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愛爾敏被水弄得一個激靈,跑過來就着下一波浪花把水回潑。

“長官的形象都沒了吧,士兵們還在呢!”

“人家倆都當衆接吻了你怕啥,讓士兵們也玩玩兒,不游泳就行。”

三笠站在艾倫旁邊,艾倫學着愛爾敏和讓的樣子脫了靴子,赤着腳踩在沙灘上。

烈日炙烤下的沙灘燒灼着皮膚,雙腳下的燙熱感傳導至大腦,艾倫凝視着眼前浩瀚無際的蔚藍色,凝視着海面在陽光下的點點波光,那一波一波地浪花一點點拍進他心裏,一下一下,拍打出了被他刻意隐藏的失落。

“如果我們有獲勝的一天,我能請您和我一起去看大海嗎?”耐打的士兵不顧監護人的強烈反對,蹲在床邊用熱毛巾敷着監護人青紫的左腿和紅腫的膝蓋。觸目驚心的傷口在帶來選擇失敗的悔恨同時,也在少年心中激起了被關心的暖意。少年小心地調整着手中毛巾的位置,擡起頭,誠摯地注視着看向窗外的長官。陽光一點點地細繪描摹,讓他長官有些刻薄的長相都柔和起來。

他凝視着這樣的長官,手掌下毛巾的熱度一直傳到了他的心裏,柔軟一片,他宣誓一般,誠摯地說道。

“我一定要帶您去看海。”

腳上的燙熱感一直在發酵,艾倫望着那一片蔚藍,慢慢地再次攥緊了拳頭。

他确實設想過,夢到過無數次,當自己見到大海時,會是什麽情形。

他想他會笑得像個傻子,被身邊的監護人嫌棄地鄙視。

他想他也許會扯出一個相當難看的微笑,卻哭得一塌糊塗,他想着他的監護人也許會相當別扭地扔給他一條手帕。

他想他也許會想要擁抱大海,被海水嗆到,他的監護人再一臉不耐煩地把他揪出來。

他想他也許可以在海邊,在陽光下,給他的監護人一個擁抱。

他想過那麽多種情形。

唯獨不敢想,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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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見到大海時,他不在他身邊。

艾倫想他以前設想的也沒有錯。

他剛剛還笑得像個傻子,這下真的哭得十分難看。

他又設想錯了。

應該出現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有的同期生靜靜地看着他的失态,有的人體貼地留給他一片安靜,他們大概都只是以為他是在慶幸戰争的勝利,又或是在抒發夙願了結的情緒。

沒有人知道他在為什麽失落。

“愛爾敏?”讓目瞪口呆的看着愛爾敏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随身筆和紙張,坐在地上。“你這是幹嘛?”

愛爾敏的筆在他的手中流暢地畫出一片片波浪的線條,“畫下來,給幹部們寄過去。”

他們說好的,

他們調查兵團,

要一起看到,

那片海。

Chapter28

一個嬷嬷的自述:

我是安妮小姐的教導嬷嬷,跟着她母親瑪格麗特小姐來到林奇家。已經教養出瑪格麗特小姐這位名媛的我,決定用剩下的所有的愛去教導安妮小姐,讓她成為一名出色的淑女。

事與願違。

安妮小姐被哈利少爺,林奇夫婦寵着,簡直就把家裏翻個底朝天,小時候就像個皮猴子,或許唯一應該欣慰的就是,小姐在有客人的時候,還是會表現出一位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安妮小姐十四歲那年遇見了一個男人,接着她就不自知地墜入愛河,我看着小姐寫了十年的匿名信,并且最後帶着那些信嫁給了她愛的男人。

小姐愛上的那男人很高,不管是身高還是發際線,一看就是個滿肚子心眼兒的人,一般人肯定玩兒不轉他。那男人比小姐大了大概十四歲,小姐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小姐喜歡看書,這是好事,小姐的個性還是很活潑,我不知道這算好算壞。自從小姐看了一個厚厚的小冊子之後,她說的話裏就總是蹦出我聽不懂的詞兒。

從小姐的念叨中,我知道那個高個兒男人叫埃爾溫.史密斯,似乎是個團長,就是那個總是去牆外的翅膀團,原諒我老了記不住那個團的名字。聽他聽到快長繭的時候,小姐開始念叨另一個男人,名字更奇怪,利威爾,叫什麽……兵長?小姐念叨他的時候,總是蹦出什麽’偶像’“粉絲”這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詞,小姐說那叫崇拜。

“因為利威爾兵長的存在,我心愛的人在戰場上變得安全,我非常感謝她。”

小姐是這麽說的,小姐關于那位兵長的敘述在我理解起來就是,如果巨人是菜,那麽那位兵長就是專門兒切菜的,加上光環的話就是,人類最強切菜工。

安妮小姐婚後我和她一起搬進了新的別墅,我很高興埃爾溫先生待她很好。

昨天安妮小姐似乎十分愉悅,她甚至一邊哼歌一邊幫我打掃衛生,小姐笑彎了她的眼睛對我說;“你知道嗎嬷嬷,埃爾溫說要把利威爾和喬尼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天知道喬尼是誰。

我只是想到見到崇拜對象的小姐大概又當不成淑女了。

一位女仆的自述:

我跟着安妮小姐的時候,她已經愛慕埃爾溫團長,崇拜利威爾兵長了。我也就大概二十左右,安妮小姐又是個沒有架子的人,把我當姐妹似的說這說那。

“小茜,你不知道,他居然戴上了耳罩,真是太可愛了!”

——小姐您跟我說了之後我就知道了,而且我實在不認為一個面對巨人都能當屠夫的男人可以用可愛形容。

“小茜,他要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你也一定很期待吧。”

——是的,我期待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傳說中那麽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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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溫在一個明媚的午後敲開了利威爾的家門。

“我想我也許挑對時間了,喬尼應該睡着了吧?”他在門口微微一笑。

……

“讓我和你住?”利威爾挑眉,紅茶被他以慣有的特殊手勢拿在手裏。

“不是和我,是到我和安妮的房子裏住。”埃爾溫糾正他。

“為什麽?”利威爾抿了口茶,警告似的眯起眼睛。

——“我怕那個老流氓一個人住會出事兒,萬一喬尼尿他身上了還不被這死潔癖掐死。”

埃爾溫輕輕搖頭把腦子裏韓吉的原話趕跑,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溫和許多,“你的病恢複得怎麽樣了?”

很好,官兒當久了的人說什麽都會先繞彎子。利威爾冷笑,直接把這個彎子給拆了,“你總不會是讓我過去養病,有屁快放。”

埃爾溫好笑地看着他,“其實我和安妮的別墅采光和舒适度都不錯,确實适合病後恢複,比你這屋子要好。”他在對方要出口諷刺他之前接下去,“利威爾,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更加正規的交談禮儀你也要學,在你生了小孩以後。”

他明顯不應該加上最後半句話,為了安撫,他又接着說道,“我覺得也沒有什麽人真的敢給你上課,所以,我決定和安妮一塊兒教你。”

利威爾放下茶杯,獵豹般眯起了眼睛,雙手被他輕輕交叉,随着他擡頭的動作,他灰藍色的眼睛在白日下迎着陽光閃過一絲晶亮。

渾身上下都是危險的信號。

天知道埃爾溫到底用了什麽方法,他後來和安妮說他們幾乎打了一架。

——“我很高興他還沒恢複說實話,不然我就打不贏他了。”

一位嬷嬷的自述:

昨天安妮小姐心情很好地告訴我,他崇拜的利威爾先生答應在今天搬過來,比起安妮小姐明快的笑,我一直在關注送完邀請歸來的埃爾溫先生。

埃爾溫先生的衣服全亂了,衣服還有點破,手上還有個口子。

出于關心我問他怎麽了,埃爾溫先生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不過打了一架。”他說得雲淡風輕。

我問他是不是要去接利威爾先生,埃爾溫先生說是的。

我擔憂的目光似乎讓埃爾溫先生很不解。

我只是在擔心他的安危罷了。

今天上午再次出發再次歸來的埃爾溫沒有負傷,我松了口氣。接着我看見了他身邊的人。

……那個男人可真矮。看起來還沒有到埃爾溫先生的肩膀,長相也并不顯年紀,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西裝和那張冷然的臉昭示着他是個有了閱歷的成年人,我大概會以為他還相當年輕。

在我看來他的外表帶着一種疏離感,十分不理解安妮小姐是怎麽和他相處的。

安妮小姐從樓梯上下來,快步走到樓前面微笑着迎接他,他在看見安妮的時候,面孔上的抗拒和冷淡似乎消散了一些。

利威爾先生懷裏抱着一個小嬰兒,我想這大概是安妮小姐口中的喬尼。

我本想走過去幫助他安置一下小孩兒,就見他眯起眼睛掃視整間屋子,然後轉頭,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鋒利地像是刀片,一下子朝我射過來。

那感覺真可怕。

然後他就開口問話,就像這屋子裏的主人似的,聲線清冷,“這屋子是您掃的?”

他的目光讓我覺得他那個“您”根本不是尊敬。

——其實不止是我,還有侍女們,我不過幫了個忙。

這些話被我卡在了喉嚨裏,我瞠目結舌地看着他把懷裏的嬰兒塞給安妮小姐,脫下西裝外套,挽起袖子取來掃帚,眉毛擰地厲害,開始打掃屋子。

我把茫然的求助目光投到安妮小姐那裏。

“嬷嬷,您應該讓她們掃的更幹淨一些。”

……我覺得這已經夠幹淨了。

而且怎麽能讓客人打掃屋子呢,這麽想着我想去奪利威爾先生手中的掃把,埃爾溫先生止住了我。

“別管他,嬷嬷,他不打掃會難受的。”

一位女仆的自述:

知道利威爾先生今天要過來,安妮小姐反複叮囑我一定要把屋子打掃地相當幹淨。

……小姐你質疑我的工作水平嗎?

這麽質問着的我得到了小姐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不,那位先生的标準要比我高很多。”

雖然心裏對于這句話沒太當回事兒,我還是把別墅打掃了三遍。

我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人類最強。

他看起來還沒有安妮小姐高,估計只有一米六。

雖然知道他大概曾經不過是個暴躁的軍人,不過我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

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嬰兒我就開始胡思亂想。

首先他應該沒有結婚,安妮小姐那麽崇拜的人應該也不會私生活混亂,在者他那生人勿進的冷漠氣場讓我覺得應該也很難有姑娘和他育有子女。

那麽就是領養的吧。

這個時候他說了他進屋以來的第一句話,質問了我的勞動成果,居然還開始自己打掃。

我看見安妮小姐似乎炫耀似的向我笑了笑。

……這位兵長難道能看見空氣中的灰塵嗎?

最後能反光的地板向我宣告了他的标準到底有多高。

安妮的日記:

Xxx年x月x日

我并不十分清楚我對于埃爾溫的崇拜到底在何時轉化為愛,我知道他們自由之翼是沒有錯的。

所有的屍體,鮮血,失敗都不能擊垮我對他們的欽佩。

林奇家會一直支持調查兵團。

我想我會一直感謝利威爾先生,他的存在縮短了戰争,也在客觀上有利于埃爾溫的安全。雖然我知道戰争時期的他和埃爾溫最基本的關系仍舊是上司和下屬,雖然我大概知道埃爾溫必須以無情的态度對待他。

我很慶幸戰争結束後,他們都活着。

他們終于可以向老戰友,老朋友一般相處。

說了這麽多有些跑題。

昨天埃爾溫就嚴肅地告訴我,這間別墅的打掃程度并不符合利威爾的潔癖标準,今天我終于知道即使打掃三遍也不符合标準。

“你猜利威爾進來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麽?”

昨天埃爾溫和我說道,“我打賭,他第一眼記住的是掃除工具的位置,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掃衛生。”

……事實證明埃爾溫還是很了解他的。

今天埃爾溫想要抱抱喬尼。

以往的慘痛教訓告訴我,喬尼一見到埃爾溫就會哭。

埃爾溫提出這個要求後,我看到利威爾似乎很有興致地挑挑眉,他懷裏的喬尼碧綠的眼睛滴溜溜直轉。

埃爾溫俯下身把喬尼接到懷裏,小心翼翼地拖住喬尼的身子。我走到他身邊好奇地瞧着。

埃爾溫看起來很緊張,小心翼翼地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張臉被他板成了木頭,喬尼的眼睛轉了轉,鎖定了埃爾溫。

我忍着笑,看着這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

一秒

兩秒

三秒

我看到喬尼皺了皺臉,撕心裂肺地哭起來。瞟到埃爾溫剛剛還是木頭的臉一下子崩壞成了慌張。

我把喬尼接過來哄,小孩兒在我的輕輕搖晃下一會兒就笑了。

此刻的埃爾溫高大的身影似乎一下子縮短了,他挫敗地看了一眼我懷中的喬尼,笑得相當無奈。

利威爾靠在一邊,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但是我打包票從那亮了一些的眼睛裏看到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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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安妮不再用您相稱,而是改成了名字。

利威爾灰藍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并沒有不愉快地神色,如果硬要說得話,那大概是一種類似于驚訝的情緒。

午後陽光,白瓷桌面,三杯紅茶。

“其實你的禮儀很規範,不管是吻手禮還是行禮。”安妮淺淺笑着,利威爾并不認真的聽講似乎并沒有給她造成影響。

“所以我覺得你需要學的,只是友好正式禮貌的用語,利威爾。”埃爾溫坐在令一面沙發上,向他的老友解釋道。“雖然你很不喜歡他們,但是我真不希望你當着他們的面罵他們豬猡。”

利威爾交疊着雙腿陷進另一面沙發裏,一條胳膊放在腿上,另一條胳膊搭在沙發背上,眼皮微垂,被微遮的細長眼睛以從下往上的鋒利角度掃了埃爾溫一眼。

埃爾溫無視拿到目光,他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靠在沙發裏,思量了一下,說道,“比如,”他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克服強烈的違和感,“尊敬的,我很榮幸,我誠摯的,什麽的?”

利威爾挑眉,“我并不覺得那些詞語從我嘴裏說出來就顯得我有多尊敬,而且我覺得我和他們談話就是他們的榮幸。”

埃爾溫對于他的反應并不意外,嘆口氣,無奈似的搖搖頭。

他也不認為有一天利威爾板着一張臉打官腔是件讓人欣慰地事情……簡直想想就覺得瘆的慌。

雖然這麽想着,他還是試探性地問道:“你就試試,嗯,就一次?”

“那好。”利威爾出乎意料地爽快答應,雙臂環在胸前,揚起下巴,眼睛聚焦到埃爾溫臉上。

“尊敬的史密斯先生,我很榮幸您能邀我一起閑談,不過我誠摯地建議您關注一下您的發際線。”

埃爾溫瞬間就後悔了剛才的請求,他面上有些尴尬,雙眼充滿了無奈,搖搖頭,張了張口,又想不出說什麽好地閉上了。

安妮倒是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迅速忍住笑意,正襟危坐,抱歉地看了一眼埃爾溫。

利威爾對于他們倆這各異的反應倒是不怎麽在意,絲毫沒有制造了笑點的自覺,他垂着眼看着腳尖,無聊似的輕輕晃了一下鞋子。

午睡完畢的喬尼的大哭聲從樓上傳來,利威爾幾乎是松了一口氣似的,立刻站起來,向樓上走去。

安妮注視着他的背影,回過頭看了一眼埃爾溫,“說真的,他真的不适合學書面用語。”

埃爾溫輕輕點頭,“他有的是分寸,必要的時候也說得出口,而且,”埃爾溫促狹地一笑,“談論一些軍事話題的時候,說一兩句粗話才有感覺。”

安妮有幾分好笑地看向埃爾溫,“那你一本正經地教禮儀幹什麽?”

埃爾溫端起紅茶,凝視着紅茶的熱氣,他的面孔映在杯中的紅茶裏。“你知道,他其實是個細膩的人。”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安妮,“我希望他變得溫和些,希望他和喬尼和我們住一段時日會變得溫和些。”

韓吉的日記

Xxx年x月x日

安妮已經嫁給埃爾溫了,我覺得早說開了早省事。試探了那姑娘一番後,我覺得告訴她沒問題。

後來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看到安妮的信我才知道那姑娘腦補到了什麽程度。我就回信告訴她,“放心吧埃爾溫愛的是你,他和利威爾這麽多年純潔的戰争情誼哪能說變就變,再說他還沒有那個膽子讓人類最強給他生孩子。你這什麽腦思路簡直就不能救了,利威爾身邊關系密切的男人确實沒幾個,除了埃爾溫不是還有個艾倫嗎,你忘了喬尼的眼睛是綠色的?當然他們倆其實也沒什麽感情,就是意外。我告訴你是怕你瞎猜,再來就是,雖然不大像但是我确實是女人,憑着女人的第六感,我覺得不管過多少年,早晚有一天艾倫那小子得回來找他,所以讓你提前做好準備。還有,如果回信被埃爾溫發現了,就告訴我一聲,這證明他意識到對于你的保衛戰失敗以後,就不會在抗拒我去你們家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安妮的道歉信,那姑娘在心裏說了半天不應該對于埃爾溫和利威爾進行冒犯的猜想,向我保證會成為埃爾溫利威爾還有喬尼的堅強後盾。她說絕對不會用不一樣的眼光看待利威爾,就是看起來她把艾倫定義成了“實力蒙圈”,這個詞證明那姑娘看過《圍牆之前謎之詞彙》,我對她的好感加強了一些。她說埃爾溫非常挫敗地表示,我可以登門拜訪了。

我回了一封信告訴她我一定會挑吉日拜訪,并且苦口婆心地和安妮分析半天,告訴她艾倫只是不懂愛。

安妮坐在鋪滿天鵝絨的地板上——當然是為了喬尼,喬尼此刻正在努力地學爬,安妮一邊看着小家夥笨笨拙拙地挪動手腳,一邊輕柔地坐着口型,“媽——媽——”

利威爾坐在一邊,在喬尼要扭到手的時候扶一把,擡起眼看了看安妮,安妮回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利威爾敲敲天鵝絨,因為鋪在地板上的緣故,還是有聲響的。“安妮,韓吉那臭四眼是不是和你說什麽了。”

“嗯?”安妮似乎想裝傻,無辜地看了他幾眼。

“啧,埃爾溫去找我的那個晚上,韓吉一定去找你了。那家夥肯定跟你說了喬尼的事情。”利威爾說着,眼睛卻往一邊瞟了瞟。

安妮聽着他說完,覺得也瞞不下去了,就輕聲接話道:“你介意我教喬尼’媽媽’嗎?想想也确實叫不出去……可是叫爸爸很違和吧?”

利威爾不自覺地就順着安妮的話稍稍腦補,軟軟一團長開了搖搖晃晃走路的小孩子,叫他爸爸的樣子……簡直詭異。

安妮看見他也有些僵的臉色,想了想,眼睛微彎,笑了起來,“叫名字吧。似乎這是你最能接受的稱呼了。”

利威爾似乎怔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獲得許可的安妮大有幹勁兒,伸開腿趴在天鵝絨上,專注地看着擺弄四肢的喬尼,小心地做着口型:“l……e……v……i。”

安妮的日記:

Xxx年x月x日

今天喬尼會說話了。

根本就沒有任何征兆,我去倒熱水,在天鵝絨上面活動累了的喬尼被利威爾抱了起來。

她小小地一團窩在利威爾懷裏,伸出白嫩的小手扯了扯利威爾的領巾,眼睛轉了轉,就笑了,接着她緩緩地發出那個聲音,她的聲音甜甜的,磕磕絆絆,聽起來就像是天書,要回味好久才能聽懂那是個名字。

那時利威爾似乎是僵住了,他就像是接受到戰備警報一般繃緊,拖着喬尼的手僵在了小孩子的衣料下面。他注視着喬尼,像是回味着那小丫頭剛剛說了什麽,接着他放松下來,眼眸中一點一點,彙聚出一片小心翼翼的溫柔。他面上還是微微怔忪的神色,唇角卻輕輕挑了一個極淺的弧度。

安妮的日記:

xxx年x月x日

自從喬尼學會爬了之後,埃爾溫就很大方地在利威爾房間的地毯上面鋪上了天鵝絨——“地毯誰都踩,利威爾不可能放心讓喬尼爬到上面。”

在他鋪那層天鵝絨之前,利威爾一直都只允許喬尼在床上爬,除了他得時刻注意着不要讓喬尼掉下去。

算算看,喬尼這丫頭都快一周歲了。

Chapter29

三笠兵長的訓練機制裏有兩項以前制度沒有的項目,“訓練監督員”項目以及“工作定期巡視項目”。前一項針對幹部,後一項針對團長。這個建議剛剛提出的時候,愛爾敏相當冷靜地分析利手弊,并且提出對于這項提案的大力支持——“沒有戰争的時候一定要想辦法防止懈怠。”

最先支持這項計劃的是艾倫和愛爾敏,以及無條件支持三笠任何決定的讓。

現在看來這三個當事人似乎受到了這項制度的影響。

鑒于提案中的“團長訓練巡視機制”是按監督小組來分的,檢查工作的艾倫已經做好了一整天都和讓與愛爾敏的組合打交道的準備。

打起精神來,板起了作為團長應該有的嚴肅臉,艾倫靠在牆邊。他掃視理論課的教室,漸漸地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當然不是在認真聽講的士兵們身上,反而是出現在兩位長官身上。

愛爾敏在講臺前站得筆直,教鞭輕輕點着黑板上的線路圖紙,話語流暢明确,就像在制定作戰計劃。他講課的時候掃視學生們,目光在快要觸及讓所巡視的位置時就被收回,讓全場巡視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巧合,愛爾敏就會把目光焦灼在路線圖紙上面。

讓刻意放輕了監督的腳步聲,小心地避免軍靴在地板上踩過的聲音影響上課,走完一圈時擡眼瞥了一眼講臺,愛爾敏剛好轉過視線,兩人目光相撞,愛爾敏停頓一下,用教鞭用力敲了一下圖紙,接着把視線重新投回到圖紙上面,右手攥緊了教鞭,指尖微微泛白。

經過窗戶的陽光在桌面與牆壁上投射下光斑,長條狀的光是一點點切割了這間教室,教室裏的話語聲,腳步聲,紙筆間的摩擦聲似乎都被這陽光消去了聲音,輕點教鞭和輕擡軍靴的動作似乎也被過濾成了靜止。

艾倫看着這間陽光中的教室,看着那機械的動作,記筆記的手掌機械地挪動,軍靴按着教室的臺階一遍遍踩踏,教鞭順着話語聲輕點黑板。

或許這些動作太過規律,他們在艾倫眼裏漸漸被同化成毫無意義的重複,等同于靜止。或許這些動作放在一起又有些不當,他們的聲響一點點傳過來,成了艾倫耳中的不協和音。

這種詭異的狀況在下午的立體機動訓練中依然存在。

作為監督員的愛爾敏注視着訓練的士兵,面上完全不是他平日裏的和善,接着他快速看了一眼懷表,冷靜地報出時間,在讓進行訓練士兵點評的時候低下頭看着地面,嘴唇抿成一條線。他靠在樹旁,上身微微前傾,看起來有些弓着背,艾倫卻覺得愛爾敏就像作戰狀态一樣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結束訓練以後士兵們四下散去的瞬間,讓就擡起腳向愛爾敏所在的方向走來。愛爾敏直接就轉過身向艾倫所在的方向走去,在艾倫旁邊站定。讓微微一怔,嘆口氣,邁開步子也走過來。

直到他們倆都站到艾倫身邊,愛爾敏還是沒有擡頭,發絲遮住眼睛,可窺探的側臉上是繃緊的神色,腳尖狀似無聊地在地面上輕點。讓把相當糾結的目光投射到愛爾敏背上,想要開口又閉上嘴巴,收回視線,惡狠狠地對着艾倫使了一個眼色。

艾倫本來正在小心觀察這兩人之間的異常,冷不丁接受到讓的眼刀,一噎,頓了頓清嗓開口:“那我就說說今天的訓練監督巡視情況,你們……”

在他說話的時候,愛爾敏已經擡起頭來,看起來已經平靜,聽着他講話的眸子裏充溢着工作中的認真,沒有半點不耐煩的神色。讓大概也是第一次這麽全神貫注地聽艾倫講話,神色專注地讓艾倫後背直發毛。

“……沒了,就這些。”艾倫話音剛落,愛爾敏就眨一下眼,頗為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确定艾倫這句話的真實度,在他的出“絕對屬實”這個信息後,身體側轉,腳步毫不猶豫地邁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愛…..”艾倫伸出的手沒能拉住他,就迅速調轉目标扯住了想要追過去的讓,在手指抓住衣服的時候就開始質問:“你做什麽不對的事情了,他這麽生氣.?”

被他拉住的讓本來奮力地掙紮,在聽到他的話之後似乎相當挫敗地放棄了,把艾倫的爪子從自己衣服上撥開,眼眉一跳就開始反問:“你哪只眼睛看出來他是是生氣了?還有為什麽一定就是我做了不對的事?”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艾倫倒是沒想到讓這麽反問過來,大腦轉過來之前嘴上就已經接了話,瞟到讓一臉你無可救藥的神色,沒來得及說完的話生生被他扭轉了個方向:“那你們怎麽了?不是愛爾敏做了啥吧?”

他說的是問句,整張臉上卻擺滿了絕對不是愛爾敏的錯這句話,看得讓一愣,然後嘆口氣,“不能算是,哎,說了你也不懂。”

艾倫一聽就要來勁兒,“你不說怎麽解決。”

讓拍拍他的肩膀,打了個哈欠,“這是我倆的事兒,而且以你那腦子,說了真不懂。”

你無法預知事情會如何變化,無法無知自己什麽時候會突如其來地生病,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亡,不知道你的心髒,何時會為了他人加速跳動。

愛爾敏并不是很清楚這一切是如何悄悄發生了變化。

或許是在對方第一次克服自私的時候,察覺到了對方的可貴;或許是對方抗拒殺人的時候,體念到了善良;或許是對方沾染鮮血,久經戰場,卻愈加冷靜,愈加學會反省思考,給他帶來了認同感。或許是經常一起行動帶來的默契,經由對方不自覺地保護行動被渲染開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這一點點的小事彙聚成了習慣,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種習慣變了味道,因而更加小心珍視,藏在心頭,默默體念,卻不說破。

戰火與鮮血中生出的這點念想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發酵,就被他自己壓下了發展的可能。在那樣的時代,所有的私情都要繞道,我們并肩,卻不知道結束的時候還會不會在彼此身旁。我們甚至,連是否能勝利,是否會活着,都不知道。

可是勝利的號角在地平線上吹響,劫後餘生的陽光在綠茵大地上普照,那點念想,在微風的一點點吹拂下,不受控制,肆意的生長起來。

本來戰争殘酷已經卷走了他的怯懦,本來悲慘的呼號已經沉澱了他的冷靜,可是或許是艾倫和三笠的攜手,或許是讓對于三笠執念一點點地看開,或許就是這些似真似幻的假象讓他看到了希望,或許就是夜晚的星光映照了身側之人的臉龐,一貫的冷靜似乎和理智一起被打包掩埋,就在那一刻說出了讓自己一直後悔的句子。

那張臉上的震驚表情像是一把刀,命中目标,激發了被他掩埋的怯懦,卷走了他引以為傲地冷靜。

要回到正軌,他拼命地想。他把自己學過的所有僞裝功夫都拿了出來,用僞裝出來的冷意拒絕對方的一次次接近。

他只是需要時間,他想,他只是需要時間,他可以讓兩個人從尴尬中擺脫出來,他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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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對于目前的現狀很苦惱。

愛爾敏突如其來的告白一下子把他打懵了,結果第二天那小子就開始板着一張臉,跟避瘟疫似的避着他。讓一直想把他拉過來好好談一談,不就說一句“我喜歡你”嗎多大點兒事兒,至于就讓那小子把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死傷面不改色給丢了嗎?

還有用艾倫的話說自己長了一張馬臉,這家夥到底喜歡自己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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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是在半夜把愛爾敏堵住的。

“……你睡不着?”愛爾敏發現這個個子比他高的傻塊頭鐵了心似的不放他走,皺着眉就問道。

“我知道你肯定睡不着。”讓瞟了愛爾敏一眼,率先沉不住氣了。“我說,不就說了一句告白你至于嗎,我吓傻了,但是不代表’我不喜歡男人讨厭同性戀我讨厭你’這一系列連帶反應,聽明白了?”

愛爾敏瞪了讓一眼。

“你敢說你那都是彎兒的腦袋沒這麽想?”

“……”

“我就不明白了,你這小子看上我哪一點了。”讓搖搖頭,很是無奈地說道:“我有一張長臉,性格也不是多讨喜,打架又沒有三笠厲害,你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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