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倫,注視着他的前監護人。
利威爾看着安妮似乎有些出神,艾倫就小心地打量着他略顯窄小的雙肩,他臂彎的孩子。
那小孩的左手胖胖乎乎的,揪着利威爾的領巾,一松一緊,笑彎的眼縫裏,艾倫看到了和他的眼睛一樣的綠色。
那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如果到最後我們都活着的話,我可以請您當我孩子的教父嗎?”
他曾經懷着那樣尊敬的心情向他的長官提出這種請求。
他并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長官會成為他孩子的母親。
這個事實是侵犯,和他預想的尊敬大相徑庭。
可這個事實竟又真實存在,交織着血濃于水的溫暖。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那股繩索就又抓住了他。越揪越緊,他總覺得他想要說些什麽才對——
這個時候埃爾溫和安妮正要宣布新婚誓詞——
“嗚哇哇哇~~~~”
嬰兒的大哭聲在殿堂裏顯得格外突兀又異常清晰。韓吉幾乎是瞬間就從椅子上跌了下去,所有人面色各異,安妮微笑,利威爾一張臉完全黑了。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見到埃爾溫一邊愉快地笑着,一邊用手指向下一指。
利威爾離開椅子向門口走去,其他人立刻拼命忽略他把目光聚焦在新人身上——幾乎是他起身的一刻艾倫就也跟着起身,和他一起往門口走去。
利威爾快步往地下室走去,一邊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把襁褓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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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頭長大了一定揍扁她!
艾倫跟着利威爾走進地下室,幾乎是呆愣地看着利威爾把椅子擦了好幾遍以後,坐在上面,把襁褓放在腿上,在他解開來給小孩子換尿布時,艾倫體貼地別過頭。做完這一些他的長官黑着臉擡起頭來,似乎是剛想起他在這裏似的,灰藍色的雙眼兇狠地盯着他,“有水嗎?”
這沙啞的聲音把艾倫下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瓶水。
利威爾立刻站起來,幾步就朝他走過來,把襁褓往艾倫懷裏一塞同時把水瓶拿過去,根本不問艾倫還會不會喝的問題,直接就用水瓶裏的水洗手。
艾倫從來沒抱過小孩,驚得又拖又環,覺得那團白白嫩嫩的孩子好像一用力就會散了似的,又怕一個不小心把孩子摔了。那樣子十分滑稽,他抱穩了小孩,小心地看着她,渾身清爽了的小孩不再哭鬧,乖乖地任由艾倫托在懷裏,綠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小嘴一彎,就對着艾倫笑了。
艾倫看着這個笑起來的小孩兒,心緒十分複雜。
這個孩子有着帶着熟悉感的精致長相,還遠遠未長開的小臉帶着十足的稚氣,不管怎麽看都應該是可愛,但是瞳仁那抹與他一樣的綠色,卻讓他看着這孩子的時候,總是心頭泛酸。
這個孩子是他不敢幻想,不敢相信,卻又真實存在的事實。
這是他最尊敬的人,給他生的孩子。
他從襁褓中移開視線,看向監護人消瘦的背影,看向水流的沖洗下的雙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他總覺得那雙手比平時蒼白上些許,本來就偏白的皮膚在他的眼睛裏竟然映出了一股虛弱的意味。
他又感受着手上襁褓帶來的觸感,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地意識到他給他的前監護人帶來了什麽。
他盯着那人在他眼裏略顯消瘦的雙肩,他只見過那人發過一次燒,其餘的時候他一直都是代表着強大的,是什麽能讓那個人看起來就像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病?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艾倫幾乎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您得過的病……是和這個小孩有關嗎?”
利威爾回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着艾倫,“不是,”他嘆口氣,“別亂想。”
艾倫卻似乎不肯相信,依舊小心地,溫柔地注視着他。
利威爾擰眉,把手裏的水瓶往地上一扔,“你要我揍你一頓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掉?”
“哎,不是……”
“那就把你這副可憐樣給我收起來。”利威爾嫌棄地瞥一眼他,走過來把襁褓從艾倫懷裏接過去。
襁褓的觸感從臂彎中脫離,艾倫有些微怔,接着清淺地苦笑一下。
經過這孩子的一聲大哭,利威爾已經不想再回婚禮現場了,艾倫也站在一邊,看對方并沒有要趕自己的樣子,又覺得過于安靜而別扭,就問道:“她……多大了?”
“前幾天滿月。”
艾倫垂下眼看着地面,“那就是……大約一個月前……出生的啊。”
“出生”這個詞說出口之時,艾倫覺得喉嚨都有些刺痛,他甚至根本不敢深究這個詞背後的含義。
“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是丫頭。”利威爾似乎用光了所有的耐心,微揚起頭挑了挑眉,“你問這些幹什麽?”他想這臭小子總不會是轉性了想要養這個孩子了。
艾倫卻似乎是認真地在思考他這個問題,靠在桌子旁低垂着腦袋,“她是我的女兒。”他陳述事實的聲音卻帶着幾分苦澀,似乎在這個既定的事實下又充滿了掙紮,聽起來都有輕微的顫抖。“他怎麽可以……是我的女兒。”
“她是你的女兒,”他前監護人沒有感情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看着臂彎中的孩子,眼眸中透不出明顯的情緒。“這個事情讓你很困擾麽?”
他瞟見艾倫的右手慢慢攥緊,又慢慢松開,青年深吸一口氣,才開口,“我并不讨厭她,她很可愛,我,我覺得我喜歡她,我愛她,可是……”他蒼涼地笑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在哭,“是的,我愛她。可是我根本沒辦法面對她。上次我直接選擇逃避,這次我再次考慮,還是不能面對她”
艾倫真誠地,又充滿掙紮地注視着那個孩子,“她是您的孩子,她不應該和我血脈相連。”他注視着利威爾,那雙充盈過太多情緒的眼睛此刻是滿滿的柔和,“我是那麽尊敬您,我無法原諒我對您做過過分的事情,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我一直希望我能做讓您欣賞的人,沒想到成了您的絆腳石。”
利威爾擡起眼睛看着這個一邊訴說尊敬,一邊又在訴說愧疚的青年,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妥協後的嘆息,“我說過吧,我——”
“我知道您說過您不需要道歉,不需要所謂的同情和愧疚,可是我做不到,”他堅定的眼色一點點放軟,“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向您道歉,我不希望讓這種負面情緒影響這個小孩的成長,我也不敢讓我的負面情緒把您束縛住。”
艾倫伸出手指,隔空描繪了一下小孩子的輪廓,“我起初以為我害怕她,讨厭她,抗拒她,可是今天真的見到她了發現,我想去愛她,可是我帶着由一種使命感加成的情感接近她,不,因為愧疚而産生的關愛,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他輕聲說着,面色一點點趨于嚴肅,嚴肅的面孔中又沉澱着一捧柔和。“說起來您或許不知道,我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想,如果戰後您和我都活下來,我一定要看着您和一個會極力珍惜您的人在一起,我無比希望您能夠幸福。我甚至确實想過,如果您不能收獲愛情,我就當您的老戰友和您一起生活。”他輕輕吸了口氣,“您和我都是男人,我一開始确實不曾考慮過我對您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也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現在的情況和當初我設想的已經不一樣了,您需要的是家庭。我或許可以和您組成家庭,但是那道坎兒我邁不過去,它會壓在我心裏,它會影響我面對您和這個小丫頭時的心理。我一直想着,您的伴侶一定是要對您懷有絕對純粹的感情的,不能由逼迫産生,不能由責任加成,他一定是要用真實的可以确定的愛來和您相處的。如果不是這樣的感情,我絕對不會允許那個人靠近您……即使,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他掙紮又柔和的樣子映進利威爾的瞳仁裏。
這個孩子尊敬他,尊敬到如果不能确定特殊感情的存在,就再也不輕易嘗試。尊敬到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給小孩子最需要的情感,就掐斷所有的機會。
利威爾似乎是嘆了口氣,“那就忘掉吧。”利威爾眨一下眼,看向小孩兒,“她只是我女兒,你就忘掉好了。把那些愧疚和對不起也收起來。我說過,你犯的是無心的過錯,會懷孕也是我自己體質倒黴,不用把這件事情弄得那麽複雜。”
他擡眼,平靜地望向滿眼震驚地青年,阻斷青年的想要反駁的話語“我和這家夥會過得很好,你也就向前看吧。小子,”他又收回視線,對上孩子漂亮的綠眼,“如果你說你喜歡這個孩子的話
是真的,你就沒有任何對不起我,對不起這家夥的事情。所以放開我,也放過你自己,向前看吧。”
艾倫面上的驚愕還沒有收回來,呆愣地看向他的前監護人,結巴地問道:“啊?……是,是這樣的嗎?”
利威爾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指望你這憤青的腦袋能想明白。”
艾倫面上的驚愕漸漸退去,他一點點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悲傷,眼睛裏滿是溫柔,“您總是對我這麽好。”
利威爾皺眉,“你傻了嗎,”他狐疑地把艾倫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除了打就是揍,閑着沒事兒拿刀砍,這還叫好?”
艾倫不知道是搖頭還是點頭,臉上的表情跟要哭出來似的,“您總是對我很好。”
“如果你真的是覺得我在為你好,就給我一個放過你和我自己的機會,”他的前監護人瞟了他一眼,“先忘掉這些,去弄明白你該弄明白的事情,比如阿克曼丫頭對你的感情,而你又是什麽想法,那才是你先應該思考的關于你這個年齡的感情問題。小子,你還年輕,而我是你上司,也只是你戰友,這不過是感情基礎之外的意外。對于這孩子,我想在你真正弄明白态度之前,你明白如何與她保持距離。”
艾倫怔怔地看着他,絲絲縷縷的愕然全都慢慢轉化為星星點點的柔意,點綴着他漂亮的祖母綠色眼眸,“您在幫我解圍,”他已經變得富有英氣的聲音溫和地言到,“我或許總是不懂事,請您暫時忘記我,當我去了一次遠行,如果我最終不能确定我對您懷有那種情感,我就會成為您的戰友,但是我不會放棄承認她是我的女兒,我會承擔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但是我會希望一個真正給您完整的愛的人和您在一起。如果,如果我能确定那個人會是我,我會回來找您,但是,那時候一切的決定權在您的手裏,如果您那個時候并不喜歡我,我會默默在您的不遠處看着您。”
他向前一步,“您願意把選擇的權利交給我嗎?我會自己選擇面對您的态度,也許時間會久一些,但是我不會後悔,不論我最後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您都不用再站在我的角度上為我考慮,以我的角度決定您的事情。即使您不說,我其實明白,您在第一次外調查前放我離開,就是在考慮我還年輕這件事情,您在擔心我的未來。可是比起我的未來,我想弄明白,這樣的我,最真實的想法是什麽,我更在乎,我會的未來造成什麽影響。”
“她……叫什麽名字?”艾倫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個小孩,描摹着小孩白白嫩嫩的手指。
利威爾看着小丫頭,沒有擡頭,“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你就應該先把這丫頭的存在忘掉。”
艾倫看着那抹與自己相似的綠意,似是遷就般地安撫,聲音放得很輕,“我想在今天好好地記住。”
利威爾平靜地注視着他,灰藍色的眼眸在艾倫的面龐上聚焦,又瞟了一眼襁褓,“喬尼。”
“喬妮嗎?”
利威爾挑眉,“喬尼。”
艾倫無聲地做着口型,輕輕重複這個名字。
他英俊的面容上是拘謹的窘迫,帶着小心翼翼,含着真誠,眸子裏化開一捧濃濃地亮意,“我能……抱抱您嗎?我不知道我決定好再次看到您會是多久以後,所以,今天,我能抱抱您嗎?”
沒等到對方回答,他就徑自走上前去,張開雙臂,輕輕地,虔誠地小心翼翼地把利威爾和喬尼環住。
地面上,燈光下,他們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看過去他的前監護人完完全全被他圈在了懷裏。
利威爾全身一僵,看着地面上的影子有些出神,幾乎忘了推開他,過了一會兒,覺得那小子又要哭了,他才把艾倫推開,卻是嘆了口氣。
艾倫愣愣地感受着鑽入懷中的空氣,放空的視線緩緩地瞟向地面上再次分開的影子。那兩個影子間的距離很小,卻又好像是隔着萬水千山,無法跨越。
艾倫覺得眼睛發澀,胸口被一點點揪緊,窒息感帶着針紮一樣的刺痛,啃噬着他的心房。
他設想過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所以,請讓我今天認真地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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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那小子和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了沒?”韓吉狐疑地打量着利威爾。
“……沒有,利威爾看着終于睡着的喬尼,“不過用那傻小子的話說,他不是在逃避了。他要去弄明白他會對我造成什麽影響。”
“什麽跟什麽呀那家夥腦子裏都是。”韓吉抱着腦袋,忽然又收斂了笑意,瞟了一眼喬尼,瞥着牆壁,惡狠狠地道:“你又讓他走了?就這麽走了?”
怎麽是就這麽走了呢,利威爾想,看着早就沒有人了的樓梯,想起他就那樣看在原地,看着那個青年垂着頭一步一步走上去,他就那樣,一點點,注視着那個青年,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他當然是留下了東西的。
他留下了不知道如何表達的,小心翼翼到笨拙可笑的,讓人氣不起來的暖意,即使在看起來荒唐的舉止之下包裹。
那掙紮的痛苦看得人都心軟。
利威爾悄悄摟緊了臂彎中的喬尼。
那就讓他走吧,暫時把雙方都就這麽放過去。即使這根本就不是他們從前設想過的局面。
喬尼睡着了,可是利威爾記得,在那孩子的眼皮下,是怎樣一雙明亮的綠色瞳仁。
他知道的,艾倫一直都在努力地追上他。
只不過當他停下來的時候,艾倫已經不知道是否應該為了他停下腳步了。
珍視與尊敬被反向催化,變成了無法逃脫的可怕夢魇。
這夢魇逼得那青年忘記了自己的追逐目标,沒有看到身邊停滞的腳步,只能背負着痛苦一直向前。
青年看不見自己可以得到什麽,看不見自己應該面對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那就放他走吧。
忘記之後,即使無法回到原點,也可以各自安好。
青年應該沒有牽絆地向前擁抱未來。
他也早就不曾原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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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什麽了?”愛爾敏彈着欄杆上的碎雪。
“我說因為愧疚還是無法面對他們,我要明白自己的感覺,我說兵長應該擁有最純粹的感情,兵長……就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讓我忘了向前看。”
愛爾敏沉默了片刻,“那你就向前看吧,把自己解脫出來。”他有幾分無奈又有幾絲懊惱地,帶了些自暴自棄,“在你們這種局面之下,先照他說的做吧。”
“……是這樣嗎?”
愛爾敏白他一眼,“我也不覺得你這個憤青能明白。”
艾倫一愣,“’憤青’是什麽?”
愛爾敏惱道:“就是形容巨人時代的你的。”
艾倫眼皮耷拉,“你們怎麽都用這個詞形容我?”
“嗯?”愛爾敏眨眼,“還有誰?”
“兵長……”
“你說誰?!”
艾倫看着大吃一驚的愛爾敏,“’兵長’啊。”
愛爾敏覺得世界和自己開了個玩笑似的,做夢也想不到死面癱的長官會看那本書啊,還以為只有自己有韓吉的《圍牆之前謎之詞彙》複印本……深藏不漏啊。
他嘆了口氣,看到向艾倫走過來的三笠,看到風雪中姑娘飄舞的紅圍巾,輕輕捏了捏艾倫的手。他看着艾倫微微怔忪之後向三笠走過去,自己也走過去。
他其實一直都關注着,艾倫對于利威爾的過度珍視與尊敬,不過,
艾倫,
如果你并不不知道它是否變成別的感情的話,
如果你不能從愧疚的圈子裏走出來的話,
那就向前看吧,
如果你哪天想回頭了,
也請放心,
不管你前進還是回頭,
我都會支持你的。
Chapter25
在冬天将盡積雪将化的時刻,調查暫停即日常訓練狀态的調查兵團,迎來最後一個休息日。
大概是冬日最後一個休息日的緣故,這次留在軍營裏的士兵就少了許多,幹部們大大方方地和士兵們說,只要在明天早上回來,今天晚上好好玩兒。
——雖然還有一句,明天早上回不來的話,清退。
艾倫處理完事情,活動一下筋骨,走出樓來。
夜晚軍營的燈光照在訓練場上,場地邊緣處堆積的白雪在燈光下泛出金紫色,化開的雪水一片一片地鋪在地上。
艾倫看見了那抹紅色。
他想起那雙平靜的灰藍色眼睛。
他又看向那陪着他走過多年的紅圍巾。
揪緊的心髒拼命地渴望空氣,感到了一股虛幻的清醒。
——“先給我一個放過你和我自己的機會。”
——“先忘掉這些,去弄明白你該弄明白的事情,比如阿克曼丫頭對你的感情,而你有是什麽想法,那才是你先應該考慮的關于你這個年齡的感情問題。”
她等了很久,或者不是這個原因,也已經是糾纏的需要辨認清醒的關系。
而那句話到底是安慰,指引,已經虛幻地成為了凝聚實感的救命稻草。
想去弄明白的有很多,
總是不知道究竟會受什麽影響。
他不需要你在愧疚之中回頭。
她就在你的身邊等你。
——向前看吧。
最終沒有回絕姑娘登了很久的要求。
艾倫擡起腳步,向訓練場上走過去。
一步一步,他接近場地上的姑娘,姑娘身形的輪廓在夜晚被微風一點點勾勒,艾倫看着那長長的紅圍巾,心中閃過一絲暖意,面上的微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姑娘便一個閃身,淩厲的拳頭便贏了過來。
——要不要這樣啊三笠,一見面就打。.
腹诽都來不及完成,擡起手臂招架住青梅竹馬的攻勢,揮起拳頭迎上去。
一個是前任兵長的被監護人。
一個是評為天才的訓練兵首席。
勝負五五分。
被摔在地上的時候艾倫腦子裏閃過的竟然是愛爾敏的分析數據,短暫迷失在數據裏的艾倫忘了起身,接着他感到女子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一用力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三笠,真厲害啊。”艾倫撓撓頭。
三笠看了看他,平靜地說道:“如果你剛才襲我的胸往地面壓制的話,我說不定會輸。”
——三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如果愛爾敏在的話,他大概根本不會理解艾倫的驚訝:除了你和讓沒有人把三笠當女孩子看……
打鬥時加速的心跳還沒有平複,他和面前的姑娘雖然看上去狀态都不錯,呼吸還是有一點急促的。
三笠似乎和他說了一句什麽,随着話語姑娘的嘴邊飄過小小的白氣。暖黃色的燈光,紅色的圍巾,這溫暖的色調把姑娘平時剛毅的面孔映襯的柔軟許多,漂亮的黑色眸子好似無意,實則專注地看着艾倫,金色的燈光在那眼睛裏鋪陳出一片漂亮的風景。
她這樣漂亮的眼睛撞進他的視線裏,漸漸填滿了他的世界。
似乎早有預料,似乎順理成章,三笠向前走了一步,艾倫怔愣着閉上眼睛。
輕輕相碰。
三笠後退一步,艾倫睜開眼睛,兩個人對望,與三笠的平靜相比,艾倫似乎有些拘束。
“……你什麽感覺?”
“……我不知道。”
“我也說不出來。”
艾倫有些挫敗,這大概是淺嘗辄止又相當糟糕的接吻。
不對。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這是初吻。
他的,
三笠的,
初吻。
給了姑娘一個糟糕的初吻,艾倫有些不好意思,身邊的三笠明顯完全沒有想到那一方面,依舊鎮定。
和摯友的關系變化為情侶,艾倫還沒有适應,本着“既然初吻已經糟糕了,那麽絕對不能讓今天成為不想回憶的一天”的原則,艾倫僵硬地牽過了三笠的手。
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眸微微亮了些許,唇角上挑了淺淺的弧度。
她那星星點點的笑意感染了艾倫,眼中的綠色裏蕩漾開一片暖意。
你陪着我一起走過戰火,走過絕望與喜悅,如果你所希望的是跨越友誼的距離,如果這一切總有一個要探索答案的機會,那麽我願意陪着你嘗試,去探險,去看看那邊的風景,會不會是你期待的絢麗。去決定,我們雙方的距離與姿态。
“走走吧。”
此時的軍營靜悄悄的,軍靴邁着相同節奏的步伐緩緩而行,在地面上發出清亮的聲響。
這腳步聲在夜色下又那麽微小,一點點融入這一片和諧。
一步,一步,緩緩而行的軍靴不太自然地停下來了。
“你們……”讓注視着艾倫和三笠交握的雙手,微微驚愕的面上擠出一抹微笑,“我還在想你們什麽時候在一塊兒呢。”
他向艾倫揮揮拳頭,“你可要好好對待三笠啊,聽到沒有。”
說完沒等艾倫叫他,他就向另一邊走開。
他一邊走着,一邊動動靴子,把路上的石子踢開。
他停下步子,長出了一口氣。
“……讓?”愛爾敏輕輕走到他身邊。讓轉頭,興致不高地看了愛爾敏一眼,“愛爾敏,你還是再學學偵查吧……”
愛爾敏笑笑,沒有接話,繼續邁開步子,讓看了他一眼,也邁開步子跟上。
“讓你……知道他們在一起了?”愛爾敏輕聲問道。
“你都知道,然後一直不告訴我?”讓找到重點,撇撇嘴,“我看起來是經受不起打擊的人嗎?”
愛爾敏被他一噎,眼皮微垂,遮住一點明亮的藍色眸子,“…不是。”他頓了頓,嘆口氣,開口問道:“那你現在…對三笠什麽感覺?”
讓把雙臂交叉,墊在腦後,“怎麽說啊……我喜歡人家,人家也不喜歡我啊。嗨,我已開始以為我肯定會特難受,結果真看到他倆在一塊兒,只是有點兒失落,倒不是特別傷心。”
他嘆一口氣,望向夜空,“大概我其實早就準備好他們在一塊兒了吧,就算他們不在一塊兒,三笠大概也不會跟我在一塊兒。……你說是不是就因為我和艾倫打架?”
愛爾敏被突然的問題砸到,一愣,“這個雖然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也不一定。”
讓聽着他這麽說,一愣,轉回視線看着愛爾敏,“我說,我就那麽一說,你又這麽認真幹嘛?”
“….啊?你又在開玩笑嗎?”
讓暢快地吐了口氣,看着愛爾敏那認真的藍眼睛,被凍得發紅的鼻尖,突然就特別想彈彈他的額頭。“我說你連玩笑真話都分不清,這腦子到底是怎麽想那麽一大堆計劃的?”
愛爾敏沒有接他的話,走幾步後又問道:“讓你真的不難過?”
“我難過個啥勁兒啊……”
“......真的?”
“……和那小子打架出出氣還是可能的。”
Chapter27
那是在一片炎炎夏意只中的一次調查,或許并不是多麽特別,但是對于老一輩的幹部士兵來說,卻充滿了裏程碑似的意義。
以愛爾敏作為引導人,在三笠的應和和艾倫的大力倡導下,巨人時代的調查兵們或自願或無奈的都染上了對于大海的期待。
大海,成了新世界的代名詞,成了牆外最讓人向往的景色。
那或許是為數不多的一次計劃路線外調查。
看見那一片星星點點的蔚藍的時候。愛爾敏有些怔忪,勒住馬,迎上艾倫疑惑不解的目光,“艾倫,”他輕聲道,藍色眸子的平靜之下是刻意掩飾的欣喜,“我想那是大海。”
艾倫跟着勒住馬,握着馬缰繩的手十分用力,“愛爾敏,把大海的樣子描述給偵察兵,偵察兵,去探路。”
等待的過程顯得那麽漫長,他握緊了缰繩,覺得微風劃過臉頰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偵察兵報告所看見的景象和愛爾敏長官描述相符的場景好像在腦海裏模拟過還幾遍似的,他聽見自己竟然十分冷靜地發號進軍命令。
艾倫曾經無數次設想過,當那片浩瀚無際的蔚藍真的展現在他的眼前時,他會是什麽反應。
他想他或許會傻笑地像個孩子。
他想他也許會扯出一個相當難看的笑容,卻哭得一塌糊塗。
他想他或許會傻傻地去擁抱大海,被海水嗆到。
不管是哪一種設想,都是激動到犯傻,犯傻到無可救藥的樣子。
現在這片大海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卻發現自己根本一滴淚也掉不出來,更沒有笑得一團傻氣。
他英俊的面容上是淺淺的笑容,只有從他上揚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裏,可以窺探出點點笑意。
他也沒有去擁抱大海。他雙手攥成拳頭,抄在衣兜裏,像是在訴說着什麽不甘。
或許是他已經用夢,用心,用鮮血裏偷來的安眠,用絕望研磨成的顏料,太多次,太多次描繪了那片蔚藍色的風景,當這片壯闊的景象真的出現在眼前,他卻覺得他好像已經看了它很久似的,驚喜似的陌生被疲憊的熟悉感淹沒。
他的心就像一團深水,欣喜和雀躍從底層緩緩地,慢慢地往上泛,在接近水面之時,被水面的鎮定與平靜慢慢消磨,一點點落下來,再慢慢上泛,周而複始,起起落落。在那些欣喜雀躍的點點挑動下,他的心中呈現出一種微妙的平靜。
你看,我們無法提前預知以後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的樣子。
他緩緩松開攥緊的拳頭,把雙手從衣兜裏拿出來,微風在指縫間流過,親昵地親吻着他的雙手。
他為什麽會感覺失落。
這雙手怎麽能用來攥緊,它們應該去握住牽絆。
他輕輕轉過頭,愛爾敏和三笠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不是道悄悄陪在他身邊多久。他一點點把目光放柔,注視着身旁的姑娘。
或許她的冷淡就是她的高傲,或許她的高傲就是她的矜持。三笠墨色的雙眼微彎,就像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泛出點點柔和的光亮。
艾倫想象中的這一天,愛爾敏會哭的,他卻看見愛爾敏在笑。
愛爾敏的五官本就柔和,那明媚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溫柔地綻放,面向這片終于見面的藍色,沐浴着陽光,他天藍色的瞳仁裏輝映這大海的風景,水洗一般透亮,像是在一片沉重的壓迫之下找到了空氣,寫滿了如釋重負。
應該開心的不是嗎,應該這樣的。
他們獲勝了,
他們還活着,
他們看到了海。
艾倫面上淺淺的笑容終于擴大,一點點,迎着海邊的陽光,他真的笑成了一個傻子。
他伸開他被空氣親吻的雙手,緊緊握住身側的兩人。手掌間的暖意相互間傳遞。
“看啊,這是大海。”
“是啊。”
三笠并沒有給艾倫言語上的答複,她輕輕向艾倫偏了偏頭,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又幾分至誠的注視着艾倫,微風輕輕吹動她頸間的圍巾,陽光的光束把她的墨發黑瞳裹在其中,琉璃般的色彩被光束溫柔地鑲嵌進她墨色的眼底,那抹光亮,一點點,由慢而快,拍進了艾倫心裏。
艾倫伸出雙臂,慢慢地,又急切地擁抱住她,他們相吻,細致地描摹着彼此眼中的風景。
愛爾敏看了看他們倆,向一邊走去,他低着頭看着沙灘,面前出現了一雙打赤的腳。
赤腳?
愛爾敏順着那雙腳向上看去,看到了讓的馬臉。讓把腦袋往艾倫那邊偏了偏,接着回過頭來,皺了皺鼻子,“他們倆又不要你了?”
……怎麽聽起來變了味兒。
愛爾敏決定不接話,看了看讓的腳,“幹嘛光着腳?”
“不是你說沙灘很軟可以光腳踩的嗎,講大海的時候。”讓咋舌,想愛爾敏挑了一下眉毛。
愛爾敏狐疑地把他打量了一遍,也伸出手脫下了自己的靴子,光着腳踩在沙灘上。
“燙!”
“我剛剛就想告訴你了……”讓十分不認真地搖搖頭。向前跑幾步,一腳踩進海水裏。“這下子就不燙了。”
愛爾敏猶豫着不想過去。
“你怕啥,又沒毒。”
“……圍牆前文明是說它沒毒。”愛爾敏又往前走了幾步,已經走到被海水沖刷地神色濕軟的地方。
讓就着打來的浪花一個猛揮把水拍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