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見

魏成影被罰跪三日,許文茵知道高氏就沒打算重懲魏成影,能讓他跪個半天做做樣子就已不錯了,這人心總是偏的。

昨夜若夏來傳高氏的話,倒讓許文茵多了個心眼。看來她這舅母也只是面上看着和善。

魏成影可就不這麽想了,他的确跪了半日就被攙扶着回屋歇着了。可這三日高氏明令不許他出門,唯恐他再和狐朋狗友厮混。魏成影着實憋得慌,可也沒敢說是謝小侯爺帶的。

且看他娘那樣子,自己和表妹的親事定是不成了。魏成影高興之餘,想将這個消息告知謝傾,誰料自己門也不出去。

他思來想去,招招手把碧竹叫到跟前,道:“去,叫人拿我的帖子去請謝小侯爺過府來說話。”

自己出不去,叫謝傾過來不就行了麽。

那日在溫香樓,謝傾說如果他娘怪罪下來,他只管裝可憐,定不會被重罰。沒想到果真如此。謝小侯爺如此神機妙算,若不是自己長他一歲,魏成影真想叫他一聲哥。

不出半個時辰,謝傾就來了。

他走路帶風跨進院子裏頭,便見魏成影晃着扇子,手裏抓了把飼料,蹲在池邊喂魚。

謝傾走過去一瞅池子裏頭的紅鯉魚,道:“養得倒是不錯。”說罷,也蹲下來,一把從魏成影手裏奪過飼料,大手一揚,盡數撒進池裏。

鯉魚群紛紛湧向他這頭。

“十三,你猜怎麽着!”魏成影側頭看他,“我娘果然就說不再提這門親事了!這回可真得謝你,我一個人肯定沒法子。”他那日話頭才開,誰想他娘立刻就說讓他別再想這門親事。魏成影大喜過望,根本沒注意他娘鐵青的臉色。

魏成影這親成不成,謝傾是一點沒興趣。他哼哼道,“廢話,小爺出的主意什麽時候錯過?自己的親事都做不了主,沒見過你這麽沒出息的。”

魏成影現在心情正好,絲毫不跟謝傾計較,樂呵呵地道:“是十三太有出息。這開封府連我都做主不了自己的親事,想必旁的人就更不能了。”說罷又拿肩膀一撞謝傾,露出個賊兮兮的笑:“本來我還怕你那法子不管用,備了後招呢,結果是我多此一舉了。”

便将他把玫瑰糕送給人家姑娘的事兒說了。本來這玫瑰糕不在溫香樓裏賣,只是謝傾愛吃,小廚房便時不時會做一些。那日為了讨好魏成影,媽媽才特意提了一盒給他。

哪想這家夥轉頭就想出這麽個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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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傾挑挑眉,對此沒發表意見。方才被魏成影一撞,他忍了又忍才按捺住想反手把魏成影踹水裏的沖動。

他才懶得聽他說這些,自己今兒又不是來見魏成影的。

謝傾想了想,道:“你娘難不成還不準你出這院子?”

“這倒是沒說。”高氏對魏成影格外寬容,本來罰他也就是做做樣子,哪裏會真拘着他。

“想來也是,我剛去見你娘,她還挺高興。”高興得就差沒把謝傾抱懷裏了。

魏成影晃了晃扇子,沒好氣道:“嗨,我娘見了你可不得高興麽。巴不得你日日來,最好住我家的才好。”

謝傾知道魏成影這話什麽意思,開玩笑,自己要住這兒還不得被桃花精給扒了吃了。

他甩甩手,不耐煩地站起來:“走走走,你家不是有個大水榭麽,請爺過去喝口茶。”

魏成影本還想着要不要将自家小妹的心思同謝傾提一提,聞言立刻便将此事抛之腦後,精神抖擻蹦起來。

魏成影最是愛茶,以為遇見同道中人,心下十分歡喜。沒想到謝小侯爺不像表面上那般纨绔,倒有幾分風雅。

他笑道:“我斟茶可有一手,十三定要嘗嘗我的手藝!”說罷,招呼了碧竹去拿茶具,帶着謝傾往後苑去。

魏家後苑極大,四周竹林環繞,中間有一淺湖,湖心是一水榭。

二人在水榭裏頭落座,魏成影興致勃勃地開始搗騰自己的茶具,謝傾在一旁翹着二郎腿,悠哉得仿佛這是自己家後花園。

風拂過,吹起他頰邊的鬓發,卷着梅花香,給湖心水榭平添了幾分風光旖旎。

“來,十三你嘗嘗。”魏成影斟了茶,将茶盞遞給他。

謝傾接過來,不緊不慢地啜了口,在魏成影飽含期待的注視下,悠悠吐出一句:“嗯,不錯。”

魏成影道:“就這樣?”

謝傾斜了他一眼,“就這樣。”

“這茶是我……”魏成影還要再念叨,驀地就聽有人叫他:“哥哥!”

他擡眼望去,果然就見魏子嫣正在水榭外頭沖他招手,眼角眉梢都是歡喜。

“嫣兒怎麽來了。”魏成影納悶地嘀咕了一句,伸長腦袋望了望,這才看見魏子嫣身後還跟着一人,不是許文茵又是誰。

魏成影臉色一下就變了。

若不是還得招待謝傾,魏成影是真想調頭就跑。

前頭剛有送花糕一事,起碼現在他是一點不想看見許文茵的。

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自己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解釋解釋,茵表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吧?

他見謝傾還穩穩坐着喝茶,連施舍外頭一眼的功夫都懶得,就朝魏子嫣打了個手勢,讓她帶着許文茵趕緊走開些。

魏子嫣同魏成影一母同胞,從小就關系要好,哪有看不懂魏成影什麽心思的。但她可不管,哥哥的親事要緊,她的親事就不要緊了嗎?

魏子嫣嘴一撇,熟視無睹,大步朝他們這邊過來。

魏成影沒法子,只得悶聲道:“十三,要不咱們換個地兒?我妹妹是個聒噪的,怕她擾了你的興致。”一頓,又道:“今兒怎的這麽巧碰上她們。”

若非高氏安排,魏子嫣怎會來得這麽快。

魏成影不知道,謝傾可清楚得很。

不待二人再說,魏子嫣已快步走上水榭,在見到亭中謝傾時,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鑲邊緋紅袍服,外頭系了件玄色大氅,金冠束發,頭戴玉珠,正懶散依靠在長凳上。

好看得似水墨畫中仙,美如冠玉,目若朗星。

這是她頭一次同他說話。

魏子嫣頗為緊張,盈盈拜下去,道:“魏家四娘見過小侯爺。不知哥哥有客,多有冒犯。”

魏成影不知道謝傾怎麽想,他自己反正是沒工夫管冒犯不冒犯的了。

他緊緊盯着許文茵走近,如臨大敵。

見其緩步行至魏子嫣身側,端正行了禮,倒沒看他,魏成影不由呼出一口氣來。唯恐許文茵瞧見他,要拿他是問。

他正放心着,就見本來還悠哉喝茶的謝傾聽見了許文茵的聲音,倏地就擡起眼看向二人。

須臾,他道:“無事,既來了,喝杯茶再走。”

魏成影總覺得謝傾剛才分明滞了一下。

魏子嫣滿心歡喜地道了謝,在另一張長椅上坐了。許文茵也不緊不慢跟着坐下。

她披了條貂毛銀灰披風,下着織錦撒花間色裙,裙裾上繡着點點梅花。蛾眉皓齒,明眸善睐,半垂的眸子裏猶似含了一泓清水。

只是那般好看的眼,卻看也不看自己。

謝傾把玩起手裏的青黃釉茶盅。

許文茵坐下後便眼觀鼻,鼻觀心,擺正了自己不過是個陪客的姿态。

想也知道,只魏子嫣一人來未免耳目昭彰,這才拉了許文茵一道。

“哥哥同小侯爺在這兒做什麽呢?”

魏子嫣側頭對魏成影笑道。

“還能做什麽,不過賞花煮茶罷了。”魏成影又拿出兩個茶盅來倒上茶,後邊碧竹接過來,一一給魏子嫣和許文茵呈上。

魏子嫣笑道,“哥哥被禁足了也這般有興致。”她嘗了口茶,又道:“我對這些不甚了解,小侯爺嘗着,我哥哥的手藝可好?”

對面謝傾聞言一擡眼,“确實不錯,當屬上品。”

他眉宇間帶着幾分佻達,又有股少年人的意氣飛揚,炫目得人移不開眼。

見他回話,魏子嫣心中雀躍,笑靥如花,“哥哥哪有那麽厲害,小侯爺過譽了。”

魏成影在一旁納悶了。這謝十三方才對自個兒還沒個好聲好氣的,什麽時候這般斯文過?難不成見了嫣兒又改主意了?

他沖謝傾擠眉弄眼,想問他什麽意思。旁邊謝傾眼皮都懶得擡一下,權當沒看見。

那頭,魏子嫣又側頭問許文茵:“表姐是吃慣了宮裏的茶的,依表姐看,哥哥這茶泡得如何?可有比宮中的好?”

許文茵這才擡起頭來,淡淡回道:“我不過吃個新鮮,哪有什麽好不好的,嘗起來倒是同宮裏頭的沒甚差別。”

她說着,輕飄飄掃了一眼魏成影,驀地一頓,在看見他身旁的謝傾時,徹底怔住了。

謝傾剛好也在看她。

他迎着她的目光,忽地噙起嘴角沖她綻出個笑來。

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眼角眉梢都帶着三分英邪。

許文茵似是被那笑晃了眼,拿茶盞的手抖了抖,連忙收回目光,垂下頭,再也不動了。

她不看他後,謝傾唇邊的笑霎時就散了。等魏成影要再給謝傾斟茶時,他又成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

魏子嫣二人吃了杯茶,也知不能久留,便站起身來告辭。

許文茵越過魏子嫣在前邊走得極快,後頭魏子嫣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茵表姐,慢些,等等我。”魏子嫣追上來,才拉住許文茵的手,便聽她道:“我剛在水榭裏頭吹了風,有些頭暈,先回屋歇息了。”

說罷也不等魏子嫣回話,掙脫她的手,快步走了。

魏子嫣在後頭愣愣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遠,不知她這個表姐突然是怎麽了。

待二人走後,水榭裏頭又靜了下來,空氣中只有茶水落入翡翠茶蠱的清脆聲。

謝傾不知怎麽的心情瞧上去十分好,見魏成影明顯松了口氣模樣,不由奇道:“做什麽,有母夜叉要吞了你不成?”

“你別說。”魏成影一本正經道:“這還真沒差!我剛差點就要被活剝了!”

“怎麽?”

“我還沒告訴過你吧。”魏成影神秘兮兮地拿手一指許文茵離去的方向,低聲道:“要跟我成親的就是方才那個,許家二娘子,我表妹!”

謝傾端茶的手一頓。

魏成影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他還想再說,卻不料坐在他身側的謝傾突然飛起一腳踹在石桌上,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勢頭極駭人,吓得魏成影不由呆住:“十三?怎麽了?”

可眼下謝傾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他垂着眸子緊緊盯住魏成影,聲音有些低沉。

“你是說,你被你娘逼着和你表妹成親?”一頓,又一字一句道,“你還把溫香樓的玫瑰糕,送給了你表妹?”

他此刻的神情和以往吊兒郎當的模樣都不同,皺緊了眉,面若寒霜。

魏成影瞧謝傾臉色發青,整個人氣勢都變了,不由地愣愣點頭:“是,是啊……這些主意不都是十三你出的嗎?”除了送花糕的事是他自作主張。

謝傾立在原地良久。

魏成影生怕眼前這個地痞流氓一掌把自己骨頭折了,吓得緊貼椅背,如臨大敵,如坐針氈。

看着謝傾腰間的金墜子搖搖晃晃,只覺得這一分一秒都過得極其煎熬。

突的,謝傾動了。

他倏地一下轉過身,身上的大氅自風中往後翻飛,幾步沖出水榭。

任後頭魏成影如何喚他,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魏成影在後頭揉揉眼,喃喃自語道:“我……我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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