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子上,然後瞪着賀雲仙說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賀雲仙面無表情,“我說多少遍都一樣,人我不放。”
朱夫人忽然一下子把瓷杯朝着賀雲仙砸去,只聽得“哐當”一聲,瓷杯在地上開了花,沉悶的聲音回響在地上,“放肆,孽徒!”
賀雲仙則是慢慢蹲下身,把地上一片一片碎掉的瓷片撿起來,“師傅莫氣,這上好的瓷杯簡直是可惜了。”
朱夫人聲音氣得發抖,她怒視着賀雲仙,背脊一起一伏顯然是氣急了,“你憑什麽不放?這裏誰做主你莫不是忘了?”
蹲在地上的賀雲仙忽然傳來一陣輕飄飄的笑聲,冷得徹骨,妖得動人,“做主?師傅你莫不是還活在過去,以為這個妝苑是你做主的?”
“你說什麽!”朱夫人一下子重重拍了桌面,一只手指着賀雲仙,眼珠子像是要瞪裂開一般,“你什麽意思?”
賀雲仙慢慢站起身來,她的目光漸漸漫過朱夫人的臉,然後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師傅,這個妝苑早該變天了。”
朱夫人氣得一下子想要站起來罵人,卻不知道她身子早已不行,她剛剛往前起身一點,就開始劇烈地咳嗽,雙手撐在扶手上,連站都站不穩,身後的年媽媽趕緊扶着朱夫人在那兒一個勁給她順氣。
年媽媽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夫人,休要和她一般見識,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誰知道朱夫人卻一把推開年媽媽,想要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身子軟綿,一下子又滑落到了卧榻上,她氣急敗壞地看着賀雲仙,賀雲仙則是一副打量好戲的樣子看着朱夫人,看到賀雲仙這樣不敬的眼神,朱夫人更是氣急攻心。
賀雲仙看到朱夫人越生氣她越高興,她語氣帶着十分的敬重,心裏卻早已不把朱夫人當一回事,她彎着腰給朱夫人行了一個禮,說道:“師傅,你年紀大了,在這兒頤養天年就好了,外邊的事就莫要再管了。”
“你!”朱夫人已經無法說出接下去的話了,她一個聲音都發布出來了。
賀雲仙說完轉身就走了,那雪白如仙的背影仿若天山上的雪蓮花,白雪皚皚不染塵埃。
而留在房間裏的各位卻是忙壞了,因為朱夫人暈過去了,在賀雲仙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她終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暈了過去。
朱夫人暈過去了,萬壽殿陷入了一陣恐慌當中,而鐘靈兮和謝瑜被年媽媽趕了出來,她們暫時也無法靠近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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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只好留守在朱夫人門外不遠處,漫無目的地等待着,只看着大夫一波又一波地進去,妝奴們一波又一波地進去,最後滿頭大汗地出來,再進去另一波。
種種跡象都在預示着一件事——
朱夫人要不行了。
可是這件事卻牽連着鐘靈兮和謝瑜的生死,謝瑜不停地祈福着朱夫人能夠頂過這次難關,能夠恢複過來,可是看這形勢似乎是不樂觀了。
鐘靈兮側目看着謝瑜虔誠的樣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轉頭繼續望向房間的方向,謝瑜則是非常躊躇地說着,“靈兒,你說老夫人這次會不會……”
鐘靈兮忽然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胸前祈福着,嘴裏默念,“不會的。”
因為她是姐姐鐘寐最愛戴的師傅朱氏啊,姐姐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朱夫人的,因為姐姐一直在天上看着她們啊。
姐姐,請一定要保佑你最敬愛的師傅,能夠闖過這一關,不要便宜了那些作惡多端的人。
随後,她用手做了一個“上帝保佑”的手勢,謝瑜是沒看懂,只是在一邊看着之後,照着鐘靈兮的手勢又做了一遍。
兩個小姑娘就這樣一直守在朱夫人的門前,朱夫人榮華富貴了一生,可是到頭來這偌大的妝苑依舊什麽都沒有給她。
此時,年媽媽忽然打開門來,對着門外的妝奴就開始詢問道:“霍妝使和白妝使呢?”
這樣的問法,怕是朱夫人真的不行了,要在死前再見見自己的徒弟。
可是那個妝奴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回答道:“不在了,都被妝使長禁閉起來了。”
年媽媽臉色一變,眼神立刻兇煞了起來,“孽障,那個孽障!”
随後立刻又走進去把門死死地關了起來。
“是啊,孽障啊……”謝瑜忍不住念叨了起來,連她這般柔和晴朗的人都開始看不下去賀雲仙的做法了,朱夫人一生最大的財富就是這幾個徒弟,可是她竟然狠心讓她們最後都生死分離。
謝瑜想到賀雲仙,眼神開始有了一些渾濁,她似乎開始非常讨厭這個人了。
但是沒有用,再讨厭賀雲仙,也換不回朱夫人的命了。
沒有更多的話語,兩個人就窩在房門不遠處的竹林裏,從日出卧倒日落,又卧倒燭火燃起,這才有些扛不住,兩人回了房間去休息了。
但是到最後,那扇門都沒有再打開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 ⊙ o ⊙ )啊!
☆、愛妻狂魔
太陽還沒出山,謝瑜和鐘靈兮只是短短睡了一覺又去朱夫人門口守着了。
那扇門在陽光爬上第一座山頭的時候,終于打開了。
首先出現的是年媽媽疲憊不堪的面容,她打開門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鐘靈兮,不免有些詫異,然後她沉重的表情下是淡淡的愁容,她輕輕對鐘靈兮和謝瑜說道:“你們兩個跟我進來。”
鐘靈兮和謝瑜進去了,滿屋子都是藥味,彌漫着刺鼻着,不滅且袅繞着。
掀開層層珠簾,鐘靈兮終于看到了朱夫人,她睜着眼,正看着鐘靈兮,她躺在偌大的床上,仿佛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鐘靈兮內心是高興的,朱夫人醒過來了,這件事就值得她高興很久了,她走到朱夫人的床側,目光輕柔地看着朱夫人。
朱夫人的目光也是微弱,那是一種氣息将滅的微弱,雖然微弱,但是她還沒有熄滅,她還會燃燒。
鐘靈兮臉色有一絲動容,她極少極少露出欣慰的神情,此刻是第一次,她說:“夫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朱夫人輕輕張開嘴,她的嘴張得空空的,想要說話,一張一合,最後,卻一個字沒有說出來。
年媽媽在一邊靜靜補充,語氣中充滿了一種被燃盡後的無奈,“大夫說夫人小中風了,這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只是無法說話了,至于什麽時候能好大夫也給不出具體的定論,只是說夫人已經受不得刺激了,再來一次鬼門關怕是不會放人了。”
是啊,這一次好不容易回來,一定要好好休養才可以,鐘靈兮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但是朱夫人失聲了,這就意味着她原本就被動的地位更加要任由賀雲仙擺布了,并且如果不遠離這裏,賀雲仙再做出什麽事情來,下一次朱夫人的命也會沒有的。
但是,這些事情談何容易,賀雲仙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對付朱夫人的,朱夫人的前路非常難走。
沉默片刻,年媽媽開口說話了,“我和夫人商議過了,這段時間夫人就去鹹陽南門邊上的別莊內休養,不能被別人打擾了。”
鐘靈兮點點頭道:“這般也好。”
“可是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我一個人也分身乏術,所以你們二位與夫人一塊去。”
謝瑜非常主動地說道:“這是當然,如今在這種時刻,我們肯定會跟着夫人的。”
年媽媽露出一個淺笑,“那便好,辛苦你們了。”
此時,朱夫人的眼神朝着年媽媽使了個眼色,眼神有些複雜,但是年媽媽是理解的,畢竟她跟着朱夫人那麽多年了,但是年媽媽有些遲疑,甚至說是不敢确定。
夫人真的這麽決定了?
她有些猶豫沒有移動腳步,然後朱夫人便又使了一個眼色催促她,年媽媽這才邁開腳步,掀開簾子朝着簾子後面走去。
不一會兒,朱夫人就捧着一個錦盒走了出來,這是一個用紅布蓋着的錦盒,年媽媽打開錦盒拿到朱夫人面前給朱夫人過目了一下,随後朱夫人點點頭看了眼鐘靈兮。
年媽媽則是走到鐘靈兮面前,将錦盒打開着交到鐘靈兮的手上,她道:“這個錦盒裏面是夫人大部分的妝鋪契子,農田地契以及大額銀票,你收着,該用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是夫人給你的。”
鐘靈兮眼神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她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朱夫人為何要忽然如此信任于她?
她覺得手指一陣涼意浸骨,原來是一陣冷風襲來,她微微彎曲了手指,然後将那個錦盒退了回去說道:“我不能收。”
說完她一下子跪在地上,雙目凝視着朱夫人,那是一種非常清澈卻又通透的眼神,給人一種安定和信任的感覺,她說:“夫人,靈兒不需要這些東西,靈兒也用不到這些東西,靈兒只求夫人平安長命。”
朱夫人用一種被抛過光的眼神注視着鐘靈兮,那種眼神帶着異常明亮的顏色,似乎不再渾濁,每當朱夫人看人心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會放光,此刻她正在讀鐘靈兮的心。
朱夫人張口啞聲說了一句話,年媽媽看過後替她說了出來,“夫人問你為什麽。”
鐘靈兮微微看着朱夫人的臉龐,用一種春風拂綠柳如面的輕柔眼神,她道:“恕我直言,這世上最牢靠的關系是利益,這幾個月夫人待我不薄,而且我和夫人此刻的利益也是綁在一起的,夫人平安,我才能平安。”
這段話說的太過大逆不道和赤、裸、裸,謝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沒想到鐘靈兮竟然把話說得那麽白,這點确實不符合古代人含蓄的脾性。
但是鐘靈兮是現代人,所以她有時候的行為确實有些跳脫。
朱夫人沒有發怒,也沒有詫異,她似乎早就猜到鐘靈兮的心思了,只是沒想到鐘靈兮這麽直白地吐露了出來,但是鐘靈兮說的一點都沒錯,利益,是最牢靠的關系,如今她的生死意味着鐘靈兮的生死。
她欣賞鐘靈兮,與其說她欣賞鐘靈兮的直白,不如說是她欣賞鐘靈兮的眼光,鐘靈兮非常會看形勢,她知道在什麽時候需要含蓄,在什麽時候需要直白,此刻情形顯然已經不适合含含蓄蓄的氣氛了。
朱夫人忽然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贊同鐘靈兮的說辭,随後她又對朱夫人使了一個顏色,朱夫人将那錦盒給收了起來,只是從珠簾後走出來手中又拿着了另外一個東西。
那是一枚包在幾層黃油紙裏的牛角章,換言之,這個才是朱夫人最重要的東西,比那一整盒的地契商鋪銀票都值錢得多。
有了這個,就等于有了朱夫人的允許,意味着成為了朱夫人的代言人,她可以行使任何朱夫人可以行使的權力。
看到這裏,鐘靈兮也是看懂了。
朱夫人并非真心相信她,之前那個只是試探,試探她鐘靈兮是不是可以信任的人,這個牛角章才是朱夫人真心想要交給她的東西。
鐘靈兮是個通透的人,把一切都想明白之後,她便不推辭了,她很大方地接過牛角章,鞠躬感謝道:“謝謝夫人的信任,但是這個牛角章我只是替夫人暫代,等夫人身子好了之後,我會再還給夫人的,在這期間,如果有用到的地方,我也會先征得夫人的同意的。”
看到這裏,年媽媽也不由得在心裏贊嘆鐘靈兮,真是一個滴水不漏一百樣挑不出毛病的小姑娘。
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能夠養育出這麽一個八面玲珑,眼皮子深不見底的女孩。
不懂,還是不懂。
事情商議到這個地步,唯一一個關卡就是,如何讓妝使長放人?
鐘靈兮尋思了許久,然後忽然問道:“夫人,上次那個劉夫人,家裏是做什麽的?”
年媽媽在一邊說道:“以前是成都縣令,如今調到京城去做南門鎮守去了,是一個很吃香的官職。”
謝瑜趕緊說道:“那劉夫人怕是還沒走遠,年媽媽你趕緊想辦法把她弄回來,有她在說話,想必妝使長不會撕破臉的。”
年媽媽想了會,然後看到朱夫人在那兒搖頭,表情很低落,年媽媽立刻道:“那個劉氏恐怕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妝客地位之高,一個南門鎮守夫人,怕是壓不住賀雲仙的。”
謝瑜還想說什麽,鐘靈兮則是拉住了她,“那個劉氏怕是不行,也不可能把她丈夫真的找來,如今怕是只能另尋他路。”
謝瑜歪着腦袋,“那靈兒你有什麽想法?”
鐘靈兮長長嘆了口氣,然後陷入了漫長的沉思,她想到了一個一定行得通的萬全之策,只是怕朱夫人不願意。
年媽媽似乎看出了鐘靈兮有心事,便道:“靈兒你有事就說吧,都到這個關頭了,夫人也不會管那麽多了。”
鐘靈兮身姿輕柔地站在窗前的風口上,暖風将她衣裳吹得輕撫,她揉了揉臉頰旁的發絲,振振有詞說道:“溫卿侯,謝淩霜。”
年媽媽是倒吸一口冷氣,誰不知道朱夫人最忌諱這個人,鐘靈兮這般提出來,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麽。
但是鐘靈兮的心思很簡單,謝淩霜是個什麽人,鳳凰男,鳳凰男的特點是什麽,好面子。
自己做了那麽多年的情聖,樹立了那麽好的一塊金字招牌,如今心愛亡妻的師傅有難,他一定不會放棄這個樹立自己楷模形象的機會,定會鼎力相助,到時候別說是謝淩霜讓朱夫人去別莊休養,就是親自把朱夫人請到溫卿侯府去好吃好喝伺候着都有可能。
當然親自把朱夫人接到溫卿侯府是不可能的,京城畢竟太遠,一路上旅途勞頓都可能會弄死朱夫人。
不過反正謝淩霜就是享受這種做全民偶像的快感,那她就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的徹底好了。
鐘靈兮原本以為要話費一番功夫去說服朱夫人這件事,沒想到朱夫人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人到了生死關頭,哪還會考慮那麽多複雜的事,只是想着怎麽好怎麽來就行了。
所以鐘靈兮提筆就去寫信了,并且拿走了牛角章,打算在最後按上朱夫人的印章。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晚上好!周末了!
☆、攔虎
鐘靈寫的信很簡單,都不用提朱夫人如今的困境,她只要寫下如今朱夫人病中卧榻,膝下無子女照顧的凄慘景象便可。
并且在信中多次提及了鐘寐以及她和朱夫人的師徒情深,寥寥幾字便把一個大致的內容勾勒清楚了。
她甚至都不用提需要些什麽,謝淩霜身邊的一側室二位妾室想必為了迎縫拍馬定會想得比她還周到的。
最後,她把牛角章蓋上去,交給年媽媽,年媽媽就想辦法暗地裏把信送出去了。
從鹹陽到京城,一個來回大約需要十日的時間,這十日時間內,她們必須小心翼翼地防着賀雲仙。
一切只要等到那位遠在京城的愛妻狂魔搬來救兵即可,那位愛妻狂魔如今還夜夜燃着對亡妻的明燭,一定會全力幫助朱夫人的。
而這十天內,才是最危險的。
可是鐘靈兮沒想到的是,危險這麽快就來了。
早上剛把信寄出去,下午賀雲仙就跑來了,說要見朱夫人。
賀雲仙這般地位的人物,鐘靈兮和謝瑜自然是攔不了的,但是攔不了也得攔着,年媽媽去寄信了,霍綠袖白玫至今還被關着,只有鐘靈兮和謝瑜兩個人能幫上忙。
賀雲仙已經走進了萬壽殿內,眼看着在過幾個觀園就要到朱夫人房門前了,鐘靈兮和謝瑜卻硬生生擋在了賀雲仙面前。
賀雲仙覺得可笑,就憑這兩個小姑娘能做到出什麽事?朱夫人不僅人老了,心智也老了,竟然妄想靠兩個小娃娃攔住自己。
半扇陽光照在鐘靈兮的臉上,鼻間隐隐能夠飄入一陣寧神助眠的安息香氣息,香入肺腑之中,許是在朱夫人房內燃的香。她深吸了一口,仿佛身心都平靜了下來,面無表情道:“妝使長,請留步。”
賀雲仙沒理鐘靈兮,只是用眼睛瞅着遠處的朱夫人房內,目光漸漸攏成一道微光,她道:“我要進去,走開。”
鐘靈兮沒動,謝瑜也沒動,兩個人死死堵着賀雲仙,鐘靈兮恭敬謙卑說道:“苑長身子虛,正需卧床靜養之時,讓我守在這裏不得外人進入,還望妝使長諒解。”
賀雲仙微微轉身盯着鐘靈兮,衣角被吹得輕浮着,眼中盡是不屑和輕視,她道:“你算什麽東西?誰給你的膽子在這裏攔我?外人?呵呵,我和妝苑長什麽關系你可知道?”
鐘靈兮聽到遠處枝桠被飛鳥壓斷了一枝,發出暗啞的吱聲,她眉間有一絲小風帶來的沁涼,就如她聲音那般冰涼,她道:“我知道,但是這些都是妝苑長親自交代的,難道妝使長的意思是要我無視妝苑長的吩咐?”
言下之意,你要以下犯上?
賀雲仙聽得懂,卻裝作聽不懂,或者根本不在意,她已經決定撕破臉到底了,哪管什麽師門道義,什麽尊師重道,什麽上下階位,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也無所謂再做得絕一點,只不過這裏還有很多外人,所以表面上的風度還是要保持的。
她道:“我擔憂師傅心切,只要看到師傅健康這比什麽都重要,你若是再攔着我,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此時一邊的秦侍妝也開始在那裏唱雙簧似的,“就是啊,誰不知道我們妝使長是最最敬重妝苑長的,如今妝苑長連續數日閉門不出,妝使長這是擔心得茶飯不思,還特意去請教了名醫來給妝苑長把脈,你識趣地就趕緊讓開。”
賀雲仙長得很是高挑,她低眉掃了一眼鐘靈兮,然後輕蔑地笑了,“讓開吧,我看在你忠心的份上,不會懲罰你的。”
謝瑜咬着牙不說話,只是看着鐘靈兮,誰知道鐘靈兮卻一點沒有被威脅之後的緊迫,反而是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守在這兒攔着各位是我的職責,妝苑長需要靜養也是大夫說的,那是跟了妝苑長三十年的張大夫,難道妝使長還不信任他嗎?”
賀雲仙開始微微蹙眉,她發現這個鐘靈兮真的是油鹽不進,說到這兒她只能來硬的了,此時秦侍妝非常識趣地附和道:“我和你好言相勸你不聽,這些可是你自找的。”
說完她轉身對着身後的護院說道:“來人,去把鐘靈兮和謝瑜兩個人給我拉開。”
這時候,謝瑜則是急中生智地拿出了那枚朱夫人的牛角私章,高高舉過頭頂在衆人面前露出,大聲說道:“大膽,妝苑長的私章在這兒,誰亂來就是對妝苑長不敬!”
賀雲仙也有些呆了,沒想到那老太婆竟然還把自己藏了幾十年的私章給了謝瑜,那私章她求了數年都沒有求到,老太婆竟然給了一個才認識幾個月的丫頭,真是可笑。
賀雲仙也不是吃素的,雖然此刻那些護院都有些踟蹰了,不知道是進還是退,賀雲仙則是依舊鎮定如山那般站着,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些東西,她道:“你以為,這東西現在還意味着什麽?”
謝瑜臉色微紅,并非害羞,而是激動,她曾經非常憧憬這位堂堂妝使長,如今是要多讨厭有多讨厭,她胸中有一股悶氣在流蕩,氣憤地反駁着,“意味着如今我們就是妝苑長的代表,你沒有資格在這裏對我們呼來喝去的,不然你們全部都是不敬!要是傳到上邊的耳朵裏,你們一個個都是要治罪的!”
這句話還是頗有些威力的,那些跟在後面的侍妝和護院們都不禁往後又退了幾步,鐘靈兮也沒想到謝瑜如今是越發有魄力了。
鐘靈兮那張淡漠的臉上此刻顯出了一絲決絕,發間點綴的白色小花像是洪荒中的一絲紫色鳶尾,她道:“即便要背負着欺師滅祖的罪名,妝使長你還是要繼續往前嗎?”
賀雲仙臉色更加陰暗了幾分,在場的人太多了,她确實有些不敢了,在這個時代妝苑長的地位是非常崇高的,而且都是皇帝親自禦賜的名號,她如果真的來硬的沖進去那就是罔顧師恩,她以後的名聲也會受到十分大的損失。
轉念想想,想要弄死那個老太婆的辦法多的要死,反正現在那個老太婆就是一個廢人,這次牽扯太大,不如回去換個法子繼續折騰朱氏,今天就先回去。
想到這兒,賀雲仙覺得到此為止可以了,可以先收手了,反正辦法多的是。
然後賀雲仙忽然就收斂了之前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對着朱夫人的房間處悲怆地看了幾眼,語氣帶着十分的想念和悲傷說道:“徒兒知道了,師傅既然需要靜養,那麽徒兒今日就先回去,但是徒兒心中念得緊,改日還會再來看望師傅的。”
謝瑜則是喘了口氣,一棵大石頭落地了,賀雲仙終于肯回去了,不容易啊。
但是賀雲仙并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帶着身後的幾個侍妝在那庭院裏跪了下來,她像是一個愛戴恩師的好徒弟那般,滿臉的憐惜和擔憂,語氣隐約還帶着哭腔,她道:“師傅,既然您不讓徒兒看您,那就讓徒兒在這給您磕幾個頭吧,祝願師傅您百歲無憂。”
說完,賀雲仙就提了自己身前的裙擺跪着在那兒朝着朱夫人房間的方向開始磕頭,連續磕了三個響頭,額前雪白的肌膚似乎都滲出了一絲絲血跡。
多麽感人的一幕,多麽感人的師門之情!
在場的除了謝瑜和鐘靈兮,估計都快感動地哭了吧。
随後跟着賀雲仙的動作,身後的小妝奴,侍妝等都開始朝着朱夫人房間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默念着,“祝福苑長百歲無憂。”
鐘靈兮真心快看吐了,這賀雲仙演技超一流,和謝淩霜簡直絕配啊!
他們兩個不湊一對真是可惜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幫他們拉一根紅線才行。
然後,賀雲仙才戀戀不舍地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房間的方向,最後慢慢帶着衆人離開了萬壽殿。
人們一走,謝瑜這才如釋重負,她松着氣對鐘靈兮說道:“靈兒,還好他們走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鐘靈兮則是撿了一顆石子扔進水池中,看到濺起的偌大漣漪發呆,喃喃道:“你以為走了就結束了?”
“不是嗎?難道他們還回來?”
“幾日之內是不會來了,但是賀雲仙會想盡其他辦法來招呼我們的,而且只會比今天更加猛烈。”
“什麽……”謝瑜驚呆了,随後她道:“那我們要更加警惕才行。”
鐘靈兮嘆了口氣,“光警惕也是沒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着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寧靜的夜晚便降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風波又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賀雲仙第二日确實不來萬壽殿撒潑了,但是她做了另外一件更絕的事。
第二日一早,謝瑜就跑到了鐘靈兮的房間,眼瞧着周圍沒有人,趕緊拉過鐘靈兮到房間裏,動作還鬼鬼祟祟的。
鐘靈兮用手掐了掐她的手背,“幹什麽,有話快說。”
說完她繼續在蹲在竈臺邊上熬藥,這是下午要給朱夫人吃的藥,正熬到一半。
朱夫人這幾日情形不太好,整日昏昏睡睡,基本醒着的時間還沒有睡着時間的一半,所以鐘靈兮這幾日都親自在煎藥,想要熬得久一些。
如今年媽媽說她信已經想辦法寄出去了,是通過一個絕對安全的途徑,絕對可以送到溫卿侯的手上。
想到這兒,鐘靈兮忽然意識到,好像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大夫都還沒來,那個張大夫給朱夫人看了三十年病了,一直都是他,看得也非常好,深得朱夫人的信任,這輩子從給朱夫人看病開始榮華富貴就沒少過,也算得了不少好處。
可是她熬了半天藥才想到這張大夫今天是不是誤點了,還沒來?
她瞧了瞧窗外,天色尚早,便問道:“張大夫人呢,怎麽還沒來?”
謝瑜則是一臉凝重,好像用一張紙糊了臉一樣,一點表情都沒繃得緊緊,她語氣很沉重,“我就是要說這件事,張大夫來不了了。”
鐘靈兮一愣,似乎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立刻反問道:“是不是賀雲仙搞了什麽鬼?”
謝瑜一跺腳,額門上滿是焦急的汗水,她眼神中是快要溢出來的厭惡,“賀雲仙,今天一早按了張大夫一個罪名,說張大夫不會看病,那麽久都沒有讓朱夫人好轉,說張大夫治病不理,把他遣散送出鹹陽去了!”
“什麽!”鐘靈兮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一個不小心差點打翻了火爐上的藥罐。
她眉毛都快豎起來了,死死皺着眉說道:“賀雲仙還說了什麽?”
“她還親自派了一個李大夫過來,說是鹹陽第一名醫,以後朱夫人的病都由他看管,如果靈兒你不滿意她還可以換別的大夫過來。”
鐘靈兮滿臉冷笑,換大夫?換來換去無非都是她賀雲仙的人,怕是整個鹹陽的大夫都被她賀雲仙收買了,如今張大夫被趕出去了,她要麽選擇賀雲仙的人,要麽就索性讓朱夫人沒大夫,怎麽選她都肯定會選擇讓賀雲仙指定的大夫來給朱夫人看病。
這樣賀雲仙就掌握了朱夫人的一切病情,打得一手好算盤!
謝瑜有些擔憂的看着鐘靈兮,她自己也是懵了,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如今出了這等子事,鐘靈兮怕是也為難死了。
這時候,鐘靈兮忽然扭頭對謝瑜道:“你幫我繼續看着藥,我出去看看情況。”
謝瑜點了點頭,然後拿過芭蕉蒲扇就開始專注地盯着藥罐,鐘靈兮則是大步跨出了房間。
一走到朱夫人房間,就看到年媽媽滿面愁容地站在那兒等着鐘靈兮,她一看到鐘靈兮,立刻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饒是她年過四十的人了,此刻還是沖動地恨不得去把賀雲仙給碎屍萬段。
鐘靈兮則是上前安慰道:“年媽媽,莫急,這件事還有轉機的。”
年媽媽死死攥着手中的那張帕子,那一絲一絲的絲綢都快被掐斷了,她道:“天殺的賀雲仙,她會不得好死的!”
轉眼又淚眼朦胧地瞧着房內,“老夫人可是要怎麽辦,我這都無頭蒼蠅了,要是夫人知道這件事,一定是寧可不要大夫也不會讓賀雲仙掌握她的情況的,但是夫人這個情況,倘若沒有大夫,那不是更要糟糕。”
鐘靈兮眼神閃過一絲眸光,她道:“年媽媽你的意思是,讓那個大夫進來?”
“不然呢?難道幹耗着,耗的都是夫人的命啊!”
鐘靈兮冷冷回答道:“難道你以為給那個李大夫近了苑長身,苑長就是安全的了?你知道賀雲仙打的什麽注意?”
年媽媽轉念一想,鐘靈兮說的也有道理,誰知道賀雲仙會不會讓那個李大夫來害朱氏。
鐘靈兮跟着年媽媽走進了房間,陽光的斑點像是夜華中的點點明珠,鑲嵌着華美的長袍,房內熏煙袅袅,卻出奇的安靜,隐約聽到什麽地方傳來雷雨之聲,越來越清晰,最後則是轟鳴之聲在耳畔響起。
原來是下雷雨了。
接着,屋內就是無止境的晦暗和寂靜。
鐘靈兮走到床邊,看着昏迷中的朱夫人,伸出那雙微涼的手替朱夫人将耳畔的發絲繞到了耳後,随後俯身垂眸看着朱夫人滄桑的臉龐。
她忽然開口,低低地對朱夫人說話,仿佛魔音繞耳,低沉地如一本泛黃厚重的書頁,她道:“苑長,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讓賀雲仙指定的大夫近身,但是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姑且讓我一試吧。”
沒有回應,朱夫人無法醒來。
年媽媽卻在一邊詢問道:“靈兒,你可是想到了什麽法子?”
鐘靈兮點了點頭,然後那雙清澈的眼眸看着年媽媽,“恩,不過成不成功,還得我姑且去試一試。”
“如何一試?”
鐘靈兮淡淡回答,“先把他帶到我房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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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慢慢走進鐘靈兮的房間,這是一間并不寬敞的香閣,他本也就打算随便應付一下。
反正之前和妝使長賀雲仙已經談妥了價格,賀雲仙也直抒胸臆地告訴他,她不希望朱氏活着,所以他只要聽話就可以獲得上千兩的真金白銀,這對于他來說是一輩子不可求的事,如今碰到了,就算是昧着良心也要把這件事做下去。
畢竟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不是,朱氏本就是一個燈油枯盡的老太了,早死晚死反正都要死的,也不在乎這少拖延一會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叫做謝瑜的侍妝喊他過去做什麽,李大夫心懷忐忑地走進了鐘靈兮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謝瑜坐在門口的竹椅上等他,偏頭的角度和說話的聲調都是那樣恰到好處,謝瑜輕聲說了句,“李大夫。”
李大夫趕緊拱手作揖,忍不住把眼睛往四處瞟了瞟,發現房間內沒有異樣,每一樣家具都那樣安靜地躺着,略帶了沉悶,李大夫道:“見過謝侍妝,不知謝侍妝今日尋我來,所為何事?”
謝瑜嘴角淡出一個平靜的笑容,臉頰仿佛被染上了楓樹般的霞光,那張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