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謝瑜就被幾個健步走來的護院給拉到了一邊,謝瑜死命掙紮着卻效果甚微,鐘靈兮索性都不反抗就這麽被護院給扣着手腕。
謝瑜心裏非常焦急,擡眼朝鐘靈兮望去,卻看到鐘靈兮十分被動,甚至就任由別人扣着一點反應都沒,謝瑜心裏覺得奇怪,卻也不好說什麽,只好對着賀雲仙怒道:“妝使長,我尊敬你是堂堂妝苑二把手,可是你今天這番作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賀雲仙懶得理謝瑜,只是挑釁地看着鐘靈兮,但是她的挑釁卻好像一個打在棉花上的拳頭,鐘靈兮不僅一點反應都沒,竟然還被她打凹進去一個角。
賀雲仙心下不爽,卻不再糾纏,而是快步就朝着朱氏的房間內走去,後面的衆人也立馬跟上去。
賀雲仙前面幫她開路的護院已經打開了朱氏的房門,賀雲仙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屋內輕煙飄繞,仿佛這四海六合八荒的任何一點顫動都奈何不了這屋子內的寧靜。
長得十分繁盛的長生果樹和大片香樟葉把屋內着上了盈盈的綠色,一襲紫袍慢悠悠地從隐着長生果樹後映入眼簾,袅袅熏香在她的頭頂盤根錯節。
賀雲仙定了定神,眨眼清了清眼中的濁氣再次定睛看去,才确認了那個躺在朱木軟塌上的人是朱氏。
沒想到這朱氏并沒有病到快死的程度,那個李大夫一直說朱氏的情況很穩定所以把賀雲仙急到了,她決定親自來看個究竟。
沒想到朱氏雖然說不上神清氣爽,确實也沒有到快死的程度,那個李大夫并沒有騙她!
賀雲仙走近一步,看到朱氏正躺在榻上閉目着,可是那雙眼睛随着她的靠近,猛然睜開看着她,着實把賀雲仙吓了一跳。
賀雲仙是措不及防地只好趕緊組了一個句子,“師傅,徒兒來看看你。”
朱氏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賀雲仙,那雙眼睛還算清明,慧根清淨。
賀雲仙見朱氏不說話,心裏的疑慮就更大了,她走到朱氏的床邊,高高地站在那兒,眼底多了一絲陰暗的笑容,她道:“師傅,徒兒來了,你沒有什麽想對徒兒說的嗎?”
朱氏還是那樣看着她,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瞪着她。
賀雲仙嘴角的笑容越發殘酷了幾分,她冰冷地看着朱氏,仿佛在看着一個死人,她道:“師傅,你連罵都不罵徒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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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陸紫君等妝使也陸續走了進來,大家緩緩散開并且一字排開在賀雲仙的身後,賀雲仙背對着衆人,她那冰冷嗜血的嘴角并沒有被人看到。
賀雲仙的眼神中的千年不化的皚皚寒霜,她微微皺起眼尾,仿佛是在打量一個垂老将死的人,她忽然提高了音量,當着衆人的面咄咄逼人地質問道:“師傅,聽說你得了小中風不能說話,是真的嗎?如果不是你就開個口讓徒兒放心吧。”
此言一出,身後的幾位妝使也是萬分驚訝,王淑身為最年長的妝使自然關切問道:“什麽?苑長你中風不能說話了?”
陸紫君則是立刻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說道:“我的媽呀,妝使長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怎麽才大半年沒見就成這樣了!”
王茹麟也難得開了口,“妝苑長你不要有事,有什麽困難就和我們說。”
朱氏看着眼前的衆人,以及賀雲仙一副計謀得逞的詭笑,心中那是怒火三丈,可是她不會表現出來,但是她此刻無法開口,難道就這樣默認她得了中風不能說話?
鐘靈兮和謝瑜去哪了,年媽媽怎麽也不見了,此刻的朱氏除了故作鎮定躺在那兒似乎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
賀雲仙此刻卻是裝腔作勢地坐到了朱氏的床頭,她用手輕輕撫摸着朱氏衰老的皮膚,好像拿着一把鋒利的刀那般一點點刮着朱氏的臉,讓朱氏很不舒服,賀雲仙輕柔地說着,但是語氣中有一種讓人厭惡的口吻,她道:“師傅,你到是開口和徒兒說句話啊。”
此時,年媽媽進來了,她一進來就怒斥賀雲仙,一副賀雲仙要是不走開就要殺人的臉色沖着賀雲仙說道:“快點離開老夫人,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賀雲仙看到年媽媽則是開始滿眼憂愁地說道:“年媽媽你不是搞錯方向了,我是擔心師傅才來的這裏,不看到師傅說句話我真的不放心離開。”
年媽媽此刻已經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了,哪管得什麽迂回計策,只要看到賀雲仙離朱氏那麽近她就炸毛,她走過去就打算強硬把賀雲仙從朱氏身邊拉走,誰知道賀雲仙身邊的護院則是一把推開了年媽媽,年媽媽一個後退差點摔到了地上。
年媽媽此時也有些竭斯底裏了,她指着賀雲仙就罵道:“賀雲仙,你別不知好歹,若是老夫人好了有你苦頭吃的,趕緊給我出去!別以為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大家不知道,你這種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賀雲仙是不怕年媽媽,但是怕她在這裏真的不顧一切撕破臉把賀雲仙和朱氏的一些秘聞都說出來,到時候就不好了,所以她趕緊喊道:“來人,年媽媽精神不太穩定,趕緊把她拉下去。”
說完,賀雲仙身邊的護院就要上來拉人,年媽媽則是一腳踢開那幾個護院的腿,吼道:“滾開,你們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而看着床邊這一場場鬧劇,朱夫人卻始終不發一言,衆人不得不相信了賀雲仙的說法,朱夫人是真的不會說話了,那麽妝苑就是真的要換天了!
如今大家就更加不會偏向朱夫人和年媽媽了,都不敢反駁賀雲仙。
賀雲仙冷冷瞪着年媽媽,卻也瞟到了躺在床上眼裏盡是血色的朱夫人,朱夫人用一種要吃人的眼光看着賀雲仙,但是賀雲仙就是不去理睬。
呵呵,朱氏,你也有今日,你就眼看着你最親信的年媽媽死在我手裏吧,就像當年我苦苦哀求你那樣。
賀雲仙輕蔑地看着年媽媽又道:“把她給我拉到牢裏去!”
年媽媽當然不從,但是她畢竟抵不過幾個護院的力量,最終被扛着就往門外走,她只好嘴裏呵斥卻無力反駁,“你們這些在場的妝使,侍妝,你們現在袖手旁觀,總有一日你們也會像今天的我一樣,我今天就是你們以後的下場!”
即使年媽媽這樣說着,但是妝使和侍妝們依舊是不敢動,陸紫君張鳳岚等人都是低着頭不說話。
此時,坐在床上的賀雲仙用手輕輕隔着薄薄的棉被壓在朱氏的心口上,她嘴角帶着陰毒的笑容,盯着朱氏說道:“師傅,誅心嗎?”
說完,她的手就隔着棉被在朱氏的心口上輕輕撫摸着,讓人生出一種恐懼,生怕她下一刻就要用力壓在心口上,直到心髒不再跳動。
朱氏已經臉色從鐵青轉為了慘白,也許下一刻就要被氣死了吧,賀雲仙心中暗自得意。
她輕輕在朱氏的耳畔吹着風,陰冷地說道:“師傅,您老了,我這就安排幾個人陪着你去妝苑西南角的安詳亭去吧,那兒才是合适您呆的地方。”
朱氏眼珠子都要瞪出血了,安詳亭是妝苑裏有地位的人死之前呆的地方,傳說那兒陰氣重,在那裏死掉的人在陰間可以過得舒坦。
沒有人敢說反對意見,這一切大逆不道的行為,都淹沒在賀雲仙狡詐和陰毒的笑容中。
只是,下一刻,就在衆人低頭不敢反駁賀雲仙,默許這場親手弑傅的場景發生之時,門外卻傳來了一個妝奴的聲音,她用一種驚破黑夜的穿透力喊着,“妝使長,有貴客來了……”
“溫卿侯派人來看望妝苑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是我最近寫的太無趣了咩,大家都木有留言了=A=
☆、溫卿侯小妾
平地一聲驚雷乍起。
什麽!?
溫卿侯,等等,是什麽風把遠在京城的溫卿侯給吹來了!
溫卿侯說起來和朱氏确實有那麽一些關系,但是鐘寐這都死了多少年了!
千算萬算算錯漏了溫卿侯,賀雲仙以為鐘寐死了就沒事了,萬萬沒想到溫卿侯竟然是這樣一個癡情的情種,還親自來看望亡妻的師傅。
可是,溫卿侯是怎麽會知道的?
賀雲仙咬牙地想着,難道她還是被朱氏算了一道?
好,算你狠。
然後她狠狠剮了一眼朱氏,卻看到朱氏那波瀾不驚的眼眸早已放寬了下來。
可是這……這可如何是好,賀雲仙再怎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也不能在溫卿侯面前放肆。
于是,當影帝邂逅了影後,這場你争我奪的做戲就開始了……
賀雲仙立刻從床上跳起來,趕緊瞪着那幾個扛着年媽媽的護院說道:“幹什麽呢!瞧你們,我是讓你們把年媽媽請出去,你們這什麽态度!”賀雲仙還把請那個字咬得非常重。
那幾個護院連忙把年媽媽放了下來,賀雲仙趕緊帶着衆人走出了房間,看到院子裏的鐘靈兮和謝瑜還被捆着,當她看到鐘靈兮那一副仿若無事的神情,忽然惡狠狠地想到這件事一定和這個鐘靈兮脫不開關系,可是如今她也沒機會去教訓鐘靈兮了,只好先去迎人。
于是賀雲仙趕緊讓人把鐘靈兮給和謝瑜給放了,謝瑜被松了手腕之後,全身抖了抖松松筋骨,然後拉着鐘靈兮的袖子。
賀雲仙來不及瞪鐘靈兮,因為眼看着一抹鮮紅色的身影已經躍入了眼簾。
來人為首的是一名高貴美婦人,她長得巧笑盼兮美目悅兮,那一颦一笑,毅然就成了這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當中最有女人味的那一個女人,只是随處一站,帶得這整個庭院的景色也沾了一絲貴婦的嬌豔之氣。
賀雲仙垂頭看那美婦人腳踩着一雙錦繡雲履,在鮮嫩的草地見流下一串鞋印。
在場的每一位女人都被這位遠道而來的美婦給美呆了。
暖風清揚軟拂枝頭,桃花開遍扇底風情。
這麽一位京城來的大美人瞬間就把原本鹹陽數一數二的美人賀雲仙給壓下去了。
這人是誰?
只見那位美婦人一進來就掩嘴含笑,臉上的妝面如水珠般晶瑩剔透,她非常禮貌地對賀雲仙點了點頭,然後輕啓朱唇露出一行貝齒道:“這位莫非就是賀雲仙妝使長?”
賀雲仙摸不清這個女人的身份,只好微微彎腰也是十分恭敬地說道:“正是,請問夫人您是……”
美婦人輕搖扇底,暖暖一笑,“我是溫卿侯二姨娘,侯爺聽聞朱夫人病重,特地派我過來親自看望朱夫人,讓我服侍朱夫人直到夫人身子好了再回去。”
這句話就是一道霹靂,霹得賀雲仙徹底傻眼了,溫卿侯,溫卿侯,至情至聖的溫卿侯,你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心裏雖然這麽想,表面上還是要非常謙卑地回答道:“都說溫卿侯重情重義,果真如此,我都不免感到慚愧。”
那溫卿侯二姨娘裙底在暖風中飄搖,那上面繡上去的楓葉仿佛是搖落的一地散楓,唯美異常,她輕嘆,“哪裏的話,都知道妝使長對朱夫人也是全心盡孝,不帶半點馬虎的。”
賀雲仙低聲笑道:“過獎過獎了。”
說完趕緊轉身伸出手勢說道:“夫人有請。”
二姨娘名字叫斷續,溫卿侯的一房側室和二房妾室都是在鐘寐之前納的,在鐘寐之後他再也沒有納過別的女人,所以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好男人了。
只是沒想到這位二姨娘竟然是如此美人,這般颠倒鳳鸾的美輪美奂瞬間就把人都震懾住了,還是說京城來的女人都是那般的美麗?
二姨娘應聲跟着賀雲仙緩步走進了朱氏的房間內,一進房內,二姨娘就趕緊提起裙子迫不及待地走到朱氏的床邊,然後一下子俯卧了下去跪在床前,語氣中盡是噎噎咽咽,那美妙的嗓子就算帶了哭腔也是猶如夜莺啼血,她道:“朱夫人,您一定要好起來啊,侯爺特意派我過來服侍您,整個溫情候府都衷心地希望您能夠百歲無憂。”
朱夫人看着二姨娘這一陣哭啼,便也露出了慈祥了神色,只是她不能開口,倒是一邊的年媽媽開口道:“謝謝侯爺有這份心了,可惜老夫人如今小中風不能說話了所以我就替老夫人感謝姨娘了。”
二姨娘眼神閃過一絲詫異,“什麽?無法說話,這可如何是好,我特意從京城帶來了最好的大夫,趕緊讓他進來給老夫人把一把脈。”
說完轉身又朝着賀雲仙看去,她婉約笑道:“我帶來了京城的大夫給老夫人看病,妝使長不介意吧?”
賀雲仙尴尬地勉力一笑,“當然不介意,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就不打擾姨娘和師傅敘舊了,先下去了,晚上再設宴來給姨娘洗塵。”
二姨娘長袖一揮,那瘦弱的臉龐莺莺燕燕地說道:“不用了,看到老夫人這個樣子我實在沒有那個心思,從今日起我就住在老夫人這殿裏服侍老夫人,直到老夫人痊愈為止,沒什麽事我就不出去了。”
鐘靈兮此時已經走到了房門口,正好聽到二姨娘這麽一番說辭,心中瞬時開始冷笑,謝淩霜啊謝淩霜,你看看你的這些姨娘們,一個個都知道你就是這麽一個虛僞的僞君子,一個個為了讨好你都豁出去了,這不這二姨娘為了迎合你虛僞做作的形象,也做到了如此地步,外人還真的以為溫卿侯一家都是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呢,可是鐘靈兮心裏知道,這二姨娘也不是什麽好人,只不過深知謝淩霜的虛僞,為了讨好謝淩霜而刻意為之的。
賀雲仙是真的被逼的沒辦法,如今這位姑奶奶一來,這妝苑裏怕是誰都不敢對朱氏不敬了,她賀雲仙怕是連一絲機會都找不到了,可是能怎麽辦呢?
誰讓朱氏收了一個好徒弟,可是這件事她思來想去還是認為一定是鐘靈兮的手筆,朱氏明明是那麽讨厭溫卿侯的,怎麽會想到這樣的法子。
聯想到鐘靈兮,賀雲仙忍不住側目朝着鐘靈兮狠狠剮去,眼珠子就像兩把巨刃,可以把鐘靈兮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來。
不過鐘靈兮毫不在意,如今的賀雲仙就是被撕斷羽翼的人,有了這位姑奶奶姨娘在,賀雲仙就是再怎麽有手段也翻不了天了。
朱氏似乎也安心了下來,此刻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瞪着賀雲仙那樣恐怖了,那位從京城帶來的大夫也走進來開始為朱氏把脈,四周靜悄悄的。
賀雲仙帶着衆人緩緩離去,只剩下鐘靈兮和謝瑜還有年媽媽在場。
二姨娘用絲帕揉着垂淚的雙眼,看着朱氏道:“老夫人,你身子不好怎麽不早些和侯爺說呢,不然也不至于到這般田地,侯爺可是一直記挂着你的。”說完她用手輕撫着朱氏的臉龐說道:“瞧您都把自己瘦成什麽樣了,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在天之靈的夫人想想啊。”
說到鐘寐,朱氏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跌宕,她眉毛微蹙,随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神情。
二姨娘慢慢掖好被角,年媽媽在一邊說道:“姨娘,您要不先去自己房間歇着吧,旅途勞頓您都沒怎麽歇息就過來了,不要累壞了身子,到時候溫卿侯怪罪下來我們可擔當不起啊。”
二姨娘想了想,便道:“也好,那我先去自己房間裏收拾下,等下再來看望朱夫人。”
然後二姨娘就離開了,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滿腹憂愁的樣子。
原來謝淩霜喜歡這種類型的?
這個和姐姐鐘寐似乎是完全兩個類型,但是怎麽看謝淩霜都是不會喜歡姐姐那種類型的女人,可能更吃這一套。
待二姨娘離開,鐘靈兮和謝瑜這才靠近了朱夫人,年媽媽在一邊揉着自己胸口一副大難不死的口吻說道:“還好斷續姨娘即使來了,不然還真不知道今天這情況會轉變成什麽樣。”
謝瑜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一下子扳過鐘靈兮的肩膀,眼神放光說道:“怪得不靈兒你剛才一副乖乖就範的樣子,原來你早就知道那位姨娘來了,所以年媽媽和你說完悄悄話之後你就一下子安靜了。”
鐘靈兮攏了攏肩上的桃色小披肩,道:“恩,所以我就随便她們折騰,反正馬上就會消停的。”
謝瑜一只手敲擊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爽朗地笑了,“靈兒果然是聰明至極,我真是自嘆不如!”
這時候,年媽媽也開始說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大夫要把脈了,夫人也需要靜養。”
随後謝瑜和鐘靈兮也便離開了朱夫人的房間。
不過在離開之後,謝瑜嘴裏似乎一直念叨着二姨娘斷續,她道:“那個姨娘好漂亮啊,怪不得會被溫卿侯納去,不過我覺得溫卿侯果然沒有愧對太子賜他的‘忠孝兩全’這四個字!”
鐘靈兮沒有回答,這個斷續……
也是迫害姐姐的兇手之一。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她要等,要藏住她的仇恨,要忍。
作者有話要說:
☆、盡孝
窗外浮雲飄散,過雁清嘯,小風卓然,灑落一地的桂花仿佛千斛明珠那般随風卷落。
自從二姨娘斷續來了之後,這整個萬壽殿清淨了不少,連來往的人走路姿勢都悠閑了幾分,可是說斷續給萬壽殿帶來了無比的安寧。
賀雲仙除了每日晨昏定省的時候會來一下,其餘時間都見不到人,想來她也必定是夠怄氣的。
萬壽殿吃穿用度一寸不少,鐘靈兮也樂得自在不用再如之前那般草木皆兵。朱氏的狀态也顯然好了不少,精神不錯,至少每天都能坐起來好好吃飯了。
鐘靈兮手裏拿着一瓶雪肌膏拿到了朱氏房裏,年媽媽則是很新鮮地說道:“喲,靈兒又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鐘靈兮打開那個冰冷的小瓷瓶,露出裏面雪白色的膏體,暖風摻雜着微笑,“也不是什麽大東西,就是一瓶雪肌膏,妝苑長可以在每日用完純露之後塗抹在臉上,比苑長一直塗的那個魚油好用多了,不僅不那麽油膩,而且滋潤保濕的效果也很優秀,苑長可以先試一試,覺得好我以後就一直給苑長做。”
這瓶雪肌膏是她昨晚連夜做的,和之前給謝瑜做的拿一瓶不太一樣,這一瓶裏面她加入了珍珠粉和一些磨成粉末的益母草,可以說美膚功效更上一層,因為是要給妝苑長用的,自然要制作地更加精細。
年媽媽拿到朱氏手裏,朱氏用手輕輕碾着那裏面的雪肌膏,然後在自己的手背上試了試,便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就讓年媽媽收了起來。
年媽媽一邊收拾一邊忍不住誇了鐘靈兮幾句,“這靈兒在制妝方面還真的是有天賦,将來必有大成,倒是和老夫人你那個大弟子有一絲相似,都是天賦極高的。”
九月秋涼,萬壽殿卻也是一下子涼了下來,此刻窗外的暮色越來越濃,氣溫也一點點降了下來。
朱氏聞言也是頓了頓,眼神中出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觸動,随後她對着年媽媽看了一眼,年媽媽似乎心有靈犀地就接過了話頭,她語重心長地對着鐘靈兮說道:“老夫人讓你離那個二姨娘遠一點,和溫卿侯一家扯上關系的,都不會有好結果。”
鐘靈兮眼神帶着一絲了然,她低頭道:“靈兒知道。”
此刻年媽媽臉上帶上了一些不陰不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怪異表情,一貫滿含嚴厲的丹鳳眼還配合地含了幾分惆悵之意,她道:“不過你也要當心,切勿不要随意付出了真心,最後換得一場空歡喜。”
說到這兒,年媽媽朝着朱氏看去,似乎在征得朱氏的同意,是否可以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朱氏則是躺在床頭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鐘靈兮,一副歷經滄桑的老者模樣。
鐘靈兮則是多看了幾眼年媽媽,然後将身子往後縮了縮,她不想聽到那些事,但是似乎朱氏已經打定主意要告訴她了。
年媽媽嘆了口氣道:“這話只能關起門來說,有些人看起來溫潤如玉,其實卻是毒蠍心腸,有些人看似精明算計,其實還是傻了一回。”
“所以你這些做出來精致的妝品千萬別被姨娘看到了,不然到時候她可是抓着你不放非要帶你去京城的。”
這些鐘靈兮當然知道,現在還不是去京城的時機,她還有太多線沒有鋪好,所以她也不想和那位斷續姨娘扯上太多關系。
随後氣氛便是陷入一陣沉默,年媽媽似乎不願意再說更多,在她看來鐘靈兮畢竟是一個外人,沒有必要了解更多朱氏師門的事,也沒有必要知道鐘寐的事。
鐘靈兮坐到床頭開始給朱氏喂藥,她一邊拿着絲帕擦着朱氏的嘴角一邊說道:“對了,苑長,我有一事想要得到你的允許。”
朱氏瞥了眼,然後點了點頭,讓鐘靈兮說下去。
鐘靈兮擦去了朱氏嘴邊的一些藥汁,沉吟片刻道:“是這樣的,之前因為一些因緣巧合我得到了陸妝使名下的一間妝鋪,究其原因以後我會詳細和您說,那間鋪子到我這裏後一直是屬于歇業狀态,如今我想把它重新開起來,但是這樣我就需要經常進出妝苑,請老夫人允許我随時進出妝苑,如今斷續姨娘在,我想妝使長也不會再有什麽動作的。”
這番話沒有任何掩飾,鐘靈兮把自己的目的說的一清二楚,朱氏聽完後思忖了片刻,随後她對着年媽媽招手,年媽媽立刻心領神會道:“這簡單,我這就給你一塊苑長的牌子,到時候你就可以随時進出妝苑了。”
鐘靈兮雙手合起來笑道:“那真是謝謝苑長了。”
如今她能夠自如進出妝苑了,那麽剩下的事就是找一個靠譜的掌櫃,可是這掌櫃她人不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裏打聽,便只好又試探地問道:“苑長寬宏大量,不僅允許我私自經營鋪子,還可以自由出入妝苑,不過我還有一事想要打聽。”
朱氏伸出手摸了摸鐘靈兮的手背,意思讓她但說無妨。
窗外幾株桂花樹正值花季,星光般的花盞綴滿枝頭,風一吹,搖搖墜落。鐘靈兮低頭附在朱氏耳邊道:“我還想打聽一個掌櫃,原來的掌櫃我不放心,不知道苑長這裏有沒有合适的人選介紹呢?”
朱氏目光深沉,渾濁的目光微動,随後轉向年媽媽,然後沖着年媽媽做了一個手勢,似乎是寫了一個字,年媽媽立刻上前來說道:“夫人的意思是,她有認識一個之前做過妝品生意的掌櫃,而且在鹹陽也是數一數二的靠精打細算出名,但是老夫人不能保證那人一定願意來給你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姑娘打工,所以這一切都還要看你能否說動人家。”
鐘靈兮皎潔眼眸下,那雙睫毛微微顫動了下,她安靜地回答道:“我願意去試一試。”
朱氏點了點頭,年媽媽則道:“那好,夫人會替你安排見面的。”
*****
此時,在妝苑的另一端,剛剛去大采購回來的斷續帶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妝苑,此時的妝苑內算是金玉滿堂風景卓然。
斷續本打算第一時間回去看望老夫人,但是卻在長廊上遇到了剛被放出來不久的霍綠袖和白玫。
霍綠袖和白玫兩個人慢悠悠地一邊看着廊外的風景,這小樹搖落的景色倒有幾分入畫的詩意。
斷續看到兩人,便停下了腳步,霍綠袖和白玫也是站定了下來。
兩人知道斷續便是那個遠道而來的二姨娘,自然也是十分恭敬地問候道:“姨娘好。”
斷續立在雲頭之下,衣裙被吹得飄然,她應聲問道:“兩位莫不是也是這妝苑的妝使?”
狂風正吹得霍綠袖長裙如絲縧般飄搖在風中,她道:“正是,在下霍綠袖,這位是我的師妹白玫。”
誰知道斷續确實一驚,仿佛久逢甘露,她幽幽的眼中滿是詫異不已,“你就是霍綠袖?”
霍綠袖有些奇怪,她安然道:“正是。”
斷續則是拉扯了一下抽絲花邊的袖子,露出一副非常欣賞的樣子說道:“我欣賞你的妝品很久了,是我一個親戚偶然一次從鹹陽帶了你的妝品到京城,是你制的斷腸胭脂膏,從那以後我就只用你的胭脂膏了,每次都讓親戚從鹹陽給我帶,這不,我這次既然親自來了,剛才化了一個下午把你鋪子裏可以買的都買回來了。”
霍綠袖沒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京城貴婦人竟然對自己青眼有加,當然她自信地認為自己的妝品足夠配得上這樣的稱贊,霍綠袖是個護短的人,人家喜歡她,她自然就高興也會好生相待。
這不,斷續難得逮到了霍綠袖,自然不肯輕易放她走,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做得非常自然和親切,好似她和霍綠袖本就是那樣熟稔,這是因為京城裏的人都十分擅長捧場做戲,倒是讓霍綠袖有些不習慣。
斷續拉着霍綠袖的手就說到:“哎呀,見到了久仰的霍妝使,你瞧我這高興的勁,不如霍妝使今兒到我那兒去用膳,順便再幫我看看我這臉上總是出現的褪膏現象要怎麽解決。”
霍綠袖回首和白玫對了對眼,然後極盡溫柔地和白玫說到:“你先回去吧。”然後轉頭對着斷續點了點頭道:“自然是非常願意的。”
白玫很自然地就低着頭離開了,斷續則是滿意地看着霍綠袖說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是專門從京城帶了庖丁來的,晚上讓他們坐一桌豐盛的菜肴。”
“姨娘真是客氣了。”
随後,斷續就親昵無間地拉着霍綠袖的手腕朝着自己的院子裏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納賢
斷續雖說身份只是一個妾室,但是她背後的人是溫卿侯,在鹹陽妝苑也算是此時此刻地位最高的人了。
但是她絲毫不持着身份飛揚跋扈,而是和他的夫君一樣“平易近人、謙虛溫柔”,就連朱氏喂藥的這一項工作都被斷續給包了下來,應該說是不愧小妾出身,伺候人的本領自然是不弱的。
因為有着斷續守着朱氏,鐘靈兮和謝瑜也是輕松了不少,也不用時時刻刻防着賀雲仙,應該說賀雲仙已經根本就不管她們了,也知道這次是沒有機會了。
所以鐘靈兮這一日就找個一個陽光不錯的晴天,和謝瑜去了朱氏所推薦的那個掌櫃的府裏。
如果要複仇成功,沒有錢是不行的,特別是如果沒有一個精打細算的掌櫃,就算有着超乎常人的技術,那麽財富來的速度也會慢許多,鐘靈兮相信朱氏的眼光,所以她決定去會會那個朱氏推薦的掌櫃。
聽說這個掌櫃曾經憑借自己的能力,将兩間其貌不揚的小妝鋪做到了鹹陽最大的兩間妝鋪,也就是如今的綠蘿齋和如意齋,可惜這位掌櫃做了一段時間時候嫌累就功成身退了,拿着一筆不錯的報酬過着隐居般的日子。
年媽媽說因為曾經做過的兩間鋪子消耗了他太多的心血,如今他已經身心疲憊了,這幾年拒絕了無數鋪子的邀請,一心只想要歸隐田園。
朱氏雖然和這人有着匪淺的交情,但是要怎麽說服這位掌櫃也就靠鐘靈兮自己了,畢竟一般有些自負才學的人都不太會願意給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打工。
鐘靈兮為朱氏代筆,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封推薦信,按上了朱氏的印章,然後她給自己化了一個淡妝,穿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就出門了。
自打她能夠自由進入妝苑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正式光明正大地走出妝苑,她沒有帶上謝瑜,而是自己一個人揣着推薦信就走了出去了。
走上久違的鹹陽城,那些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牆,以及陌生的集市,連陽光照射下來的角度都是那麽的陌生,周圍經過的每一張臉都不認識。
怪不得謝瑜說在妝苑呆久了真的會讓一個人的內心扭曲,永遠看着妝苑頭頂上的那一片天空,完全與世隔絕,人的心性真的會變的。
一旦出來走一走,瞬間內心就開闊多了。
謝瑜自九歲那年第一次來鹹陽之後,進了妝苑大門就再也沒有在鹹陽街頭走過了。
這一次,她慢慢頂着頭頂晴日,擠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朝着那位名為陳聿的管家府裏走去。
這位住在鹹陽最貴最繁華的街道正中央的陳管家,竟然是用木籬笆圍欄圍起來的府邸,這也是奇怪。
當鐘靈兮向守衛通報了來意和爆出了朱氏的名字之後,守衛進去了一會便出來請了鐘靈兮進去。
但是他看鐘靈兮的眼光很奇怪,好像是在審視和打量,畢竟在別人眼中鐘靈兮就是一個小女孩,一個小女孩竟然自己摸索到陳聿府上來也是稀奇。
鐘靈兮跟着護衛走進了府邸內的大廳之中,這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大廳,除了牆上的幾幅山水看看起來價格不菲之後,其餘的幾乎沒有什麽修飾。
鐘靈兮就那樣站在一個書架前發呆等人,雖說是書架,但是一本書都沒有,連個裝飾的花瓶都沒有,這主人還真是古怪。
鐘靈兮就那樣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性子安靜,就那樣維持着同一個姿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連一邊站着上茶的丫鬟都佩服這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