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惜芳菲(1)

霍皎微微低着頭,猶然保持着方才行禮時的溫馴姿态, 容晚初的視線從她光潔的額落到瘦削的頰上。

她頓了頓, 溫聲道:“霍姐姐正該出來多走動走動、散散心的。”

語氣間有些勸慰的意味, 敏感如霍皎剎那間就領會到了。

她不由得微微地抿了唇,片刻才淺淺一笑道:“臣妾性子憊懶,倒教娘娘擔憂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容晚初心中微喟, 沒有多勸, 就重新提起了前事:“霍姐姐帖子裏說有件事想同我說一說, 不知道是什麽事?”

霍皎微微松了口氣, 面上就露出些赧然之色來:“是臣妾一點子胡思亂想, 也不知道會不會給貴妃娘娘添了麻煩。”

容晚初就将姿态坐得更端正了些,手合在了膝上, 溫聲問道:“霍姐姐請講。”

這樣鄭重其事的态度讓霍皎唇角稍稍彎了起來。

她道:“這一年裏頭出了這許多事,總歸并不算十分的太平。如今眼看到年下, 柳州卻又起了亂逆。臣妾因而想着, 臣妾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忝居深宮,受天下百姓供養, 卻不曾為百姓、為朝廷謀得半點福祉, 實在深愧。”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她沒有接話, 霍皎也沒有等着她說什麽,就自己說了下去:“臣妾有報國之心,只恨不能建寸尺之功……如今王師遠征,正為太平江山流血, 臣妾也願意聊盡綿薄,為王師預備些藥丸、香囊,以充勞軍之用。”

她說話的時候也稍稍地低着頭,姿态謙恭又誠懇,任是誰來聽到這一席話,也會覺得實在是玉壺光照、丹心熱血。

容晚初卻沉默了下來。

她聽着這個女孩兒小心翼翼地隐藏起心事,做這樣誠摯而卑微的努力,心中有說不出的不忍。

上輩子……

霍皎也這樣請求過嗎。

那個時候,宮中最張揚得意的,還是升平皇帝的愛妃秦氏。

以她對秦氏的了解,恐怕霍皎說出這樣的話,只會得到拒絕和肆意的羞辱。

以至于她這樣想着的時候,那句源于善意的拒絕都難以說出口了。

這長久的沉默讓霍皎微微地擡起了頭,面上挂了淺淺的笑意,那笑容落在容晚初的眼裏,也是哀凄而苦澀的。

霍皎輕聲道:“貴妃娘娘是覺得,臣妾太過冒昧了嗎?”

容晚初沒有當下就回應她的話,只是低下了頭。

羽緞的裙擺在光線溫柔的室內,随着細微的動作而折出淙淙的光,空氣中有柔軟輕/盈的絨毛飄搖地落下來,沾在鴉青的衣料上,又被一只白/皙的手輕輕地拂去了。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像是寧靜的時間也這樣停在了她的指尖眉梢。

霍皎的神色也在這樣的寧靜裏慢慢平複了下來。

容晚初這才溫聲道:“霍姐姐有這樣的恩慈之念,着實是一件極有功德的事。”

霍皎的眼睫微微地撲朔着,緊緊地抿住了唇,就聽見容晚初道:“只是霍姐姐聲名矜貴,這些瑣事交代給底下的人去做就罷了,萬不須霍姐姐親自動手,反而損了将士們的福氣。”

霍皎擡起頭來,對上了容晚初仿佛洞悉一切而又如一無所知的眼。

她齒關緊緊地咬住了唇,掩在廣袖之下的手握成了拳,不長不短的指甲陷進了肉裏,依然能感覺到身體微微的戰栗。

“臣妾……”她終于發出聲音的時候,喉嚨間有些幹澀的刺痛:“感念貴妃娘娘的寬宏。”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頓了頓。

空氣中又蕩開了一陣沉默,霍皎立在地中,仿佛也總有些不安之态,垂着眼睫站了半晌都沒有動。

宮人提着砂壺,在屏風底下頓住了腳,忐忑地不知道該不該近前來。

容晚初招了招手,那宮人就垂着頭,屏聲靜氣地走上來換了桌上的茶水。

她笑道:“霍姐姐坐,我這裏規矩簡薄,讓霍姐姐見笑了。”

霍皎聞言就彎了彎唇,輕淺地笑道:“貴妃娘娘說這樣的話,臣妾都不敢教您看見臣妾宮裏頭那些皮猴子了。”

略坐了坐,吃了半盞茶,就站起身來告辭。

容晚初知道她心裏不大好過,并沒有留她,跟着起了身。

霍皎忙道:“娘娘萬不必相送,倒折煞了臣妾。”

容晚初道:“我與霍姐姐是多年的情分,不比旁人。”

她聲音溫和,有些若有若無的感慨之意,霍皎垂下了睫,眼角有瞬剎輕紅。

容晚初親自送了霍皎出宮,在石階前告別的時候,她突兀地再次提起前頭的事來:“香囊、丸藥之事,交給宮人做就是了,霍姐姐萬不必親自動手。”

霍皎眼睫低斂,停了一停,才輕聲道:“臣妾知曉了。”

轉身上了辇車去。

容晚初望着宮車遠去的影子,微微地嘆了口氣。

阿讷在一旁扶着她的手臂,輕聲道:“德妃娘娘同娘娘生了龃龉嗎?”

容晚初不由得有些愕然,失笑道:“你怎麽會這樣想。”

阿讷知道自己會錯了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低聲道:“奴婢聽着您特地囑咐說不許阿敏出來服侍……您和德妃娘娘說起話來,又好像大家都不大快活的樣子,還當是……”

“阿敏。”容晚初微微地頓了頓,就淡淡地笑了起來,道:“你不必管這回事。”

阿讷就溫順地應“是”。

她體會得容晚初的心意,知道她這個時候心情不算開闊,就不再把話題在霍皎身上打轉,只是攙着容晚初往回走,一面笑吟吟地道:“阿成在園子裏馴貂,說這個時候好好地調/教,還能教它往後自己去尋恭桶便溺……”

她有些嬌憨地道:“奴婢都不大相信,連尋常人家的小孩兒都要三、五歲上才會的,那小東西瞧着傻乎乎的,竟連這也能學得來……”

阿成就是禦獸監選送到鳳池宮來,替容晚初養貂的小太監。

他從小被家人賣進宮,偶然蒙禦獸監一個老太監的青眼,認他做了義孫,那老太監善于弄貂,在前朝裏過得潦倒,只把一身的本事教給了他。

他看見容晚初進門,就放下了手裏的小貂,疾步走過來行禮:“奴婢叩見貴妃娘娘。”

“不必這樣的多禮。”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今日瓊兒可乖麽?”

“瓊小主子十分的靈慧。”阿成恭恭敬敬地道:“奴婢還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機敏的雪貂……”

他态度十分的恭順,連吹捧的言辭聽起來都真摯,以至于阿讷都露出個與有榮焉的笑來。

容晚初失笑。

她聽過就算了,微微彎下腰,略擡高了聲調,柔聲喚了一句“瓊兒”,那原本安安靜靜地伏在敞籠裏的小白貂就扭過頭,對上了容晚初的視線,一截蓬松的尾巴高高地翹了起來。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起來。

它還太小,阿成不允許它獨自在外面行走,就折回身去将它抱了出來,遞在了容晚初的手裏。

小東西兩只短短的前爪就牢牢地抱住了她的手腕,仿佛生怕被一不小心丢了下去似的。

小小的一團蜷在容晚初的臂上,像一捧溫熱的雪。

阿讷笑道:“往後娘娘的衣裳袖子豈不是穿一件壞一件。”

她突發奇想地道:“奴婢聽說馴鷹的人手上都綁着皮子,奴婢也給您做一件吧。”

容晚初啼笑皆非地看了她一眼。

阿讷也知道自己是随口胡說,“嘿嘿”地笑了兩聲,就避開了容晚初的注視,湊到小白貂的身邊逗它。

小東西性情溫馴,只從第一眼就黏着容晚初一個人,這時候被阿讷小心翼翼地逗弄,也只是埋下了頭不肯理會。

容晚初把它攏進懷裏進了屋。

廉尚宮面上有些難色地迎了出來。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道:“這是怎麽了?”

廉尚宮低聲道:“儲秀宮那頭鬧起來了。許姑娘和袁姑娘當着人的面厮打起來,呂姑姑悄悄地給奴婢遞了個信……”

容晚初笑道:“不敢明着來找我,就只能悄悄地探探你的口氣了!”

廉尚宮也苦笑着嘆了口氣。

宮裏關系錯綜複雜,她和暫司儲秀宮庶務的呂氏,昔年也曾有一點香火之情。

呂氏前頭讓貴妃娘娘生了不虞,雖然并沒有受到什麽責罰,但大約心裏總是發虛,這回出了事,怕容晚初對她再生不滿,卻更因此畏首畏尾、束手束腳的,本來該光明正大通報、處置的事,非要見不得人似的,暗地裏輾轉托求到她這裏來。

偏偏貴妃娘娘行/事是個大開大合的,行慣了“陽謀”,同這些個婦人之間的小手段看不到一處去。

也無怪瞧她不上。

廉尚宮嘆息了一回,自己也不敢多勸。

容晚初卻吩咐道:“備車,本宮往儲秀宮走一趟。”

想了一想,又補充道:“把辛柳帶上。”

阿敏不由得道:“娘娘,奴婢代您走一趟,把那起子人申斥一遍也就罷了,何必勞動了您。”

容晚初伸出手指,在貂兒眼前晃了一圈,小東西就奶聲奶氣地叫着,把一截指尖淺淺銜進了嘴裏。

它還沒有長牙,叼着指頭時也沒有齧咬的跡象,容晚初依舊不敢讓它咬得太久,很快就收了回來,引得它重新“叽叽吱吱”地叫了起來,雪白的尾巴垂落下去,盤在了她的小臂上。

容晚初低着頭逗了一回貂兒,反而被它逗得笑容滿面,就笑吟吟地道:“恰好本宮也有事要交代給她們知道,倒也不必拖了。”

儲秀宮的正殿裏,氣氛緊繃繃的。

許氏和袁沛娘原本頑得親密,這樣突然厮打起來,宮裏誰也沒有想到,平日裏一處親/親熱熱玩耍的女孩兒們都有些不知所措,或遠遠地站開,或躊躇着不知道往哪一邊去,索性避到一旁,只有三、兩個還各自地陪在兩人身邊,在廳堂左右泾渭分明地坐開了。

呂尚宮也有些頭痛。

她怎麽也想不到,沒有了翁明珠那個被人孤立的,反而是兩個最省心的又鬧出事來。

她陰沉着臉。

她能怎麽辦?

讓她去處置這些未來的帝妃?

她在這宮裏熬了這麽多年,還要給辛柳那個得了崔掌事青眼的小蹄子做配、做副,好不容易時來運轉,熬到了那小蹄子壞事,總算是稍稍見了日頭。

偏偏又因為翁明珠的事,得罪了獨照宮闱、權淩六宮的容貴妃。

她想盡辦法圍着這些秀女,也不過是為着能結一份善緣,将來有哪一個飛上枝頭,稍稍地拉拔她一把而已。

如今護身符臉一翻,倒成了催命鬼。

真是晦氣。

呂尚宮陰得像是要下雨的臉色更沉了沉,顯出些灰敗之色來。

她站在屏風底下,一時又有些輾轉難安。

也不知道廉氏有沒有在容貴妃面前稍稍替她說兩句好話。

呂尚宮心煩意亂地想着,就聽見前頭又“嗆啷”一聲,她下意識地炸起了一身的寒毛,定睛看過去,是許氏一抖手砸了手中的茶碗,冷冷地道:“賤人,你在看誰?!”

坐在她對面的袁沛娘側頭扶了扶髻上的宮花,笑吟吟地轉過頭去,音量聽着不高,卻連屏風側後的呂尚宮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她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閨秀的規矩,滿口子不離‘賤’不‘賤’的。”

許氏臉色微微發青。

呂尚宮心裏覺得不好,只怕兩個人就要再度撕在一處,不得不挪動了腳步,從圍屏後頭走了出來。

她沉着臉,神色嚴厲地道:“宮有宮規,姑娘們都是大家閨秀,行止坐卧,總不能離了大格……”

又不敢說出什麽重話來,只能說着些冠冕堂皇的訓誡之詞。

她就眼睜睜地看着在自己說話的時候,許氏轉過頭去“嗤”地笑了一聲。

呂尚宮的臉色從灰敗而漲得通紅,支支吾吾的,眼看就有話要從嗓子眼裏擠出來。

小跑着走進屋來的小宮女打破了室內緊繃繃的尴尬:“貴妃娘娘到了。”

呂尚宮沒有來得及聽清,面上已經順勢一緩,咽下了後頭逼上來的話,就道:“慌慌張張的,急什麽呢。誰到了?還不請了進來。”

旋即才反應過來,又道:“貴妃娘娘到了,還不随我出去迎接。”

那小宮女被她反複的态度說得一愣。

呂尚宮顧不上小宮女的腹诽,就擡起手來一路捋着衣領、袖口、裙擺,一時心裏頭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是就這樣自己鼓起氣來處置了許氏和袁氏好些,還是交給容貴妃去頭痛,自己就跟在後頭不功不過的好些。

只是一口氣被打斷了,吊在半空裏晃悠悠的無依無靠。

她憋着氣,帶着一衆宮人出門來。

容晚初依舊如前一回來的那樣,被一大群宮娥使婢擁簇着,浩浩蕩蕩地下了車、進了門。

呂尚宮帶頭俯下/身,三跪六叩地行禮。

容晚初笑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呂嬷嬷,辛苦了。”

呂尚宮讷讷地道:“奴婢失職,驚擾了貴妃娘娘,只盼娘娘不為奴婢生了氣,就是奴婢的萬幸了,哪裏當得起辛苦這兩個字。”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腳步不停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跟在後頭的廉尚宮看了呂尚宮一眼,示意她起身來。

呂尚宮聽到舊友輕輕的一聲短嘆。

她不敢多想這聲嘆息裏的意思,就連忙站起身來,跟在了一衆人的後頭。

許氏和袁沛娘也已經從屋中迎了出來,同一衆秀女一起,姿态謙恭地等在殿門口,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張揚,前呼後擁地捧着容晚初跨進了門檻。

砸在地上的茶盞碎片已經被宮人收走了,水漬卻還沒有來得及擦拭幹淨,阿讷一垂眼就看見了地上顏色微深的一片。

她攙着容晚初的手臂,柔聲道:“娘娘仔細些,地上有些濕,莫沾了腳。”

侍女沒有指名道姓,也沒有質問、斥責,卻讓袁沛娘有些譏诮地看了許氏一眼。

許氏漲紅了臉。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重新冒了出來。

跟在一旁的秀女們都不由得顯出些退避之色。

一向敏銳而洞察的容晚初卻好像對這樣針尖對麥芒的緊繃氣場一無所覺似的,在主位上回身落了座,就笑盈盈地看向身後泱泱跟了滿地的衆人,開門見山地道:“本宮今日來,是有樁事,要同諸位知會一聲。”

有人從這一句“知會”裏品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悄悄地向後退了兩步,離站在前頭的許、袁二女更遠了些。

容晚初說完了這句話,卻沒有急着開口,而是微微地笑了笑,道:“都站着做什麽,坐。”

她态度溫煦,不像是含怒而來,一時間原本怕她借勢發作的人紛紛松了口氣。

許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容晚初這一副态度,反而讓她心中愈發焦慮起來。

她忽然意識到,之前的事,或許是她從最一開始就想錯了。

——在有人暗示地告訴她“貴妃娘娘喜歡嬌憨直率的性情,覺得這樣的女孩兒便于掌控”的時候,加上翁明珠在貴妃面前的種種特權,讓她幾乎對此深信不疑了。

但翁明珠被帶走這樣久了,宮裏卻連一點“翁氏要受封名位”的消息都沒有流傳。

翁明珠,可是禦史的女兒。

翁禦史會容忍、甘心自己的女兒沒名沒分地,就這樣白白蹉跎在深宮裏,成為別人固寵的工具?

除非翁明珠壓根就沒有承恩。

除非容氏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翁明珠承恩……

不,不。

是容氏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她們這些人,與她分享天子的恩澤……

許氏面色微微發白,呆呆地站在原地。

有宮人站在她面前,笑吟吟地輕聲提醒道:“許姑娘,您有事要同娘娘說嗎?”

“啊。”許氏茫然地回過神來,隔着宮人的肩膀對上容晚初意态淺淡的眸子。

她無緣無故地輕輕打了個寒顫,腳下慌亂地退了幾步,道:“妾身失禮了。”

容晚初笑意不達眼底,微微垂了垂睫。

儲秀宮的宮人得了點撥,壯着膽子奉上了茶水。

容晚初将茶盞端在手裏,沒有啜飲,只有一搭、沒一搭地拈着瓷蓋,刮着水面上微微浮起的乳沫,一面笑微微地道:“眼看就要到年下了,姑娘們在宮裏住了小半年了罷?”

頭年冬天,也就是泰安三十四年的臘月底,先皇猝然崩逝,沒有熬過元日。

幾位皇子烏眼雞似的鬥了半年,才有今上登基。

新君登基之後,圖個吉利彩頭,改元“升平”,就在兩可之間,把泰安三十五年的舊稱改作了升平元年。

秀女的初選也在夏秋之交,到遴選出這一批人,住進儲秀宮裏來細細地教養、篩選的時候,連容、甄、霍三位帝妃還沒有入宮。

衆人不知道容晚初這時候提起這樁事是什麽意思,都屏息凝神,不敢随意接話。

許氏從前頭生了那樣的猜想,心裏就止不住地往下沉,手裏一張宮絹的帕子都要揉搓爛了。

她這樣的不寧之态,不免落進了一直注意着她的袁沛娘眼睛裏。

袁沛娘微微抿起了唇。

容晚初歪了歪頭。

沒有人應她的話,她也并不顯得生了怒,目光在滿座的少女面上一一地拂過去。

呂尚宮在一旁屈下膝來,道:“回娘娘的話,确是已然有四個月了。”

容晚初就微微地點了點頭。

她道:“天子體仁喻德,自思國事繁忙,連時常承歡太後娘娘膝前都不可得,而諸位年少,卻只因要為天子一人的享樂,而無端罹受骨肉分離的痛苦,心中十分的憫疚。”

她聲音溫溫柔柔的,沒有一點疾厲之色,卻讓屋中許多人生出恐慌之意來。

有人不由自主地開口道:“娘娘……”

“嗯?”容晚初含/着笑意看了過去。

她柔聲道:“你有什麽話要對本宮說?”

那人卻在她的目光中埋下了頭,讷讷地閉上了嘴巴。

許氏一顆心在她的輕聲細語裏直直地向下沉了下去,只覺得一身都浸在了冰水裏。

她想的并沒有錯……

只恨她為什麽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一點。

許氏坐在椅子裏,卻聽見自己的牙齒上下打着顫時“格格”的聲響。

容晚初眼風都沒有往這邊再蕩一下。

她依舊慢吞吞地撇着茶沫,仿佛只是随口說着什麽飲食天氣的閑話,慢慢地道:“如今民生常苦,天子欲以身為則,儉簡內帏,推恩天下,因此幾番思量,特拟恩旨,使諸卿歸返雙親膝下,往後婚嫁随心,也使世間少些思親、思子的哀苦。”

她話音未落,殿中忽然傳來一聲重物跌落的悶響。

作者有話要說:

晚初:真都當我好脾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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