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玉漏遲(1)

阿讷得了容晚初的吩咐,雖然臉上仍舊不大情願的樣子, 但卻沒有再說什麽, 叫了個簾下侍奉的小宮女, 到箱籠裏去拿沒有用過的新褥墊了。

阿敏還在簾下立着腳,等着容晚初的安排。

容晚初微一沉吟,道:“去給寧壽宮送個信, 讨了太後娘娘的示下。”

馥寧郡主是鄭太後接進宮來的, 自然該由鄭太後教養轄制, 阿讷頓時轉憂為喜, 忙道:“還是娘娘處置得好。”

容晚初看着她喜怒皆形于色的模樣, 不由得有些失笑。

倒是阿敏領會了容晚初的本意,抿着唇笑了笑, 屈了屈膝,就退了出去。

阿讷放下了心, 見應差的宮女抱着兩副一指厚的厚墊子從簾下過, 生出些興致來, 就叫住了那小宮女,同她一道出了門。

容晚初随她去。

女官替她梳整了鬓發, 将犀角梳上纏繞的幾根落發摘了下來, 放進妝臺上的玲珑扁盒裏。

“您這些時日睡得都不大好。”女官手腳輕快, 一面柔聲道:“往常旬日也不掉上幾根頭發的。”

“這些時候事雜。”容晚初含笑道:“過了這段時日再看。”

女官就抿唇笑了笑,福身退了出去。

阿讷怒氣沖沖地往屋裏來,一個退着、一個轉彎,險些不慎撞到了一處去。

貼身侍女面上的神色微微緩和, 道了聲“對不住”,心緒也稍稍平定下來,進了內室到了容晚初面前的時候,也不再像剛進門的愠怒了。

她壓着嗓子叫了聲“娘娘”,道:“您是先看一時書再用早膳,還是先傳了膳?”

容晚初道:“不急。”

她招了招手。

侍女柔順地屈膝蹲在了她的面前。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問道:“怎麽回事?惹得你這副模樣。”

阿讷不意被她留意到了。

她原本就是醒過神來生生壓下去的怒意,這時又叫勾起來了,就皺起了一張臉,道:“那馥寧郡主,好生沒有道理。您好心好意地給她送褥墊,她卻問,是不是您原諒了她?”

容晚初微微揚眉。

“她做了什麽了就指望着您原諒呢!”阿讷義憤填膺,道:“奴婢但說,娘娘憐惜她的身子,才使奴婢送出來墊膝。”

“馥寧郡主卻說,若是您不原諒她,她就這樣跪着,要讓您看到她的誠心誠意,更不要做什麽表面文章……”

侍女說着話,一雙大眼睛都仿佛熊熊地噴着火,要隔着重重牆壁和窗戶,把宮門口的殷/紅绫燒成灰似的。

容晚初沒有為阿讷口中殷/紅绫的作為而生氣,只問道:“郡主最後也沒有收下墊膝?”

阿讷搖了搖頭。

容晚初微微颔首,道:“不必理會她。”

阿讷心中仍有些不平,呼了幾口氣,一張小圓臉才重新顯出笑來,道:“那您什麽時候用膳?我先去交代一聲。”

容晚初看她一副總想找些什麽事做來轉移注意力的樣子,索性笑道:“你去傳罷,早些用了省事,免得等一等還要生出別的事來。”

阿讷得了差使,就脆生生地應了句“是”,轉頭仍出去了。

尋常的宮人都在簾下、外間遠遠地等着,身邊的人都打發出去了,容晚初一時倒有些難得的清淨。

窗子底下的美人觚裏插了新折的灑金梅,在暖烘烘的室內熏了這一時,枝上的殘雪都化成了水,于月白織金的氈毯上洇出淺淺的痕漬來,透白和胭粉的花瓣卻更顯出潤澤之色。

容晚初一時微微有些手癢,就起身往臨窗的大書案後頭去,揭了桌角上有些日子沒有動用過的匣子,朱砂、黛青的顏色從蓋子底下顯出來。

她緩緩地研了一回墨,又在筆山上揀了一回,掂一支在手中,才高懸着腕落了筆。

傳膳的宮人進了正屋,阿讷輕手輕腳地轉進來尋她,方看見她竟然在畫畫。

少女穿了件家常的薊粉衫子,淺丁香色的挑線裙,站在黑漆螺钿的寬大長案後面,又襯着更身後的一色黑漆書架、多寶格,顯得清瘦而高挑。

阿讷忽然發現,容晚初剛進宮來的時候,站在書架前,頭頂堪堪地挨到隔板的下緣,如今這樣站在那裏,已經不知不覺地同那一層隔板一般高了。

雖然只有極小的一點差別,侍女依然抿着唇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也沒有叫,就悄悄地回身叫人重新預備了溫水,又回來站在落地罩底下等了半晌。

到容晚初稍稍收了一筆,終于擡起頭來的時候,才看見了她:“怎麽不叫我?”

“您難得有些閑情。”阿讷笑眯眯的,這時候才湊了上來,看見紙上畫了一樹梅花,朱紅的梅花只點到了半枝,大約是還沒有畫完。

她并不懂畫,只覺得那花樹看着都明豔又蕭飒,一點也不像從前大公子看見姑娘畫梅時評價的“孤标落拓”,心裏就更加快活起來,又叫人進來服侍容晚初沐手:“前些日子一睜眼、一閉眼都是那些個賬本子,奴婢瞧着您也憋壞了。”

容晚初一生性情,“詩書琴棋畫”是打小養在骨子裏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十幾年,早就成了習慣。

她微微地笑了笑,擱下了筆,就着溫水重新洗了一回手,道:“偏你就知道我憋着了。”

阿讷笑嘻嘻的,并不一定要和她争辯。

早膳用到一半的時候,殿門口稍起了一點響動,阿讷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後頭半頓飯吃得風平浪靜的,容晚初幾乎要以為之前的響動是自己的錯覺。

等她撂了筷勺、漱了口,宮人井然地收拾着碗碟,阿讷和阿敏才肩并肩地走進屋來。

阿敏是奉了容晚初的意思去見鄭太後的,這時面上稍顯難看,進門來行了個禮,道:“奴婢到了寧壽宮,瑤翠姑姑只說太後娘娘還沒有起。”

阿讷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頭。

時候已近辰初二刻,雲層低低地垂着,夜裏下的一場小雪原本已經停了,這時又有再度飄起來的征兆。

她嘀咕道:“我可不信。”

阿敏也有些無奈,她道:“瑤翠姑姑這樣說,還說,太後娘娘但一醒,她必定先把這件事報上去,只是如今郡主是主子,也沒有奴婢冒昧管束主子的道理。”

容晚初淺淺地笑了笑,道:“看來太後娘娘是下了決心了。”

阿讷猶然有些不解,不由得問道:“下了什麽決心?”

阿敏扯着她的袖子拉了一把。

容晚初沒有理會丫鬟之間的眉眼官司,阿敏止住了阿讷的話頭,就問道:“娘娘,奴婢看着外頭又要下起雪來,馥寧郡主……”

容晚初道:“替她支一柄傘,圍個氈簾,再多預備幾個暖爐,她不愛要膝墊,那也随她去。”

宮人端上了膳後的清茶。

“各人的身子各人自己照管,還能指望了別人不成。”茶水熏暖,容晚初端在手中淺淺啜了一口,笑吟吟地交代了,就站起身來仍往書房裏去。

鳳池宮的宮人依着容晚初的交代,抱了蓋傘和炭爐往門外來。

馥寧郡主殷/紅绫靜靜地跪在鳳池宮大門口的青石階底下,一張粉/白的小/臉凍了這半日,唇上都顯出些青色來。

她生得美豔,平素裏穿大紅、飾金玉,如一團烈火一般張揚,如今罕見地褪去了紅妝,荊釵布裙,顯出一種格外的可哀可憐來。

廉尚宮是宮中積年的女官,從前多見過她的,這時看到她這副模樣,不免有些嘆息。

她親自執了細帚,将殷/紅绫膝前身後的殘雪都掃去了,低聲勸道:“郡主,您這是何必呢。”

殷/紅绫見一衆宮人出了門,原本眼眸微微地亮了亮,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卻沒有找到正主,不由得重新冷了回去,道:“貴妃不肯見我嗎?”

廉尚宮的沉默讓她知道了答案。

她喃喃地道:“好狠的心腸。”

廉尚宮昨日并沒有跟着到寧壽宮去,也無從知道容晚初和殷/紅绫之間的恩怨,這時也只能徐徐地勸道:“貴妃娘娘不是個吃硬的,您跪在這裏,傷的是您自己的身子。”

殷/紅绫低着頭,并不理會她。

幾句話的工夫,一旁的宮人已經手腳利落地撐起了華蓋,又将厚厚的氈簾撐着地,上端勾在傘蓋的邊緣,圍住了這一方小小的空間,炭爐裏壓住了火,放在一旁,蒸出徐徐的暖意來。

殷/紅绫再一次拒絕了廉尚宮替她墊上膝墊的好意。

廉尚宮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站起身來。

外頭天寒,宮人們出來這短短的工夫,都不由得縮手縮腳的。有個小宮女往手上呵着氣,卻沒有同衆人一道離開。

“氈子不耐火,奴婢在這裏守着郡主,免得出了意外。”她笑盈盈地道:“敏姊姊交代了的,等一等還有人來同我輪班。”

廉尚宮沒有想到阿敏想得這麽周全。

她目光在殷/紅绫身上打了個轉,到底沒有說什麽,就帶着一衆宮人回去了。

現有個鳳池宮的眼線在這裏盯着,殷/紅绫想要活動活動、做些什麽都不得成,偏偏前頭話都已經說出了口,再想到自己聽到的那一席話,只能咬住了牙,一聲不吭地挺着。

那小宮女沒有說謊,她在外頭守了一刻鐘的工夫,果然就有另一個宮女出來,把她替回了屋裏去。

她們可以輪值,但殷/紅绫卻只能一動不動的,雖然身周因為氈帷和炭爐而微微地回了暖,但地上森森然的寒意直侵骨髓,跪的久了,連膝蓋都漸漸失去了知覺。

看守的宮人仿佛當真只為了看着殷/紅绫的安全,全然不會同她說話、問她寒暖,只在爐中的炭火漸漸滅下去的時候翻動一二。

這虛假的暖意喚醒了殷/紅绫有些散漫了的意識。

她忽然聽見氈帷之外,寂靜的天地之中,有一陣車輪碾過碎雪的吱嘎聲漸行漸近。

“太後娘娘聽說了郡主的事。”有人下了車,仿佛在門口迎上了什麽人,就笑着嘆了口氣,道:“給貴妃娘娘添了麻煩!連早膳都沒有來得及用,就立攆着奴婢來請貴妃娘娘過寧壽宮一敘。”

“瑤翠姑姑說哪裏的話。”另一個人笑吟吟地道:“我們娘娘只怕郡主傷了身子,偏偏郡主是個有性子的,娘娘也不能強壓着郡主不是?”

一面說着話,一面就往裏頭去了。

殷/紅绫張了張口,想要發出什麽聲音,到底又從喉間壓了下去。

她目光有些渙散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看守着她的宮女見她半低着頭,盯着前頭的炭爐,不由得心裏升起了警惕,一瞬不瞬地看住了她。

一直到有人出來摘開了氈簾,含/着笑說“還不快請了郡主上車”,殷/紅绫也沒有做出什麽舉動來。

她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地面上拂過一角珠灰色的鬥篷滾邊。

容晚初身前身後擁簇着一大群宮人,穿過大門走下了石階,在殷/紅绫的面前毫不停留地行過。

殷/紅绫忽然撲了過去,牽住了她的衣角,因為長久的僵直而難以支撐,半個身子狼狽地跌在地面上,她喃喃地道:“貴妃娘娘,馥寧知錯了,您原諒了馥寧吧。”

容晚初垂着眼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形容狼狽的少女。

就在昨天,這個女孩兒還趾高氣揚地坐在她的對面,一句一句意有所指地挑釁着她。

身後有着太後鄭氏的偏愛和看重,還有宗室中受盡倚重的趙王府作為依仗。

她微微地笑了笑。

可惜也就在昨天,殷/紅绫飛揚跋扈的兩大依仗,忽然之間就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兩難境地之中。

她溫聲道:“郡主上車罷,太後娘娘想必已經是牽挂極了。”

殷/紅绫隔着厚厚的披風和裙擺,握着她的腳踝不肯放手。

有人走上前來,攙住了殷/紅绫的肩,她手臂一麻,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被半扶半抱着帶上了後頭的辇車。

寧壽宮裏人聲寂寂的,往來的宮人手腳都放得極輕。

鄭太後一夜都沒有好睡,眼下就顯出青黑之色,宮人拿茉莉粉替她點了一回,到底也難以遮掩得盡,使她略垂着頭坐在榻上的時候,顯出一種無端的衰頹之氣來。

門外傳來女官瑤翠微微含笑的語聲。

容晚初就在衆人的環擁之中,腳步輕/盈地進了門。

她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笑語嫣然地屈膝行禮,喚了一聲“太後娘娘”:“您老人家祺安。”

鄭太後微微地掀了掀眼皮,道:“貴妃來了。”

她面上顯出疲态,聲音也短了些中氣,雖然并不一定有多少是情真意切,那卻也不在容晚初的理會之中了。

她身前原本只擺了個小杌子,容晚初走過來,她就叫着“瑤翠”:“還不給貴妃娘娘設了座來。”

女官忙笑盈盈地道歉:“是奴婢疏忽了。”

将那小圓杌子換成了尊端正的扶手椅來。

容晚初也含/着笑意,大大方方地道:“臣妾不才,反教娘娘垂愛了。”

殷/紅绫由兩、三個宮人攙扶着進到了落地罩底下。

地上原本就落了雪,她膝蓋底下都是濕淋淋的一片,裙擺僵硬地垂在青金泥的地磚上,露出一小截同樣濕透了的鞋尖。

她被人攙着到了垂簾底下,就扶着門棂,“撲通”一聲,重新跪了下來。

容晚初就微微地嘆了口氣,道:“娘娘,郡主還是個沒有出閣的小姑娘呢,這冰天雪地的,受了寒往後可怎麽好!”

鄭太後也跟着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她如今曉得了自己行/事的不妥,心裏頭愧疚,只盼着你寬宏大量,不與她多計較,才能安的下心。”

容晚初就微微地笑着,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殷/紅绫聽見容晚初開口的時候,原本擡起了臉來,但後面沒有了後續,她扶在木棱上的手扣的緊了,頭卻重新垂了下去。

鄭太後道:“貴妃,你是個通透的人,哀家心裏頭這些話,也只好同你說一說。”

“先帝爺駕崩之後,皇帝還是個孩子,外頭的大事,都是幾位老大人參議,可是我們孤兒寡母的,哀家是個深宮婦人,橫豎有風也刮不到哀家的身上來,卻要為皇帝考慮一二。”

她聲音淡淡的,仿佛含/着許多的悲慨感嘆之意,但說出口的話終究是點到即止,道:“如今皇帝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哀家心裏是再高興不過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道:“連紅绫這樣從小被先帝爺和哀家寵壞了的,都知道自己犯了錯,知道要請罪了。外頭的事,就交給皇帝聖裁罷,哀家是再不能插手的了。”

鄭太後,果然是殺伐決斷。

單看那些匿于賬冊之外的賞賜,也知道她待趙王是何等的倚重。

如今眼見着火不滅就要燒到自己的身上,輕輕巧巧地,說舍也就舍了!

容晚初幾乎要為她喝起采來。

她笑微微地看着鄭太後,道:“娘娘何必為這些事擾心?您是這宮裏獨一份的太後娘娘,陛下待您一片孺慕摯誠之心,您直管每天抹抹牌、聽聽戲,只怕神仙都要羨慕您的逍遙。”

“我也老了。”鄭太後看着她,神色稍稍和緩了些,嘆息道:“你呀,同皇帝兩個這樣要好,也不肯給我生個孫兒來抱。”

雖然兩個人都只是面上的客套和睦,也知道鄭太後提起這個話頭是另有所圖,容晚初頰邊依舊止不住地生出紅暈來。

她沒有說話,鄭太後就順勢道:“依哀家看,倒不如把紅绫和小十二養在哀家這裏,也能陪哀家解一解悶。”

兜了個圈子,原來是為了殷/紅绫。

容晚初笑了笑。

鄭太後道:“人老了,也不愛管外頭的閑事了,便就總想着身邊熱鬧些。紅绫雖然嬌了些,到底是哀家眼看着長大的,如今也懂事了,哀家這心裏也舍不得她往後到外頭去吃苦。何況小十二打小就同她親近,也算是替哀家分憂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容晚初就笑着看了殷/紅绫一眼,道:“郡主怎麽還跪在這裏?外頭冰天雪地的,這地上也這樣冷,腿上可有什麽不适麽?”

回頭叫着“阿敏”:“去拿了本宮的帖子往太醫署去,請人來給郡主看一看脈,不要坐下了病根。”

鄭太後面上終于露出個笑來。

太醫接了信,很快就趕到了寧壽宮來,宮人替殷/紅绫剪去了濕透的一截裙擺,膝蓋上烏青青的,看着都有些吓人。

容晚初略坐了坐,等禦醫出了脈案和方子,說了“細心調養,開了春或無大礙”,她就同鄭太後作了別。

回程的路上,阿讷有些不解地問她:“難道就這麽輕易放過了她?”

容晚初卻微微有些慨嘆的意味,道:“太後娘娘待馥寧郡主,也算是情真意切。只盼郡主不要辜負了太後娘娘待她的好了。”

阿讷撅了撅嘴巴,道:“只盼郡主再不要來找您的麻煩。”

容晚初失笑。

她出門去不長的工夫,回來的時候,鳳池宮門口的馬樁邊上卻就停了昨日那匹黑馬,濛濛的細雪裏,那馬兒打了個響鼻,有些無聊地踢着腿。

容晚初眼眸一亮。

她提着裙角,腳步飛快地進了門,穿過儀門、回廊、前殿、穿堂和落地罩,在珠簾底下停住了腳。

男人站在她書房的大條案後頭,正拈着一支細筆,低着頭在紙上點畫。

聽見門口輕捷的腳步聲,就含笑擡起頭來,道:“回來了?”

容晚初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雙杏子眼彎成了月牙,不答反問道:“七哥怎麽又有空?”

“怕你看見下了些雪,就顧不上冷地往外跑。”殷長闌微微有些無奈,就把手中的筆放在了一旁,自桌後繞了出來,又順手從架子上抽/出條巾帕。

容晚初立在原地,有些懵懂地看着他手拭過她額角和發鬟,又落在肩上:“不是去了寧壽宮?從哪裏淋了一身的雪。”

碎雪被擦拭下去的時候,留下微微的寒意在肌膚上,又很快被手的溫度撫平。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抿起了唇。

她下車的時候動作太快,擎傘的宮人跟不上她的腳步,就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殷長闌沒有指望她回答,替她把雪痕都擦幹了,就握了她的肩,力道輕柔地推了她進屋:“先去換了衣裳,散一散寒氣,有什麽話出來再說。”

他指腹上有一點淺淺的朱砂痕跡,容晚初含笑一瞥,書案上還鋪着早間她畫了大半幅的梅,枝上又開出了數朵新花。

倘若不是記得清楚,她幾乎分不出哪一朵是後來添上去的。

這是個原本全不通這些文人之事的男人。

他的一筆一墨全是為她學的,也全是學足了她。

她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高高地挑了起來,溫順地進了內室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

七哥:聽說別人都能給媳婦畫眉,我也可以。(瘋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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