才終于結束了這個吻。他整個人都壓在單秋陽身上,把臉埋在他的頸側,“怎麽辦,單秋陽,”他低聲呢喃道:“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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