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4)

嗯?不是這樣您的腿傷——”

“腿傷已經好了。”

“那是慢性傷啊,怎麽可能好!”艾倫一臉的不信,掏出口袋裏的藥膏,“我就是想着下雨了您的腿傷一定又犯了,給您上藥來的。”

“啧,小子我說了——”

艾倫顯然不打算相信他監護人的任何話,而是拿出了自己平時都不敢有的膽子,把利威爾拽過來按到沙發上,蹲在他身邊就想去挽他的褲腿。

“小子,別以為我不想揍你。”

“我就看一眼,您說好了總要讓我确認一下。”艾倫嚴肅道,滿眼鄭重。

利威爾就那麽坐在沙發上,似乎對他沒轍了,又似乎根本不打算管他了 。

艾倫吸一口氣,把他的褲腿挽到膝蓋以上。

他看到的是結實有力的小腿,白皙的皮膚上沒有紅腫,膝蓋自然伸直。

艾倫擡起頭,正好對上利威爾向他看過來的目光。

“真的……好了?怎麽好的?我想知道。”

沙發上的人沒有說話。

艾倫又真摯地向那雙灰藍色的瞳仁看過去,“求您了,請您告訴我。”

利威爾回視他片刻,收回眼,嘆口氣,“那場病,相當于把身體拆了重組了一遍,修複了戰場後遺症……包括這條腿。”

艾倫松了一口氣,眸中一點點溢出溫和,“太好了,雖然兵長的病不能說和我完全沒有關系,可是修補了戰場後遺症治好了 腿傷真是,太好了。”他盯着那條結實有力的小腿,“這影響過您作戰的腿傷就是因為我,我分明都說過不能讓您再因為我受傷了,卻一直沒做到。”說到這裏他低下頭去,看起來相當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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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爾拖着下巴,手肘杵在半盤着的另一條腿上,看着艾倫,“喂,小子,你不會就為了這條腿跑過來吧。”

“是啊。”艾倫擡頭看過去,一臉理所當然,接着又帶着幾分不确定地問道:“真的……好了?”

利威爾眯起眼睛,小腿一曲,猛地發力,一腳踹到他頭頂上,把他踹了個跟頭。

“現在信了?”

艾倫爬起來,傻笑出來。

Chapter50

我怎能告訴自己,

說我一點都不在意。

——《你是如此難以忘記》

“你覺得艾倫有多大可能作戰成功?”韓吉雙臂搭在沙發背上,翹着二郎腿,眼睛被她推至發頂,她瞟着埃爾溫,問道。

“那得看他的追求行動,和他以前的重合度。”埃爾溫從窗前回過身來,“我根本不能懷疑,我頭腦戰為三的部下一定會把與打仗和談判不同的追求行動弄得冒傻氣。”他一本正經地下結論,絲毫沒有自己又當了別人的天然黑的自覺。

“重合度?”韓吉重複,揚揚眉毛。

“是的,重合度。”埃爾溫轉過整個身子,看着沙發上韓吉有幾分戲谑的表情,自己的目光變得溫和起來,“艾倫要做的事情其實不是追求,是喚醒。”

他看向韓吉身後的沙發背,好像在想着什麽有趣的事情,“喚醒利威爾對他早就不僅僅是在乎的感情,喚醒利威爾對他早就不同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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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麽就不睡午覺呢?”

自從那天腿傷事件過後,艾倫來打掃書房的時候總是會一邊拿着拖布用力地拖地,一邊好像有很大不滿地反複念叨。

被他吵得不耐煩的利威爾回過頭來,盯着他陳述事實:“我從來不睡午覺。”

“我知道。”艾倫立刻接到,看過來的目光十分倔強,“可是那是戰争結束前,那個時候您有那麽大的工作量,當然沒時間睡午覺。”說完這些他停頓一下,“可是現在戰後了啊,不一樣了,您難道就不應該多休息休息嗎?”

利威爾皺起眉來,“你這是想讓我像飯桶一樣生活?”

“不是,您想哪兒去了,”艾倫無奈地向他搖頭,“我只是希望戰争結束後您能好好歇息,我只是希望您更加健康。”

他祖母綠的眼睛裏帶上了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寵溺,就像大人寵愛孩子,伴侶寵溺戀人的目光,這目光投射到他曾經的長官身上,投射到這個比他大很多的男人身上,本應該是違和的,卻又意外地與陽光都糅合地和諧,本來應該是冒犯的,可是目光中滿滿的暖意又讓人提不起起來。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的感覺,怕是只剩下了不自在。

利威爾在艾倫這樣的目光下感覺不自在。

與其說是特別難受或是讨厭,到不如說是有幾分可笑的不知所措。

他別過頭去,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但是艾倫并沒有收回目光,那道目光依舊淡淡地,卻在每一次淡淡地注視裏都包含着灼熱地落在他的身上。

目光裏笨拙地善意讓他緊抓着書脊的手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下不去手直接用書去砸那小子的腦袋。

他其實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知道艾倫從很早以前就總喜歡關心一些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

知道他自己總是不擅長應付艾倫過于坦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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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情了的話你就可以走了。”利威爾說完就拿起筆回過頭去,準備繼續應付那一堆惱人的文件。

“報告,我有事情要說!“艾倫耶格爾拔高了聲音打報告,聽起來理直氣壯,但一般刻意提高聲音都是他在心虛的時候給自己壯膽的表現。

他這句話突兀地響在空氣裏,因為太大聲太笨拙又不好直接忽視,利威爾瞟了一眼一大堆官腔的文件,決定先應付一下這當下看起來更麻煩的小鬼。

他放下筆,把椅子轉過來,從下向上瞟着艾倫,“幹嘛?”

他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艾倫咽了口唾沫,利威爾看到那小鬼的目光滑過自己,滑過文件邊的鋼筆,最後落在厚厚的幾大摞文件上,像是确定了什麽,堅定信念似的輕輕點了一下下巴,然後小幅度地吸了一口氣,對着他開口了。

“我認為您需要休息一下,”艾倫的眼睛在文件和他之間流轉一圈兒,“工作量太大了您需要休息一下。”

難道不應該是工作量太大了所以抓緊時間?

利威爾奇怪于自己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艾倫的腦回路問題。

接着正常的思路把剛才的話體味一遍……這小子是怕事情太多他會累着?

這樣想着,他心裏湧出的并不是被看扁的不滿,反而更像是一種覺得好笑般的無奈。

他對上艾倫認真的目光,“如果你真的那麽想管閑事,去關心一下工作量更大的埃爾溫如何?”

“怎麽是閑事啊,只要是關于您的事情在我看來都不是閑事!”艾倫那小子果然只會按着順序挑重點,首先反駁的是他的用詞,反駁的話語在他看起來毫無道理。

“而且埃爾溫團長雖然文件工作量比您大,可是戰鬥強度沒有您大吧?也不用監督士兵訓練吧?更不用一直監視我還得陪着我做巨人實驗吧?在我看來還是您會更累一些。”啊着小子還認真地有些委屈的把他的調侃也當成重點反駁了一遍,在聽起來就像是抱怨的分析後,得出了他全兵團最累的扯淡結論。

“即使這樣您長期一天只睡不到三個小時還是會損害身體的,您今天的眼角下都有暗影了,做實驗的時候韓吉說您有慢性睡眠不足的,所以我一定要讓您休息一下!”

……那個臭四眼。

現在他的被監護人小鬼已經拿出了別的士兵沒有的膽子,站在他房間裏喋喋不休地向他複述着他的日程安排,并以此作為依據,一口咬定他需要休息而進行反複勸說。笨拙真誠的語句不斷疊加,聽起來很是麻煩。

他看見艾倫那張曾經露出過嗜血般兇惡表情的臉,此刻滿是冒傻氣的認真,有些走神兒地想到這小鬼哪兒來那麽多精力?

在他看來士兵們的訓練日程已經被安排地夠滿當了,除了這些還得陪着韓吉做實驗的艾倫顯然更加時間緊張,在他看來那小鬼的腦容量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差不多了,那小鬼到底是哪兒來那麽多閑心關心他的事兒?

在他看來不管是他房間的衛生還是他的睡眠時間,都是和艾倫沒有關系的事情,那小子卻是把他的事情當成了自己的事情惦記着。

“您也會覺得累的,您應該稍稍休息一下。”

——您也會覺得累的。

這種又篤定又柔軟的語氣。

以前當他到達極限的時候,埃爾溫如果勸他,只會給他擺出最簡單的厲害關系。

“利威爾,你是我的王牌,你的狀态不能出任何差錯。”

從兵團的立場,從武器的角度。

佩特拉有時候也想勸他,但是或許是因為那小姑娘的特殊感情,或許是因為作為長官的威壓,只是叫他一句“兵長”之後除了糾結地盯着他就說不出別的話。

這個小了他快十幾歲的孩子,自動把“監視看管”含義的監督人轉化成“監督保護”的含義,把他當成親人似的記着他的所有事情,第一次從他自己的角度,告訴他你也是會累的,你也要休息一下。

說一點兒感動沒有都是假的。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讓那傻小子閉上嘴巴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你吵死了。”

艾倫的話頭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斷,艾倫委屈地一噎,就又頂着壓力繼續開口,“您只要休息一下,我就不說了。”

利威爾清楚這小子說得絕對是字面意思上的真話,如果他不在那小子眼皮底下休息一下,不管他嘲諷幾句那小子都會喋喋不休地繼續勸,打嘴炮的功力他還真比不過這小子——看在這小子善意的份兒上,他也不想因為這個揍他。

“你說的?”利威爾挑眉,決定先讓這個臭小子閉嘴比較好。

“嗯。”艾倫點頭,接着想起什麽似的急切地補上一句,“坐在椅子上睡的不算,您要到床上去睡。”

利威爾其實想不明白,得寸進尺這項本領,艾倫為什麽在面對他的時候可勁兒利用。

……他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什麽這臭小子每次都成功。

“那好吧。”就當是為了快點兒讓世界清靜一點,他在那小子眼皮底下躺倒床上,閉上眼又睜開,“小子,你還不走麽?”

艾倫的膽子怕是被剛才的一通嘴炮給壯起來了,迎着他的眼刀笑了,“誰知道我一走您會不會立刻起來,一定會的吧?我就在這兒看着您,您放心一小會兒我就叫您。”

他從床上擡起眼,靜靜地,靜靜地看着站在窗戶邊,被暖陽包裹的年輕人。

接着他輕輕閉上了眼。“随便你吧。”

艾倫看着他的長官一身嚴整的軍裝,領間打的一絲不茍的領巾,看着他眼角下淡淡的暗影。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溫柔。

他看着長官胸前随着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輕輕一笑。

看起來您很累了,您真的需要稍微休息一下,所以別怪我,別怪我不打算叫醒您。

艾倫輕步走動門前,輕輕地關上門。

“晚上好利威爾兵長,您下午睡得好嗎?”艾倫在晚間是抱着會被揍的準備問出這個問題的。

出乎意料的是利威爾既沒有打他,也沒有撂臉色,利威爾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別扭,最終瞟了一眼艾倫之後,輕聲嘟囔一句,“啊,還不錯。”他知道這句話艾倫肯定聽到了,沒有再搭理那小子,他轉身就像相反的方向走過去。

他的餘光瞟到了艾倫舒展的笑臉。

其實是騙他的。

利威爾知道。

其實那都是騙他的。

他其實在艾倫離開房間之後就睜開了眼睛。

只有他知道他下午處理文件的時候,太陽穴一直很疼。

他其實知道,身體在過度勞累之後,在過度缺少睡眠之後,反而難以進入睡眠,就像人有時候困得腦袋發疼卻根本睡不着。就像艾倫說的,他也是會累的,但是他沒有資格去感受累的感覺,他背負着力量,他不能覺得疲累。那短暫的閉眼調動了身體的疲累,激發了過度确實的睡意,卻又根本來不及擴散,來不及變成可以主宰他的思想,可以放松身體的程度。于是調動到一半的困意和疲累,都變成了頭疼。

他其實在躺倒床上之前就想到了會造成這種結果,就是以前出現過的這種局面,他才減少了睡眠,不再用床。

逼迫着遺忘疲累的高效運轉,比起感受着疲累卻逼迫自己高效運轉,後者顯然是一種更為難受的體驗。

他其實知道會變成這種結果。

可是他感受到那小子,雖然麻煩,雖然笨拙,卻柔軟的善意。

他覺得這善意很珍貴。

他不介意接受這小子一次關心。

也不介意再撒一個善意的謊。

來掩蓋這關心帶來的不良後果。

他只是覺得那小子的傻笑該死的有些耀眼。

耀眼到,他忍不住就想多看一遍。

利威爾結束了憲兵團的演戲指導回到家裏,他發現家裏并沒有開燈。拿了燭臺走上樓梯,在路過丫頭的房間的時候,還是推開了房門。

喬尼在黑暗中向他回過頭來,燭火照亮了丫頭的小臉,照亮丫頭撇着的嘴,照亮那雙寫滿掃興的綠色眼睛。“利威爾,你把燭臺帶過來幹嘛。”

他看着趴在床上還很有精神的喬尼,輕輕開口道:“小鬼,原來你不怕黑啊。”

“你看我像嗎?”喬尼沖他做了個鬼臉,“黑有什麽好怕的。”

他提着燭臺,輕輕把燭臺擡高了一些,看到那小丫頭的眼睛。

和他一樣的眼形,卻和另一個年輕人一樣的瞳色。

這雙祖母綠的瞳孔,在黑暗裏卻沒有害怕的神情。

和他一點也不像啊。

他突然就這樣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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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母親複仇的夙願,把巨人全部驅逐的信念,戰場上慘烈死傷的打擊,明明存在着希望的光亮,卻總是觸碰不到的絕望,多重的情緒,成倍的壓力,呼嘯而來,在暗地裏一點點壓垮了年輕人的精神。

他只有十六七歲,他在白天勉強笑出來,拼命拿出最好的狀态投入訓練,卻在夜裏,一個人在黑暗的地下室裏,每晚被夢魇折磨,在 漆黑的房間裏發出凄厲的痛哭。這是隐藏在夜裏,發生在底下的悲傷,他們沒有出現在白天,也沒有傳到地面上的房間裏。

艾倫在地下室的床上閉着眼。

軍靴踩在臺階上的聲音,一點一點響在安靜的地下室裏。

床邊出現了一雙一直被打理地很整潔的高筒軍靴。

軍靴的主人彎下腰來,修長有力的手端着一盞燭臺,輕輕把它放到了床邊的小桌上。

利威爾站在床邊,看着艾倫顯得安詳的睡眼。

他知道艾倫開始做惡夢是個意外。

在樓梯口,聽到了下面的那片黑暗中的有時壓抑,有時凄厲的哭聲。

他在走回房間的時候想着,原來艾倫.耶格爾,真的是個小鬼。

以前在他眼裏,艾倫耶格爾首先是個士兵,再加一些形容詞,就是擁有巨人力量需要特殊看管的士兵,在他眼裏,艾倫不是怪物,始終是一名士兵。

每年兵團裏都有訓練兵補充,所以即使他在嘴上叫着艾倫小鬼,心裏對這個事實的認知,也不過就是字面意思。

直到今天撞見艾倫的夢魇。

他才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真切的意識到,這個頂着巨大的壓力,拼命戰鬥的士兵,還是個小鬼的年紀。

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鬼。

他想自己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或許就在地下街,以混混的身份,和憲兵團找找麻煩。

這個孩子十六七歲的時候,卻已經手握屠刀在戰鬥了,已經把年輕的心髒投身于戰場上了。

那個孩子,就拿着屠刀厮殺于牆外的戰場,背負着母親被巨人殺死的痛苦記憶,背負着人類希望的名頭。可笑的是在被叫做希望的同時,背後還有全人類的猜忌,在為了人類去戰鬥的同時,還随時有可能被人類的屠刀殺死。

還只有十六七歲。

“監護人不就是監督和保護嗎?”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臭小子,分明傻子都知道用在你這種巨人身上就是監視看管吧。”

“我也知道啊,可是,如果當成監督和保護的話,我就可以更加愉快地跟着兵長您,更加專注地去戰鬥。”

被人類猜忌的巨人艾倫,

從一開始,就一直一直,毫無保留地向他打開着全部的信任。

如果監護人可以像那小鬼說的,理解成監督和保護的話。

如果背上一個未成年人全部的信任的話。

關心一下他的心理健康,并不過分,也不是不應該。

他看着自己房間裏的備用燭臺。

他去給艾倫床頭放燭臺的理由很簡單。

在黑暗中中做惡夢的人,如果看到光亮,大概是會平靜下來的。

他有幾個晚上就着燭光看過艾倫的睡顏,年輕人眉頭緊皺,額頭上還有冷汗。

今天他看到了那孩子安詳的睡臉。

看起來還有點兒傻。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并不嫌棄,還帶着幾分溫和。

這時候床上的年輕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祖母綠的瞳仁捕捉住他,捕捉住他僵硬的表情,欣賞着他難得的無措,眼睛裏一點點盈滿了欣喜與感動,“您別怪我裝睡。”艾倫笑着,“因為我真是太高興了,雖然我覺得燭臺應該是您放的,但是真的經歷這個事實,我簡直,太開心了。”

艾倫的瞳仁因為一盞小小的燭臺,就盛滿了欣喜,盛滿了感動,他的眼睛裏因為被給予的關懷而迸射出耀眼的光亮。

利威爾覺得自己應該揍這個捉弄他的小鬼一頓。

可是該死的,他覺得小鬼那雙迸射着光芒的眼睛,要命地漂亮。

艾倫走進那間房子,奇怪的是這次喬尼沒有監督他做掃除,利威爾也沒有看書。

事實上從喬尼打開門又跑回椅子上邊後,這兩個人就沒有再理過他。

利威爾坐在椅子上,椅子前放了一個小垃圾桶,喬尼站在椅子前面,利威爾手中拿着小推剪,在給喬尼剪頭發。

他其實并不習慣幫小孩子剪頭發這種充滿了溫馨地照顧人感覺的事情,但是自從他見過喬尼自己剪的頭發以後,潔癖症又犯了的家長,在說服喬尼留長發無果之後,終于重新接過了剪頭發這項任務。

“你覺得裙子我都這麽不喜歡,長發我會留嗎?”

——喬尼

陽光透過利威爾和喬尼之間的縫隙,流瀉到他拿着推剪的手上,镌刻下一縷一縷的溫暖,裝點了這幅畫面。

這幅畫面映在艾倫的眼裏。

這幅畫面那麽安靜,那麽平和,就像家的畫面。

畫面中的兩個人,是他的家人。

是他的孩子,和帶給他這個孩子的人。

他的唇角挑了起來。

喬尼撇嘴,向他看過來。“艾倫,不要看熱鬧,你還要掃地。”

長年在軍營做着雙份的打掃任務,已經練就了艾倫飛快的打掃速度,他掃完地板之後,利威爾正好給喬尼剪完了頭發。

看着手上的推剪,利威爾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才覺得也已經很久沒剪,有些長了。

注意到他剛剛的動作,艾倫放好掃帚,向他看過來,微微一笑,“兵長,讓我為您剪頭發吧。”

艾倫的請求收到的效果比較一致,利威爾冷淡地眨眼以及喬尼懷疑和嫌棄的目光。

艾倫有些挫敗,“兵長,我真的會用推剪了,讓我為您剪頭發好嗎?”

這個時候喬尼發話了,她擡起腦袋看了艾倫一眼,“艾倫,你這是追求手段之一嗎?”

“哎?”艾倫一呆,傻傻地就跟着接話,“是…也不能這麽說……反正就是……”

“利威爾,讓他剪。”喬尼斬釘截鐵。

“小鬼,”利威爾現在把目光收回到喬尼身上,“別自作主張。”

“我剛五歲,”明顯心智早就不是五歲了的喬尼,沖利威爾晃晃白淨的手掌,伸開五根手指,“別忘了八歲才是縱容與疼痛管教的分界線。”

于是直到最後喬尼鬥争勝利,手裏被塞進推剪的艾倫都沒有太緩過神來。

“你是認真的想追人嗎?”喬尼瞪他,指着他手中的推剪,努嘴,“去啊。”

對于艾倫一定要在鏡子前剪頭發,利威爾并沒有異議,他還是并不相信這小子的剪頭發技術,照着鏡子會好一點。

後腦輕輕傳來剪刀的響動,他有些恍惚地想到,這小鬼,居然真的會剪頭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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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着很長的劉海兒,明顯長到不利索的頭發,艾倫耶格爾正在接受監護人嫌棄目光的洗禮。

“你連頭發都不剪麽?”

“我……自己不會剪,愛爾敏最近忙着作戰計劃訓練沒時間,三笠剪過的太可怕……而且巨人實驗太累了就忘了……;’”

艾倫還在解釋,真是對于監護人的什麽話都傻傻地特認真。

利威爾本來就是看不順眼随口問一句,并不打算再管,在開口說你可以走了之前,他又把艾倫打量了一遍,打量他慘不忍睹的頭發。

簡直太不順眼了。

潔癖症患者,同時追求整潔的利威爾.阿克曼兵長,粗暴的把他的被監護人拽過來,按到椅子上,拿着推剪,盯着那一頭亂毛,目光陰冷地讓艾倫覺得自己會被開顱。

一只手并不溫柔地按着他的腦袋,另一只手卻在他的腦後細細地動作,艾倫感覺着點點發屑順着脖頸掉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收到這種待遇,利威爾兵長親自為他剪頭發。

想到這裏艾倫就要笑出來,這個時候他被掐着臉整個轉個過來,利威爾又拿出了一把剪刀。

艾倫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觀察着利威爾的表情,看起來相當嫌棄,因為過度不整潔有些陰冷,但是就是沒有找到讨厭的那種表情。就像是家長看到孩子弄了滿身泥巴回來的那種表情。

“閉眼。”他果然聽到利威爾這麽說,艾倫聽話地把眼睛閉上的同時,卻裂開了嘴角,面上是一副傻傻的笑容。

“啧,你再笑我就戳了你的眼睛,”剪刀在他的額前響動,說話聲在他近前響起,“現在它們可是不能再長出來的。”

剪完頭發煥然一新的艾倫看起來終于順眼了一些,利威爾緊皺的眉頭松開了一點兒。

這時走到門口的艾倫又回過頭來,“我很開心,兵長您居然親自給我剪頭發,還幫我修劉海兒。”

這種得到服務很開心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啊?

“喂,艾倫,”利威爾叫住走到門口的士兵,“如果你下次再讓我看到一頭亂毛,我就剃光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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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鏡子裏,自己艾倫彎着腰,湊得離他很近,細致地給他剪頭發。

推剪被輕柔地移動。

那個曾經不會剪頭發的小鬼,已經能如此熟練地使用推剪了。

“從您幫我剪頭發以後,我就一直在練習使用推薦,希望能幫您建一次頭發。”艾倫輕柔的話語在他的耳邊一陣陣拍過來,他從鏡子裏看到艾倫此刻溫柔的目光。

“別用那麽惡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做不到,”艾倫聳聳肩,“我喜歡您。”他現在已經能非常坦然地把這句話挂在嘴邊。

“我在追求您。”艾倫對他說。

推剪輕輕移動,“我希望在您接下的人生裏,我能一直參與。剪頭發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好了。”

他看着鏡子裏,他一臉的僵硬,艾倫輕笑着站在他身後,微彎着腰幫他剪發,喬尼站在一邊看着他們倆。

這看起來就像一個家的畫面。

不,從血液的聯結上,這就是一個家。

艾倫溫熱的呼吸貼近他的脖頸,厚臉皮的話語響在他的耳畔,他出神地盯着那面鏡子。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跳的快了一些。

又出現了。

那種他熟悉又陌生,恐慌又抗拒的感覺。

他試圖遺忘許久,最終沒能忘掉的感覺。

Chapter51

If we could make it through the darkest night

We have a brighter day

The world I see beyound your pretty eyes

Makes me want to stay

利威爾在艾倫走後把推剪收起來,推剪被他輕輕地放回抽屜,推剪接觸木板發出輕響。他下樓時經過那面鏡子,想起了艾倫在他耳邊低語時,心髒不正常的,加快的跳動。

那種熟悉又陌生,抗拒又逃避的感覺。

他本以為他已經遺忘的感覺。

他悄悄攥緊了拳頭。

太過分了。

艾倫那小子,一直都,太過分了。

那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夜晚,那個夜晚之前沒有壁外調查,那個夜晚之中也沒有歡慶晚會,那個時候他還不認識所謂的人類的希望的小鬼。

他只是就在那一個晚上,在埃爾溫終于開完了調查前會議之後,他不過就是站在窗邊回憶了一下自己已經接近三十的歲數,有些好笑地想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做了些什麽。

他本來以為他會想到在地下街的肮髒求生,會想到在調查兵團的戰場厮殺,但是那次思考的結果,卻最終只讓他想到了一個詞,那個答案讓他決定以後再也不去想這些無聊的問題。

他想到的詞是——

送行。

他發現他活到現在,一直在做的,只有這一件事。

【if the hero neveres to you 】

生活在那個肮髒的地下街,在遇見那個男人之前一直頂着妓女的小孩兒的稱呼生活,沒有自己求生的力量。直到他遇見那個男人。

那個只知道揍他,打他,卻真的是在教會他生存能力的男人。

“你的眼神太黑暗了。”

他被凱尼扇到地上,凱尼拎起他的領子,低沉地和他說道:“你的眼神太黑暗了,就算這是個肮髒的地方。”

他想起燈光下亂蠅飛舞的垃圾桶。

“就算你只是個被父親抛棄的小孩兒。”

他想起他母親還在的時候,他那被迫淪為妓女的母親,抱着他,帶着不屬于她這一身份的純純微笑,向他說着一個他不可能有印象的男人的故事。

他只記得那個男人不要她,那個他母親很喜歡的男人不要她,都說小孩子很靈敏,他還聽不懂他母親究竟是在說什麽,他卻已經知道,他母親等着的那個混賬,永遠都不可能回來。

他想過母親為什麽把他帶到世界上,為了那個根本不能稱其為愛他的混蛋?

不管怎麽講她母親是被生活迫害死的,是在那樣艱苦肮髒的生活環境下還要拉扯他這個孩子,拖垮的。

他知道凱尼一定和他的母親有密切的關系,他有的時候想過,凱尼施加給他的疼痛教育,到底有幾分是為了幫他,有幾分是為了洩憤。

“即使你差一點就經歷那麽肮髒的事情。”

他殺過人,那個時候他燒得糊塗,根本沒有力氣,他看着那個面目醜陋的人,壓在他身上,禁锢他幼小的身體,去扯掉他肩頭的衣物。

他把轉塊砸破那個人天靈蓋的時候,腦漿和鮮血噴了他一臉。

那個肮髒的人在他身上斷氣,還維持着拉扯他衣服的姿勢,他卻根本沒有管那個砸到他身上的混賬,他一直在看着現在才出現在他視野裏的男人,早就出現的,一直冷眼旁觀着他遭遇這一切的,就算他可能真的被得手了看起來也不打算幫忙的凱尼。

凱尼一步步向他走過來,把他扯出來,一拳打到他身上,他倒在一片泥濘裏,看到凱尼看向他的目光幾乎可以說是悲憫。

凱尼拽他治病,之後更加嚴苛地訓練他,他也幾乎是發了瘋似的陪着凱尼進行疼痛教育的過程,當他終于可以靠着拳頭,在地下街一個人生活,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他,再也沒有人敢用那種眼光看待他的時候,凱尼又一次對他說:“你的眼神太黑暗了。”凱尼第一次,那樣輕柔地,打量着他的手臂,“你的拳頭很有力量,你的格鬥技能也很出色,可是矮子,你到現在都沒有過那種感覺,你就永遠不可能擁有絕對的力量,”凱尼看着他,目光就像多年前那件事情之後一樣憐憫,“不要有那麽黑暗的眼神,沒有絕對力量的你,不該有那麽黑暗的眼神,就不渴望地面嗎?不渴望陽光嗎?”

沒有地下街的人不渴望陽光,沒有人不向往地上。

凱尼說他應該等到一個人把他從黑暗中帶出來,可是凱尼走了,又留下他一個人。

他遇到埃爾溫,在伊莎貝爾和法蘭在為可以去地面開心的時候,他卻覺得,那個人絕對不是埃爾溫。

埃爾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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