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殿前歡(2)

男人沒有低頭,他呼吸間有細微的酒氣, 并不熏人, 卻讓容晚初覺得自己的醉意更深了一層。

冬夜的風并沒有刮得凜冽, 只有微微的冷意拂動領口的風毛,男人肩頭金線紋繡的日月光輪随着步伐微微的頓挫,不自覺地刮擦着臉頰柔細的肌膚, 說不清這兩種觸感哪一個更瘙/癢。

容晚初軟軟搭在他肩頭的手不自覺地攏緊了。

近在咫尺的喉結微微滾動, 胸廓的震動也染了笑意:“醒了?”

容晚初搖了搖頭。

她神色困頓, 到這一刻也并沒有覺得清醒, 反而更從骨子裏生出些倦意, 讓她喃喃地道:“我沒有醒,我還要去陪着七哥。”

殷長闌勾在她膝彎的手臂扣得更緊。

他聲音低柔, 像是哄着小孩兒入睡似的,啞聲問道:“為什麽要去陪他?”

“他看到我沒有醒, 他會擔心的。”女孩兒音調已經漸于呓語。

殷長闌抱着她從辇車裏下來, 一路穿過儀門, 又繞過門後隔斷的照壁,除年夜裏, 滿庭都升滿了高低的燈火, 明光璀璨, 将宮闕都照得宛如白晝。

這突如其來的明亮刺到了女孩兒的眸子。

她閉着眼,側頭向他肩窩裏拱了拱,殷長闌探出手來遮住了她的眼角。

男人的手掌幹燥溫熱,容晚初在熟悉的黑暗裏重新安靜下來。

她輕聲道:“七哥, 我沒有事呀。”

“嗯,哥知道。”殷長闌眉眼微斂,溫柔地回應她:“你只是累了,多睡一會。”

女孩兒在他手掌的遮掩底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殷長闌回過頭去,對女官和內侍稍稍地示意,就有人輕手輕腳地退出人群,不多時,靠近後殿的燈火就靜悄悄地暗了許多。

宮人點亮了寝殿的壁燈。

殷長闌俯下/身,将懷中寧靜溫順的少女安置在了窗下的榻上。

他看着迷夢中不知何時将眉尖微微蹙起的少女,不由得擡手在她額上輕柔地揉了揉。

侍女端着溫水巾栉盥沐之物走進屋來。

殷長闌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微一猶豫,就直起身來準備讓出個位置。

臂上忽然一暖,原本安靜躺在榻上的少女卻握住了他的手臂,掙紮着爬了起來。

她還穿着宮宴上的翟衣,這衣裳光華萬端,但形制十分的嬌貴,做出太大的動作時,不但拉扯得衣料失了模樣,行動也十分的束手束腳。

偏偏女孩兒酒至微醺,原本就有些憨态,這時被衣裳困得暈頭轉向的,模樣不免有些笨拙。

笨拙的可愛,像只被毛線球纏住了的小醉貓兒。

殷長闌心中柔軟,不等到容晚初終于丢完了人,就俯下/身去,撐着她的背,将女孩兒扶住了。

容晚初固執地抱着他的手臂,折騰了這片刻,固定在衣領上的貓眼石結扣就蹭開了,稍稍露出裏面一段雪白的中衣。

殷長闌搭在她衣領上的手頓了頓,修長而靈活的手指微微轉動,将那顆扣子徹底地解了開來。

他動作輕柔,目光專注地落在衣襟上,斜上方的燭火照過他的眉額,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青郁的陰影。

連原本要近前來服侍的阿讷和阿敏都不敢出聲打擾。

殷長闌兩世為人,都不曾做過這樣的活計,這件钿釵翟衣又形制富麗,穿脫都格外麻煩,等他解開了腰間最後一枚扣子,額際都在燭火照耀下沁出了淺淺的一層汗珠。

容晚初跪坐在榻邊上,将他一只手抱在懷裏,額抵着他的上臂埋着臉,溫順又恬靜,仿佛已經重新陷入了睡夢之中。

殷長闌眼神溫柔。

他低下頭,唇附在女孩兒的耳畔,嗓音低柔地喚道:“阿晚,擡起手來。”

女孩兒淺淺地哼哼了兩聲,順着被他握住手腕的力道擡起了手臂。

衣袖從她手臂上順利地剝離下去。

失去了翟衣的束縛,剩一身柔軟貼身的中衣,女孩兒的神情都比之前好了許多。殷長闌撫了撫她的鬓發,對着她頭頂的花樹步搖,微微有些犯愁。

阿敏和阿讷察言觀色地靠近來,道:“陛下,奴婢替娘娘通頭淨面吧。”

殷長闌颔首。

容晚初這一晚卻特別黏着殷長闌。

他剛準備抽身讓開,女孩兒就如影随形地直起了身,眼睫淺淺地撩/開了,露出一雙燈火裏流光溢彩的水杏眼眸。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殷長闌,也不說話,就這樣抿緊了唇,兩只小手還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藏了藏。

男人在這樣的視線裏再度敗下陣來。

他微微嘆了口氣,嘆息裏也含/着笑意,就轉身在她身後的榻沿上坐了下來,一手扶住了她的肩。

溫熱又重新貼回女孩兒的身邊。

殷長闌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的小姑娘似乎松了口氣,呢喃着念了句什麽,身子向後微傾,就靠在他的肩臂上。

小巧的耳廓挨在他的唇畔,明月珰上的東珠微生一點圓潤的寒意。鬓邊細軟的黑色絨發蹭着他的下颌和臉頰,癢從皮膚上一路搔到了他的心裏。

殷長闌微微勾起了唇,他探手将那枚礙眼的耳珰摘了下來,指腹在晶瑩而微涼的耳珠上撚了撚,忽然側首輕輕地吻住了。

耳廓上鼻息的溫熱和耳珠上軟暖的觸感随着血液流過全身。

感受到擔在手臂上更重了些許的分量,殷長闌微微地笑了笑。

寝房并不偏狹,甚至稱得上豁亮,但處身一室之內的侍女卻依舊莫名地覺得自己的存在太過多餘。

連空氣的流動都顯得有些粘/稠。

阿讷和阿敏不敢窺視兩位主子之間的相處,垂着頭手腳麻利地替容晚初摘了頭上的花冠,淨了手臉和雙足。

廉尚宮端了醒酒湯進門來。

醒酒湯的口味多半不善,這一碗顏色淺蜜,熬得清淡,效力總歸要打折扣,味道卻改善許多。

容晚初卻扭頭把臉埋進了殷長闌懷裏。

“我沒有醉。”她鼓着腮,有些氣悶似的,道:“我只是想休息了。”

“我不睡的話,七哥會擔心的。”她口齒清晰,除了一雙落在殷長闌面上也有些迷茫失焦的眼,幾乎全然看不出異樣來,道:“他那麽忙,還因為我不醒,就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陪着我,把身子都要熬壞了。”

她道:“我答應過他的,不會再讓他等我了。”

她說的話旁人聽來多半是颠三倒四的。

這世間只有殷長闌懂得她此刻惦念的是什麽。

那時他還沒有對她的來歷生出更離奇的懷疑和猜測,有一天早上,她卻在昏睡中遲遲沒有醒過來。

那時他們剛剛脫離代王的勢力,在九陸暫時安頓下來,他身邊已經有了許多追随者,他以為他已經可以把這個小姑娘護在羽翼之下,縱然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也可以安穩無憂。

亂世之象再難遮掩,安穩這兩個字,在那個時候已經是許多人奢而求不得的事了。

他躊躇滿志。

那個小姑娘卻忽然陷入了沒有預兆的昏睡之中。

他延請了九陸附近所有的醫者,沒有一個人說得清她為什麽不醒。

人人都說她沒有任何病症,大約只是疲倦,只是安睡。

但他看着她睡了一整個白日,心中漸漸升起難以掩飾的恐慌。

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恐懼之心,讓他剛剛明白這個女孩兒已經成為他生命中再也不能割舍和失去的一半生命,就讓他也知道這天下間還有許多他力所不能挽的命運。

小姑娘紅/潤的臉頰在燈火裏折着微光,他卻像是看到她面色蒼白地躺在绫羅錦繡之間,眼睫微微翕合,桃花一樣粉/嫩的唇/瓣失去血色,喃喃地叫他“七哥”。

他衣不解帶地守在她的床邊。

身邊的幕僚、軍師和部屬都來勸他,說他的身體,說軍報狼煙,說天下大勢。

他只納了其中一個人的一句谏言:“将軍不飲不食的話,拖垮了身子,等到晚姑娘醒過來,誰又能照顧她呢?”

他守了她三天三夜,蒼天垂憐他的煎熬,她終于在四更梆子響過的阒寂暗夜裏睜開了眼。

他知道那個時候他一定很狼狽。

小姑娘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剎那的怔愣失神。

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一個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的頹廢男人的影子。

她卻擡起手來,被他養回柔細的手掌心貼在他的颌颚上,粗而硬的短須紮着她的手掌心,癢意卻隔着一層薄薄的皮膚,滲進他的骨頭裏。

那時她也是這樣抱着他的手臂,念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像是大雨裏的雛鳥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暖巢。

殷長闌微微低下了頭,唇在女孩兒濃密垂落的黑發上印了印,柔聲道:“哥看到你了。”

容晚初有些迷茫地仰頭看他。

他道:“阿晚,以後就留在哥身邊了好不好?”

他知道女孩兒如今半醺半醒,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并沒有足夠的判斷力。

他斂了眼睫。

容晚初卻已經說道:“好。”

她看着他,聲音小小的,仿佛有些羞赧,但又帶了十分的認真,鄭重地道:“我哪裏也不想去。只想好好地陪着七哥。”

“要是能陪一輩子,就更好啦。”殷長闌沒有來得及說話,女孩兒已經微微地嘆了口氣,聲音有些缥缈的味道,道:“可惜我沒有這樣的福分。”

殷長闌心中一痛。

女孩兒眼中閃了波光,仿佛在醉中也覺得丢臉,就微微地扭過頭去。

偏過的臉卻很快就被一只修長的手搭住下颌轉了回來。

男人俊美的面龐俯下來,溫暖的唇/瓣貼在眼睫下,溫柔地吮去了淺淺溢出眼眶的珠淚。

有一種也微微苦、也甘之如饴的鹹澀之意浸入齒中。

“阿晚。”他聲音溫醇而低沉,響在鼻息交融的方寸之地,讓女孩兒一時間失去反應的餘地,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眼,聽他低聲道:“阿晚,你知道什麽是一輩子嗎?”

容晚初下意識地道:“就是永遠也不離開。”

殷長闌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呼吸熾/熱地吐在她唇畔,麻和癢與不知名的感官攫住了她,讓她頸後的皮膚都攢起細小的顆粒。

她終于不再如之前一般拼命地想要貼近殷長闌,而是這一夜第一次向着與男人相反的方向縮了縮身子——但男人的另一只手臂就橫在她的腰背後頭,将她牢牢地困在他身前的小小天地裏。

殷長闌凝注着女孩兒的眼,太過貼近的距離,他只能看到一片水波洗過的澄淨。

他道:“一輩子,只有你和我。”

“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別的人,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允許你再離開我。我的生命,我的榮光,我的一切都屬于你,你也屬于我。”

“阿晚,你真的要陪我一輩子麽?”

容晚初眼睫難以自抑地撲朔起來。

她在他輕柔的低語裏心醉神馳,又有些不能确定的躊躇,期期艾艾地道:“七哥……也是我一個人的嗎?”

殷長闌沒想到她會先給出這樣的回應。

他微微怔了怔,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都彎了起來,彰顯着男人愉悅而心情。

容晚初不知道這一句話是哪裏取/悅了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出了醜,不由得高高地撅起了嘴,想要扭過頭去不看他。

男人的手指還搭在她颌下,并沒有用力,就讓小姑娘難以輕易地如願以償。

他對着小姑娘淺淺含嗔的雙瞳,斂去了面上的笑容,只剩下溫柔而篤定的神色,道:“是,我也是阿晚一個人的。”

女孩兒的面上就流出蜜一樣明媚而甘甜的笑意。

她搭在殷長闌臂上的手悄悄地攀了上來,軟軟地挂在了男人的頸後。

她小聲道:“我歡喜的。”

暖黃的燈火裏,女孩兒垂下了眼睫,雙頰湧上了比酒色更重的酡/紅。

殷長闌眼眸深深地黯了下來。

他的沉默讓容晚初有些疑惑,睫羽下的眼眸懵懂地尋找男人的視線,一張小/臉跟着擡了起來。

男人搭在她背上的手掌上移,托在了她的腦後,一點軟熱從她微涼的面頰上滑過,落在她仰頭時微啓的唇/瓣上,男人微微偏過了頭,兩片溫熱的唇銜/住了她的下唇,輕輕地厮/磨齧咬,酥/麻的觸感讓她的心髒不受控制地胡亂跳動起來。

容晚初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男人似乎輕輕地在笑,在她神智都不太清醒的時候,低低地哄她“張嘴”,聲音又低又啞。

唇和舌都不是自己的了。

連意識也亂七八糟的,她跪坐在榻邊,勾在男人肩頸上的手從環着變成搭着,又變成按在肩頭推拒的姿勢——但她那一點微薄的氣力,用在殷長闌的身上就如同蚍蜉撼樹,完全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

漸漸漫漶的意識裏,微涼的空氣忽然重新湧進了口鼻。

容晚初大口地呼吸,感受到男人的唇/瓣重新若有若無地觸在她唇角、鼻頰。

溫暖的手掌撫在她背脊和腦後,一下又一下輕柔而有節奏,慢慢撫平了她的倉皇無措。

男人強/健有力的心跳和滾燙的身軀隔着層中衣貼在她身前,讓她覺得有些燥熱,不由得在他懷中輕輕動了動。

就在同一瞬,殷長闌腳下也微微向後撤了半步,垂下頭将額抵在她的額上,徐徐地籲了一口氣。

容晚初不知何故,在這一剎間生出另一種危機之感來。

殷長闌像是預知了她的心思一般,扣在她腦後的手微微用了一點力,啞聲道:“別動。”

容晚初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某種壓抑的味道,使得她不需要思考,身體就先溫順地伏在了男人的身上。

宴中她飲酒不多,一點醺醺酒意随着意識的回籠而漸漸退了下去。

這一晚上從殷長闌将她抱下辇車,到後來她牽着男人不放,做出的種種嬌癡憨然之态都回到了她腦海裏。

她只是這樣回想着,面上都因為遲來的羞窘而爆紅起來。

殷長闌與她兩額相抵,慢慢地平複着身體裏激蕩的血湧,目光不錯她眉眼,對她神色的變化了然于睫。

他微微地勾了勾唇,又在她唇角淺淺啄了啄,道:“阿晚。”

就看到女孩兒眼睫像是被蛛網困住的蝶翅,不知所措地眨動起來,眼神四處亂飄,只不肯擡頭來看他。

殷長闌喉間溢出愉悅的笑聲。

他手臂滑落,扣在她腰間陡然發力,就毫不費力地将懷中的女孩兒舉了起來。

容晚初跪坐的姿勢忽然失衡,一面有些驚惶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搭在榻上的纖足胡亂地勾動,男人卻已經将她攔腰托舉着,原地轉了個圈。

容晚初從半空中回到實地上,不知道是因為轉圈的頭暈,還是男人此刻的神色太過溫柔歡愉,讓她一時目眩,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觸摸/他因為笑容而彎起的眼角。

殷長闌由着她纖細的指尖在臉上游走,目光熠熠地注視着她,再度叫她的名字:“阿晚。”

他側過頭去親吻她的指尖,神色溫情而愉悅。

容晚初在這樣不加掩飾的情緒裏,像是一顆心在半空中飄飄蕩蕩了許多年,終于垂落在堅實的地面上。

新帝登基第二年,歲在丁卯,改元天賜。

元日大朝會上,八方賓服,四夷來賀。

寅正二刻,解頤宮中燈火通明,宮娥內侍來來回回如流水一般,侍奉着女主人賢妃甄漪瀾上妝、更衣,預備陪伴太後鄭氏,與貴妃容氏、德妃霍氏一同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見。

翡翠腳步匆匆地從回廊裏穿出來,随手抓了一個路過的小宮女,問道:“你瞧見你瑪瑙姐姐了沒有?”

那小宮女被她拉住,對上她一張焦急的冷臉,原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吓得差點将手中的托盤都跌了,聽她問了話,才稍稍地鎮定了,屈膝道:“回翡翠姐姐,并不曾看見的。”

翡翠點了點頭,眉頭不由自主地皺得更深了。

小宮女見她沒有松手的意思,一時半刻有些躊躇,咬了咬唇,試探着提醒道:“翡翠姐姐,娘娘還在裏頭等着用暖湯。”

翡翠才意識到自己還抓着她的衣袖。

她松開了手,道:“你先去吧。”

那小宮女如蒙大赦,又屈了屈膝,腳下生煙地往殿內去了。

翡翠的眉峰皺得能夾住一只蚊子。

她從回廊裏拐出來,又穿過庭院往外頭去,來回地問了幾遭。

這日子要緊,宮裏頭人人都動了起來,她連着問了七、八個人,都沒有人看到瑪瑙往哪裏去了。

有個宮人急匆匆地走出來,四處張望着,看到翡翠的身影,忙湊了過來,道:“範姑姑打發奴婢出來尋翡翠姐姐,說娘娘正問起您呢!”

聽到甄漪瀾尋她,翡翠不由得胡亂地點了點頭,也顧不上瑪瑙的事,就掉頭往內殿去。

甄漪瀾端坐在妝鏡前頭,已經梳好了頭、插戴了花冠,面上妝容也點出來了,輕薄粉膩的茉莉粉敷出一張光滑潔白的臉,朱紅點在兩靥,櫻顆小口,八分的容顏經過十二分的妝飾,也在燈燭輝耀下顯出傾國之色來。

水精妝鏡光潔清晰,她從鏡子裏瞟了溜進門來的翡翠一眼,道:“一大早上不在我跟前,到哪裏放風去了?”

翡翠不敢說“瑪瑙不見了”,怕她心裏挂念,就堆着笑湊上來,替她檢視妝匣裏的耳珰,一面哄她道:“可不是在園子裏頭喝了一早上的風,就想着給娘娘也搗鼓些霜兒雪兒的,替娘娘更添些顏色。”

“真是把你縱壞了,什麽都敢編排。”甄漪瀾隔着鏡子睨了她一眼,道:“德妃娘娘的渾話也是你說得的。”

語氣中雖然微微有些不悅之意,但翡翠在她身邊服侍久了,自然不會因為她這樣虛飄飄的一點不悅而恐慌,就嬉皮笑臉地道:“奴婢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也敢說起德妃娘娘來,不過是聽見老宮人講古罷了。”

霍皎喜好風雅,前頭因為要集“蕊上霜”,把暖房裏的盆花搬了許多出去,以至于後來幾日裏暖房裏的花木不似平日充裕,司花使不敢克扣上頭寧壽宮和鳳池宮的用例,輪到解頤宮就不免有些簡薄。

這也是霍皎生病之前的事了。

翡翠心裏頭念着這個事,連甄漪瀾去撷芳宮探病都沒有随侍。

甄漪瀾不應侍女的話,宮人捧了第一層禮衣過來,她就站起身來,稍稍擡起了手臂,由着宮人服侍她穿衣。

翡翠從妝匣裏尋了一對紫石英的丁香耳珰,就拿過來在她耳畔比了比,一面絮絮地道:“前頭說今日前朝與後宮同賀,聽說各地都進上了珍奇祥瑞,不知道會有多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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