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下來,掏出新的尿布,整張臉都寫着不耐煩。擦幹便溺不能自理的小孩子,換尿布,手指擦過小孩子滑嫩的肌膚,忍了好久才沒有掐一把。
——這種事情對于潔癖來說絕對是折磨。
利威爾敢肯定如果凱尼找到庫利爾的時候他還是個嬰兒,凱尼會怕麻煩直接把他扔進垃圾桶。
韓吉專注地,熱切地盯着他換尿布,“我說,其實不難忍受對吧?”
利威爾重新把襁褓包好,洗手回來後幾乎忍不了地想再次去洗幾遍手,喬尼就在那兒玩兒命地哭,看着可憐極了,盯着小孩看幾眼,最後放棄般地輕輕拍着小孩兒讓她入睡。“等她長大了我一定揍他一頓。”
準備去倒水的韓吉差點兒被自己絆倒,“你認真的嗎,這是個姑娘啊,有你這麽當媽的嗎?!……我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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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飯被放進鍋裏,還帶着少年青澀氣息的手翻攪着鏟子,手的主人圍着洗得褪色的圍裙,在鏟子的同時閃身躲過拳頭,端着鍋飛快地轉身再躲過一腳,飛快地把鍋放回去,菜葉和米飯已經發出香味。彎腰再次躲過一記拳頭把盤子拿出來,飛快地把鍋裏的米飯盛到盤子裏。
“你要是還不走我就把你趕出去。”
“呦呵你打得過老子嗎就瞎說。”凱尼敲在他頭上,看着外甥娴熟地把攤好的雞蛋盛出來。眯起眼睛,“還真想不到你能夠學會做飯啊。”
他接住砸過來的熱盤子,使勁兒嗅了嗅噴香的蛋包飯,接着一把叉子朝着他的面門紮過來。
利威爾一臉嫌棄地看着凱尼,“瞧你這混混樣。”
這個時候的凱尼一點沒有割喉者的風範兒,笑得特無賴,燈光照射下,這張日後憲兵隊出名冷酷的面容此刻竟帶上了暖意,“笨蛋嗎你是,老子沒有混混樣你能是混混?”
“閉嘴吧,門關嚴沒有,不然有人偷進來了。”
“你他媽逗我嗎,地下街的臭蟲還有能打得過你的?讓香味兒可勁兒的飄,饞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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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利威爾,想不到你還真行啊。”韓吉咋咋呼呼的聲音在廚房裏響起來,利威爾擡頭瞟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把煎肉翻了個面。
韓吉那家夥抱着喬尼湊近鍋邊使勁兒的嗅,痛心疾首地跺腳,“在兵團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呢。”她整個人向利威爾蹭過來,“哎哎,我以後可以來蹭飯的吧。”
“離我遠點兒,油會濺到那小鬼身上的。”
韓吉慌慌張張地跳開,在她大幅度的動作後,她看見懷裏的喬尼皺了一下小臉,哇地一聲哭出來,韓吉手忙腳亂地哄,哭聲怎麽也不見止,僵了一張臉的韓吉往襁褓裏一模。
“祖宗你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尿啊!!我還想看你媽做飯呢~~”一邊抱怨着一邊抱着喬尼往卧室走去,韓吉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我不開心”。
耳邊終于沒有了聒噪聲,利威爾稍稍松了一口氣,把煎肉盛出來,想了想又用大腕罩在上面。
給那禿子點照顧好了,不然等到他來了會都被韓吉吃光的。
其實還不賴。
他想。
不管是搗亂的凱尼還是扮傻的韓吉。
埃爾溫披星戴月攜着安妮趕來之時,韓吉已經餓慘了,喬尼都已經喝過牛奶了。
“終于來了啊~~~~”韓吉整個人糊在桌子上,兩條胳膊平攤着,腦袋在桌子上輕輕滾了滾,“我餓死了…”
饒是知道韓吉多半是裝出來的,埃爾溫還是一本正經地說了一聲“抱歉。”安妮在他身邊也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
韓吉在看見安妮的瞬間就活了,走過去拉起安妮的手,把年輕女士白淨細膩的手掌包在自己的雙手裏,用力握了握,彎了眼睛,“我們家老禿子就交給你照顧了。”
安妮矜持地點頭,微微笑了起來。
埃爾溫頗受打擊地看着自己未婚妻的動作,看着地面暗嘆安妮居然都不為自己的發際線辯護幾句,接着他的視線裏出現一雙拖鞋。埃爾溫向上看去,就見到涮完奶瓶的利威爾還抱着喬尼,面上卻是一副冰冷的神色,灰藍色的雙眼飛快地遞給埃爾溫一個責備的神色。
埃爾溫順着利威爾的視線看回去,見到面帶笑容的韓吉和安妮緊緊交握的雙手。
他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埃爾溫輕輕把雙手放在安妮的雙肩上,柔聲道:“安妮,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但是韓吉小姐說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我說。”
“韓吉,”埃爾溫擡起頭來,“你不是認真的吧。”
“啊?”韓吉一呆,“什麽啊,我當然——”她被踩了一腳,“不是認真的。”
埃爾溫悄悄在身後向利威爾比了一個ok的手勢,拉着安妮坐到餐桌上。
“太好吃啦。”韓吉嘴裏塞滿了食物,敲了一下盤子,“你這個老流氓怎麽能藏那麽多年!”
埃爾溫慢條斯理地咀嚼了口中的食物,放下刀叉,“我也是這個想法,利威爾,你不應該對上級有所隐瞞。”
安妮微笑着看着他們。
“哎,你們婚紗做好了嗎?”韓吉問道,瞪着埃爾溫,“你是找的最好的裁縫吧。”
“韓吉小姐,其實我個人希望簡單一些……”
“那怎麽行,”韓吉相當嚴肅地轉過頭來,嗔怪地看着安妮,“貴族和軍部商界的聯姻,不要場面怎麽行呢,你別心疼他,他有的是錢。聘禮沒少給吧?”
“韓吉……”
“鑽戒訂了嗎?”
“挑最貴的,榨幹他。”
“利威爾,連你也……”
安妮看着他們三個侃來侃去,驚訝地微微張着嘴巴,“你們……相處的方式真有意思。”
她在桌下輕輕握住埃爾溫的手,摩挲這這個男人掌心的紋路,還有握刀留下的繭子。看着燭光下眉飛色舞的韓吉,靠在椅背上輕輕搖晃喬尼的利威爾,漂亮的五官繪成溫和的笑意。
謝謝你們都活着,謝謝你們陪我親愛的人活到了最後。
晚餐過後,埃爾溫在韓吉打碎盤子之後把她趕出了廚房,自己進去洗碗。昔日裏充滿威嚴的身影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充滿了居家氣息。
“看見沒,以後全交給他。”韓吉在安妮耳邊說道。
利威爾抱着終于睡着了的喬尼上樓,安妮跟着他走上樓。利威爾把喬尼放進韓吉弄來的嬰兒床裏,安妮站在門口,看着他動作,輕聲詢問,“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利威爾輕輕給喬尼蓋上被子之後在床邊坐下,垂着眼,沒有說話。
——你說的話那家夥只要沒有拒絕就是同意by韓吉
安妮放輕了腳步走進來,在嬰兒床旁邊俯下身,注視着燈光下嬰兒恬靜的睡臉,眼底鋪滿了溫柔。
“她真可愛。”她幾乎想要去觸碰小家夥的臉蛋,又怕把她弄醒了,手指輕輕放在床沿上,“真希望我也能有一個這麽可愛的孩子。”
她擡起頭,笑得端莊,目光中卻染上幾分促狹,“我想您和喬尼以後要經常見到我了。”
Chapter24
“喬尼睡着了嗎?”埃爾溫壓低聲音盯着樓梯上的人問道。
利威爾罩着一件厚棉衣,踩在樓梯上,看起來精神并不是太好,雙眼沒精神地耷拉着,漫不經心地看着夜晚來訪的埃爾溫。小幅度點了點頭,走了下來 。
“你今天不應該陪安妮麽 ,婚前時刻”他站在埃爾溫幾步開外,掃了對方一眼,在桌子旁邊坐下,“來找我幹什麽。”
埃爾溫也拉出一把椅子,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掏出一瓶燒酒。
這種酒十分便宜,和埃爾溫那包裹在高級衣物裏面的資本家格格不入。
這酒利威爾認得,四大兵團的幹部們大概都喜歡這種酒,度數高,喝起來辛辣刺激,沒有金錢雕飾的酒液大概更能激發出戰争下的狂暴,讓憤恨被酒意裹挾而出,再被喉間的辛辣鎮定。
這不是貴東西,但确實是好東西。
埃爾溫取來兩只小杯子,把其中一只推到對面。“你恢複得如何了?”
利威爾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子,灰藍色的眼眸在杯壁上聚焦,半點目光都沒有留給埃爾溫,睫毛輕顫了一下,“不差。”
此刻屋子裏只有桌子上一盞未滅的燈,在大片的黑暗之中照亮了桌子周圍的一片空間,利威爾的臉就被這淺淺的光亮暈染,椅子在被燈光照得橙黃的牆壁上投射出一片黑色的陰影。
埃爾溫靜靜地端詳他的臉,又把目光落到那件棉披風上,落到在脖子下拉住披風的手 。這畢竟是在室內,他注視着對方厚重的衣着,想來根本沒有恢複多少。
埃爾溫拿起酒瓶,把對面的杯子拿過來,傾斜杯身,看着透明的酒液順着杯壁緩緩流入杯中,注滿杯子,又把它推了回去。“陪我喝一杯吧。”
利威爾靠在椅背上,垂下眼看着面前的酒杯,聽到流水聲又眨下眼,靜靜地看着埃爾溫把他自己面前的杯子注滿。
随着埃爾溫端起杯子的動作,利威爾也把酒杯端起來,玻璃杯被修長的手指握住,燈光下雪白的腕子利落地轉了個彎兒,杯身被倒轉向下,安靜的屋子裏響起液體揮灑的聲音,酒液被他倒在了地面上。
埃爾溫有些怔愣地看着他這一動作。
利威爾微微垂頭,眼皮向下,被微微遮住的雙眸注視着鋪展酒水的地面,“你要結婚了,不請那些家夥們一些酒水麽。”
埃爾溫眼中的驚愕一點點化開,帶上幾許愧疚,幾許了然,這樣的目光在他把視線投射到好友身上之時,都化作了嘆息似的溫柔。
“對啊,我是該請請他們。”他輕聲說道,嘴角帶着幾分笑意,同樣幹練地把手腕一翻,随着倒轉的杯身傾瀉出透明的酒液。
利威爾看着那杯酒一點一點地落到地面上。兩小攤酒液在燈光下泛出點點光澤。
他收回視線,擡起眼,拿過酒瓶注滿了自己的杯子,又把埃爾溫的酒杯拿過來,倒滿了推回去。利索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看着埃爾溫,埃爾溫短促地笑了一下,也舉起杯子。
久違又熟悉的辛辣劃過喉嚨,沁入心脾,冰涼的酒液散去後就是一陣暖意。埃爾溫把酒杯放回桌子上,杯沿在一片橙黃下泛着柔和的光亮。
“利威爾,”他盯着杯子,又移開視線,看向對面的戰友,“要聽聽我和安妮的故事嗎?”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挑了挑眉毛。
埃爾溫略微思索一下,開口說道:“基斯團長是個眼光相當毒辣的人,我當上班長之後他就抓緊一切機會重點培養我,他當初也發了瘋的主張把你從地下街拽進兵團裏,你記得吧?”
利威爾在埃爾溫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開始懷疑埃爾溫已經忘了他想講什麽了。
埃爾溫接受到對方探究的目光後一笑,立刻就把話題拉了回來。“基斯團長帶着還是分隊長的我去拜訪林奇公爵,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安妮。你知道林奇公爵很有勢力很有手腕,卻不像你口中的豬猡們那樣頑固迂腐。”他在對方覺得他又要跑題之前說到 :“我倒覺得這位公爵最大的特點就是疼愛女兒。”
“那個時候我們和公爵在廳裏議事完畢,公爵心情似乎很不錯,帶着我和基斯團長在他家花園裏散步,安妮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我的,她站在公爵夫人身邊,微笑着問我調查兵團是不是可以去牆外,我說是的,她就看着我自由之翼的肩章笑着說,’真酷’.”
利威爾好笑地眨了一下眼。
埃爾溫倒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了,“……你聽的懂’酷’?”他看到對方用一副你傻了嗎的表情掏出那本冊子放在掌心,“你真的看了?……或許我也應該像安妮借來研究一下了,為了更好地和她溝通。”
“你們辦的那個相親大會之後,我和林奇公爵為了調查兵團資金支持的問題又見了一次面。談完正事後,林奇公爵端着紅酒杯問我都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就說有但是沒有人選,他就問我,我就把女兒嫁給你怎麽樣。”
“……啊,”利威爾輕輕轉着杯子,“聽起來相當不負責任啊。”
埃爾溫點點頭,“我也勸公爵這樣太草率——盡管目前看來最有利于調查兵團的就是和林奇家聯姻。公爵笑着說讓我放心。”講到這裏埃爾溫笑了起來,眼睛裏帶上一抹趣意,“和安妮再次見面的時候 我才明白。”
他看向老友,一貫莊重的臉上似乎帶上了想要炫耀秘密的得意 。“利威爾,還記得那些匿名信嗎?”
“…..啊。”利威爾輕輕晃了一下交疊的雙腿。
每次調查過後埃爾溫都會收到一封匿名信,這件事被韓吉發現之後就一直嘲笑到底是誰暗戀他,埃爾溫也是一臉無奈地真誠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他把雙臂環起來,“那些信是安妮寫給你的?”
埃爾溫輕輕點頭,把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我們見面之時,她輕輕地把那厚厚的一疊草稿放在桌面上鋪滿陽光的地方,那時我就想,就是安妮了,至少這個姑娘不會成為婚姻中的犧牲品。”
利威爾看着埃爾溫此刻柔和的神情,想到滿月會上相敬如賓的兩個人,撇撇嘴,眼睛卻悄悄亮了起來:“看來你現在過得不錯 。”
“是的,我相信我以後也會過得不錯,”這個時候埃爾溫沒有把淺笑收起來,并不十分認真地皺了皺眉,“安妮很愛我,但是她太喜歡你了。”
利威爾看着埃爾溫這張貫常嚴肅的臉刻意裝可憐,似乎是想皺眉的,卻別扭地笑了一下。
很快那點笑也消失了,他掃過地面上剛剛潑灑酒液的地方,又向埃爾文看回來,“你知道的吧,”他說,“只有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過得好,他們才會安心。”
埃爾溫回望他,戰争過後他這張經常板起的臉好像就不再吝啬微笑 ,“我知道,”他放柔了雙眼,“放心,我會過得很好。”他頓了頓,格外專注地向利威爾看了過來,“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很好。”
利威爾別了一下眼睛,“我沒什麽不好的,把你那亂七八糟的擔心都給我收起來。”
埃爾溫似乎把氣氛弄得煽情了,利威爾受不了地皺皺眉,挑起一絲有些懊惱的笑意,灰藍色的雙眼鋒利地向埃爾文聚焦過去,“你就
這樣一個人找我,就不怕韓吉和安妮混到一塊兒去嗎?”
埃爾溫面色迅速一僵,就像是在牆外發現了成群奇行種似的。他霍的一下站了起來,“利威爾,我現在就走你不介意吧。”
“……你快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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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燙金的請帖被放在桌面上,窗外的夜輝灑在請帖上面,麥色的手指摩挲着請帖,順着手指看過去,是坐在桌子前興致并不高的年輕人。
“埃爾溫先生挺會挑時間的,婚禮在冬假的時候。”愛爾敏嘆了一句,把請帖收進口袋裏。“愛爾敏……”他聽到艾倫恍惚的聲音,回過頭看去,看到窗前好友有些僵硬的背影。
“團長的婚禮……會請很多人吧?”
這飄忽不定的聲音問出的是冒着傻氣的問題,本來應該是嘲笑他一句的,愛爾敏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他把視線從艾倫的背影上離開,盯着牆壁,“是啊。”
麥色的手指從請貼上移開,那只手抓緊了桌面。聲音緊繃,“那兵長……也會去的吧。”
愛爾敏低下頭看着地面,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吸了一口氣之後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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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內相當溫暖,他的棉大衣被侍從們挂在臂上,為了給戰友面子,他穿着幹淨整潔的西裝——“一定要穿這件,這是我專門給你找的裁縫,別瞪我,真的是我結婚,但是我真的想打扮你。”
他其實一直都很顯眼,不管是戰績氣場或是令人尴尬的身高,包括今天。
剪裁合身的幹淨西裝,頸間一絲不茍的領巾,慣常冷漠的表情,利威爾看起來一切正常,或許比他平時帥氣一些。
這一切的前提是要忽略他臂彎裏的嬰兒。
——“你看大家都要離開嘛肯定沒人能夠照看他的啦~~”
——“這也是我的意思利威爾,既然不能隐藏這小孩的存在,就應該早一些讓他出現在大家視線裏。”
——早一點個屁,讓他現在抱着個剛滿月的嬰兒被人當馬戲一樣看嗎。
其實利威爾完全把事實誇張了,他确确實實成了殿堂裏的焦點,但是礙于他的脾性實在是沒有幾個人敢光明正大地看他,有的人只敢偷瞄,有的人就只能在心裏玩兒命地畫問號。
總有那麽幾個人膽子大。
奈爾看到抱着嬰兒的利威爾的時候,差點兒一腳踩在太太瑪麗的鞋上。
“親愛的,你怎麽了?”
奈爾對于利威爾的印象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好惹的老流氓。
作為和埃爾溫從小熟識的男人,即使後來因為兵團立場的問題免不了當政敵,面對那張看過無數次的木頭臉奈爾也毫不退縮,直到埃爾溫收了個利威爾。
那次兵團大會,奈爾見到那地下街專門和自己憲兵隊過不去的矮小男人,就那麽出現在埃爾溫的身旁,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日後證明那人主要起針對他的威懾作用,談判的時候一句話不說,專門在他不合作的時候用一堆奇怪的詞兒罵他,或者在他想要動手的時候直接身體攻擊。
此刻那麽個惡煞似的人物雖然依舊是一副刻薄的嘴臉,但是抱着那麽軟軟一團的小嬰兒實在是充滿了違和……又意外地和諧啊。
利威爾早就發現奈爾在看他,瞟一眼過去,就見那個下巴上挂着稀疏的胡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不少的男人向他走了過來。
奈爾見那個個子矮小氣場卻強大的男人威脅似的向他挑了挑眉毛,腳步一頓,咽了咽唾沫又走過去。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眯起來。
奈爾反倒相當鎮定了,反正在埃爾溫的婚禮上他倆又不能打起來,那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八卦一下。
奈爾在利威爾面前停下來,他個子的陰影投射在小嬰兒的臉上。
奈爾看到那個小孩兒白白嫩嫩的,黑色的發絲,細長的翠綠眼睛,看起來意外的……可愛?沒有被言語驅趕,奈爾趁着這個機會繼續觀察,那小孩兒瞟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哭,皺了皺臉,果斷地把腦袋轉向裏面,朝着利威爾的西裝。
“……“奈爾無語地看着小孩兒的動作,收回視線就正好撞上利威爾明顯不友好的眼神。
”……那什麽,這是你孩子?“奈爾盯着那個看起來很高冷的小孩兒,問道。
……啊。”利威爾含糊地答了一聲,算是給了個肯定,不說是親生的還是領養的,只不過是把在婚禮上讓喬尼出現在大衆視野裏這個任務完成。
奈爾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不然這個矮子的耐心就該到頭了,卻還是控制不住地亂想,腳步生了跟似的不動,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孩兒。
領養也不能領養剛出生不久的吧…..而且這小東西那臭屁個性和矮子那麽像,一定是親生的吧….可是他沒接過婚吧,再說了有女的敢給他生孩子?還有那家夥一臉的性冷淡。
奈爾的思維不着邊際地四下發散,同時卻又異常清醒地看見利威爾輕輕點了一下左腳,明顯是想向他踢過來的樣子。
“呦這是你孩子嗎?”很好,奈爾想,看來利威爾第一注意力不會在他身上了。明顯是喝了不少才來參加婚禮的皮克西斯司令帶着兩坨紅暈,晃着軍用酒瓶盯着喬尼看。
因為這聲音轉過來的喬尼在看見司令的光頭後又果斷地轉過頭去。
“……”奈爾覺得這個孩子神了。
“呦利威爾,”喝多了的皮克西斯司令用拐着彎的腔調念着昔日人類最強的名字,“這麽小的孩子喝不了酒的對吧?”
奈爾青筋一跳,看到利威爾一雙眼睛冰冷地瞪着他,“給你三秒,把他拉走。”
奈爾果斷地死命拽走了司令魁梧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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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走進殿堂時心裏有些忐忑,應酬完各路軍官貴族的問候,他輕輕回過頭,便覺得身邊那些攀談客套的人們都成了來去晃動的模糊影子,只有牆邊的那個人是清晰的,清晰地叫他有些害怕。
他來之前一直是忐忑的,可是他此刻真的見到他了,卻發現出奇地鎮定下來。
他今天一定會見到他的。
那個人就站在牆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中嬰兒的緣故,大家都小心地不去和他攀談,他就自己一個人在一衆人中站出了一抹安靜。
艾倫覺得他的意識過了好久才支配到自己的身體,他邁開腳步向他走過去,卻覺得每一步都那麽緩慢。
利威爾一直是敏銳的人,就像他一直知道這間殿堂裏許多人投向他的好奇目光,他也很早就感受到了那一束定格在他身上的,溫和的,小心的目光。
艾倫的目光。
或許這些都不是開始,并不是艾倫先關注他,也許是他先注意到了 艾倫。半年的調查經歷歸來,他看見那個孩子已經成長為青年,眉宇間不再溢滿沖動,已經學會略顯笨拙地和軍官貴族們周旋客套,他就看着那個他一手教出來的青年在那人群中交談,那一張一合的嘴唇,逐漸鎮定的面容都好像變成了一股隐喻,那個青年會逐漸發光發亮。
與他人周旋的艾倫面上帶着和善的微笑,他想這個小子要學埃爾溫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老狐貍了,他又想這個青年一點也不像他,一點也不像他教出來的樣子。艾倫一直散發着陽光與溫和,不像他用一張冷漠的臉拒絕別人的接近。
這個和他大相徑庭的青年終于脫離了監護人的桎梏。
不會追在他身後了。
已經越過他向前了。
他有些出神地想到,或許他就是在這個時候忘了目光落在何處,回過神來的時候,艾倫那雙碧綠的眼睛一下子撞進了他的眼裏,他看見,那雙眼裏的自信鎮定在看見他的一瞬悉數崩潰,換上了小心翼翼的悲傷和努力掩飾的無措。
那個青年一步一步向他走過來了,他想艾倫那小子一定以為裝得很鎮定,卻不知道他那雙眼睛根本不會隐藏情緒。
他也相信自己雖然一直探究地看向那青年,艾倫也不會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什麽。
軍靴在地板上落下的聲音似乎在并不安靜的殿堂裏被放大,一下一下,重合了艾倫的心跳聲。艾倫目視着那一個地方一步步走過去,他覺得自己走得很穩,他的眼裏是他站得筆直的前監護人,是他監護人懷中的嬰兒,是那雙平靜的灰藍色眸子。
一步,一步。
利威爾把視線放到地面上,看着艾倫的高筒軍靴。
——也許那個青年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被他監護過的痕跡的——至少他終于學會了打理靴子。
那雙軍靴在他面前光亮的地板上站定。
利威爾眨了一下眼,擡起頭,艾倫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三年前初見的時候一比,他真的長高了不少,站得近的時候,利威爾都要仰視他了。
那名他很熟悉的士兵,用看待陌生人的小心翼翼,對待故友的萬分真誠,一點一點地打量他。
艾倫很認真地描摹自己監護人的模樣——因為他并不知道的那場大病的緣故,利威爾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消瘦了一些,大病初愈加上因為喬尼的吵鬧缺少休息,讓他的面色有幾分蒼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陰影。分明站得筆挺,在這一身西裝的映襯下,在那嬰兒的調和下,卻又顯得有了那麽一些柔和。
這樣的樣貌在艾倫的眼中輕柔地沖擊了一遍又一遍,他卻覺得他說不出話來。他呆呆的目光從監護人身上移開,移向他臂彎裏的嬰兒。那個孩子有着和他一樣漂亮的綠色眼眸。他有些愣神兒地注視着那個小孩子,視線又瞟到了襁褓邊的手指,如夢初醒般地第一次更加清醒的認識到他面對的事實,那樣荒唐,那樣真實,那樣讓他無措。
他過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出口的時候才發現比他平時的說話聲更加柔軟,“您生病了嗎?”
他的監護人似乎并不希望他有這麽敏銳的觀察能力,有些不耐地瞥過眼睛,“已經好了。”
他們輕聲對話,周身的人只當是兵團的舊屬重新見面,反而根本沒有了之前偷窺的興致。
艾倫突然向另一個地方走過去的時候,愛爾敏就順着艾倫的目光看到了利威爾。他沒有跟過去,卻悄悄注視着那邊的動靜。那兩個人自從見了面後就一直沉默,說了兩句話後就又開始沉默。
那兩個人和一個嬰兒在靜止中化出了一道無形的隔離,分明彼此之間存在了血脈相連這樣秘密的關系。
艾倫張張口,似乎終于想到了要說什麽,他監護人卻拽了一下他,“走了小子,他們來了。”
艾倫一呆,發現結束訓練的士兵們終于趕到了現場,熙熙攘攘地人群開始準備就座。艾倫居然覺得松口氣似的,跟着監護人向觀衆席走去——松下去的那口氣在看到他和監護人挨在一起的座位标簽時,又被吊了起來。
同樣覺得吊了一口氣的是發現自己座位在艾倫旁邊的愛爾敏。
艾倫下意識地就要收住腳步,他的前監護人卻并麽有這麽大反應,走過去在那座位上坐下,艾倫輕輕捏了褲線,強裝着鎮定坐到他旁邊。
“哇哇哇,這麽可愛這是您的孩子嗎?”
“天哪這小家夥好可愛!”
似乎只有調查兵團的新任幹部們敢在看到小孩兒的時候忘記前兵長的威壓,其他兵團的幹部們嘴角抽搐地聽到這陣吵鬧,卻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聽結果。
他們并沒有聽到那位前任士兵長的聲音。
——不過對于那位來說,沒有否認就是肯定。
後排的康尼和薩沙已經開始朝喬尼扮鬼臉,艾倫看見,那小家夥的綠眼睛一彎,裏面的綠意都明亮起來似的,……看來很高興啊。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利威爾整張臉上都寫着別扭,卻還是沒有把康尼和薩沙趕跑。
艾倫看着這一幕,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想起在龐貝村落時候的事情。
兵長果然是喜歡小孩子的,他不由得想到。
愛爾敏的注意力也全在小孩子那邊,冷不丁被背後讓的聲音吓了一跳。“哎,那不會真是兵長的孩子吧?沒結婚啊,而且眼睛的顏色不像啊!”
“你吓死我了讓!”愛爾敏扭過頭,差一點扭到脖子,“就算親生的眼睛也不會一樣啊,而且那是兵長啊,肯定是領養的啦。”很好,他在想自己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功夫真不錯。
“的确,不會有女人給那矮子生孩子的。”三笠并沒有關注小孩子那邊的動靜,只是在兩個人讨論的時候冷不丁插了一句。
沒有女人是沒錯……
愛爾敏嘆氣,
那是艾倫的孩子啊……你要是知道真相絕對不會這麽淡定。假想了一下那時三笠的反應,他決定一輩子都不告訴她。
“領養也好奇怪啊!”讓的聲音又把愛爾敏弄得一個激靈。
“……啊?”
“兵長的個性的話,不會領養嬰兒的吧,怎麽樣也得等小孩兒會打掃衛生以後再說吧。”
……說得真對我竟無法反駁。
“難道在小孩子面前就不存在潔癖了?”
……你還是這麽理解吧。
康尼和薩沙的騷動結束了,四周都安靜下來。埃爾溫和安妮走了進來。
“在他眼裏沒有男人和女人,只有能揍和不能揍。”被韓吉這麽形容的利威爾,也不得不承認今天的安妮真的非常美麗。
合身的純白婚紗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頭紗罩着她深紅色的發絲,又似乎罩起了那麽一些活潑,呈現了另一絲端莊。溫和标致的五官,精致的妝容。這位少女将要把她一直矜持着的高傲奉獻給同樣高傲的男人,把她一直包裹在絲線手套裏的纖纖玉手,交到那位戰場歸來的軍人滄桑有力的手中。
利威爾看着這樣漂亮的安妮,不知怎麽竟然想起了伊莎貝爾。
天天叫他大哥的伊莎貝爾和安妮完全不同,伊莎貝爾并不如何美麗,幾乎就是個假小子。
姑娘長大了總是會變的吧,他想伊莎貝爾如果有安妮這麽大,大概也嫁人了吧,那小丫頭絕對會因為不想穿婚紗大鬧婚禮,這麽看來能受得了伊莎貝爾的可沒幾個,也許法蘭會娶她?
他專注地分神想着別的事情,忽視了身上的目光。
同樣在埃爾溫婚禮上分神的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