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游看到江萊那一刻,他露出了脆弱的微笑,眼神中的欣喜是不言而喻的,用顏追追的話來說,他一直在等着江萊的到來,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江萊很難形容此時此刻的感受,她換上了無菌隔離衣和顏追追一同進入了病房內。

周游的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是營養不良,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江萊立刻點了點頭,拽過椅子坐在了病床旁。顏追追知道這一刻她是有多麽的礙事,幾句簡單的問候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重症監護室。

“你……來了!”

周游微弱的聲音傳進了江萊的耳朵裏,那一刻,江萊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他的話。病房裏地氣氛安靜到詭異,混着來蘇水的味道越發讓江萊坐立不安。片刻後,江萊張了張嘴,“嗯,來了,是你媽媽去找我的。”

周游微微抿唇,随後露出一個自認為陽光十足的微笑,就好像好多年前,他和江萊在鳥巢相遇的那一刻。周游始終記得江萊誇贊他時候的說的話,江萊說‘周游,你笑起來特治愈你知道嗎?’,那時候的周游無時無刻不在笑,他對江萊說‘我會對你笑一輩子,一直一直笑。’

江萊是如何回答的呢,周游銘記于心,她說:“笑多了容易長皺紋,到時候就成沙皮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周游不似當年,他已重病纏身,心裏默數剩下的日子。周游微微嘆息,費勁兒的偏過頭,看着中靜監護室的窗外說,“我願意當你一輩子的沙皮,和你白頭偕老。”周游哭了,是那麽地無聲無息,淚水不等停留便滑落進枕頭裏,氲開一片。

破碎的記憶碎片得到了編織,一幕幕重新回籠到江萊的腦海中,那些已經忘卻的記憶好的壞的混着到了眼前,說江萊不懷念是不可能的,可這其中也飽含着找不到宣洩口的傷痛與悲哀。

江萊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千斤大石,沉重到讓她無法呼吸。江萊吸了吸鼻子,對着周游說:“別說話了,好好休息,配合醫生的治療,才能盡早的康複。”

“江萊……”

“嗯?”

“沒什麽。”

江萊籲嘆道:“有什麽話等好了以後再說,不急在這一時。”

周游咽了咽口水,像是渴了,他張了張嘴,氣若游絲地說:“江萊,上次的事情對不起啊。”

江萊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苦笑搖頭說:“沒關系,都過去了。”

周游笑了笑,“多虧你沒有同情我,如果真是那樣……”周游從窗外收回目光,平靜的目光圍繞着江萊,他笑的安心不夾雜任何不安的情緒,“如果那時候你回頭了,我今天這樣,無疑是對你的第二次傷害,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周游動了動手指,無名指上帶着的是他和江萊上大學時存錢買的白銀戒指,而江萊那一枚,早就在她和周游分手以後,被她毫不憐惜的丢進了自家的馬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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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臨別的道歉總是最殘忍的,其中囊括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脅迫着江萊不得不去原諒周游過往的種種。江萊心底裏蘊藏的恨意就在游宙這一句附帶強迫性的道歉聲中瞬間瓦解,她忍無可忍,眼淚破關而出。江萊是很少哭的,無論遇到什麽樣的事情,她都很少會悲天憫人自怨自艾。

周游慌了,在看到江萊哭的那一刻他慌了,如果他還是健康的,他一定會沖過去抱住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別哭,我會用我陽光十足的笑容來治愈你。”可惜了,他起不來了,再也起不來了,而且——這一切悲哀事情的背後,就是自己一步步編織出來的。

“別……哭……”

江萊偏過頭,掩去淚水,“周游,你丫就是個王八蛋。”

多麽熟悉的感覺的啊。周游勾起嘴角,笑的那麽虛弱,“是……我就是個王八蛋。”

“你丫也知道啊。”江萊轉過頭,眼睛微紅,“你個王八蛋,痛快兒給我好起來,等你好起來了,讓我揍你十拳,咱們的賬才能一筆勾銷,別想一句‘對不起’就了事兒啊。”

周游繼續笑,“好,我會努力好起來的。”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你丫知道嗎?”

周游繼續點頭,“我一定好起來。”

每個人都會沉浸在某種自己營造的謊言中不肯出來,江萊和周游心裏都明白,這恐怕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一次談話了。盡管如此,周游還是滿足的,他如果真的能好起來該有多好啊!就算沒有機會,他還能遠遠地看上江萊一眼,等到她步入婚姻殿堂那一天,他還可以挺直腰板兒,以朋友的身份去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抱歉,上天沒能給我這個機會——周游!

離開醫院,江萊和顏追追順着馬路慢慢的走着。江萊從沒遇到過這樣沉重的事兒,雙腿猶如灌了鉛一樣,邁步開走不動,每一步都好像要在地面上砸出一坑一樣,唯有如此,才能證明她和周游曾刻骨銘心過。

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周游提起了趙其陽,他說那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從他的眼神中就能看的出來,那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不像他……混賬事兒做多了,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別難受了。”顏追追抱住了江萊的手臂,與她五指相握,“人算不如天算,說不定奇跡就是出現了,我們都要往好了地方想,你說是嗎?”

江萊擠出一絲笑容,“他欠我的那些,一筆勾銷了。”江萊甩了甩馬尾辮,“追追,我們和他是朋友對嗎?”

“嗯,是朋友。”顏追追吸了吸鼻子,眼淚汪汪地說:“老天爺真是太他嗎的不長眼了,怎麽就不見懲罰周小荷那個賤人呢,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周小荷注定是江萊喉嚨裏的一塊魚骨,卡的難受又咽不下去,無論是用醋泡還是用鑷子往外夾,她卻始終堅定不移的卡在那裏。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江萊一直保護着自己,生怕周小荷這根魚骨劃傷了自己,如果江萊不在縮在小小的蝸牛殼裏,那就是另一種場景了!

“別提她了。”江萊伸手攔下了險些擦肩而過的出租車,強行把顏追追塞進車裏以後,她打車去了趙其陽的家。去看周游之前,江萊和趙其陽通過電話,他今兒有些感冒,所以沒有去酒吧視察,而是在家裏歇着了。半個小時後,江萊到了趙其陽家門口,輕輕敲了兩下後,裏面傳來了腳步聲,随後門開了。

“江萊?”趙其陽的媽媽顯得意外又驚喜。

江萊微笑道:“阿姨,其陽在家嗎?”

“在在在。”趙媽媽察覺江萊有些不對勁兒,雙眼通紅好像哭過似的,老太太急忙把江萊請進屋,沖卧室的方向吆喝道:“其陽啊,快出來,江萊過來了。”

趙其陽剛洗過澡沒多會兒,正跟卧室裏下載了一部八十年代的老電影準備看,聽到老太太說江萊來了,他連鞋都顧不上穿就跑出了卧室。門一開,趙其陽看到了渾身上下充滿了負能量的江萊,他就知道,出大事兒了。

“其陽,我能跟聊聊嗎?”江萊故意不去看趙其陽的眼睛,目光迷離不定。

趙其陽忙不疊地說:“好,我卧室說吧。”

江萊沖老太太笑了笑,随後進了趙其陽的卧室。門關上,江萊并沒急着訴說衷腸,而是等老太太再次敲響門,放下一杯茶離開後,江萊才無所顧忌的沖過去抱住了趙其陽。

趙其陽摟緊江萊,語氣溫柔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趙其陽不難猜出江萊的反常和周游關。

“其陽,咱們結婚吧,我不想再一個人過下去了,我不想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屋子裏只有我一個會喘氣兒的,那種日子太冷了,太寂寞了。”江萊發了瘋似抱着趙其陽,雙手在他的背上不停的抓撓着。

趙其陽輕輕撫摸着江萊柔軟而烏黑的青絲,微笑道:“好,咱們結婚。”趙其陽松開江萊,讓她坐在床上,他蹲下身,微笑着江萊說:“明天我就去準備,好嗎?”

江萊低着頭,擡起雙手抱住了趙其陽的頭,眼淚滿是淚水說:“結婚的時候,我可以周游嗎?”

“當然可以,你想請誰都可以。”趙其陽異常的溫柔。

江萊猛地抱住他,讓他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其陽,他來不了了,他說他如果能來,一定會給我最誠摯的祝福,我要結婚,我要得到他的祝福,不想他帶着任何遺憾離開這個世界。”江萊的眼淚滴落進趙其陽的頭發裏,“我知道我這樣做太過分了,好像是為了周游才和你結婚的,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是因為愛你才和你結婚的,可是……周游雖然做了很多混事兒,但現在,我把他當成朋友,這大概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趙其陽環住江萊的腰,臉埋在江萊的胸前說:“我們結婚,到時候一起去看他。”

“對不起,對不起。”江萊的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落,一顆顆掉落在趙其陽的頭發上。

“沒關系,你不用道歉。”趙其陽從江萊的懷裏擡起頭,微笑着說:“別哭了,沒有幾個男人願意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哭泣的。”趙其陽難得煽情一回,偏偏他不是這樣的人,說話的味道甭提多怪異了,當場便讓江萊破涕而笑。

“你……”江萊咯咯地笑了起來。

趙其陽咧嘴笑道:“笑什麽,我說的不對嗎?”

江萊伸手捏着他的臉,“對是對,可就是聽起來特逗兒。”

趙其陽撓了撓頭,傻笑似得說:“我這不是很少煽情嗎。”趙其陽一哆嗦,撓了撓手臂說:“我自個兒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趙其陽站了起來,坐到江萊身邊抱着她說:“你今天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高興?”江萊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淚痕說:“有嘛高興的?”

趙其陽歪着頭,笑道:“你能在最無助的時候來找我,我還不高興嗎?”趙其陽摟着江萊晃了晃,繼續說道:“結婚吧,結了婚咱們兩個就都穩定了。”

“嗯。”江萊把頭紮進趙其陽的懷裏,“扯了證,咱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誰也不能把你搶走了。”

趙其陽笑道:“放心,沒有人能從你這兒把我搶走,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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