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惜芳菲(3)

一室溫暖,容晚初陷在睡夢之中, 面頰上暈色淺淺, 說不出的安然和嬌俏。

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她攏着身上鶴氅的手又無意識地收了收,呢喃着叫了一聲“七哥呀”。

聲音又輕又軟,全然是小女孩兒嬌憨的語氣。

殷長闌俯下/身去, 将頭低低地埋在了她的頸側。

血液在血管裏歡快跳動的聲音, 少女蓬勃而鮮活的生命, 此時此刻就在他懷中。

他緩緩地、深深地呼吸。

這一片突如其來的溫熱并沒有打擾到容晚初的好眠, 小姑娘甚至将一張小/臉向着這一側歪了過來, 柔/膩的肌膚就若有若無地貼在了男人微微粗砺的側臉上。

殷長闌身子微僵,肘彎支在她身側撐起了身, 目光沉沉地凝視着她。

除卻眼尾一抹薄紅,任誰也無法在他身上看到片刻之前的脆弱和狼狽。

小姑娘沒有被他之前的唐突攪擾, 這一刻反而因為他的離去皺起了眉, 困擾地兀自搖了搖頭, 橫在腹前的手擡了起來,只抓到了一團空氣, 又徒勞地垂落在了枕邊。

殷長闌垂着眸子, 将那只無處安放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滿腔無處宣洩的情意在他胸臆間激蕩。

他微微側過臉去, 在掌心的柔軟指尖上落下細密的輕吻,動作極盡溫柔和珍惜。

男兒一生兩行淚,一行為蒼生,一行獨為他的美人。

長睫密密地覆在睑下, 遮蔽了殷長闌眼中的神色。

溫熱唇/瓣貼在肌膚上,太過奇妙的觸感讓睡夢中的女孩兒縮了縮指尖,終于朦朦胧胧地睜開了眼。

她羽睫淺淺撲朔了兩下,猶然未曾醒過神來,失焦的視線落在上方的男人面上,過了片刻,才試探似地,呢喃着念了一句:“七哥?”

“嗯。”殷長闌在她睜開眼的那一瞬就感受到了,目光重新移到了她的面上。

容晚初沒有全醒,神色困頓又迷茫,像是一只剛破殼的小動物,急于尋找自己最信賴的人。

殷長闌眼眸深深的,靜靜地注視着身下的女孩兒,忽然微微勾起了唇角,傾下/身來,灼燙的鼻息在她面上一拂而過,停在了她光潔的額間。

一呼吸的時間裏,有一點柔軟而溫熱的觸感貼在了她的眉心。

容晚初欲醒未醒,嘴角連她自己也不曾意識到地,高高地揚了起來。

在殷長闌擡起身來再看她的反應的時候,女孩兒已經再度閉上了眼,一張嬌顏上都是滿足而歡喜的神情,手臂也挽上了他的臂,呼吸很快地重新勻和起來。

沒良心的小姑娘。

就在他以為自己再也難以壓抑得住,又怕自己太孟浪,唐突了她、傷了她的時候,她卻當做是個夢似的,沒心沒肺地又睡着了。

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

殷長闌這一刻心裏說不出的柔軟。

這柔軟很快就變成了一抹苦笑。

心心念念放在心頭上這麽多年的小姑娘,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的身下。

上輩子相處的時候,他知道小姑娘并不是“她自己”,再加上連年征伐,有什麽精力,也都在生死沙場上宣洩/出去了。

可是這一輩子……

這個傻傻的小姑娘,看着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更熱烈,偏偏十八、九歲的少年郎君,一腔用不完的精力,随時都可能燒成一片燎原之火。

他咬着牙,撐着身子的手肘用力,就要直起身來,然而手臂還沒有縮到一半,就被挂在他臂上的、纖細的手腕阻住了。

睡夢裏的小姑娘沒有使力,只松松地搭在他臂間,輕/盈得像一片羽毛,殷長闌手臂上鼓着的、方向與她相悖的力道,卻就這樣洩去了。

他就着這樣一個怪異而別扭的姿勢坐了良久,慢慢地将身下激蕩的血氣平息了下去。

落地罩的珠簾外頭有腳步聲近了又遠,放得極輕,但殷長闌正是耳目極敏銳的時候,細微的小小響動也一點不差地落進他耳朵裏。

他微微閉了閉眼。

女孩兒挽在他臂彎的手臂随着時間和好眠,已經自然地垂回了身邊,殷長闌直起了腰,就站起身往外來。

侍奉在簾外的阿讷剛想上前來替他打簾子,就看到殷長闌已經握着簾珠,稍稍傾着身子出了門。

恢複垂落的珠簾只有極輕微的晃動,沒有一點珠玉相擊而發出的聲音。

“炭盆再燒熱些,攢盒裏換些果子,不要切。”殷長闌聲音低啞,簡潔地吩咐道:“預備一壺熱水,竈上火不要斷。”

阿讷同樣聲音低低地屈膝應“是”。

殷長闌點了點頭,又道:“無事就不必進來服侍了。”

阿讷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唇。

殷長闌沒有關注她的反應,交代過了話,就轉回內室去。

隔着無聲搖曳的珠簾,在侍女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軀俯下去,将少女密密地籠罩在了自己的形影之中。

侍女蹑手蹑腳地退出了門。

容晚初醒轉的時候,窗外的日光正穿透稀薄的雲層,隔着琉璃窗灑進屋裏來。

她躺在那裏,朦朦胧胧地出了一回神,依稀記得睡夢中曾有個人将她抱在懷裏,仿佛她就是他最珍重的寶物。

是她的……幻覺嗎。

蜜合色的錦褥上,撚金提花的紋樣反射着斑駁的浮光,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忽然有一片陰影支了起來,遮住了那點碎光映照的影子,讓她的眼睛重新回到微微的昏暗裏。

身邊有溫熱傾過來,輕撫落在她頰上,男人的聲音低啞溫柔:“這回醒了?”

“呀。”

她沉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聽到外界的聲音,不由得有些淺淺的驚訝。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來。

容晚初蒙昧的睡意被他的聲音驅走了,就着躺在枕上的姿勢仰起頭來,對上一雙冬星似的,含/着笑意的沉邃眼眸。

“七哥?”她猶然有些不相信似的,喃喃地叫了一聲:“你怎麽在這兒……我睡了多久呀……”

“沒有多久。”殷長闌又捏了捏她的臉,溫聲道:“起來醒醒神,免得晚上吃不下飯。”

容晚初被他捏了臉,頰上紅撲撲的,擁着身上的遮蓋坐起了身。

她睡的時候身上只套了件他的衣裳,這時候衣裳還挂在她手臂上,身上卻又搭了一件薄薄的錦被,随着她的動作滑落下去。

殷長闌就坐在她的身側。

他随意地支着一條長/腿,搭過膝上的手握着那本她睡前在翻看的游記,微微側着身子,垂眸逗弄着她,像一頭飽腹之後懶洋洋曬着太陽的猛獸。

容晚初目光在他身上流連着,忽而生出些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澀來,胡亂地道:“七、七哥怎麽在這裏陪着我……”

話說出口的時候,竟然還有些結巴。

殷長闌微微地笑了笑,道:“今天忽然有人到我跟前來哭訴,我才知道我的貴妃娘娘大發神威。為了維護娘娘的威嚴,我也只好閉門謝客了!”

他擡起手來,輕易地遮住了女孩兒含/着水意瞪過來的眼,柔聲笑道:“阿晚替我平了件大/麻煩,你說我要怎麽謝你?”

容晚初嘴角高高地撅了起來,道:“不過是因為她們争鬧起來,與其教她們大過年裏這樣沒着沒落的,還不如早些送回家裏去,既圓了天倫之情,也免得再生出什麽事端來,又同我有什麽相幹?”

前頭還有些磕磕絆絆的,到後來越說越是順暢,簡直仿佛從最初就是這樣的考量,渾然天成的邏輯一般。

殷長闌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柔聲道:“阿晚說的沒錯,就是這樣的道理。”

贊揚起來也下足了力氣,毫不吝惜地道:“世間再沒有比阿晚更純善溫柔,更能體貼我心的人了。”

他說得這樣光明磊落,幾乎讓容晚初懷疑起自己來。

她一時間有些困惑。

難道她真的有這麽善意無私?

她不由得讷讷地道:“袁氏和許氏,還有幾個人,前頭對翁氏生了惡意,寒冬臘月裏卻布了局陷她落水。這樣惡毒的心思,于我是不能容的。縱然遣了她們回家去,我也必定要明旨申斥……她們以為回了家萬事大吉,可是卻未必能就如想的那樣……”

殷長闌溫聲道:“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去做。”

容晚初沉默了片刻,道:“其實忍冬已經查明了當日的情形,只是她們那時行/事都在言辭之間,少有實證……”

她說了半晌,到底喟出一口氣來,神态有些悵然,垂睫盯着殷長闌衣袖上的花紋,輕聲道:“我只是不想單留她們幾個人在宮裏,髒了我的地。”

殷長闌不由得有些後悔。

原本不過是調侃,沒想到她心裏壓着結,反而招了她的心。

也幸好教他誤打誤撞,不然更不知道這小姑娘夜裏要輾轉幾宿。

容晚初眼睫低垂,就看見視野裏那只紋着黼黻章紋的衣袖忽然揚了起來,男人溫熱的手掌落在她頸後,溫柔地捏了捏,道:“放心好了。這件事就交給我。”

他含/着笑意道:“家中的兒女都約束不好,何談治國平天下?”

容晚初輕輕應了一聲,神色到底有些怏怏的,道:“到底對不住明珠,我不曾替她主持了公道。”

殷長闌微微眉梢微微地動了動。

又是翁氏。

說曹操,曹操就到。

侍女的聲音在簾外響起來,帶着些小心翼翼的,唯恐打擾了房中人的謹慎,道:“翁姑娘求見娘娘。”

殷長闌放開了手,向後靠在了迎枕裏,道:“去罷。”

他語氣有些懶散,容晚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唇,道:“我去一去就回來。”

殷長闌輕輕地哼笑了一聲,聲音太過輕微,以至于難以分辨這一聲裏的情緒。

翁明珠在前頭的小偏廳裏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容晚初從回廊角裏露出身形來,她就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三步并作兩步地迎了出去,挽住了容晚初的手臂。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裏紅通通的一片,像只兔子似的。

一看就是剛狠狠地哭過一場。

容晚初拍了拍她的手,緩聲道:“這是怎麽了。”

翁明珠聲音還悶悶的,有些未歇的哽咽,道:“娘娘,方才尚宮局的姑姑來同我說,明日我就能回家去了。”

她住在鳳池宮裏,受容晚初的庇護,尚宮局對她不敢造次,态度也十分的殷勤恭敬。

容晚初聞言就微微地笑了笑,道:“這是件好事,怎麽反而掉起淚來。”

翁明珠有些赧然,逃避似地轉了轉頭,道:“給您添了這麽多麻煩,您還為我費了心,實在是……實在是羞愧。”

聲如蚊蚋似的。

容晚初笑了起來,道:“這也值當是個事。”

她溫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既然得了消息,就收拾、收拾,明日裏等着回家去。我使人給你家裏遞個信兒,教他們知道明兒到宮門口來接你。”

翁明珠抿着唇,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晚初。

她不是一個善于矯飾的人,眼睛裏頭的不舍幾乎全然沒有掩飾,但她就這樣看着容晚初,到最後也沒有說出“舍不得您,往後還能不能常來看您”這樣的話。

即使是天真如翁明珠,也朦朦胧胧地知道,宮裏只有貴妃娘娘一個人,對娘娘才是最好的。

往後出了宮,內外有別,就只有三節兩壽、宮宴朝賀的時候,才能見一見了。

她會在家裏悄悄地燒香,替娘娘祈福、保佑她一生安泰,長命百歲的!

小姑娘的小心思,容晚初并不清楚。

她看着翁明珠面上一時歡喜,一時怏怏,又問她道:“是不是我來的太不巧啦?阿讷姐姐都替我去通報了,我才知道原來陛下也在您這兒……”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默認了。

翁明珠原本攙着她的手臂,在游廊裏緩緩地走動,這時候就頓住了腳,道:“那您快回房去吧。”

她赧然道:“我就是太歡喜了,沒有忍住來找您說說話,打擾了您和陛下相處,就是我的罪過了。”

她面上神色澄澈,站在地下眼神真摯地看着容晚初,還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道:“好。”

她招了招手,在廊底等着侍奉的青女就趨近來,聽她吩咐道:“送明珠回去,我給的東西都替她收好了,一并帶回家去。”

又回頭看翁明珠,溫聲叮囑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往後家去,倘有什麽事,就悄悄地給我遞個消息,我替你做主。”

翁明珠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看着容晚初由人服侍着離開了,小姑娘站在原地,眼睛一眨,無聲無息地流出淚來。

容晚初出門的時候不久,再回到暖塢裏來,殷長闌還如她出去時的一樣,斜斜地倚坐着,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手裏的書。

容晚初前頭看那冊游記看到一半,著者是個前朝不甚得志的書生,在序中自陳落第之後立志游遍山河,但在容晚初看到的部分裏,還只是在寫西北、北境的風光見聞。

這些地方,原本都是殷長闌曾鐵騎踏遍的所在了。

她不由得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七哥看他寫得如何?”

殷長闌翻着書的時候态度漫不經心的,并沒有看得多認真,忽然被她問了一句,就挑了挑眉,道:“遠不如阿晚當日的詞章。”

容晚初忍不住輕輕啐他一口,道:“你見過什麽好的。”

殷長闌卻合了書,低吟道:“浩歌昔向天闌越。萬裏寒來玉關雪。舊帳弓刀猶照夜。”

小小的女孩兒,跟在個草莽将軍的身邊,看的是早梅風,旌旗烈。寫的是邊庭月,君侯血。

少年時新愁賦盡的塗鴉之作,如今被男人低沉而微啞的聲音徐徐誦出口,讓容晚初一時覺得臉上都燒透了。

她探臂掩上了殷長闌的口,水潤的眸子盯住了他,控訴似地看着,道:“你還說出來!還不快忘了,再不許提的。”

男人的颔上有了淺淺的絨須,在面上看不出來,貼在手掌柔軟的皮膚上,就略生出分明的觸感。

殷長闌還在笑,嘴角微微挑上去的時候,溫熱的唇/瓣就蹭過了細膩敏感的掌心。

容晚初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殷長闌迎着她的視線,擡手将她的手握住了,微微用力,将女孩兒帶到了自己的身邊,低低地道:“阿晚的每個字,我都記在心裏。”

他聲音低沉,像是帶笑,又像是認真的苦惱,道:“阿晚要把我怎麽辦?”

他一雙眼又深又黑,凝視着容晚初的時候,幾乎要把她拉進不見底的漩渦中去。

女孩兒被他握着手,力氣并不大,卻讓她不由自主地貼近了他,不盈一尺的距離,連他喉結滾動時微微牽動的皮膚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時之間連回應都忘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回望着他。

殷長闌卻揉了揉眉,有些無奈地低低笑了起來。

他溫聲道:“傻丫頭!”

他拂過容晚初又乖又明媚的眼,攏着她的肩,引着她在他身邊坐下來,交錯之間鼻息拂過她的頰和耳,小姑娘的手指在他掌心裏無措地握緊了。

他捏了捏容晚初的臉,道:“這個時候,還不斥責我,推開我。就這麽一點都不知道保護自己!”

容晚初恍回神來,嘟呶道:“還不是你欺負我。”

她一雙眼左右瞟着,只再不肯落在殷長闌的身上。又想着怎麽打破這教她羞窘的氣氛,又不舍得叫了服侍的人進來打擾,一時又覺得口舌都有些發幹。

炕上的小方桌之前被她踢得遠遠的,攢盒半蓋着蓋子,露出裏頭攢金簇紅的果子來。

容晚初的視線落在上頭,就像見了救星似的,推開了殷長闌偏過來的肩,嬌嬌地道:“我渴了,快替我剝個凍梨子吃。”

想做出個頤指氣使的樣子來,落在殷長闌的眼睛裏,卻只覺得她嬌憨可愛。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着笑意,果真起身去替她拿果子。

容晚初在他那分明溫柔的一眼裏,一顆心卻像是受到了什麽危險和脅迫,無意識地“怦怦”劇烈跳動起來。

送走了儲秀宮裏滞留了小半年的嬌客們,容晚初又重新忙碌了起來。

她也說不清楚這樣的忙碌裏有幾分是年下宮宴确有其事的紛忙,幾分是因為那一日男人讓她莫名生出的危險感在作祟。

好在殷長闌的正事也空前地多了起來,年下各部京官的考課,外官也有一部分到了回京述職的時候。

容晚初并不知道他每天具體做着什麽,但從他的來去匆匆,和李盈三言兩語的通風報信裏,感受到某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今年是升平皇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殷長闌再世為君的第一年。

升平留下了一個瘡痍滿目的爛攤子,容晚初親自經歷過,她知道躺在這副殘骸上,倘若醉生夢死,也能享得十年的花月太平。

但殷長闌從不會。

她說不清心裏是擔憂多一些,還是驕傲更多一些。

容嬰進宮來見她。

他眉宇間有些罕見的憂慮之色,屏退了左右之後,開門見山地問她:“你知道皇帝最近在做什麽?”

容晚初替他斟茶,氣定神閑,皓白纖細的手腕上挂了枚水潤潤的翠環,執着壺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水聲潺/潺地傾在盞裏,容晚初聲音溫和又寧靜:“我知道。”

容嬰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有些脫力似地仰了仰頭。

他道:“他這是狂妄。”

“哥哥。”容晚初忽然喚他,隔着茶煙和香霧,女孩兒目光明亮,像一顆寒夜裏無聲閃爍的星子。

容嬰聽見容晚初緩緩地問他:“什麽不狂妄?任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恢複兩、三百年前,天下人只知郡望,不識天子的舊貌,便不算得狂妄?”

“前溯四百年再之前,朝廷以孝廉取士,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士庶之間,如隔天人……哥哥覺得,這樣的天子,便不算得狂妄?”

容嬰微微一滞。

他對上妹妹清冷而澄明的眼,忽然之間有些難言的狼狽。

他低聲道:“晚初,你也是……”

容晚初卻微微地笑了起來。

她溫聲道:“哥哥,這話在你我之間,倒不必說。”

容嬰嘴角深深地抿了起來。

容晚初望着他在她面前不掩飾凝重,因而微微顯出凜冽之意的眉眼,心裏像是一半浸在冰水裏,一半架在火焰上。

容嬰,他們是骨血不分的兄妹,他一直關愛着她,也把她當作至親的骨肉,在她面前沒有矯飾和遮掩。

容晚初乍然之間心痛難當。

作者有話要說:

七:我們家阿晚,值得江山為聘。

眠:七哥你聽過一個FLAG,叫“這個任務結束之後,我們就回老家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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