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大妝師

作者:滿紙荒言

文案:

當一個朝代舉國老少都愛美愛到變态,就有了妝師這個職業。

妝師培訓森嚴、劃分嚴格,頂級妝師為帝後盤頭整面,尊榮無限。

21世紀全球頂尖化妝師穿越了。

從卑微隐忍的小妝奴到萬衆敬仰的大妝師,這條路,她走了十年。

*********

彼時她死了,死時癡心不改。

而今我活着,吾心冷硬如刀。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鐘靈兮,謝瑜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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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妝為美的年代

姐姐死了。

姐姐叫鐘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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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陽春三月的春光裏。

舉國震驚,因為姐姐是那樣一位傳奇人物,她是開國以來第一位被賜封“大妝師”封號的妝客,也是本朝第一首富。

她是讓皇帝魂牽夢繞的女人,卻拒絕為妃,不顧一切嫁給了一個清貧出身的狀元郎。

她的那雙巧手讓無數容顏起死回生,她開創了“鐘字號”妝品,百姓趨之若骜。

她掌控着整個國家的妝品命脈,在這個“重妝輕文武”的朝代,她甚至富可敵國。

但是她死了,死在陽春三月的春光裏。

留下了一批不知在何處的所謂蘊含了她所有財富的“鐘氏寶藏”,丢給世人去解謎。

鐘靈兮站在無字碑前,蹲下清瘦的身軀,用手一點點撫摸着無字碑上的那些風幹的紋路,她嘴邊是幹枯的笑容,仿佛一拉扯就會斷裂,“真是一個癡心不改的女人,到死還是決定原諒那個殺了你的衣冠禽獸、人摸狗樣、道貌岸然的男人,我天真的姐姐,沒人會感激你的。”

随後,她緩緩站起身來,蒼白的臉龐上悲傷夾雜着冷漠,她伸出手,用一把銳利的小刀握在自己的手心上,很快,潺潺的血流就那麽泊泊地開始滴下,滴在無字碑上,順着石頭的紋路一點點滲透進去。

瑟瑟北風,凄厲無比,仿佛有人在撕裂這灰暗的天空,想要吶喊一般。

鐘靈兮眼神深邃而隐忍,卻帶着不一樣的毒辣和怨恨,她微微張開嘴唇說道:“姐姐,靈兒今日在你墳頭泣血發誓,今生定為你複仇雪恨,絕對不會姑息任何一個害死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付出代價的!”

然後,是良久是靜默,她似乎有些累了,筆直的背脊也漸漸彎曲下來。

悲傷湧上心頭,她終究還是孤獨的。

鐘靈兮有些蒼白的嘴唇緊緊抿了一下,然後眼眶似乎盛不住淚水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小刀“叮”地一下落到地上,她也順勢跪了下去,孱弱的身軀忍不住蜷縮在墓碑旁,她側身靠着無字碑,身軀在寒風中一抖一抖,“姐姐你說過幾年就會來接靈兒去溫卿候府,結果你卻再也回不來了。”

“鐘家人全部都死了,他們以為我也死了,可是,我怎麽會死呢。”鐘靈兮喃喃着,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上天不讓我死,就是讓我活着為姐姐讨一個公道的。”

“因為我和姐姐是不同的人呢,姐姐總是那麽心軟,癡心不改,而我,從來都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從今以後,也會一直是一個心冷硬如刀的人。”

說完,鐘靈兮站身來,仿佛鐘寐的墓中有一絲絲溫暖的氣息支撐着鐘靈兮那般。

沒有時間給她在這裏緬懷悲傷了,她還有更要緊的是要去做,當她親自手刃那些賊人的時候,她會再來姐姐墳頭和姐姐慢慢訴說的。

她最後看了眼無字碑,轉身就離開了。

鐘靈兮是胎穿而來這個大譽國的,如今整整九年了。初來之時,她也不曾想到竟有這樣的一個國家,全國老少上至皇帝,對化妝竟然有這般變态的執着。

作為二十一世紀頂尖的化妝師、美容師,她那時覺得有那麽一丁點安全感。

然後,作為棄嬰的她,遇到了姐姐,姐姐待她至親至深,在這個時代她第一次感覺到沒有那麽孤獨。

再後來,姐姐死了。

被害死了。

現在,鐘靈兮又變成了原先那樣的人,自私,自利,狠毒,冷漠。

不過這樣的性格來複仇,應該是最好的。而她上一世作為全球頂尖化妝師的技術,在這個時代應該也能夠助她平步青雲,跻身京城貴族之中,這也将會是她的一大助力。

但是首先,她需要一個身份。

不過,她已經有了,她在村莊邊上徘徊的時候,走到了一個斷頭谷,那兒經常會有人失足跌落谷底,她非常幸運找到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和一位長者,并且在長者的身上搜出了一張庚帖,很明顯是那個女孩的,長者或許是想要帶女孩去定親。

總之不管如何,女主找到了身份,她可以變成這個歲數與她相仿的女孩。

她懷裏揣着這張庚帖,将內容都記在心裏。

鐘靈兮走在蜿蜒的鄉間小路上,已經臨近夜幕了,再晚可能就進不了鹹陽城了,而且她也沒有路引,怕是不出示路引也進不了城。

她在路上張望了幾下,正巧看到路上有一輛正在趕路的牛車趕過來,她連忙扯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那個趕牛車的老漢說道:“老伯伯,老伯伯!”

那老漢看到一個八、九歲大小的小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山路旁也很是奇怪,就停下車來問道:“小妹妹,你去哪兒啊?”

鐘靈兮無辜地撲扇了幾下眼睛,有些淚花地說道:“我和娘一起進城,但是路上走失了,我也不知道娘去那兒,但是娘說是要帶我進城的,所以老伯伯你能不能帶我進城去和娘會合?”

老漢一看這麽丁點大的一個小姑娘,也不忍心把她扔在山路上,就把她抱起來放到牛車後面說道:“行,那你跟着我走咯,我們要加快點,不然太晚就進不去咯。”

随後,鐘靈兮就坐在牛車後面一颠一颠地進了鹹陽城,連路引都省了。她看着慢慢升起的月色,漸漸沾染了這片土地,把土地染成了清冷的顏色,紅塵也變得不那麽迷人了。

恍惚間,聽到老漢說道:“小姑娘,我們到鹹陽城了,你要去哪找你娘?”

鐘靈兮歪着頭想了想,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确實只有九歲,她并沒有騙人,然後她可憐兮兮地抓了抓老漢的袖子說道:“老伯伯,你能不能帶我去鹹陽城的妝苑呢?我娘好像說是要帶我去妝苑,我覺得到了那兒我就能找到我娘了。”

老漢想想,做好人就做到底,說道:“好嘞,那我們就去妝苑吧,不過我得先打聽下路。”

然後他又說道:“小姑娘,你這是打算去妝苑考妝奴嗎?”

鐘靈兮聲音清脆纖細,帶着兒童般的童真,“對呢,我以後想要做妝客!”

老漢笑着說道:“看不出,你這小女孩想得還挺遠的,老伯伯我支持你,都知道現在做妝這一行最吃香了,甭管你是啥職位的,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妝,都有大把人家等着收你當妝客呢!”

妝客,是這個時代對于做妝的人的統稱,大戶人家都以養幾個妝客為自己家裏人盤頭整面作為非常有頭有臉的事。

妝師是妝客中最頂級的身份等級,其他挨下來的等級還有次妝、妝主、妝君、妝使、侍妝以及最低等的妝奴。

但是這個時代妝客的産出非常低,因為考核嚴格,一旦市場供不應求,那麽妝客的地位和價格自然水漲船高,也就造就了如今妝客的超高地位。

鐘靈兮曾經聽姐姐說過,從前有一個妝師用一張胭脂方子,換了半座城池。

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時代人們對于妝品,化妝的盲目追求是多麽熱烈。

走了幾步,那老漢停下牛車,把鐘靈兮從牛車上抱下來,說道:“小娃娃,鹹陽妝苑到了,你要找你娘就進去吧。”

妝苑門口豎着一塊金碧輝煌的牌匾,上面寫着柔美清秀的“鹹陽妝苑”四個大字,鐘靈兮有些看呆了,沒想到這地方氣勢恢宏就像一座宮殿似地。

她曾經聽姐姐描述過,因為姐姐就是從那地方一點點走出來的,她說妝苑裏面就是一個奢靡錦繡的小人間,勾心鬥角,權力争鬥屢見不鮮,殺人不傷皮毛,吃人不吐骨頭。 沒有七分算計,三分眼色,是會被踩死的。

外邊看起來鮮麗奢靡的妝苑,內裏其實腐敗至極,什麽肮髒龌龊的勾當都有,想要在裏面走出來,除了要有傲人的手藝,還要有強大的自保本領,不然就是深陷泥潭,自作孽。

鐘靈兮看着這塊巨大的金字牌匾,嘴角淡淡劃過一個若有似無輕若未聞的笑容,“姐姐,我不怕。”

老漢又唠叨了幾句,話語裏藏着一些擔憂,“小女孩,好好的啊,我希望以後能夠看到你從這裏成功走出來,之前我也認識幾個送進去的小女孩,有的一開始還有消息出來,再過了幾年就再無音訊了,有的進去還沒多久,就被擡着出來了,半條命都去了……”

鐘靈兮看着這鮮亮無比卻內裏腐朽的妝苑,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沒事的老伯伯,你走吧,我進去找我娘了。”

“那好吧,有緣再見。”

鐘靈兮露出一個笑容,輕輕說道:“不會的老伯伯,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那就好,小娃娃再見。”

鐘靈兮轉過身,看着妝苑的大門,下一步就要踏進去了,她想要向那些人複仇就要打入京城權貴圈,那麽唯有靠高級妝客的身份才行,而要成為高級妝客,唯有在這妝苑裏一級級榮升,然後得到去京城考核的機會,所以她必須要進去,即使裏面暗藏殺機,殺人不見血,她也必須走下去。

她曾是全球頂尖的化妝師、美容師,現在無非是在這個時代再一次做回自己的老本行。

只是不知道這道門,聚合着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理想和夙願,又凝聚了多少命喪黃泉少女的哀嚎。

妝客,就是這樣一個令人羨慕又害怕的身份,它可以拿着國家的大筆俸祿、妝鋪、田圃、花圃財通天地,也可以被貴族王侯們拍馬逢迎地位卓然,等級高的妝客還能夠被許給王侯伯爵甚至天潢貴胄,這麽一本萬利的事,便就是妝客的地位。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敞開着的妝苑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我們又見啦,醞釀了兩個月總算把新文折騰出來了,這篇文的篇幅應該會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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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苑裏的妝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喜歡妝品,那麽這一行就是繁榮昌盛之景,妝苑自然也是紙醉金迷,不缺金銀俸祿的地方。

而妝奴作為妝苑裏最低等的存在,她們的命是不值錢的,她們的自由也是沒有的。

偷東西是死罪,偷采花圃也是死罪。

而謝瑜兩者都犯了。

謝瑜悄悄地拿着藥包和藏在衣服兜裏的金銀花蹑手蹑腳地走進房間,然後立馬把房門給關上,深吸一口氣 ,好像全身的神經一瞬間全部松懈了下來。

鐘靈兮躺在床上,看着謝瑜,謝瑜也是笑着走過來,非常開朗地說道:“還好沒被田掌櫃抓到,花圃守門的在打盹,嘿嘿,我抓了藥,就是你說的金銀花,這就給你去煎藥。”

鐘靈兮病了,這是她來到妝苑的第二個月,這個比她大兩歲的謝瑜就是她的同房,今年十一歲,也是一個小妝奴。

鐘靈兮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道:“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能好。”

謝瑜吐吐舌頭,“好快點有什麽不好?”

鐘靈兮手指蜷縮了下,她臉龐很是淡漠,卻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她說:“萬一被抓到,你會死。”

謝瑜撓撓頭,她是一個非常可愛開朗的女孩,她說:“沒事,拿都拿來了,總不能看着你難過,我們妝奴命不值錢,妝使和掌櫃根本不會管你的,之前有好幾個妝奴生病到後來就死掉的,我可不能看着靈兒你這樣。”

林靈,她現在的名字,也就是那個女孩的名字。

她雖冷漠,卻也不是無心,別人對她好,她自然也會回饋別人,比如這個叫謝瑜的女孩。

謝瑜在小竈間磨蹭了半天,還把門窗緊閉怕傳出藥味,搗鼓了半日終于是把藥給煎好了,然後遞給鐘靈兮,鐘靈兮起身将藥喝了下去,現在她不是什麽金貴的人,只是一個粗糙且讓人使喚的妝奴,自然沒有那麽多講究的。

喝完藥之後,謝瑜就躺在床上,拿出了一盒胭脂膏在把玩着,而且還一副當寶貝似地樣子。

鐘靈兮看着那盒胭脂膏傳出了一陣鉛粉和朱砂的沙石味道,覺得十分刺鼻,她翻了一個身對着謝瑜說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謝瑜滿心歡喜地看着那仿若珍寶一樣的胭脂盒,小心翼翼就怕打碎了那般,“是林侍妝今天剛做出來的胭脂膏,拿來發給大家賞玩的,我手腳快搶了一盒來,一共才三盒呢!”

鐘靈兮微微蹙了蹙眉頭,胭脂膏她當然有所耳聞,這個朝代盛産各類妝品,胭脂膏就是其中最普遍的一種,一般的妝客都具備制作胭脂膏的能力,當然除了她們這些連侍妝都算不上的小妝奴。

她們只是最低等的妝奴,只是幫助妝苑做一些日常的事情,比如采草,采花,釀花液,磨鉛粉等最低級的事情,而平日裏管理她們的人就是侍妝。

妝苑權利最高的人是苑長,接下來就是妝使長和妝使,然後就是侍妝,最後便是這些不值錢并且非常多的小妝奴了,每一個級別都是需要通過推薦才能參加考試,通過了考試就可以晉升一級。

随後,謝瑜很高興地蹭到鐘靈兮身邊,把那胭脂盒在她面前晃了晃說道:“要不要擦點?林侍妝的胭脂膏可是出了名的好呢,你瞧瞧。”

鐘靈兮伸出一只手指,微微在那帶着淡淡花香的胭脂膏上揉了揉,将一些胭脂膏勾起,然後湊到鼻尖聞了聞,“是栀子花的味道。”

謝瑜很自豪的說道:“當然咯,林侍妝可是每天都用曬幹的栀子花搗碎花液來用呢。”

鐘靈兮瞥了她一眼,“你很崇拜她?”

謝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喃喃道:“也不是,就是很羨慕那些可以自己做妝品的人,哪像我們這些妝奴……”

“那就去考侍妝。”鐘靈兮果斷打斷了謝瑜的話。

謝瑜頭低地更低了,“我哪有這本是,每年就幾個名額,我又不會讨好妝使,根本拿不到侍妝的候選名額。”

鐘靈兮慢慢垂下眼簾,看着面前少女模樣的謝瑜,淡淡說道:“你只要準備了,就會有機會的。”

說完,鐘靈兮撣撣手指上的胭脂灰,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謝瑜立刻大呼小叫道:“你就這樣撣掉了?怎麽也要先抹在臉上再說,要知道我們這些妝奴可是幾乎拿不到什麽妝品的!”

鐘靈兮看着謝瑜着急的樣子,對這胭脂膏的态度反而非常冷淡,“你最好別用這個了。”

謝瑜不解,“為什麽?這個胭脂膏不好嗎?”

鐘靈兮轉過身,蓋上被子作勢要睡覺的樣子,說道:“這裏面的成分是用朱砂磨成的朱紅,然後再加入一些鉛粉,無論哪一樣,對你的皮膚都很不好。”

謝瑜更加奇怪了,“妝品加鉛粉不是很平常的事嗎?好多妝品都會加鉛粉來攪拌加強粘稠度。朱紅的話,如果是紅色的妝品,也是最基本的原料吧?”

鐘靈兮翻了一個身,其實這個時代,那些高級的妝客們也早就擯棄了鉛粉這樣東西,像姐姐鐘寐,就從未使用過朱砂和鉛粉來制作妝品。更別提鐘靈兮上一世自己做過的那些精致原生态化妝品,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粉石類是多少傷皮膚。

但是她知道無法和謝瑜解釋,所以她選擇沉默,“我覺得對皮膚不太好,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然後鐘靈兮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就翻過身去睡了。

第二日,随着鐘樓上的大鐘響起,謝瑜和鐘靈兮便要起身去做工了,今天分配的任務是去花圃裏采摘新鮮花朵,花朵是妝品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就算是盛世巧手,沒有新鮮的花液和花漿,對于妝客們來說等于什麽都動彈不得。

鐘靈兮早上起來就看到謝瑜正在悄悄地,十分歡喜地塗抹着那盒胭脂膏,這盒胭脂膏在鐘靈兮看來真的不怎麽樣,它甚至無法被均勻推開,以至于謝瑜的臉上非常突兀地紅着一塊,十分不自然,像是唱戲的一樣。

不過在謝瑜看來,這樣非常漂亮,她十分滿意地蓋上蓋子,看到鐘靈兮朝她走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怎麽樣,靈兒。”

鐘靈兮湊近仔細看了看謝瑜的皮膚,然後說道:“現在是冬天,你最好別塗這個,你看你的皮膚上都出現了一顆顆小紅點了。”

謝瑜被鐘靈兮這麽一說,忽然對着銅鏡左看右看,好像真的有,剛才還沒注意到呢,因為古代的銅鏡畢竟不像現代的玻璃鏡子,能夠看得那麽清晰和細致,謝瑜立刻摸着自己的臉蛋說道:“真的有呢,我的天,這是怎麽回事!”

鐘靈兮用手摸了摸謝瑜的皮膚,冬天她的肌膚顯得十分幹燥和粗糙,沒辦法這個時代沒有面霜,就算是大戶人家用的妝油也不是這些妝奴能夠用的了的。

鐘靈兮眼睛在謝瑜臉上掃了圈,吐出四個字,“敏感肌膚。”

謝瑜歪着腦袋,半天不理解,“啊?什麽意思?命案幾幅?”

鐘靈兮有些忍不住被謝瑜這遲鈍的樣子逗笑了,她說:“你是敏感性皮膚,不要再塗這種和鉛粉朱紅有關的東西了。”

謝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那好吧,聽靈兒的。”

古代人分不清肌膚的類別,什麽東西都胡亂用,很多敏感肌膚的古代女人估計到死都是滿臉紅疹吧,還不停地往臉上抹鉛華妝粉遮蓋,越塗卻長得越厲害。

然後謝瑜就和鐘靈兮走出去了,朝着花圃走的路上,遇到幾個隔壁房間的小妝奴,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唧唧喳喳地說道:“靈兒,你病好了啊?”

鐘靈兮點頭回應道:“恩,燒退了,謝謝關心。”

然後一群小姑娘又開始叽叽喳喳地讨論着,“你知道嗎?今天又有一名侍妝被贖走了,是被城南的方家少爺贖走的!”

“哎,真是好命啊,我什麽時候也能被贖走呢。”

“方家那麽有錢,還那麽尊敬妝客,一直說是侍妝低嫁到他們家呢!”

“這不是,現在妝客那是什麽地位,就是公孫王侯都要給幾分薄面!”

“噓,輕點,而且你說的那是高級的妝客吧,比如妝君,妝主,次妝,妝師,那些都是京城的妝官呢!當然了,在我們妝苑裏的任職的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嫁個富商或者地方官還是綽綽有餘的!”

“別做夢了,那也輪不上我們妝奴,我們還是埋頭幹活吧。”

一群人吵吵鬧鬧地走到花圃前,準備撩起袖子幹活,謝瑜拿來了鋤頭和鐮刀,遞給鐘靈兮,随後兩個人就走到了花圃裏。

今天是采摘甘菊和鳳尾花,因為冬天的關系花朵産出并不多,鐘靈兮對着甘菊正在發呆,謝瑜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別偷懶了,等下被展侍妝看到,又要挨罵了。”

鐘靈兮目光在甘菊上停留了一會說道:“等下我們采幾朵甘菊藏起來。”

謝瑜瞪大眼睛,“啊?甘菊很珍貴的,是從波斯那兒移來的,靈兒你可別亂來,被抓到偷花可是死罪。”

鐘靈兮說完就彎下腰開始采摘那些花朵,然後撇去根莖,一邊說道:“沒人會發現的,甘菊對敏感皮膚具有非常好的鎮定和消炎作用,我們弄幾朵回去,晚上碾碎了敷臉,你的臉很快就好了。”

“敷臉?”

“你不想要臉上的紅疹消失了?”

“用這個就可以?”

“是。”

謝瑜明亮的雙眸朝着鐘靈兮使勁擠了擠說道:“靈兒,沒想到你懂的這麽多,連甘菊花的藥理都知道。”

鐘靈兮稚嫩的手掌一把把從泥土中把連着根莖的花朵揪出來,在寒風中,她的手掌都已經快要被風吹得裂開,“我有一位親戚曾經做過妝客,所以教會過我一些東西。”

*****

上午采摘花圃,下午去磨石場磨鉛粉。

中午,展侍妝就給每人發了一個幹饅頭和一碗水,這就是妝奴的生活,非常艱苦和勞累。

那個叫做荀黎的女孩正在一邊偷懶,她搓着自己幹燥開裂的手背說道:“累死了,這麽日複一日做下去,什麽時候才能當上侍妝,什麽時候才能嫁給大戶人家。”

她的同房妝奴李瑤在一邊譏諷道:“就你這樣連個妝品都做不來的妝奴,還希望哪個大戶人家娶你呀?”

荀黎用手沾了沾剛剛磨好的鉛華粉說道:“你說我們偷偷裝點回去怎麽樣?”

李瑤瞥了她一眼,“展侍妝那麽尖的眼睛,你抹了她肯定能看出來,然後你就等着死吧。”

荀黎悻悻走來,又蹲到一邊不說話了。

謝瑜則是對着鐘靈兮吐吐舌頭,“別受她們影響,我們做我們的。”

這時候,不知道哪裏來的小妝奴,滿臉興奮地大聲在遠處說道:“趙侍妝在給出嫁的妝奴做妝呢,大家快去看呢!”

什麽?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侍妝給人做妝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于是小丫頭們個個丢下了手裏的活,全部往外跑去了。

“聽說是趙侍妝手下某個妝奴被大戶人家看中去當小妾,趙侍妝這次親自為她試妝呢!”

“哇,好興奮,可以看到趙侍妝是怎麽幫人做妝的了!”

“是趙侍妝耶,聽說趙侍妝的手藝非常好,做的鉛華粉非常受歡迎,每次都一搶而空呢!”

“趕緊去看看趙侍妝的手藝,讓我們瞻仰一下。”

做妝,高雅的術語也稱為盤頭整面,意思就是化妝加做發型,鐘靈兮也很好奇,在妝苑裏的侍妝,她的做妝水平究竟是一個什麽程度。

作者有話要說:

☆、開臉整面

鐘靈兮和謝瑜趕到了庭院內,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穿着綢緞衣服的女子正在為一個穿着小棉裙的妝奴盤頭整面。

準确地說,是趙侍妝正在為小妝奴開臉。

開臉是一項技術活,并非每一個人都會,可以說是學習做妝初期階段最困難的一件事。

開臉是一個儀式,每一個準備出嫁的新娘都要進行這一場儀式,通過絲線巧妙地運用各種角度來絞去臉上的汗毛,剪齊額發和鬓角。

古代的女人很癡迷這一項儀式,因為每次開臉之後臉上都會非常幹淨和細膩,這項習俗從古代流傳到現在,很多現代的邊緣城市還保留着這項習俗。

不過作為現代人的鐘靈兮自然是知道這開臉不能多做,多做只會促進汗毛的更加快速生長,并且消毒不當還會造成毛囊炎等毛病,所以開臉之後必須要消毒,不過古代自然是沒有這些講究的。

只見那趙侍妝小心翼翼地用纏着絲線的五指像是在玩提線木偶一樣,在妝奴的臉上變換着各種角度絞着妝奴的皮膚,而絞過的皮膚看起來确實幹淨了很多。

鐘靈兮以前練過開臉,在姐姐的教導下用冬瓜訓練過很多次,現在也算是勉強能夠勝任開臉這一項任務,但是開臉就像開刀,開的越多技術越好,鐘靈兮應該還是做不到像這位趙侍妝這樣娴熟和游刃有餘的。

不過就算趙侍妝的技術再好,開臉也是很疼的,從那小妝奴的臉部表情就看得出來,那幾根絲線在臉上通過圍成三角形的角度絞來絞去的,其實就是硬生生地把毛孔裏的汗毛都往外扯,怎麽可能不疼呢。

圍觀的小妝奴開始議論着,“好像很疼的樣子呢!”

“趙侍妝的手藝算好的了,都看起來那麽疼,要是別人不是要疼死啊。”

“你省省吧,我上次看到展侍妝可是用銅錢給別人開臉,這絲線你都受不了,遇到展侍妝你還不得哭爹喊娘啊!”

“展侍妝也太狠了吧?拿銅錢去給人開臉啊?那臉不都給刮花了!”

“可是聽說銅錢開臉持續的時間更久,更幹淨,當然前提是你吃得起苦!”

鐘靈兮聽到這兒覺得古代女人真是作孽,為了美真是什麽也不顧了,不過銅錢确實比絲線拉扯毛孔拉的幹淨,但是那種疼痛感和對皮膚的損傷也是更厲害,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你看你看,看那妝奴的臉,真的好像白淨了很多啊!”

“趙侍妝果然有一手,弄得臉好幹淨啊。”

“真想讓趙侍妝也給我整整面。”

“你不怕疼?剛才還說看着疼呢。”

趙侍妝十指飛舞,将絲線纏繞了半日了,這才把絲線放下來,不過當大家看到那個妝奴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淨的臉蛋時,都覺得剛才那半個時辰的苦沒白受啊!

随後,趙侍妝打開身邊的一個錦盒,從裏面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并且打開,謝瑜眼尖,一眼就瞄出那是什麽了,和鐘靈兮說道:“靈兒,那個好像是妝粉哦,聽說是趙侍妝自己做的呢!”

別的妝奴也說道:“好像比外面街上賣的妝粉還要更加細膩一點。”

“這不廢話嗎,這可是趙侍妝自己制的呢!”

“好像比市面上賣的那些妝粉都要更白一些呢!”

妝苑每一位有品級的妝客,例如侍妝、妝使,都有自己的商鋪,商鋪裏會賣自己制作的妝品,也算是一種良性競争,做得好自然賣的好,那麽銀子也就源源不絕了。所以每一位妝客都有自己的獨家配方,大家都是不進行交流的,這也是行業規矩。

同時,也可以看出妝客這一個行業,沒有人是缺錢的,只有誰賺得多賺的少,卻沒有不賺錢的。

眼下這位趙侍妝的妝粉雖說肯定是用鉛華粉制成的,但是肯定還加了許多其他的成分,至于是什麽成分,她自然也不是不會告訴別人的,不然每個人做出來的東西千篇一律,又怎麽區別誰的配方價值連城,誰的配方不過爾爾。

好的妝品甚至一盒胭脂可以抵半座城池,普通的妝品也就只能在市集上拿來販賣了。

但是不管是加了什麽成分,最主要的成分還是鉛華粉,這就注定這盒妝粉的檔次也就在普通的級別了,因為鉛華粉是有毒的,對皮膚損害很大,高級妝使早就摒棄了這種古老的做法,但是由于受到成本價格影響,普通百姓還是使用最常見的鉛華粉制成的妝粉。

只見趙侍妝拿着妝粉在那個妝奴臉上用絲帕撲了半天,那原本就白嫩的臉蛋頓時白得像白紙一樣,慘白慘白,死氣沉沉的。

鐘靈兮覺得很難看,很死板,謝瑜卻說,“你看靈兒,好棒,好白的皮膚啊,可惜我沒有妝粉。”

不得不說,古代的平民百姓對于妝品和整面的意識确實還沒有開化。

然後,趙侍妝拿出一把剃眉刀,大筆一揮在小妝奴的臉上把她的眉毛剃得幹幹淨淨,頓時那小妝奴的臉就顯得有些怪怪的。

不過很快就好了,趙侍妝在磨成粉末的石黛粉中加了點水調和了一下,然後用毛筆在石黛粉漿裏沾了沾,就開始給小妝奴畫眉了。

不偏不倚,趕緊利落,不愧是侍妝品級的妝客,下筆這一手一腳都非常流暢,兩條彎彎的柳葉眉就這樣完成了。

雖然看慣了現代自然眉妝的鐘靈兮還是覺得那兩條眉毛很奇怪,但是也不得不承認确實畫得很精致。

但是如果讓鐘靈兮來選,她還是不會采用這種石黛粉畫眉的方式,因為這種畫法還是很古板,一點都不自然,只是古代人看習慣了,也不覺得什麽了。

而且這樣畫眉很麻煩,因為眉毛都剃光了,每天早上起來都要重新畫眉,古代女人時間多也不能這麽浪費不是?

抹好了妝粉,趙侍妝從唇脂盒中拿出一片浸好的唇脂,這應該也是她自己做的,這些妝客有個特點就是自負,個個都覺得自己的東西是最好的,也不肯用別人的,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思想。

謝瑜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畢竟才十一歲,第一次見識這麽隆重的做妝自然興奮得不行,她說:“靈兒,趙侍妝要壓唇了,那片唇脂好鮮豔,聽說趙侍妝最拿手的就是做唇脂,每次都會做好幾個顏色呢!”

趙侍妝先把事先準備好的一碗淘米水拿來,用手指沾了沾淘米水然後在小妝奴的唇上點了點,濕潤了一下她的嘴唇。

“那可是淘米水?”

“我只聽說過用淘米水洗臉會洗的很幹淨,沒聽說淘米水還可以擦嘴啊。”

“你笨!這可是趙侍妝發明的呢,用淘米水可以讓嘴唇更加水潤,這樣抹上唇脂就更好看了!”

“看來趙侍妝把看家本領都拿出來了,也不怕被偷師哦!”

“能拿出來的說明根本不是看家本領好不,你好笨哦。”

趙侍妝把唇脂抵在妝奴的唇間,讓妝奴抿了一下,妝奴的嘴唇本來就很濕潤了,再一上顏色,一瞬間妝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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