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鐘靈兮第一次見到宋七,卻非常堅定地把這人劃到了惡人那一類裏。

因為這人給人的感覺,太狡猾了,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這樣的人通常心思靈活,城府頗深,所以鐘靈兮果斷決定對這人退避三舍。

随後,晚宴就正式開始了。

這時候,一個鐘靈兮熟悉的人也來了,就是曾經在江州見到過的錦衣衛缇帥,他也來給長公主賀壽了。

京中人都知道,沈無虞是一個十分沉穩可靠的人,但是這樣的人卻和輕佻纨绔的秦川王是好友,實在是讓人想不透。

飛魚服,繡春刀。

他幹練地走進來,渾身散發着一股冷漠的氣息,随後長公主就拉着兩個俊俏的男子在那兒拉家常。

鐘靈兮借着空隙打算出去走走,順便和謝瑜會合,沒錯,謝瑜也來了,不過陪着別的貴婦,兩人還沒空見面。

在了約定好的地點,鐘靈兮這才看到謝瑜匆匆趕來,謝瑜穿着一件可愛的桃紅小紗裙,臉頰紅撲撲的,她看到鐘靈兮就飛撲了過來。

兩個人在假山那兒敘了會舊,然後走着走着,她們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迷路了……

謝瑜是路癡,鐘靈兮是路盲。于是兩個人面面相對都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正頭疼的時候,鐘靈兮看到了沈無虞朝這兒走來了,他太好認了,這種到那裏都是标準的公務員着裝的人,在哪裏都是鶴立雞群的。

他似乎也看到了鐘靈兮,便停下腳步,并且,他似乎還記得鐘靈兮,他走近她們,他很高,低着頭輕輕俯視着鐘靈兮,端詳着鐘靈兮道:“又見了,上次之後還有遇到危險嗎?”

鐘靈兮莞爾一笑,眉眼松開,聲音壓得柔柔的,“沒有,謝謝缇帥了。”

沈無虞淡淡回應着,“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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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兮看着看墨色天空,又道:“缇帥如果是要回席間,可否給我們帶個路?”

沈無虞的看人的目光始終是淡然的,彬彬有禮卻顯得刻意得生疏,他微微點頭,“樂意之極。”

于是三人沉默地走着,鐘靈兮忽然發現很奇怪,謝瑜這小妮子怎麽一直一言不發,她猛地回頭看去,卻發現謝瑜在後面跟着,紅彤彤着一個臉,一直偷偷瞄着沈無虞。

鐘靈兮覺得自己秒懂了。

感情這小妮子第二春來了?可是這個看起來難度略大啊。

沒走幾步,一個白色身影閃到了面前,是宋毓秀,不知道何時他身上披上了一件貂皮大氅,平添了幾分富貴相。

但是他的眉眼還是把他的輕佻出賣無遺,“啧啧,老弟啊,這次回來倒是一下子豔福不淺,走路都有兩個美人相擁。”

沈無虞淡淡瞥了眼宋毓秀,“你的話還是一樣多。”

宋毓秀似乎撬不開沈無虞的嘴巴,就只好轉而去撬鐘靈兮和謝瑜的嘴,他好聽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像是這溫柔的上玄月,“兩位美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可不要被我這老弟的外表所騙,他其實是個榆木頭,還不如我……”

說着說着,宋毓秀的聲音就止住了,因為一個人不管是和誰說話,都需要反應,不過鐘靈兮一點反應都沒有,也并非目中無人,只是鐘靈兮好像對宋毓秀一點沒興趣的樣子,這讓宋毓秀的自尊心很受傷,這女人無視了他。

随後,宋毓秀話鋒一轉,他開始打量起鐘靈兮,看着鐘靈兮那薄薄的額頭和清高的嘴唇,他道:“你是誰?”

鐘靈兮淡淡的眉眼中仿佛氤氲着這一院的冷香,月色纏着凋零的月桂把她的臉照得越發清冷,她道:“回禀王爺,我叫鐘靈兮,來自鹹陽曲水,目前在京都任職妝君,住在溫卿侯府門下。”

一句簡單的自我介紹,把什麽都說的坦坦蕩蕩清清楚楚,卻沒有感情。

随後,眼看着前面就看到了宴席的燭光,鐘靈兮拉着謝瑜鞠躬道:“感謝缇帥王爺給我們帶路,那我們先進去了,告辭。”

說完,鐘靈兮轉身就拉着謝瑜走了,一步一步,緩慢而挺直。

待鐘靈兮和謝瑜漫入陰影裏之後,宋毓秀忽然在那兒不滿地控訴道:“她怎麽不搭理人?她好像還看不起我!”可是他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怨怼,只有冷冰冰、鋒利利的光芒,好像把想要把鐘靈兮從頭審視到尾。

沈無虞也是無奈,他道:“你問她那麽多做什麽?人家畢竟是姑娘家,我在鹹陽與她有一面之緣。”

而宋毓秀眼中的銳利此刻更甚,他冷笑一聲道:“這姑娘家可不簡單,鹹陽曲水?啧啧,無虞小弟你可知道,鹹陽那方水土養育出來的鹹陽人從來都是寬額頭高鼻子大眼睛,可是你看那個鐘妝君,這小尖臉細眉頭是怎麽回事?”

言下之意,鐘靈兮在騙人,她壓根不是鹹陽人。

可是沈無虞并不在意這一點,他覺得人家願意怎麽說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何必管那麽多,随後他不再理睬宋毓秀,而是和他一起入了座。

不過坐在另一頭的鐘靈兮開始苦惱了起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謝瑜。

謝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回來就和鐘靈兮各種打聽沈無虞的事,這小姑娘果真是心思活絡了,不過鐘靈兮并不看好謝瑜和沈無虞,謝瑜不會是沈無虞那種男人的茶的。

不過謝瑜這小姑娘就是吃錯藥了,一片芳心說付就付了,這會兒滿腦子就是沈無虞……

你若問她楊漣是誰,早就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随便吧,這一切反正都是謝瑜的造化,她能走到哪一步,也是上天定下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煩人的男人

之後幾日,長公主像是頓時愛上了鐘靈兮,時不時就要把鐘靈兮喊道自己府裏給她看看皮膚。

茯苓倒是非常樂意,因為鐘靈兮是她的人,如今長公主喜歡鐘靈兮,她只覺得自己的腰杆子都挺了不少。

只是讓鐘靈兮很頭疼的一件事就是,每次去長公主府,都會遇到那個人,宋七。

她不知道這宋七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反正每次她總能有意無意碰到這個男人,她不喜歡這種風流纨绔的男人,但是這個無所事事吊兒郎當的人卻似乎好像總喜歡出現在她面前。

此時在長公主府內的鷹飛長亭邊上,鐘靈兮剛從長公主那裏出來打算回府,就被宋七給截下來了。

宋七看起來心情不錯,嘴角仍舊攢着那若有似無的笑意,“又見面了,鐘妝君。”

鐘靈兮冷冰冰望進他含笑的眼睛,她微仰着頭,“臨川王殿下。”

宋七在悠悠晨光下,眸色深沉似海,淡色的嘴唇卻輕佻地勾出一貫的弧度, “今日陽光甚好,不如你我同飲一壺?”

鐘靈兮撇撇嘴,神色姿态無不鎮定從容,“殿下十分抱歉,我有要事怕是不能作陪。”

宋七伸手扶了扶自己腦後有些垂落的玉冠,似乎是剛才還潇灑痛飲了一番,然後驟然湊近鐘靈兮的臉龐,微微挑眉,“你到底是哪裏人?”

鐘靈兮的衣領有些松垮,露出皎潔的肌膚,她淡淡看着他,有時候宋七确實不知道,眼前這個姑娘到底應該算是胸有成竹還是破釜沉舟,與其說這是個情緒不外露的姑娘,不如說這是個壓根沒有情緒的姑娘。她道:“我那日說的很清楚了,殿下如果需要我再說一遍,那麽我在複述一次。”

宋七忽然揮了揮手,他漂亮的眉眼突然綻出笑容,那笑容好看得刺眼了,“如果還是那套東西,我不要聽了。”

鐘靈兮低眉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麽。”

宋七像是探究一塊寶玉似地,眼眸始終帶着濃厚的興趣,他道:“你好像都沒有表情……”

鐘靈兮斜睨了一眼宋七,眼神古怪,“我不認為我是一個沒有表情的人,可能還沒有到需要使用表情的地方。”

雖然鐘靈兮始終是冷言冷語的,但是宋七始終帶着微笑,他道:“我怎麽總覺得你看不起我……”

荷塘中一池碧色蓮葉,幾朵剛打苞的蓮花點綴其間,侍女在塘邊架起琴臺,鐘靈兮盯着那琴臺磨蹭半天,然後說道:“殿下多慮了,我對殿下只有尊敬,怎麽會有那樣的心思。”

宋七還是盯着鐘靈兮,但是他濃黑的眼眸讓鐘靈兮有些不舒服,總是陡然令她有些恍惚,他注視着鐘靈兮,“你好像從來都不笑的?”

寒風透過薄薄的紗裙直灌進四肢百骸,鐘靈兮對着宋七道:“這有什麽問題嗎?”

宋七立在一旁悠悠打量她,“沒問題,我只是好奇……”

這人是不是神經病啊!鐘靈兮在心裏已經發怒了!

只是第六感告訴鐘靈兮,這個宋七又是一個絕對不簡單的人……

天上泛白的冬陽把她的小臉蛋曬得通紅,身後是接天連地的白色雪山,積雪映着碧藍蒼穹。這時候,一個小腦袋忽然探頭探腦地跑出來,那小男孩被呼呼的風一激,立刻連打幾個噴嚏,然後又是一個咕嚕跑來,跳到了宋七的懷裏,他擦着鼻子說道:“七舅,你又在這裏泡妞了?”

宋七則是一把提起那男孩的脖子,把他拎在半空中,“我皇姐沒教你小孩不要沒大沒小的?”

原來是長公主的兒子莺哥兒。

莺哥兒雙腳騰空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地撲騰着,“快放開我,七舅我錯了,七舅我再也不敢了!”

鐘靈兮看到了也只好說道:“殿下別折騰小郡王了。”

宋七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誰的話都不喜歡聽,鐘靈兮說完話他竟然乖乖地把莺哥兒給放下來了,連莺哥兒自己都傻眼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地湊到鐘靈兮面前,“你就是鐘姐姐?我娘親一直說你厲害,以後我長大了你也給我做妝吧。”

鐘靈兮含笑點頭,“自然。”

随後她鞠了一躬行禮道:“我還有要事先退下了,殿下,郡王爺,告辭。”

說完鐘靈兮就轉身走了,這鐘靈兮的身影已走遠,小霸王莺哥兒又開始調皮了。

他吹着口哨說道:“七舅,別看了,人都走沒了。”

宋七則是一把拍在他的腦袋後面,訓道:“你打擾你七舅我泡妞就算了,還把人家給吓走了。”

莺哥兒不不屑一顧轉身就大步走了,“切,我還不了解你,七舅你才看不上這種姿色的女人呢,你說一個女人沒胸沒屁股怎麽行,關鍵臉也不好看,哎,哎,哎,七舅你就別逗我了。”

宋七看着這小魔頭只好摸着鼻子苦笑,“臭小子,越來越沒規矩了。”

**********

回到妝苑後,鐘靈兮就得到了茯苓病了的消息,而且茯苓說要她過去給她梳頭。

鐘靈兮是妝客,并非丫鬟,她可以有自己的丫鬟,所以她把三個桃都帶來了,于是她把東西都丢給三個桃,自己就往着茯苓的房間走去了。

傳聞茯苓身子不好,所以經常會生病,鐘靈兮到了茯苓身邊,也就是對着銅鏡給她梳頭罷了。

不過茯苓因為今日身子不爽,所以心情也十分不好,就一個不停地在那裏抱怨着,“哎,侯爺都連着好幾日沒來我這兒了,聽說昨兒個被斷續那個狐貍精拐去了,前日個又去大房那兒看了看,怎麽就是不到我這兒來呢。”

鐘靈兮一邊替茯苓梳頭,一邊安慰她道:“許是侯爺這幾日比較忙,也許等下就來了。”

茯苓越想越窩火,索性一把丢開了手中把玩的桃木梳,氣得叉腰道:“我這都病了,侯爺還是不來,我也不指望侯爺還能想起我來了。”

鐘靈兮依舊是沉默地在那裏梳頭,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根頭發都梳了一遍,“姨娘莫要發怒,發怒對皮膚不好,要保持心情舒暢。”

茯苓一下子洩了氣,嘟着嘴道:“我也不想發火,可是那兩個賤人實在太過分了,竟然不把侯爺留一點給我,須知……須知當初……我們可以都是一起做的那事!”

話畢,茯苓才知有所失言,立刻就住了嘴,只瞪眼不說話。

須知,當初明明是她們三個人一起幫侯爺把鐘寐給弄死的,憑什麽如今侯爺只寵信她們兩個而把自己忘了,一定是那兩個賤狐貍精和侯爺說了什麽,以至于侯爺對自己越來越冷淡!

一定是的,真是可惡,簡直氣死人了!

想到這兒,茯苓忽然打了一個冷顫,因為想到了那個死掉的女人,她就會想起她死前的那個樣子,那雙眼睛,閃着死亡光彩的眼眸,仿佛一張巨大的網,把茯苓壓得死死的,連一口氣都喘不過來。

那個眼神太可怕了,似乎在預示着她将來的結局,會比鐘寐她更慘。

那雙眼睛……冰冷的可怕,好像随時會回來索命還魂一樣。

那眼眸在茯苓的腦海中不停放大,好像魑魅一般,張着血盆大口,在那滿是血腥的貝齒之後,嗫嚅着:“我妹妹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啊!”茯苓被吓得一身冷汗,她連忙想要抓住點人的氣息,打算回頭和鐘靈兮說話,卻是越發怔住了,因為此刻她身後鐘靈兮的那雙眼眸,墨綠墨綠的,就像是當初鐘寐死的時候一樣,充滿了陰冷徹骨的仇恨。

茯苓立刻騰地站起來,往後退去,差點敲碎了桌子上的銅鏡,滿頭都是虛汗,就在她吓得渾身冰冷的時候,卻聽到一身和緩的聲音從鐘靈兮嘴中傳出,“姨娘,你怎麽了?”

這一下子地,又把人的氣息給帶回來了,茯苓這才松了口氣,剛才她真的以為鐘寐來索命還魂了,因為鐘靈兮的眼睛和鐘寐實在太像了。

不過好在,可能是自己真的病了,一切都是幻覺。

茯苓又一次緩過神,扶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沒什麽,沒什麽,你先請回吧。”

于是鐘靈兮就走了,只是回去的路上,她又遇到了那個人,府裏那個格格不入的人,謝即鹿。

她臉色蒼白,骨瘦如柴,整個人好像很陰暗并且營養不良的樣子,如鬼魅一般,又像是一個狡猾到底的人。她幽綠色的眼眸悠悠注視着鐘靈兮,然後轉身就朝着另一個方向隐沒了。

鐘靈兮歪着頭,只覺得很奇怪,也沒多想,就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鬼

鐘靈兮因為去長公主那兒去的勤了,自然也和長公主熟絡了,所以長公主在浮煙山下為莺哥兒辦的束冠禮也邀請了鐘靈兮一塊去。

鐘靈兮便給茯苓請示了一下,茯苓也答應了,她覺得鐘靈兮和長公主多接觸接觸對自己沒有壞處。

不過一到了宴席上,鐘靈兮就後悔了,因為聽說長公主很喜歡吃一道菜叫做“醋葵魚”,傳聞這是一道鹹陽名菜,長公主非常喜歡吃所以經常會吃,所以每次宴席必備的就是這道菜。

但是鐘靈兮非常吃不慣這道菜,她本身就不是鹹陽人,吃不慣這股腥味,可是長公主因為重視鐘靈兮,便喊鐘靈兮快點嘗嘗這道家鄉菜,鐘靈兮沒辦法,只好用着頭皮吃了下去。

這一吃完,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難受的很,想要吐。

于是她趕緊找了個理由離開宴席,想找個地方去吐一吐,也不想被人發現。只是她前腳剛一走,卻沒發現後腳就被人跟蹤了。

她跑到後院,找了一個歪脖樹,一只手撐着樹幹,頭低着在那裏一陣幹嘔,不過嘔了半天卻沒吐出什麽,她是一個十分受不了腥味的人,大概是因為轉世而來的這個身體本身是燕京人,世世輩輩都在燕京,所以從來吃不慣鹹陽那些腥味的東西。

鐘靈兮靠着樹幹,正準備喘口氣,卻發現一個人影掠過身後,一個玉冠白袍的人出現在了她面前,那人面色如玉,端着的是風流倜傥,眼角是無所遁形的狡黠之光,他睨着鐘靈兮半響皺起眉來,“醋葵魚并非每個人都吃得慣的,以後若是受不了那腥味,就不要吃那麽多了。”

鐘靈兮截住他的話頭,“殿下說得有理。”

宋七則是往身後樹上一靠,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看來你不習慣吃這東西?”

鐘靈兮覺得很奇怪,這話裏總覺得藏着陷阱,所以她決定不回答,她睜着眼看着宋七,露出了尴尬地一陣笑。

誰知,宋七卻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俯下身來,仿佛要貼着鐘靈兮的面前似地,那雙眼睛好似狐貍,但是鐘靈兮覺得那不是狐貍,那是一條蛇,肌膚冰冷肆意爬行,張着噬人的嘴,他道:“你還難過嗎?”

鐘靈兮內心翻了一個大白眼,“此事與殿下無關。”

宋七确實依依不舍繼續問道:“我只是好奇……在鹹陽這種魚米之鄉長大的人,竟然會吃不慣魚的腥味……還到了一吃就吐的地步。”

鐘靈兮忽然有一種想法在腦中躍出,這個宋七,觀察細微又異常聰明,是不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麽?

不不不,不可能,她七年都呆在妝苑老老實實的,宋七不可能查到什麽的。

否決了這個想法之後,鐘靈兮繼續冰冷地回答道:“我為何要告訴殿下?”

鐘靈兮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微微福了福身,“殿下玩得愉快,我還要給長公主補妝,先告辭了。”

然後鐘靈兮就頭也不回就走了,留下原地在月色下沉默的宋七。

他在月色下微微掠起嘴角,“啧,鹹陽人?分明就是個燕京人。”

***********

最近幾日謝府不太太平,大姨娘斷續整天鬧着說見鬼了。

所以她這幾日整日窩在自己的院子裏不出門,她唯一的兒子鞍前馬後地伺候着她。

茯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幸災樂禍的,她哼着小曲對鐘靈兮媚眼如絲地說道:“你看到沒,這個女人啊,這就是她的伎倆,以前每次侯爺不怎麽理她了,她就說自己見鬼了,侯爺就會馬上去哄她,可是這伎倆也有用膩的時候,這次侯爺可是理都不理她了呢。”

鐘靈兮随手插了一支金步搖在茯苓的發間,又配上一朵紅色桃花,明豔動人,“那姨娘可是打算去看望一下。”

茯苓用手扶了扶自己頭上的金步搖,自戀地看着銅鏡擠眉弄眼,“當然,不然我幹嘛讓你給我精心打扮一番,好了,我這就去了。”

說完,茯苓就起身招呼自己的丫鬟扶着她去了斷續的院子裏。

鐘靈兮也是轉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她的眼眸沉沉,仿佛有着深不見底的思慮,表情死板至極,有那麽一些目中無人的樣子。

回到自己房內,黑桃正在替鐘靈兮整理床鋪,黃桃正在烹一盞茶,紅桃則是拿着一碗銀耳羹在那裏呼哧呼哧地喝着。

鐘靈兮看着這三個丫鬟清閑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做我的丫鬟一定是世上最輕松的事了,這差事太好做了。”

紅桃立刻放下手裏的瓷碗,然後甜甜地沖着鐘靈兮笑道:“小姐,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鐘靈兮擺擺手,走過去找了一張躺椅斜躺下,然後手裏拿着張團扇開始扇風,“這幾天晚上也辛苦你了,你自己吃吧。”

紅桃又呼哧呼哧喝了幾口,然後擦擦嘴道:“哪有辛苦我,不就是去鬼哭幾下麽,這點還難不倒我的。”

此時黑桃在一邊嘲弄道:“別提了,昨天紅桃在斷續姨娘那屋頂上一哭,連跟着她的黃桃都被吓了一跳。”

黃桃此時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小姐,我從小就怕這種牛鬼蛇神,今晚還是讓黑桃去吧。”

然後此刻,三個小丫鬟又開始鬧作一團。

鐘靈兮當初買下她們三個的時候,也算是千裏挑一了,不僅要會功夫,人品背景也都是精心考察過得,并且把他們的家屬都照顧到位了,比如黃桃在做奴隸的父親贖出來給了點錢去做生意,比如黑桃的姐姐被抓去當軍妓,也被鐘靈兮想辦法弄了出來并且許了好人家,所以鐘靈兮對這三個丫鬟都是有很重的恩,所以這三個丫鬟都是鐵了心要跟着鐘靈兮的,十分忠心。

鐘靈兮也把自己的計劃稍微透露了一點,畢竟需要靠她們一起來完成,如今看來,有了這三個丫鬟,很多事情确實好辦了很多。

而此刻,在那廂裏,茯苓一扭一扭地走到了斷續的房間裏,而此刻斷續正臉色蒼白地裹着被子一言不發。

一看到茯苓來了,斷續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那般,立刻拉下被褥,前傾身子把茯苓抓到自己的床邊來坐下。

茯苓也是有些呆了,沒想到這斷續已經吓成這樣子了,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頭發淩亂,嘴裏還嗫嚅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斷續如枯枝般瘦弱的手腕一下子緊緊拽住了茯苓,茯苓則是覺得晦氣,趕緊要拉掉斷續的手,誰知道斷續卻有氣無力地在那裏驚恐地哭了起來,“茯苓妹妹,我最近總能看到那個女人,不知道為什麽。”

茯苓一聽,也被吓得半死,趕緊重重捂住了斷續的嘴,然後把她整個人重新塞進被褥裏,到她耳畔輕聲警告,“斷續姐姐,你是明白人,說什麽胡話呢,被侯爺和大夫人聽到了,你是不要命了?”

斷續則是被噎在被褥裏,悶聲抽泣着,嘴角都抖得蒼白了,“可是妹妹,我沒有騙你,真的……每日都來我房梁上唱歌……我,我真的好怕……”

“夠了!”茯苓一下子打斷了斷續,然後豁然起身站着,俯瞰着斷續厲聲說道:“好姐姐,我是看中我們之間的情誼才來看望你的,你要是想和我說這些胡言亂語,我就走了。”

斷續卻也忽然發起狠來,她忽然瞪着血腥的雙眸看着茯苓,尖聲喊道:“茯苓,你若是想來冷嘲熱諷我,也請你不要忘了,當初你也是有份的!”

茯苓也是指着斷續罵道:“呸!若不是因為當初我有份,我又怎麽回來看你,我勸你斷續姐姐,你最好莫要再提這是,侯爺不想聽這事,大夫人也不想。”

斷續一下子像是瘋了一樣使勁扯着被褥,咬牙切齒地尖叫道:“憑什麽這些事我都替你們受了,憑什麽夜夜找上門的是我,明明你們和我一樣,你們也是……”

此話未說完,茯苓一個狠狠的耳光就抽了過去,打得斷續眼冒金星一下子就懵了,她怔怔看着茯苓,咽了咽口水,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

茯苓趕緊又溫聲軟語好言相勸道:“好姐姐,別發瘋了,她喜歡找你那是因為你心地善良人善好欺,你要像大夫人那樣虛僞一些,表面溫善內心險惡,這樣才沒人敢欺負你。”

斷續是這幾日被那鬼哭聲折磨的有些神經衰弱了,此刻她哀聲嘆了口氣,長長地喘息道:“算了,妹妹謝謝你好心來看我,可能我注定是個可憐人吧。”

茯苓也是坐在床頭,一臉憐憫地看着她,“姐姐啊,你莫要忘了你再可憐你還有一個兒子,至少他還能鞍前馬後地服侍你,若是我像你這樣,我怕是連個給我葬身的人都沒。”

斷續想到自己的兒子謝世複,則是有些安心了,至少自己的兒子還是很孝順的,想到這兒,她也就不再那麽心驚肉跳了。

可是茯苓卻不爽了,沒兒子是她的傷心事,如今舊事重提,她便不再呆下去了,轉身就走了。她警告過斷續了,接下去她若還是這般軟弱,她也沒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格格不入的異類

冬風化雨,頃刻滂沱。天地連成一片,遠處有朦胧瓊山。

而從城門口往瓊山去走的路,只有一條。

站在風頭最勁的地方,是謝家小姐謝即鹿,她穿着非常簡單的衣裳,蒼白的面色,整個人有些慘綠,但是人雖消瘦,那雙穿透性極強的眼眸卻好似一把利刃,能夠穿過窮山峻嶺,穿過血肉白骨。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今日沒有穿着朝服,脫下了四爪莽服,取下了繡春刀,只是穿着一件簡單的紫色直裰,手裏抱着一把劍靠着城牆站着。

謝即鹿臉色泛白,一貫營養不良的樣子,她目光銳利如刀卻又帶着一種江南水鄉的綿長,“謝府要死人了。”

沈無虞簡單點點頭,沒有發表過多的言論,“晚上想去吃什麽,糖醋魚?”

謝即鹿看着那長着老酸棗的老城牆,語氣陰冷,“吃膩了。”

沈無虞起身,走到謝即鹿身邊,反手拉上她的手腕就朝着城門下走去了,“那就換個。”

兩個人的樣子十分熟稔,謝即鹿冷笑一聲,“我說我家要死人了你倒是不好奇?”

沈無虞也是冷冷回答,“只要不是你死,就和我沒什麽關系。”

謝即鹿微微皺起了眉頭,“我不會死,我會活得很久,那些早該死的人才會死。”

于是這一日,謝即鹿一直到深夜才回到謝府,因為她說她想吃城南的叫花雞,所以沈無虞帶着她穿越了半個京城去吃了京城最有名的叫花雞。

謝即鹿回到謝府的時候,燭火都差不多熄滅了,她回到自己的房內時,卻發現火燭是亮着的,打開門,才發現林墜玉端莊地坐在那兒,斜眼打量着謝即鹿。

謝即鹿即使看見自己母親,也是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輕聲喊了聲,“娘。”

林墜玉提手給自己添了一盞茶,然後側目打量着謝即鹿,不冷不熱說道:“和沈無虞出去了?”

謝即鹿松開了頭上的發髻,坐在梳妝臺前梳頭,“恩。”

林墜玉冷眼瞧着自己的女兒,這女兒曾經是她的驕傲,如今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她道:“你們親梅竹馬一起長大,如今也都到了該嫁娶的年紀了,若是你真心喜歡他,娘就替你去打探下沈家有沒有這個意願。”

林墜玉等着謝即鹿的回答,可是謝即鹿就像罔若未聞一樣,繼續對着銅鏡梳着頭,眉眼處竟是鄙夷和冷漠,良久她才冷冷淡出一個笑容,仿佛嘲弄那般,“不用了,我從未想要嫁給他。”

林墜玉倒是很詫異,因為她看得出,沈無虞那小子對即鹿是很上心的,而即鹿也明顯對沈無虞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她不知道為何謝即鹿要拒絕,“為何,你有別的心上人了?”

謝即鹿把木桃梳往梳妝臺上一扔,轉頭看向林墜玉,眼底盡是蒼茫一片帶着一種對血脈的鄙夷,她一字一句道:“我們這麽肮髒的地方,我不舍得把他牽連進來。”

林墜玉一怔,立刻有些惱羞成怒,卻有些刻意在回避問題避重就輕地把話題移到別的上面,“我們謝府怎麽了?哪裏配不上他沈無虞?”

謝即鹿只是冷笑,沒有回答,她其實是一個心如明鏡的人,很多事林墜玉以為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是不會知道的,可是她都知道,所以她只覺得謝府惡心,自己身上流着這般惡心的血脈,配不上沈無虞。

謝府,表面風光,暗地裏那些龌龊的東西,卻已經把這個府邸給腐蝕的一幹二淨,謝即鹿每每呆在這裏,都覺得渾身惡心至極。

她一早就看出來了,謝府總有一日會崩塌,所有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她又怎麽可能把沈無虞牽扯進來。

*********

又是一日風清萬裏,楊花十裏的日子,鐘靈兮又一次被長公主召喚了過去。

長公主這些日子心情似乎不錯,似乎是因為這段時日經過鐘靈兮的調理,皮膚越發光潔明亮了。

長公主穿着蓬松的系帶襦裙,坐于軟榻上,手指尖夾着一顆白子正在思索該如何走下一步,“這些日子多虧你了,你的手藝果真是上等的。”

鐘靈兮坐于長公主對弈的對面,輕巧地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公主殿下過獎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長公主璨若桃花地露出一個微笑,“不光手藝好,這棋藝也是一等一的。”

這時,一個侍女走了進來,跪下拜見道:“長公主,宮裏有公公來傳命。”

長公主有些詫異,眉眼處停頓了片刻,随後微笑看着鐘靈兮,“鐘妝君先回去吧。”

鐘靈兮也不宜久留,便福了福身離開了長公主的白玉殿內,朝着公主府外走去。

她低着頭邊看着地上那些被她踩在腳底帶離了根的草莖,一邊思索着等下要不要去鋪子裏看一看,卻發現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低頭春風含笑,帶着陽春十裏最風流的微笑,鐘靈兮這才恍然大悟,這長公主是七皇子的親姐姐,怪不得總看到這個無所事事的人在這裏閑晃。

宋七仔細地看鐘靈兮,目光掃過她蓬松的黑發,掃過她的眉毛眼睛,最後彙聚成了唇邊一個狡黠的笑容,他道:“真是巧啊,鐘妝君。”

鐘靈兮側着眼,微微仰起頭,不說話,和宋七拉開了一些距離,她道:“秦川王殿下為何在這兒擋着我?”

他今天沒有束冠,直直的長發從額頭中間分開來,貼着臉頰一路垂直垂下,随意地貼着臉龐,有些被風吹散的發絲則是微動着,“我就想和你聊聊,不行嗎?”

鐘靈兮繼續後退兩步,低着頭刻意萬分恭敬說道:“殿下乃天潢貴胃,何必與我這般小角色糾纏不清。”

“小角色?”宋七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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