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剔銀燈(2)

鄭太後态度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交代了一點不打緊的閑事。

袁沛娘卻有些拘束地站起了身, 道:“妾身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只怕折了您的臉面。”

聲音嬌歷歷的, 宛如乳莺出谷, 一過耳就酥了人半邊身子。

鄭太後笑道:“不打緊!不過是代我去看望一二,貴妃那裏又不是龍池虎穴,你直管去。”又指了指榻邊, 道:“一點經不得事。先回來坐。”

袁沛娘抿了抿唇, 仍有些誠惶誠恐似的, 就仍舊抱了鄭太後的腿, 要繼續敲打。

鄭太後卻揮了揮手, 道:“也教你揉了這一早上了,哀家這裏沒有那麽大的規矩, 來吃點東西罷。”

态度十分的和藹。

袁沛娘垂了眼,就溫順地依着她的意思, 從攢盒裏揀了杏子仁吃。

她生的美豔, 聲音柔媚, 卻又擺出這樣馴順的姿态,落進對面那宮人的眼裏, 都覺得心裏忍不住地一跳。

等到出了寧壽宮, 見着了熟悉的老姊妹, 就同她旁敲側擊地打聽:“太後娘娘身邊那位姑娘,倒是十分的嬌娜。”

她的姊妹也是尚宮局的女史,如今兼着儲秀宮的庶務,聽她這樣一句, 就知道說的是誰:“原是度支員外郎袁大人的女兒,生得委實是不俗,為人處世也十分的周全。倒是個有福氣的,因着太後娘娘要招人抹骨牌,她自承在家裏常頑,就薦了她去,沒想到就入了太後娘娘的眼,常常留在跟前服侍。”

這宮人忍不住咋舌道:“這也太得意了些。今日還教她替娘娘往鳳池宮去。”

那女史知道的比她清楚些,笑道:“倘若是鳳池宮,倒還有一樁緣故。這位袁姑娘,你道她是六品官的女兒,真個算起來還是貴妃娘娘的兩姨表姊妹——她外家原是關中侯戚家,就是容大夫人的娘家。”

這宮人低聲笑道:“這表姊妹裏頭講究可就多了,一表三千裏,那也叫姊妹!”

那女史卻也笑了起來,因着說人的陰私,也跟着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一奶同胞的姊妹,雖則連襟兩個差的也忒多了些,不過袁姑娘進宮的那天,宮門前頭人挨人的,他們家的人還拿了容家的帖子,使禁衛行了個方便,想來兩家還是有走動的。”

這宮人從閑話裏得了滿足,兩下又說了幾句話,就各往各的前程去了,那女史受掌事崔氏的召喚,腳下生風地往司簿司去。

崔掌事坐在何氏慣常坐的那張曲尺桌案後頭,面色沉得像水一樣,看見她進了門,就把手中的冊子合攏了,抛在了桌上,聲音沉沉地道:“辛柳。”

書冊砸在硬木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女史辛氏心裏忍不住一抖,一面快速地回憶着最近有沒有做了什麽要緊的事,一面戰戰兢兢地垂下頭去,道:“崔大人。”

崔掌事沒有如她想的一樣,疾風暴雨地苛責她一頓,而是微微沉默了片刻,把先前那一本簿冊收在了旁邊的一摞當中——她把那一整摞都向前推了推,道:“儲秀宮這三個月的賬總的不大對,你帶回去仔細稽核一遍。”

——不可能!

這是辛氏心中的第一反應。

她在尚宮局待了快十年,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了,也不是頭一次獨當一面,這一回因着儲秀宮住的都是秀女,指不定就飛出幾尊鳳凰,她更是用了十二萬分的心。

色/色都經過手、經過心的,絕不會出問題。

她看了崔掌事一眼,崔掌事卻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面色轉瞬之間就白了下去。

辛氏半晌沒有說話,崔掌事也就坐在桌案後頭,神色平靜地看着她。

北風吹過窗外園子裏的草木,發出嗚嗚的聲響。

辛氏咬緊了牙,聲音低低地道:“是屬下的錯。大人息怒,屬下這就回去重新核對過。”

崔掌事微微點了點頭,提醒道:“這些原是庫裏的底冊,不能輕易挪動的,隔壁屋子都空着,你在這裏倒也便宜。”

辛氏低低地應了聲“是”,就低眉順眼地上前抱了那一摞賬本,一言不發地退出了房間。

窗下的蒼翠色萬年青靜靜地立着,日頭透過窗曬着葉緣的銀霜,司簿司的官署裏又恢複了平素的寂靜和清冷。

誰也不知道崔掌事一個人在裏頭坐了多久。

等她到了鳳池宮的時候,面上的神色仍舊還同平日裏似的嚴厲和端肅。

貴妃娘娘本人雖然沒有露面,宮中也不許喧嘩、驚嚷,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典簿女史們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仍舊聚在距離正殿頗有些距離的偏殿中,一人一桌,老老實實地盤賬。

貴妃娘娘身邊的女官阿敏也仍舊代表着貴妃娘娘,坐在廳中鎮着場子。

崔掌事的遲來并沒有驚動許多人,她在門口就得了警示,輕手輕腳地進了門,就坐在了宋尚宮的左近。

宋尚宮與她是老交情了,雖然她面上似乎一點不顯,但宋尚宮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

面相親和帶笑的婦人低下頭抿了一口茶,隐去了眼底的神色。

偏殿裏的情形一概由大宮女們看着,并沒有一丁點聲響傳到正殿裏來。

貴妃日常起居的暖閣裏靜靜的,爐中燃了清淡微甘的果香,煙氣細細的一條,升起不長一截就散進空氣中去。

太醫署頗有幾位國手,早間進來給容晚初診了脈,又斟酌着開了方子煎了藥,一碗入腹,過了些時候,腹間的痛楚果然就緩解了許多。

她昨兒勞累了一整日,夜裏又熬了一宿,人已經倦極了,這時藥起了性,身邊更有個安心的人陪着,竟就靠在大迎枕上靜靜地睡了過去。

等到一覺翻醒,睜開眼時,已近未正時分。

年輕的天子仍舊單穿着件裏衣,斜靠在她的床邊上,大約是宮人替他另拿了一條薄被,略遮了一雙長而筆直的腿,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沒有落到實處,便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懷中的湯婆子熱熱的,暖暖一兜貼在腹上,她枕在枕上,一睜眼就看見他的側臉。

這樣地看着,心中還有微微的恍惚。

殷長闌若有所覺地低下頭來,就對上女孩兒專注的視線。

他心中微動,柔聲問道:“可好了些?”

回過神來的少女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頭緞子似的烏發鋪了滿枕,随着她螓首微微地流動,一縷發絲貼在了眼角,癢癢的,讓她忍不住晃了晃頸子。

殷長闌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又探過手去替她撩/開了那幾根不聽話的頭發,順勢在她腦後撫了撫。

他的手勢充滿了愛憐的意味,讓容晚初整個人都往下縮了縮,半張臉埋進了錦被裏去,只有一雙烏澄澄的眼睛露在外面,羽睫微微撲閃了兩下,又斂了下去。

女孩兒在被子裏悄悄嘟了嘟嘴。

殷長闌沒有看到她暗地裏的嬌嗔,看着她整個人都掩進了被子裏去,不由得又把被沿向下壓了壓,重新遮在了她的頸子下頭。

容晚初心裏暗悄悄地生着他一點悶氣,卻仍然要忍不住為他這樣成了習慣的照顧而微微歡喜。

她仰起頭來去看他,年輕的男人也正垂着頭看她,她在那雙眼睛裏看到無言的疼惜。

她聽到他叫“阿晚”,一面下意識地輕輕應了一聲,又聽他問道:“你是什麽時候……識得我的?”

與他初相識的那一年……

那個時候多好啊。

而她已經是死過一遭的人了。

她喃喃地道:“上輩子。”

殷長闌縱然早有猜度,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心中劇痛起來。

他從與阿晚相識,亂世相依,到她莫名失蹤,天下間再無蹤跡,足有五年光陰。

而他從只當阿晚是個尋常少女,到她忽然沉睡數日夜、再醒來時心神激蕩之下幾句話中透出的意味,再到後來有心留意,阿晚又是那樣信任他、看重他……

他猜得到的,比阿晚說得出口的更多得多。

他半晌都沒有說話,就感覺到女孩兒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輕輕地轉了轉,反握了回來。

女孩兒的手柔軟纖細,握住了他的半邊手掌,卻像是握住了他的一整顆心。

他啞着聲音,輕聲道:“阿晚,是哥來遲了。”

容晚初自诩一向是個講道理的女孩兒,此刻也忍不住要因這句話生出委屈。

人一旦被人珍愛,就難以再那麽懂事,反而變得嬌貴起來。

她仰着頭,光鍍過男人一半的臉頰,勾勒他豐正的額,高/挺的鼻和緊緊抿住的唇,讓他一半的臉隐在陰影裏,垂下了眼睛沒有看她,又像是一匹在陰影裏獨自面對傷口的狼。

升平皇帝的眉眼,原本是大異于太/祖皇帝殷揚的。

但如今這樣一張面龐,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越來越像是舊時的人了。

她抱緊了懷裏的湯婆子,說不上來心中的痛,又和之前的腹痛全然不一樣,一抽一抽的,像有人拿了根針在她心頭上輕巧巧地紮。

她咽下了喉間的哽咽,才輕輕地道:“你……你是怎麽會……”

——“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她望着殷長闌,男人扣着她的手,扣的手勢很緊,但落在她膚上的力道卻輕柔,仿佛也怕握痛了她。

他聲音沉沉,只是簡單地道:“歸鸾十年,哥在禦書房看奏章,沒想到一閉眼,就到了這裏來。”

女孩兒似乎對他的這個答案并不十分的滿意,捏着他的手都用上了些力氣,殷長闌微微頓了頓,補充道:“便是冬月十四那一日。”

他撫了撫容晚初的發絲,又說了一遍:“是哥來遲,讓你受委屈了。”

原來是那一天。

原來果然是那一天。

容晚初心思怔怔的,有些恍然、也有些“正該如此”的意味,茫茫然地想着。

那一晚帝都下了一場本不該有的大雪。

她從前世的夢魇中醒來,重新回到十五歲的這一天,以為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重演,而她等着回到夢裏與他重逢……

她再也沒有了那場绮麗的五年長夢。

卻做夢都不敢臆想,原來夢裏的那個人已經到了她的身邊。

再想到他那時與升平皇帝就截然不同的許多行/事……他是什麽時候就認出了她的?

他——他又是從什麽時候,知道了這些、她從來不敢輕易說與他的事情?

容晚初心中亂成了一團。

殷長闌原本總有些話要問她,見她這樣惘然的模樣,又不想驚了她,就摸了摸她的額角,沒有觸到汗濕,略放了些心,問道:“湯婆子還熱不熱?要不要再換一個?”

這個人總是這樣,把他當個小姑娘似的,一味地寵着護着。

即使明明是她做錯了事,他也總是擔在自己的身上。

容晚初從自己的思緒裏醒過神來,抿了抿唇,就低聲道:“還熱乎着。什麽時辰了?七哥可曾用了膳?”

這一聲“七哥”出了口,兩個人心中都有些不知名的意味。

殷長闌微微地怔了怔,似乎低下頭笑了笑,才道:“尚膳監都溫着竈,你既醒了,就傳些膳來。”

他說着話,就從床沿上站起身來,向熏籠上摘了外衫披在了身上,溫聲道:“我去叫人進來服侍你。”

體貼地留出了女孩兒的空當。

容晚初面上微微一紅,又覺得有些熨帖,目送着男人挑簾出了門,外間片刻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阿讷身後跟着宮女,仍舊帶着女孩兒貼身用的東西進了屋來。

男人不在房中,容晚初說話就少了許多顧忌,問道:“怎麽教陛下在我房中守着?太醫沒有說什麽?”

阿讷含笑道:“太醫也勸陛下說這時候房中不大淨潔,陛下卻說,他既然該是真龍天子,自然就不怕俗世污穢。”

她看了容晚初一眼,又道:“陛下放了您的手,您就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一拉回來,當下就又好了。陛下哪裏還敢走的。”

容晚初想不到自己在睡夢中竟然能做出這等事來,面上就有些燙。

她硬着頭皮道:“我不過是腹痛罷了。”

她眉眼間都是歡喜,阿讷是個只要看她高興就萬事皆足的,哪裏真的有多在意旁的,就不以為意地放過了這件事,道:“娘娘這一回可吃了教訓了,下回再不能随意喝那涼湯了。”

容晚初平日裏月信都平靜,還從來沒有過這一回這樣疼痛難抑的,一時也心有餘悸地道:“原也是我忘了。”

阿讷碎碎地道:“太醫說好在您平日裏雖然并不十分的康健,底子卻沒有壞,也沒有受過大寒,吃幾日藥調理調理,往後注意些,倒不大妨礙子嗣。”

“奴婢這心裏也擔憂的不得了,好在陛下都問了個清楚,不然竟不能放心的。”

這人問這個做什麽!

他——

他從前還曾經說,要尋一戶家風清白、子弟上進的人家,才能放心地把她嫁了出去。

她因此覺得他是嫌戎馬生涯帶着一個她太過累贅了,還傷心了一回。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後來他從一介草莽,做了名震北地的齊王,又羅致天下英傑,放眼四海歸心,江山都在他鞭鋒所指。

那時他帳下有了許許多多的少年俊彥,她最怕有一天他會忽然重新提起這件事,甚至已經為她選好了夫婿……

她就是再想陪在他身邊一輩子,也知道由來好夢最易醒。

她只想珍惜能留在他身邊的每一天。

好在他也忘了曾經提過這樣一件事。他在外面那樣的萬人擁簇,回了家依然只有他們兩個。

容晚初微微斂了睫。

侍女還在喋喋地念着替她身體操心的閑話,她側過頭去,男人出門的時候只披上了外衫,獸口玉帶卻遺落在了床畔,質地柔/膩的暖玉觸手微溫,被她輕輕地捏在了掌心裏。

殷長闌沒有問過容晚初想吃些什麽東西,親自吩咐來的膳食卻果然色/色都合她的胃口。

她不由得連飯都多吃了半碗。

阿讷在一旁看着,心裏歡喜極了,對殷長闌的印象又好轉了許多。

尚宮廉姑姑知道皇帝在房中,就在門口徘徊了一圈。

阿讷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廉尚宮就叫了一聲“讷姑娘”,低聲道:“太後娘娘聽說咱們娘娘身上不大爽利,使了人來探望咱們娘娘,如今就在前頭。”

阿讷有些詫異,道:“既然是太後娘娘遣來的人,姑姑直管招待了也就罷了。”又問道:“難道是奉了懿旨,非要親眼見一見娘娘不成?”

廉尚宮卻微微壓了壓嘴角,并不像是尋常歡喜的樣子,道:“倘若就是如此,倒也不算得事。偏偏奉了太後娘娘的命過來的,卻是個儲秀宮名分未定的秀女。”

她微微地向着內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如今陛下還在這,太後娘娘耳聰目明的,這是個什麽規矩呢?”

阿讷當下就冷笑了一聲。

她面上神色洶洶的,唬得廉尚宮連忙拉住了她的手,道:“讷姑娘,讷姑娘,您可不要胡來。”

她原本沒有想到阿讷反應這樣的大,斟酌了一下,正要說什麽話,就看見門口裘簾一掀,走出個高大颀長的玄裳男子來。

廉尚宮吓了一跳,同阿讷一同俯下/身來行禮。

殷長闌耳目敏銳,察覺到侍女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就覺得有些蹊跷,又聽兩個在外頭嘁嘁喳喳地說了半日的話,也不知道于容晚初身上有沒有什麽幹礙。

他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廉尚宮私下裏叫了阿讷出來,原就是不大想把事情露在皇帝的面前,這時卻無法可想,只能硬着頭皮道:“回陛下,是太後娘娘使人來探看娘娘。”

這樣一件事,也值得兩個女官私底下說這半晌?

殷長闌目光淡淡地把兩個人看了一眼。

他這一眼頗有些懾人,兩個人背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些汗來。

阿讷卻在剎那之間,眼前浮過他握着自家姑娘的手溫柔安撫的樣子。

她們家的姑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很看重這個男人了。

她不知道從何處來的膽子,忽然開口道:“太後娘娘遣了一位儲秀宮中的秀女前來探望我們娘娘,奴婢們也不知道如今要怎麽招待這位姑娘才好。”

鄭太後雍容帶笑的面龐在殷長闌眼前一閃而過。

他面上神色不動,只是點了點頭,道:“既然是奉太後的命,那自然是按辦事的例。”

阿讷和廉尚宮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有些喜色,高聲地應是。

殷長闌不以為意地轉身回了房。

等在前殿暖廳中的袁沛娘就聽到了鳳池宮宮人的交代。

她微微地頓了頓,才确認似地又說了一遍:“妾身是奉太後娘娘的旨意,來探望貴妃娘娘的病情的。”

她聲音嬌柔,無需刻意矯飾,也有銷/魂蝕骨之媚。

廉尚宮卻只是笑吟吟地對她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身上猶不大清爽,如今又正在用膳,只怕慢待了姑娘了。”

穩重篤定如袁沛娘也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

她咬了咬唇,道:“貴妃娘娘身上這樣嚴重麽?太後娘娘前頭甫一得了消息,心中就十分的牽挂,特特交代妾身要好好陪伴貴妃娘娘一時。”

她這樣锲而不舍、甩不掉的扭股糖似的,讓廉尚宮面上的笑意都漸漸淡了,只道:“姑娘是時常陪伴太後娘娘左右的,倘若過了病氣給姑娘,那只怕就又不好了。”

看來鳳池宮的人,倒像是鐵了心的不像教她進門了。

只是不知道這個态度,是貴妃容氏自己的态度,還是底下人的自作主張?

袁沛娘目光微微一轉,卻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神色微黯,也從椅子中站了起來,向廉尚宮福了一福,道:“便是不為太後娘娘的一片苦心,單看在親戚的情分上,妾身也不能為一點病痛就避貴妃娘娘三舍。”

她說得情真意切,道:“妾身在家中時,多蒙姨母的照拂,進宮來的時候,家母也屢次叮囑妾身,要感念貴妃娘娘的恩情……”

廉尚宮神色一滞。

她原是宮中的女官,并不是從容家跟進來的舊人,自然也并不十分清楚貴妃娘娘家中的親眷幹系。

袁沛娘說了這樣的話,她就一時不能自己做主,只得道:“有勞姑娘且略等等。”

後殿中已經撤了膳桌,容晚初捧了宮人端上來的清茶漱了口,聽着廉尚宮和阿讷的回話,漫不經心地道:“又不是什麽大事,看一眼又不會把我看壞了。”

就側首瞥了坐在她手邊,同樣正端着小盞低頭吹茶的男人一眼,道:“只怕是‘在乎山水之間也’。”

作者有話要說:

晚初:吃顆酸杏。我一點也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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