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要不漆月怎麽說喻宜之是魔鬼呢,媽的跟會讀心似的什麽都知道。

她手是傷了,白天扶漆紅玉下樓散步的時候,漆紅玉一階樓梯沒踩穩,差點摔了,她用力一扶,手臂連帶着肩就扭傷了。

但今晚這局是早就約好了的,飙哥帶着幾個算是阿輝那邊的人,漆月帶着幾個算是錢夫人這邊的人。

看起來只是一場摩托車賽,在阿輝和錢夫人這樣互相暗鬥的情況下,卻是實力和人氣的另一種佐證。

輸不得。一輸,不知多少人會暗想錢夫人的人脈是不是已經不如從前。

所以漆月還是來了,本想着應該沒大礙,沒想到兩趟跑下來,山路的急轉彎卻給扭傷的肩膀帶來了巨大壓力。

疼得發燙。

喻宜之那個電話像是掐着點打來的,一股莫名的緊張消解了部分肩膀的痛感。

她故作懶洋洋的接起來:“喂。”

媽的結果喻宜之是跟太子爺一起加班呢。

這麽追着她,還是為了舊城改造的事。

也是,不然喻宜之回K市還能為什麽?難不成還真如喻宜之自己所說是因為想她了?

漆月望着眼前隐沒于夜色的山路,紅唇之間吐出一縷薄煙。

盤旋山路好像通往一個不知名的未來,而曾經有個穿校服的少女,不惜命的坐在她摩托後座陪她穿越。

身體的疼痛真會使人意志脆弱,那時漆月心裏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要是喻宜之在這裏,就好了。

之後發生的事恍若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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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着手臂的劇痛又騎了兩趟車,終于要迎來與飙哥的巅峰對決,那時她正靠在機車上抽煙休息,扭傷的手壓在另一只胳膊下不想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人群一陣騷動,接着遙遙出現了一張冷白的臉。

漆月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從廠房接出來的燈是那種特亮的瓦數,沒燈罩,明晃晃的不能直視,照在那張清冷的臉上,光線吃掉了所有的妝。

好像十七歲時不施粉黛的素白。

那讓漆月幾乎鼻子一酸——十七歲的喻宜之,我多想你回來。

可随着人群散開,喻宜之走近,漆月的眸子又暗下去。

精致職業裝,手腕鑽表,細帶高跟鞋,矜貴自持一張臉。

這是二十六歲的喻宜之。

接着聽喻宜之低聲告訴她:“沒我,你贏不了。”

她壓在另一只胳膊下的手在微顫。

越來越疼了。

“你要怎麽幫我贏?”

“我來騎。”

漆月挑眉。

“你坐我後面,告訴我什麽時候用多少碼轉彎。”

喻宜之走近,身上有股近乎霸道的冷香:“我七年前就當過你眼睛了,這次,我來當你的手。”

漆月閉眼。

睜開的一瞬露出冷笑:“喻總,還是算了,看你這西裝挺貴的,別騎着摩托拐來拐去害你肩膀繃了線。”

喻宜之看着她。

然後利落的把西裝脫了。

周圍的調笑聲議論聲咀嚼口香糖聲一瞬安靜。

喻宜之的西裝裏穿一件白色無袖打底背心,這時露出兩條白皙手臂,像被斬斷的維納斯雙臂一樣有種近乎神聖的美感。

連最擅嘴上功夫的混混們一時都忘了調戲。

接着喻宜之挽起闊腿西褲的褲腳又脫了高跟鞋,略過漆月直接跨上了那輛純黑機車。

因為她倆剛才的交談聲壓很低,沒旁人聽到,這時所有人看到喻宜之動作都是一愣。

漆月盯着喻宜之踩在車上的一雙赤腳。

這女人玩真的。

事已至此,漆月吊起唇角:“飙哥,我們今天玩大一點。”

“我不自己騎,找人騎,我坐在後面指揮,看我能不能贏你。”

飙哥:“看不起我?”

漆月笑一聲:“不敢不敢,出來玩麽,不就是玩個刺激?”

旁邊人群議論聲已起:“那女人到底什麽人?”

也有知道內情的:“齊盛總部派來做老城改造項目的,追着漆老板想讓她幫忙呢。”

“追到這來?真夠拼的,漆老板是不是想整她?”

飙哥聽到這些議論露出了然:“漆老板,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也找個人幫我騎。”

他點點人群:“阿琦你來。”

四人一同跨上摩托車。

喻宜之壓低聲音問:“怎麽發動?怎麽剎車?”

漆月:“……喻宜之你不是吧?你他媽是不是想整死我?”

“怕了?”

“怕個屁。”

漆月想,早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就把命交你手裏了。

她語氣無奈:“發動是……”

喻宜之輕聲打斷:“逗你的。”

她從口袋摸出皮筋,纖長手指梳理着一頭黑發,在腦後綁一個利落的高馬尾。

發尾輕掃着漆月的臉,癢癢的。

漆月勾勾手指,大頭拿來一個頭盔,漆月粗暴扣在喻宜之頭上:“耍個毛線酷。”

“你呢?”

“老子就要耍酷,你管老子。”

喻宜之旋轉發動,摩托車發出嗡嗡轟鳴。

漆月雙手把着後座,喻宜之:“你手呢?”

“幹嘛?”

“借我用下。”

手伸過去,被喻宜之冰涼的手握住,輕柔而堅定環在她纖腰上。

“抱緊了,別放手。”

漆月閉了閉眼睛,旁邊的燈光好晃。

她曾經也以為她會這樣抱着喻宜之,一輩子都不放。

******

一聲“開始”令下,兩輛機車一起飙了出去。

漆月本來虛虛環着喻宜之的腰,這時一瞬抱緊。

媽的喻宜之這個女人看起來文文靜靜,騎起車來比她還野,瞬間沖出去差點沒把她假發吹掉!

漆月迎着風喊,劇烈的山風灌進她嘴裏:“減十碼,一百米後左轉,再加二十碼。”

對漆月來說,摩托車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像她多長出的一只手或腳,她根本不用看儀表盤就能準确感知車速多少。

她以為喻宜之會慌。

但喻宜之完全沒有,冷靜而缜密的執行着她的每個指令。

身邊代飙哥騎車的阿琦,單說車技肯定比喻宜之更好,但那兩人的默契顯然沒她倆好。

她倆的默契是在同一張床上睡出來的。

彼此交換身體最深處的汗液。

手心相抵,腳趾相觸。

這樣的默契讓漆月生出一種無邊的憤怒。

為什麽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夜風喧嚣拂着她金發亂舞,她死死箍着似要把喻宜之的纖腰掐斷。

“再加十碼。”

“再加二十碼。”

“再加十碼。”

但凡一個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她指令不同尋常,也不會聽取,而喻宜之只是沉默的加速再加速。

好像無論漆月說什麽,她都會無條件信賴。

夜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好像眼淚,漆月心想:喻宜之,你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明明一次次騙取我信賴的人,是你啊。

也許喻宜之就是看她蠢,要是她早在喻宜之設計讓她幫忙對付喻文泰時醒悟,她也不至于後來被騙的更悲慘。

“再加四十碼。”

喻宜之這個女人真是瘋了,摩托車幾乎達到速度的極限,飙哥被她們遠遠甩在身後,連眼前被遠光燈照亮的山路都變得混沌一片。

喻宜之,不如我們一起就這樣死去、永遠留在這一瞬好不好。

前方頭盔裏輕輕傳出一聲:“好。”

莫非喻宜之真是有讀心術的魔鬼?

漆月悚然驚醒。

“減速!喻宜之!”她大吼:“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減速!”

山風在跟她一起咆哮,但喻宜之根本不聽她的,載着她倆以高速奔馳着。

漆月耳邊發出嗡鳴,終點線近在眼前了。

車直沖過去,圍在終點線的人群做鳥獸散,喻宜之好不容易剎住車,漆月重新踩在地上的腳都是軟的,太陽穴被風吹得發疼,臉僵到說不出話。

直到她緩了好一會兒,阿琦才載着飙哥駛近。

飙哥從車上下來:“我k,漆老板,就是玩一局而已,不用拿命去拼吧?”

漆月懶笑:“贏就是贏,輸就是輸,飙哥你說呢?”

喻宜之這時也緩過來了,摘下頭盔還回漆月手裏,放下褲腳穿上高跟細,又套上西裝外套,被頭盔壓塌的高馬尾解開,重新理順披在肩頭。

又變回那個清冷精致的總監。

她要走了,路過漆月身邊時壓低聲音:“我說了,我會讓你贏。”

******

高潮已過,又有幾組人跑了幾輪,今晚的局就散了。

漆月通常來這兒都不自己騎車,等大頭家裏開車來接,所以也沒着急,人群散得差不多之後,慢慢和大頭走着。

荒蕪山路邊,一輛保時捷格格不入停在那裏,輕輕鳴了聲笛。

大頭看漆月一眼。

漆月:“你先走吧。”

大頭走了兩步,實在忍不住又轉回來:“漆老板。”

“嗯。”

“你被這女人騙兩次了你知道嗎?”

十八歲她設計想讓漆月幫她對付喻文泰,是第一次。十九歲大一下學期那次,則是第二次。

然後這女人整整消失了七年。

“我知道。”漆月嗓音陰沉:“所以我不會輕易放過她。”

******

漆月拉開車門上車,把一萬塊現金丢過去:“贏的獎金一人一半,我不賴賬。”

一疊紅色的鈔票掉在喻宜之懷裏,紅的刺目。

喻宜之一張一張把散落的鈔票撿起來,理好,漆月冷眼看着。

她把錢遞還漆月:“我不要。”

漆月冷笑:“喻總看不上這些小錢是麽?”

“不,就像高那年我陪你比賽,要的也不是錢。”喻宜之道:“而且你們這樣比賽很危險,這一次我還是會舉報。”

漆月:……

繼而她挑唇。

喻宜之你要的不是錢,是我的心麽?

這時喻宜之叫她:“脫衣服。”

漆月:“哈?”

她今天穿一件花裏胡哨的寬松短款襯衫,當然不是喻宜之扣到領口規規矩矩那種襯衫,而是既露鎖骨又露臍,配一條滿是破洞的牛仔短褲,像只浮誇的金剛鹦鹉。

“喻宜之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我想對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你休想占老子一毛錢便宜!”

她在別人面前撩得不行,在喻宜之面前又像烈女。

畢竟面前這女人是全世界唯一深谙她底細的人——她這輩子就只有過一個愛人,名叫喻宜之。

然而喻宜之現在用那種“你怎麽滿腦子都是顏色”的眼神看着她,她真想呸喻宜之一臉口水。

喻宜之扭身扯過她的愛馬仕,從裏面翻出一瓶紅花油。

漆月:“你聽我電話裏的聲音就知道我傷了?”

喻宜之垂眸:“脫衣服。”

漆月罵罵咧咧開始脫,露出左邊肩膀。

喻宜之擰開藥瓶,一大股桂葉油和香茅油的氣味在車裏彌散開:“大概因為我以前聽你受傷的聲音太刻骨銘心了,每次聽都心裏一顫,所以直到現在還忘不掉。”

漆月沉默不語。

車內燈光昏黃,像歲月流淌。喻宜之剛才騎摩托出了汗,體香從香水味和藥味中鑽出來。

漆月莫名怕了這沉默,調笑一句:“就算聽出我傷,怎麽知道我是扭傷?你神婆啊?”

喻宜之幾乎是瞪了她一眼,帶着憤怒,一把扯過後座的愛馬仕。

漆月心想姐姐你慢點扯,幾十萬的包呢,當年你把我騙那麽慘不就為這些麽?

喻宜之把包口扯得大大的給她看。

她再度沉默。

喻宜之:“以前我怕你受傷,各種藥都常備在家裏,今天我也和以前一樣,把各種藥都買了,因為我他媽根本不知道你今天要用哪種!”

漆月頓了頓:“你說髒話。”

喻宜之很少說髒話。

但喻宜之根本沒理她這緩解尴尬的打岔,沉默坐了會兒,把包丢回後座,重新擰開紅花油,在掌心搓熱。

近乎粗魯的扯過漆月手臂,對着肩膀揉上去。

漆月“嘶”一聲。

喻宜之垂眸盯着她肩膀睫毛微顫:“你還知道疼。”

“老子什麽時候說疼了?”

喻宜之一下一下,說不上是用力還是輕柔的揉着她肩膀傷處,咬唇:“你疼不疼的,也不關我事。”

******

漆月後來想,為什麽喻宜之聽她一通電話就知她受傷,這問題是她多此一問了。

畢竟她語氣裏一個微妙停頓,喻宜之都知道她要放什麽響屁。

漆月錯過了高考,她無所謂,甚至覺得這是一條更适合她的路,她去錢夫人的酒樓找了份正式工作,每天要對付的牛鬼蛇神是她從小熟悉的那幫人,讓她忙亂之中,卻也有種熟悉的安心感。

那時喻宜之也找了份實習工作,實習期間每個月八百,吃飯都不夠,要是加班錯過地鐵,她也舍不得打車,坐慢得要死的公交往家走,累得忍不住睡着,額頭撞在玻璃車窗上滿是紅印。

所以漆月那時特別拼,為漆紅玉,也為喻宜之。

別人搞不定的場面她能搞定,因為她身上總是帶着股狠勁,很能震懾人。

只是偶爾,要是真有人鬧事,她難免卷在其中。

勸架也落的一身傷。

她記得很清楚,她第一個月的薪水是五千,不算多,但在她修摩托車的錢足以負擔漆紅玉藥費的前提下,這五千算是結餘。

她拿到錢的第一件事是去買了盒蛋撻,她記得喻宜之有次逛街時對那蛋撻鋪看了好幾眼。

但高中剛畢業那會兒她倆是真他媽窮,一邊負擔漆紅玉藥費一邊攢喻宜之學費,每天買菜都要算着錢。

那次她很豪氣的買了兩盒,先給漆紅玉熱了兩個吃,然後蓋好放在一邊等喻宜之下班回來。

那天喻宜之回來得還是很晚,額頭帶着玻璃窗磕出的紅印子。

漆月一下覺察出她情緒不對:“你怎麽了?”

“沒怎麽。”

她想繞開漆月去放包,漆月一手抵牆擋住她去路:“說,不然我去你公司問。”

“我的方案被客戶看上了,但惹主管不高興了,把他自己的一個錯算我頭上,加薪黃了。”

“我k。”漆月一下子火氣上頭往外走:“你上次說你主管住哪個小區來着?”

“你幹嘛?”

“我教訓他!”

喻宜之拉住她:“別鬧。”

“我鬧什麽了?難道你覺得他是男的我就教訓不了他?”漆月:“喻宜之你知不知道我很厲害?”

“我知道!”喻宜之向來是個沉靜的人,罕見低吼了她句:“你不是每次都摻和在那些教訓人的事裏面嗎!所以才受傷!”

漆月怔住,抵在牆上的手放開。

喻宜之往裏走,包扔到凳子上,自己坐到木板床邊。

空氣沉郁而凝滞,浮塵都好像要往下跌。

喻宜之嘆了口氣。

“過來。”終于她說。

漆月乖乖走過去。

“坐下。”她又說。

漆月乖乖坐下。

喻宜之拉開邊上的抽屜,裏面滿滿一抽屜都是藥,紅花油,雲南白藥,鎮定噴霧,棉球,碘酒。

喻宜之又嘆了口氣。

說真的漆月以前很少聽喻宜之嘆氣,喻宜之是多驕傲的一個人呢,高中遇到時脖子随時都挺得直直的,像只驕傲的天鵝。

然而現在的喻宜之無奈而疲憊。

“喻宜之。”漆月服了軟,小聲說:“我不疼。”

“你就是因為不知道疼才這麽莽撞是嗎?”喻宜之拉着她因傷腫起的手臂,睫毛顫兩顫。

其實她就是怕喻宜之看出來,都穿長袖了,不知喻宜之怎麽還是看出來了。

像是想教訓她,伸手想在她手臂沒傷的地方一擰:“讓你不知道疼!”

但最終還是沒下得了手,縮回去搓熱了藥油,一下一下給她輕揉着淤腫。

“喻宜之,你別擔心,這種鬧事的人畢竟是少數,後來都被帶走了。”漆月輕托起她下巴去吻她眼睛:“而且,我真不疼,不騙你。”

喻宜之這人從不哭,哪怕想對喻文泰動手的那個晚上也沒哭過。

而現在看到漆月受傷,睫毛潮漉漉的。

漆月想轉移她注意力:“你這次加薪,本來能加多少啊?”

“四百,加到一千二。”

“哈,我當多少呢!”漆月沒傷的那只手大剌剌攬過喻宜之的肩:“我今天發錢了!你猜多少?五千!”

喻宜之擦完藥油,垂着頭低低說一句:“好了。”

漆月跑到桌邊拿過兩盒蛋撻:“看我給你買什麽了?”

喻宜之瞥一眼,輕薄的嘴角動動:“我不吃。”

“為什麽!”

“怕胖。”

“你都快瘦成幹兒了胖什麽胖!”

喻宜之垂着頭興致不高。

“真不吃?”漆月自己咬住半個蛋撻,去輕碰喻宜之粉色的薄唇,喻宜之終于笑了,一口,咬住另半個蛋撻。

其實那蛋撻已經涼到發幹了,內陷失去柔嫩,幹掉的酥皮簌簌落在木板床灰藍的床單上。

但兩個剛剛向大人邁進的少女額頭抵着額頭,睫毛觸着睫毛,眼神閃閃亮。

漆月伸手扶住蛋撻,兩人各自咬下含住的半個。

“好吃嗎?”

“嗯。”

“我看看現在幾點了?”漆月摸過手機:“十一點四十了,你完了喻宜之,這麽晚吃甜的明天肯定還是會胖的,小心裙子扣不上。”

喻宜之“啊”了一聲,低頭去撥弄自己一字裙的腰。

漆月笑着擁住喻宜之,那擦了藥油的胳膊又疼又熱:“喻宜之,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知道嗎?”

喻宜之緊緊的回抱她:“嗯。”

語氣像是高興,又像是不高興。

******

眼前新鮮刺鼻的紅花油氣味,取代了記憶裏陳舊的味道。

“好了。”喻宜之冷聲冷氣的說。

好像現在還在為她受傷而生氣。

漆月扭頭看着胳膊那片藥油等它晾幹,微擡的眼皮能看到喻宜之垂在肩頭的黑發,有一道皮筋綁過的痕跡。

“喻宜之,老子真的一點都不疼。”

她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說了這樣一句。

是逞強,還是安慰。

喻宜之垂頭不語,默默把紅花油的蓋子擰緊,扭身,丢進自己的愛馬仕包裏。

桂葉油和香茅油的氣味偃旗息鼓,一絲甜甜的滋味冒頭。

漆月看過去,精致的霧面袋子,印着logo的透明盒子,居然是蛋撻。

來自當地最有名的米其林餐廳。

喻宜之把袋子拎過來:“要吃麽?”

“你不吃?”

“怕胖。”

“怕胖還買?”

漆月接過,蛋撻黃澄澄焦脆可愛。

是喻宜之心底對蛋撻還有什麽特殊情結麽?

但喻宜之淡然搖頭:“不是我買的,是艾總買的。”

漆月心裏一股火一下子竄出來:“別人給你獻殷勤的東西你拿來給我?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她伸手鉗住喻宜之的下巴,擡起,那下巴摸上去像玉一樣光滑冷白,喻宜之垂眸看她,一張臉幹淨的也像玉,或者說像瑩瑩的月光。

漆月心裏那把火灼燒着她:為什麽這女人總是帶着這樣一張幹淨的面具,幹的卻又是無比傷人的事?

從前她把月光捧在手裏,含在嘴裏,生怕弄髒了碰碎了,而現在她只想狠狠教訓。

她單手掀開盒子,拿出一個蛋撻狠狠塞進喻宜之嘴裏:“你他媽自己吃吧!”

喻宜之的嘴唇清雅而薄,米其林酒店的蛋撻那麽柔嫩,酥皮沾了喻宜之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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