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雙紅豆(5)

阿讷雖然平日裏跳脫些,也知道阖宮的賬務不是個小事情。

尤其是容晚初執意徹底清算賬目, 當時宋尚宮和崔掌事意有所指的規勸, 都曾落進了侍女的耳朵裏。

如今阿敏回了這樣的話, 她心裏不由得心驚肉跳的,偏偏容晚初神色寧靜,仿佛既不驚訝, 也不擔心, 不由得暗暗地着急。

她小聲問道:“娘娘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容晚初有些詫異似的, 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含笑道:“你/娘娘又不是南鬥星君, 能掐會算,也不是老程大人, 天生計相,哪裏就能一聽便知是什麽地方出了什麽問題!”

阿讷被她笑了一回, 就鼓起了腮。

她替姑娘着急, 姑娘反而一點都不挂在心上!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貴妃不急宮女急。

“好了,好了。”容晚初這邊抽/出了上午臨走前做了記號的賬本, 又卷起了衣袖, 看着她還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就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鬟,道:“這宮裏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往後事情還多着呢,一件一件都自己先焦心起來, 哪裏值得。”

阿讷被她輕易安撫了,就默默地替她系住了折在肘上的袖口,一面又耐不住地問道:“您說老程大人是天生計相,怎麽就有人天生就能做計相呢?”

容晚初已經攤開了手底下的那冊賬,就随口道:“老程大人從小見數不忘,七、八歲上,就曾經以數算之道設壇,遍邀天下人傑。當時國子監的教谕,也曾盡驅明算科貢生與鬥,卻沒有一個勝過了他。”

“程大人就此名動天下!”

阿讷聽得入迷,見容晚初三言兩語就停下了,不由得追問道:“後來呢?後來程大人就做了官沒有?”

“本朝哪有七、八歲的官員。”容晚初被她的異想天開逗笑了,道:“程大人也是個有心的人,他設了這個壇,在天下間都揚了聲名,卻就重新潛下了心思,做了十年的學問。”

“十年之後,他赴試的時候,卻已經寫出了那本被奉為當朝數術第一典的《程氏算譜》。同輩之中,誰還能與他一試高下?”

十七、八歲,已經為一代宗師,令天下士子折腰,該是何等的風光。

阿讷聽得目眩神迷。

容晚初說到這裏,也不由得微微有些感慨,一時手中撥/弄盤珠的動作都停了停,道:“先帝爺一朝若不是老程大人把持了這些年的錢袋子,只怕國庫早就盡空了。哪裏還有今日呢。”

阿讷原只當是聽故事似的,竟沒想到聽的是個當朝人的傳奇,十分的驚訝,道:“那這位程大人如今可還在朝麽?奴婢怎麽就沒有聽過咱們家同姓程的老大人家有過往來呢?”

那自然是因為程無疾知道自己職權敏感,一意要做孤臣,偏偏容玄明這樣的炙手可熱、風光無限,當然就更不會同容家有什麽往來了。

容家越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程無疾對容玄明就越是敬而遠之。

這話容晚初就沒有對她說,只道:“先帝大行之後,老程大人就辭官回鄉去了!”

侍女就十分失望地長長“啊”了一聲。

容晚初心中卻是一動。

就她所知,程無疾一向體魄康健,否則當日泰安皇帝臨終托孤,也不會就點了他同為顧命大臣。

他離開朝堂,名為病乞骸骨,實際上恐怕遠不是那麽回事。

想來如今該仍有餘勇。

她原本心裏頭想的都是厭恨而倦的念頭,自然不會想着這位忠直的老臣如何,但如今心境一變,反而就牽挂起別的來。

她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身邊叽叽喳喳的侍女也終于安靜了下來,她就重新沉下心來,重新潛進了厚厚的賬冊子當中。

九宸宮中,龍禁衛換了一回值,白日裏發生過的事就如同靜水微瀾,蕩過就了無痕跡。

正要與同僚一道離開的于存卻聽到廊下有人叫他的聲音:“于侍衛,請留步。”

李盈笑容可掬地向他躬身:“陛下相召。”

于存面色隐隐有些發白。

他從來沒有見過九宸宮的李大總管在外頭這樣笑臉迎人的模樣,如今乍然落在自己的身上,就不由得生出些恐懼之意,下意識地覺得該是前頭香料那件事終于要有個清算。

一時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腳的,僵硬地跟在了李盈的身後。

李盈看出了他的驚惶,倒沒有故意磋磨他,到了簾子底下,就立住了腳,恭聲道:“大家,于侍衛觐見。”

書案後的殷長闌正從前日裏沒有看完的一摞地志裏翻看,聽見通報的聲音,就放下了書,擡頭道:“宣。”

于存深深吸了口氣,額上都見了些細碎汗珠,進屋來先磕頭:“屬下叩見吾皇萬歲。”

就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他聽見皇帝的聲音從高高的頭頂上方傳來,似乎很遠,又含/着不容忽視的威嚴,問他:“于存,依你所言,當日有人曾往你宿處去,委你以秘事。其中委曲究竟如何,你如今盡可以說來,朕為你做主。”

天子并沒有發怒,也并沒有就因為他一時荒唐的應許而降罪于他。

天恩竟是如此輕易就降在他的身上。

于存有些怔怔地想着,忽地重新“砰砰砰”地磕起了頭,道:“屬下惶恐,陛下容禀。”

“屬下是萊州蠡陽人,農戶出身,家中原有幾畝薄田,祖上幾輩人都沒有出過讀書人,一生忠厚老實,唯有務農。”

“後來蠡水縣城有胡氏作亂,裏正按家按戶地通知‘知府大人征兵平叛’,屬下的老父親按律受征,沒過多久,就戰死在了蠡水。”

站在一旁的李盈聽他竟從籍貫家世說起,一時原本覺得他啰啰嗦嗦、不知所雲,但見殷長闌面色沉邃,似乎在靜靜地聽着,沒有一點不耐煩和催促之意,就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于存跪在地上,直起了腰,頭低低地垂着。

他雖然心中十分的緊張,但越是緊張、說話就越是流暢,堆在心裏的話越說越多,聲音也漸漸沉重下來:“戰場上刀兵無眼,死生之事,俱是天命,屬下原無怨言!但誰想到屬下老父屍骨未寒,裏正卻帶着征兵的名錄上了門,将屬下的大兄強行帶走,補了老父的缺名。”

“屬下家中原本是良籍,一生唯有‘忠順’而已,卻不知裏中因果,就生生地沒入了軍籍。”

“屬下的長兄雖然沒有戰死,但受了許多的傷,拖了些日子的命,也在壯年就早早地撒手了。”

李盈聽在耳中,就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在宮中過得久了,竟也快要忘了外頭的世道是有多麽荒唐而艱難。

當年倘若不是遭了災,實在吃不上一口飯了,誰家會把五、六歲大的男孩子賣進宮裏做了閹人呢!

殷長闌坐在桌案後頭,搭着手望着地中的匍匐的侍衛,面色沒有一點變化,但近身服侍了他這些日子的李盈,也能在他微微斂起的目光中,猜測出他正壓着什麽情緒。

于存說完了這一席話,殷長闌沒有接,屋中就有了短暫的一段沉默。

侍衛有些尴尬,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李盈就輕輕地咳了一聲。

于存得了暗示,頓了頓,理了理自己的思緒,才又道:“屬下已經沒有退路了,不願意不明不白地在鄉中等死,就冒險上了京,正趕上禁衛軍的遴選,屬下尚有一把子氣力,就這樣僥天之幸,被抽選進了龍禁衛中。”

在家鄉熬下去,也是做了世代翻不得身的軍戶。

可是世間卻不是人人都有他這等勇氣和決意。

李盈這時再看他,倒有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殷長闌也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道:“如此說來,你在宮中,處境只怕也不算得很好。”

于存面有赧色,道:“屬下是個粗人,也沒有什麽旁的技藝,不過應卯當差罷了。萬歲登基之後,滿公公跟着您進了宮,因着一句鄉音認了鄰村的交情,滿公公因此對屬下多有照拂……才有了今日之事。”

說到最後,更有些黯然。

殷長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于存得了鼓勵,就将那日陳滿來見他的情景,事無巨細都一一地說了,聲調都微微有些哽咽,道:“屬下一時的糊塗,記得人情卻忘了君恩,還望陛下責罰于屬下。”

他說得十分的懇切,殷長闌心裏有了譜,就輕輕地揭過了這件事,道:“功則賞,過則罰,俱有《大齊律》為憑。你在圍場中護駕有功,雖然一時辦了錯事,卻能懸崖勒馬、及時醒悟,又能戴罪立功,朕心深慰。”

他擡碗向硯上灑了一點水,探過手去捏住了墨條,細細的摩擦聲傳進于存的耳朵裏。

侍衛聽見皇帝慢悠悠地道:“如今日之事,值守的侍衛竟能露出這般大的一個漏洞來,可見這龍禁衛倘若這麽放縱下去,過上三年五載,竟不知還是不是朕的龍禁衛了。”

于存這一霎福至心靈。

他猛地重新伏下/身去,額頭發了狠地磕在泥金的地磚上,沉聲道:“屬下願為吾君分憂!”

他道:“刀山火海,但陛下驅策,莫有不從!”

殷長闌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道:“于卿忠勇,是朕的福将。”

于存一張清秀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全身都因為激動而隐隐發抖。

殷長闌已經磨好了墨,就抿了抿毫尖,開始低着頭寫字了。

李盈就輕輕地拉了于存一把,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侍衛跟着大太監出了門,夜風一吹,連衣裳裏子都被吹透了,才覺出方才在屋中的時候,不知怎麽就汗透了重衣。

他感激地道:“李大人,方才多有照顧,于某都不知道改如何感謝才是。”

李盈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從袖中抽/出一卷诏書來,道:“于将軍且不必急着謝,先謝過陛下的恩典才是。”

大太監送了新鮮走馬上任的龍禁衛左指揮使出門,就撣了撣衣袖,重新走回了內殿。

沿路的小太監、宮娥見他走過,都遠遠地避開了。

他到了穿堂門口,聽見裏頭有隐隐的說話聲,就知趣地沒有闖進去,斂了袖子站在了門口。

白日裏那蝙蝠似的黑衣少年聽見了殷長闌敲桌子的聲音,又倒吊着跳進了內室裏。

他面目平凡,身材并不高大,露在外面的一雙手卻指骨修長,遠勝于常人的大小,一雙眼不看人的時候,常常有些精光暴閃。

但落在人身上,就如同無波古井般的深暗。

他進了屋,就向着殷長闌拱手行了個禮,靜靜地等着他說話。

“方才這個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殷長闌擡頭看他的時候,目光倒是十分的平靜和煦,道:“究竟是不是這樣一回事,如今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陳滿那裏,你再細細地審一遍,看這件事後頭還有沒有旁人的手筆。”

“也勞你向蠡陽走上一趟,為朕看看這樣冒良為軍的,已經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那人就應了聲“是”。

殷長闌微微一喟,道:“這一去倘若有‘黑月’的舊部,你也可便宜行/事,仍舊召回部中。”

那人的眉眼終于略略動了動,道:“如尊主所托。”

殷長闌叮囑過了,就沒有再問別的事,重新低下頭來在奏章上批字,那人卻旋了旋腳,道:“尊主為什麽要選擇他?”

殷長闌不意他會忽然提出問題來。

當年賀煊策劃宮變之後,他建立了“黑月”,作為帝王在黑夜裏的刃鋒。

他崩逝得倉促,沒有來得及将黑月的權柄和傳續交接手段都交給皇太子,黑月也只繼續護持了紹聖皇帝一朝,就徹底隐沒進黑暗之中。

到後來,連殷家天子都不知道這一支暗衛的存在了。

他到這裏之後,依照舊日的手段試了一試,當時也并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一輪黑月響應他的呼喚,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半野生的暗衛,許多規矩和道理并沒有當年那麽娴熟苛刻。

殷長闌看着他。

少年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卻聽見他道:“因為他出身寒門,又有足夠的野心。”

少年沉默了片刻,道:“但他看起來會割手。”

殷長闌就微微地笑了笑,道:“如果有一天他割手,就由你替我斬斷他。”

那少年這一次就只是點了點頭,見他再沒有說別的話,就退了兩步,單手撐着窗臺向外一縱,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隐沒在夜色之中。

門口的珠簾有輕微的響動,是李盈聽見室內的聲音消歇了,試探地做了些動靜。

殷長闌擡眸瞥了一眼,道:“進來罷。”

李盈挂着一臉笑容進了門,沒有一點好奇的意思,看見南窗開了一扇,就挪步過去把木屜子收了下來,道:“夜裏風涼,您可不能教吹着了。”

殷長闌不大在意地道:“這屋裏地龍燒的太熱了,吹吹風反而好些。”

回頭卻就想起別的來,又叮囑道:“貴妃體魄不大健旺,教他們把鳳池宮的地龍鼓得熱熱的,炭例也按三倍的給。”

李盈就應了聲喏,道:“還是大家想得周全。”

他順手拍了個馬屁,沒想到皇帝眉峰卻微微地皺了起來,連筆也擱下了,道:“百密尚有一疏,她是個不會照拂自己的性子,沒有人在身邊拘束着,只怕天都要翻過來。”

聽您這意思,仿佛您在貴妃娘娘身邊拘束過她許多年呢!

李盈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就聽殷長闌沉吟了一回,道:“你去問清楚,太後娘娘到底交代了什麽事給貴妃,不拘是什麽事,都靈醒着些。”

李盈就低眉順眼地應“是”。

殷長闌被他打了這一回岔,心裏牽挂着小姑娘,看着滿篇花團錦簇、沒有一個字落到實處的奏章,頓時有些索然無味,索性蠲了筆,重新從那一摞風物縣志裏抽/出書來看。

他甫一将這冊書拿在手中,就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同在紫微宮中,也有人在說起今日的暗流。

大宮女瑪瑙在內室裏帶着小丫頭們服侍着賢妃甄氏除了頭上的釵環,又換了衣裳,就往後頭浴間去看熱水。

另一個大宮女翡翠正捧着玉攢盒,一把一把地往大木浴桶裏揚花瓣。

兩個侍女也是跟着甄漪瀾從家裏進宮來的,情分一向親密,說話做事就不甚避諱,翡翠一偏頭看見她進了門,就撅了嘴巴,小聲地抱怨道:“暖房裏頭一等的刺玫花葉,從來都是太後娘娘一份,咱們這裏一份,偏偏今日就教九宸宮傳了去。”

她說話一向有些尖刻,就恨恨地道:“不過是白在九宸宮裏待了半日罷了,真就當那是個‘副皇後’了!”

洗沐之事一向是翡翠經了手的,瑪瑙不曉得裏頭的事,聽她這樣生怨,不由得問道:“怎麽回事?”

翡翠咬了咬牙,低聲道:“還不是鳳池宮的那位!”

她又向攢盒裏抓了一把,花瓣新鮮幼/嫩,被她洩憤似的碾在手裏,绛紫色皺巴巴地折成一團,汁水沾了滿手。

她道:“鳳池宮那位主子,平日裏愛的不是梅花兒,竹葉子,風雅的不得了的東西?偏往九宸宮去一回,就用起刺玫來了,巴巴的拿了咱們娘娘的份例走。誰稀罕呢!倒要看她那肚子能不能争起氣來!”

瑪瑙不甚贊同地道:“你少說些。教娘娘聽見了,有你的好受。”

翡翠就吊着眼睛道:“娘娘教她排揎了那一回,回來險些就積出病來。娘娘是個好/性兒,愛息事寧人,我可不是!”

她們在後間竊竊地說了這一回話,就有小宮娥傍着簾子笑眯眯地道:“兩位姐姐可忙完了沒有?娘娘叫人呢。”

甄漪瀾見回來的兩個侍女面上都有些怪怪的,微微垂了垂眼。

她沒有急着問什麽,等到到了浴間裏,粗使的宮人都下去了,只餘下主仆三個的時候,才向後靠了靠,肩頸倚在桶邊墊着的軟巾子上,問道:“怎麽回事?”

翡翠正低着頭,手裏捏着個小木瓢,一瓢一瓢地往她身上澆水,聞言被吓了一跳,擡起頭來,早沒有了前頭兇悍的模樣,讷讷地道:“并沒有什麽大事。”

“沒有什麽大事,那就是有了。”甄漪瀾微微地閉着眼,神色不動地道:“瞞着我,究竟是什麽事?”

翡翠和瑪瑙對視了一眼。

翡翠的面色有些難看,瑪瑙看着她,到底有些心軟,嘆了口氣,道:“奴婢們只是說起今日貴妃娘娘往陛下那裏去的事來。”

她一向是個溫和性子,語氣也和軟,不像翡翠的刻薄,聽起來就好聽許多:“從前這宮裏頭,咱們都當秦昭儀是個占了帝心的,她卻家世不顯,到底失了底蘊。”

“娘娘同貴妃娘娘、德妃娘娘,原是一樣的人,縱然不謀寵愛,好歹一般的受人尊重。”

她低聲道:“只是如今眼看着,貴妃娘娘得了協理後宮的鳳權,鳳池宮就水漲船高起來了。”

甄漪瀾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她,聽她說道:“咱們宮裏想往九宸宮遞一碗湯,都千難萬難。貴妃娘娘今日說去就去了,到晚上才教陛下親自送了回去。”

甄漪瀾就笑了笑,道:“偏是你們愛操心。”

琥珀不意她這樣的不放在心上,頓時有些焦急,道:“娘娘,形勢比人強。如今太後娘娘就把年下的事都交給了那邊,往後誰還記得咱們解頤宮?”

甄漪瀾卻微微地彎了彎唇,道:“傻丫頭,你當那是什麽好差使。”

琥珀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贊同,溫順地閉上了嘴,替她撩着浴桶裏浮沉的花瓣。

侍女的關注點重新回到了湯盆裏,就喃喃地道:“聽說九宸宮和永安宮都有湯池,也不知道往後是誰得了去,冬日裏洗沐都比旁人舒心些。”

永安宮是歷代皇後的起居之處。

甄漪瀾道:“橫豎不是我。”

侍女被她噎住了,再說不出話來。

甄漪瀾卻擡起手來,潔白的指尖挂上了一片薄薄的花瓣,觸感比最上等的漳絨還要細膩柔軟。

绛色和雪色對比在一處,有種人間富貴繁華之感。

甄漪瀾撚着那片花瓣,出了半晌的神,才微微地笑了起來,道:“當日也原是我想差了,貴妃娘娘一心地為了我好,我卻拂了她的美意。”

她由宮女扶着從浴桶裏站起了身來,水花“嘩啦啦”地響了一片,她在水聲中輕聲道:“該尋個時間去拜望她一回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殷七:媳婦離了我身邊就讓人不放心,我得想個辦法好好照顧她。(義正言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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