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5)
眼神看起來很光明,可是比他更接近黑暗。
【if you call your friends nobody’s home】
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能完美的夠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終于體會到了被凱尼稱為覺醒的身體感覺,在失去法蘭和伊莎貝爾的瞬間。
只有體會了覺醒的感覺,你才知道什麽叫戰鬥力。
當他回旋着切割巨人的時候,當他飛舞在牆外的時候,他有時會想,如果沒有法蘭和伊莎貝爾的犧牲,他是不是從來都不會體會到這種感覺,沒有體會到覺醒的他也許還會和同伴一起行動,可是覺醒的存在讓他意識到,他已經變得太強了,這個事實就決定了,沒有人可以留在他身邊了。
他和埃爾溫做的一直都是各自的選擇,沒有人會後悔。
就像所說的埃爾溫把他從地下街的黑暗中帶出來,把他帶到陽光沐浴下的戰場的說法,一直不被埃爾溫承認。
他也一直不認為是埃爾溫自己說的那樣,被埃爾溫進一步推向黑暗。
他覺得他一直都是在黑暗中行走的。
瑪利亞把他鎖死在了黑暗裏面。
為了自由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句口號,他覺得他戰鬥就是為了死亡,為了背負死亡或是減少死亡。
在他小時候,倒在垃圾堆中,盯着凱尼離開的背影,模模糊糊地還并不明白不舍。
在他青年時,失去法蘭和伊莎貝爾,經歷過暴走與覺醒,他知道什麽叫心痛。
在那以後這麽多年下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士兵,組建了一個又一個新的班,看過已具又一具屍體,他體會了什麽叫麻木。
他漸漸地成了自由之翼的象征,成了被譽為的人類最強,進行着為了自由進擊這一被調查兵團描述為 “與死亡擁抱,沐浴自由的陽光”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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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沐浴着地面上的陽光,并不會再體會到寒冷,不是陽光溫暖了他,而是寒冷到已經習慣。
他在陽光之下和其他士兵一樣為了人類獻出心髒,不是找到了光明,而是光明與黑暗同行。
【if you need some one you are feeling bule】
“要把巨人全部都殺光!”
利威爾喜歡從一個人的眼睛判斷一個人。
就像他認為埃爾溫的眼睛雖然充盈着溫和的光明,其實比他更接近黑暗。
他認為艾倫的眼睛雖然會發出嗜血般的黑暗氣息,其實卻比他更接近光明。
104的這群孩子們和以前的士兵不一樣,他們眼中的信念,比其他人要強,他從他們身上,尤其是從艾倫,三笠,愛爾敏三個人身上,看到了超越。
他們的眼神裏的信念,就是他們會走多久的衡量,利威爾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他那個時候想,如果真的有戰争結束的那一天,這三個人大概就會像他們之間約定的那樣,一起走到戰後。
可悲的也是,他這個以眼睛裏燃燒的信念判斷一個人走的長度的理論。
在他看到艾倫的眼睛,看到那眼睛中熾熱的光芒,看到那眼睛中過于頑強的信念的時候。
他突然意識到,佩特拉他們的信念,比起艾倫的,淺上許多。
大概在遇到艾倫的時候,他就模模糊糊地預感到,他又要為戰友送行了。
佩特拉他們走的時候他并沒有覺得麻木,疼痛感最終沒有放過他。
他們是目前為止在他身邊最久的士兵。
那點疼痛細細的,帶着很長的間隔,一下一下擊在心房上,遠遠不能蔓延成悲傷,卻已經遠遠不是麻木。
這個時候他回過頭,對上了艾倫一直注視着他孤單身影的目光。
那雙曾經閃現過嗜血的兇狠的眸子裏,此刻全是滿滿的溫柔,憂傷而又真誠,祖母綠的瞳仁镌刻了陽光的痕跡,從未消失的頑強信念埋藏在眼底。
還有這小鬼。
他突然意識到,即使他身邊的人都走了,也許還會有這小鬼。
那雙眼睛裏的光芒,那雙眼睛裏的信念。
那小鬼應該會走得很長。
【if you are watting for love and you are alone】
人類最強的名頭,爆表的戰鬥力,冷靜嚴謹的軍人特質,略顯年輕的長相。或許這些都是理由,或許這些都不是理由。在戰争中,力量就是話語。
總是有那麽多的人對他說過崇拜。
也不是沒有士兵向他告白。
只是那些吐露愛語的士兵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他從壁外戰場上活下來。
只是那些向他傾訴崇拜的士兵沒有一個願意為了追上他的腳步珍惜生命。
他不過是那些士兵心中一個美好的影子,拿來充慰一下他們的信念,他不過是那樣一個在士兵心裏一直屹立不倒,卻又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他不相信愛。
凱尼是他的親人,可是不管哪次,親情的愛都沒有讓凱尼為了他留下來。
法蘭和伊莎貝爾是他的朋友,可是友情的愛沒有讓他們為了他珍惜自己的生命。
佩特拉喜歡他,可是青春的愛沒有讓她為了他從戰場上歸來。
他不渴望愛。
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他太強了,他身邊的人會更接近死亡,他不需要陪伴。
在接到埃爾溫給他那個幾乎就是去犧牲的清掃任務時,他就知道沒有補給與救援,可是他沒有想過死,即使真的快要堅持不住時,他依然想到了好多還沒有做完,還要去做的事情。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小鬼,那個小鬼那樣瘋狂地戰鬥,把他,把他們兩個人從死神的手裏搶回來。
從來沒有一個人有精力來關心他的生命。
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保存自己生命的情況下,還能來關心他的生命。
他看着那小鬼,那小鬼的笑容在他的心髒上投射下一片剪影,
那小鬼眼中欣喜的光芒灼傷了他的眼睛,燙傷了他的心髒。
這是陪伴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只有他一直從戰場上歸來,只有他一直陪着他行走在死亡線的邊緣。
可他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愛。
【you can run away but you can’t hide】
過分。
當他意識到這個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不知道是那個孩子過于喜歡得寸進尺,
又或者是他不經意間一直縱容,
不知道是那個孩子無微不至的關心,
還是他一直以來忘了排斥,
當他意識到那個孩子已經在一條沒有人的道路上走了太久,
走到他心中緊閉的門前時,
太晚了。
他想那個小鬼太過分了,
一直自以為是地在他的身邊圍着他轉,
他又不知道過分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居然在不經意間就習慣了那小鬼的的噓寒問暖。
他發現自己真的把監視看管的監護人,
變成監督保護的監護人之時,
也已經太晚了。
那孩子掃除的身影成了他的習慣,
地下室小燭臺旁的綠眼睛那麽耀眼,
剪劉海時閉起眼睛的傻笑看起來那麽溫暖,
當他意識到那個孩子和他走得太近,
已經近到危險的時候,
已經,有些晚了。
【through a storm and through a lonely night】
大風雪過後的聖誕節,生日,他站在長廊上,右手握着欄杆上的積雪,他感覺不到凍痛。
總是有無數的士兵喊着向他獻出心髒。
他們把這當成一種榮耀。
他們就那樣把心髒塞進他的手裏,之後離開。
沒有一個人問他願不願意收下。
沒有一個人關心他還收不收得下那麽多心髒。
他想要看到的是跳動的心髒。
不是只能懷念的一團死肉。
他不知道自己孤單,直到那小鬼跑到他身邊來,他才知道,他一個人站了太久。
只有這個小鬼一直在他身邊。
那麽說給他聽聽也沒關系吧。
他們兩個不知道誰會先一步交出心髒。
這就是再也不會有別人知道的話語了吧。
【then I show there’s a destiny】
當他的手被那小鬼攥着貼向胸膛的時候,
當他的手掌感受着那有力的跳動的時候,
當他的生命力向他傳遞,
當他的手掌溫暖他的手掌的時候,
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冷了那麽久,
他才知道心髒的跳動聲可以這樣動聽,
他才知道他自己的心髒可以也跳動的這樣有力,
不過是漏了一拍而已。
完了。
他短暫地閉上眼,又撞進那孩子祖母綠的眼眸裏。
那雙眼的神情真誠而專注,溫柔而又善良,
他絕望地,
不知悲喜地發現,
他的世界寒冷了太久,
他的眼神黑暗了太久,
他的身影孤單了太久,
就算擁有目的,就算擁有冷靜,
一直暗夜潛行的他,
就是一個盲人。
他無法抗拒這孩子的溫暖,
無法逃避這孩子的光芒,
無法割舍這孩子的陪伴,
當他眼眸中的光芒一點點驅散他眼裏的黑暗,
當他雙手中的溫暖一點點融化他的積雪,
當他一直屹立的身影終于趕跑了他的孤單,
他在黑暗的世界中看到光明,
他就是盲人終于真正睜開了眼睛,
他一片盲的世界終于照進了光明,
那光明太耀眼,
灼傷了他自己。
那個小鬼,
太過分了,
過分到他已經做不了任何事情。
那小鬼一直自顧自地對他施舍着關心,
卻一直不管他需不需要,
那小鬼向他承諾會讓自己的心髒跳動,
卻帶走了他的心髒,
那小鬼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卻一直沒有說過愛。
【the best things in life, they are free】
那天的陽光很暖,
那是戰争的最後一年,
那小鬼就是在那一片陽光之下,
又一次對他說,
我要帶您一起看海,
他祖母綠的瞳仁後是一片美麗的風景,
穿過重重黑暗,
在風和日麗的明天,
有希望,有溫暖,有不知道還是否存在的陪伴,
那片風景讓他害怕又向往,
他想也許最珍視的就是抓不住的,
比如心中渴望的自由,
比如滲入縫隙的溫暖,
比如那顆承諾跳動的心髒,
比如那雙綠色眼睛裏,
太過耀眼的光芒,
他說帶他去看海,
但是他的身邊還會有很多人,
他說他會陪伴在他身邊,
但是他一直沒有說過愛
【I will always stay here by your side .
I promise I ‘llnever hide 】
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沒有和那小鬼說過,
他曾經想過一起看海的場景,
只有一片藍色,
沒有言語,
沒有哭泣,
沒有歡笑,
只有兩顆跳動的心髒。
那個時候,
戰争還沒有結束,
那個時候,
他還沒有離開,
那個時候,
他們還不知道,
當看見大海時,
不在彼此身邊。
Chapter52
There’s a room where the light won’t find you
Holds hands while the wallse tumbling down
When they do I‘ll be right behind you
——《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
危險
埃爾溫和利威爾這麽形容過他和艾倫的關系,在戰争的時候,在人類依然面臨巨人威脅的時候。
過于親近的距離會影響你的判斷。
那個時候利威爾冷笑了一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種危險已經變成了什麽程度。
嚴重到監護已經真的變成了監督和保護,嚴重到他已經不可能忘掉那小鬼眼裏的光亮,嚴重到在一個雪夜過後,他的心髒已經不是在為自己跳動,嚴重到他已經把別人的生命,放在了自己的生命前面。嚴重到,比起活着,他更加珍惜一起活着的意義。
嚴重到,一旦戰争結束,艾倫擁有巨人之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舉起刀。
他做過一個夢。
在那個夢裏,他們在戰後的軍事法庭上。
陰暗的審判室,激烈辯論的四大兵團,面色陰沉的總統,激憤又恐懼的群衆,這裏肅穆又熱烈,這裏嚴肅又荒誕,這裏是戰争過後的牆內,可是這裏沒有陽光。
不,是有光亮的。
利威爾眯起眼睛,看着被綁在那根柱子邊,跪在地上,低着頭的艾倫。
是有光亮的,不過就快要燃盡了。
他們要殺了這個孩子。
不,在那些豬猡看來,他們只是在殺一頭巨人。
這個審判室裏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混蛋,自認為代表人類立場的飯桶。
那個真正為人類的進擊付出一切,奮力搏鬥,真正結束前還被稱為希望的人,他們正在要求他獻出心髒。
為一群廢物獻上心髒。
那個小鬼在他眼裏一直就是士兵,從一開始就沒有被當成單純的怪物看待,卻不知什麽時候起,比起士兵,在他眼裏首先是一個孩子,比起一個孩子,在他眼裏首先是一束光芒。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小鬼是用怎樣一顆赤誠的心髒去為自由戰鬥,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小鬼身上有怎樣的溫暖他人的力量,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一直被人類視為威脅的小鬼,是怎樣善良地明明知曉着一切猜忌,卻又熱愛這個世界,熱愛這群人們。
他在他眼裏只是個小鬼,即使剛剛成年,依然是個小鬼。
他在他眼裏永遠是他的士兵,是合格的戰士。
可是他們要殺了他。
他們要殺了這個孩子。
他聽見總統向自己嚴肅地問話。
接着,他聽見自己漫不經心地同意話語。
那個一直低着頭的小鬼,擡起頭來看着他。
那雙綠眼睛裏,竟然沒有斥責,沒有失望,有的只是溫柔地悲傷,是溫暖地安慰。
那個孩子,即将死在他手裏,居然在安慰他。
就像從一開始,那個孩子,就對他這個劊子手,毫無保留地敞開全部的信任。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得殺了你,艾倫,你會難過嗎?”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希望不是您來殺我。”
“你會覺得背叛嗎?”
“不是,是因為,我知道您一定會下手,但是您一定會傷心。我不希望您傷心。”
真不該進行那天的對話啊。
那個小鬼,現在就在安慰他。
他怕他傷心。
他忘了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小鬼比起自己,就總是先關心他的事。
忘了這些關心什麽時候引起了感動,感動變成了習慣,習慣又變成了更深的感動,變成了追逐和依賴。
他忘了什麽時候,在小鬼追逐他的腳步的時候,他渴望着小鬼的光亮。
他忘了什麽時候,在小鬼依仗他的保護的時候,他依賴着小鬼的存在。
可是這些很快就沒有了。
他要死了。
要被他殺死了。
或許他真的和那小鬼已經走得那麽近了,他覺得自己接收到了許多人或是悲傷或是安慰的目光,埃爾溫的,韓吉的,甚至包括那小鬼的兩個青梅竹馬的。
他并不傷心,他想,那些人太煩了。
只是殺一頭巨人而已。
只是再一次,為自己的士兵送行。
只是,殺一個孩子。
他站在行刑場上,自由之翼的披風依舊在他身上飄動,他握着刀片,淡淡地看着那個孩子。
那孩子看着他,悲傷都要溢了出來。
他想他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這些人都覺得他會悲傷。
啊,他要殺一個人。
一個巨人,
也是一個士兵,
一個孩子。
這些人在等着看什麽呢?
他環顧激憤吵嚷的群衆。
啊,他們在等待他們的死亡。
他們想殺了士兵。
這些飯桶,
居然想要他的士兵的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士兵多麽優秀,這個孩子多麽善良。
這個孩子為了人類去戰鬥,迎來的就是這樣的結局。
不是他瘋了,
而是那些人瘋了。
艾倫,你難道就要為這群飯桶,獻上心髒麽?
你答應要讓心髒跳動,
我不喊停,
就沒人有權力叫他停止。
他是最強的,
沒有人,
可以從他手上,
或是讓他自己,
殺死他最中意的士兵,
玷污最純潔的心髒,
掐滅他的光。
他轉過身來,把那孩子擋在身後,抽出刀,面向牆內的人類。
這個夢他沒有做完,但是這個夢讓他意識到了致命的危險。
戰争還沒有結束,太近的關系對于他們兩個來說,都太危險。
可是那個夢是那麽真實,真實到讓他害怕。
如果他可以因為那個孩子,
調轉手中的刀鋒,
背起為人類獻上心髒的誓言,
他對那孩子是什麽感情。
他早該知道的。
那個孩子分明在那個聖誕夜,就帶走了他的心髒。
那是那個孩子承受不起,連他自己都承受不起的感情。
是對于戰場,對于最需要冷靜與無情的戰場來說,最致命的感情。
是他應該掐滅的感情。
可是該怎麽辦呢,
那孩子早就帶走了他的心髒。
那就忘掉吧,
忘掉這份情緒。
那個孩子應該被珍惜,不是被灼傷,
應該被保護,不是被困擾,
他以為他忘了,
以為他忘得很幹淨。
Chapter53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
沉沉浮浮在我心裏,
你的笑容你的一動一舉,
都是我所有的記憶。
——《你是如此難以忘記》
【沒人打開的記憶,
又自動播放在夜空裏】
那還是在地下街的時候,凱尼還和他一起生活的時候,那時的凱尼冷眼旁觀過他差一點被下手的遭遇,檢查過他沒有覺醒的身體。然後凱尼在一次對他拳腳相向的時候,突然說:“雖然我這麽說你肯定聽不懂,但是你這種人在以前一定是被保護,被呵護的角色。”凱尼第一次以鄭重的眼神看着他,“我是在為了你以後的人生問你問題,你真的選擇用你的拳頭去生活的話,我會把你鍛煉成最厲害的人,不會再發生那次的事情,不會再有幾個人比你強大,但同樣的,沒有幾個人可以站到你身邊,力量會讓你驕傲,會讓你孤獨,所以,我最後問你一次,真的用拳頭去生活嗎?”
那個時候的他完全不理解凱尼的嚴肅神情,在他看來地下街的孩子,如果不會用拳頭生活下去,一定都會下場悲慘。那時他只是想到了生存,只是想到了驕傲。
在他真的擁有了力量的時候,凱尼第二次露出了鄭重的表情,“你已經擁有了比一般人要強的力量,即使你還沒有像我一般。”凱尼掃視了一眼他的身體,掃過他穿得一絲不茍的衣物,忽地嘆了口氣,“矮子,希望你不會走你媽的老路。”
那句話他當時根本沒有在意,他只覺得凱尼腦子壞了,才會把他一個男人的生活去和他媽媽比較。
那時他還沒有經歷那場畸形災難,還沒有機會看到那封信。
那時他也不知道,凱尼一語成谶的功夫。
【離開的人
隕落的流星
又回來
咬我的心】
他是被腿疼疼醒的,那個時候是深秋,戰後第一年的深秋,艾倫離開不久後的那個深秋。
他腿上傳來細細密密的疼痛,有些怔愣地想到了以前擔心地說這說那,慌慌張張卻又分外細致地給他敷腿的小鬼。
他身上異樣的酸脹感提醒着他小鬼離開的事實,提醒着他自己正在經歷的,無法逃避的荒唐狀況。
即使透過被子也已經無法遮掩的弧度
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的事情,甚至連這件事情的導火索,他都沒有想過會發生。
覺醒之後的他是最強的士兵,他不可能想象地到會有人可以做到那樣冒犯自己,果然他不應該對一個孩子掉以輕心。
他一直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就是他的冷靜,被戰場逼迫出來的冷靜,理智和情感分開的冷靜。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他又什麽也沒想,他想過把那團東西掐死或者是丢掉,可是他最終決定要養她的時候,并不是那麽意外。
他冷靜,是因為他可以封閉很多事情。
就如同戰争時,毫不猶豫地封死了自己已經變質的感情。
他以為他忘了。
他知道那孩子純粹是出于無心的冒犯行為,所以純粹決定讓兩個人都不知道這件事,他知道他身體裏這團東西,只是一個意外的産物,他就一直反對告訴那小鬼。他以為這一切都是基于理智,比如他認為他是個男人,并不需要負責。
那小鬼陪伴他,可是沒有說過愛,他封鎖了自己的感情,不會說出愛,他想既然不能滿足感情需求,不能讓一個意外就絆住他最優秀的士兵的未來。
他一直以為這都是基于理智。
可是他卻忘了問,為什麽他沒有去追究那小鬼的責任,就像埃爾溫說的,所謂理智的話語聽起來就像千方百計的開脫。他忘了問,他到底是因為什麽理由接受這團東西。
他以為他忘了。
可是他的身體和言語,都替他記着。
他的潛意識,也替他記着。
他以為他忘了艾倫對他的重要性,可是他那種希望那種優先從對方的未來去考慮的想法,在理智的外表之下,處處與理智背離。
【不要灰心
不要傷心
是命運教我的事情】
韓吉和埃爾溫的過度關照并不怎麽令他愉快,不過就是以一個比較漫長的時間從身上掉塊肉。
他受過太多傷痛,見過太多死亡,失去過太多部下,送走了所有的親人,他一直是最強,沒有人超越那個名號。
沒有什麽東西能叫他垮掉。
即使是那個小鬼,也不可能。
他其實有時候會想,失去過所有親人,如果那團東西真的能算他的親人的話,養着或許也不錯。那個孩子有着和那小鬼一樣的瞳色,也遺傳了幾分那小鬼的善良和可愛。
但是這是他一個人的孩子,他是這麽想的,就像他說過的,即使從生理上她有兩個人的交融。
畢竟這種體質,就是一個意外。
他曾經以為他忘了。
可是那團東西還是叫他想了起來,他看見了那雙和那小鬼一樣瞳色的眼睛,這個小孩兒身上,終究是無法避免地有那小鬼的痕跡。
就是埃爾溫的那次婚禮,那小鬼語無倫次地用混亂邏輯說了半天,說他并不讨厭這個小孩兒,就是曾經因為愧疚而不敢面對,為了不進一步互相傷害,要确定一些答案才行。
那個小鬼快被這件事情逼瘋了,他想,如果并不是放棄,不是厭惡的話,就夠了,那還是個年輕人,應該放他離開。
那小鬼的目光依舊誠懇,他想,他們依舊相互惺惺相惜,不過沒有愛罷了。那就當做兩個普通戰友那樣,翻過去吧。
那只是他一個人的親人而已。
他應該給那個年輕人一個不受牽絆的未來。
他一直平靜地讓韓吉他們擔憂,他不懂為什麽那兩個人總是神經兮兮的,不過就是養一個小孩兒,難道他應該像棄婦似的抱着孩子哭?別開玩笑了,那孩子八歲之後他就要套用凱尼的教育方式——這都看在那是個丫頭。
他和愛爾敏平靜地寫信,還談論到那小鬼的事情。
他并不需要那麽多多餘的感情,他知道。
他是有過對那小鬼的溫暖的短暫依賴,可是他不需要靠愛生活。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長久地攪亂他的心緒。
他以為他并不需要被愛。
現在那小子回來了,說喜歡他,居然還天天在他耳邊念叨。
那小子的眼睛裏是他看慣了的珍視,他卻根本不敢去相信,那小鬼在他身邊那麽多年,都沒有說過愛,一個人想了五年,就知道愛了?
那小鬼一個人走了那麽多年又來招惹他,攪動他的情緒,揮霍他的理智,非要把他忘了的心思提出來。
太過分了。
那小鬼,
不管是一門心思地關心他的時候,還是走的時候,還是回來的時候。
從來不知道珍惜他的縱容,卻又是真真切切地珍惜他這個人。
那小鬼從來不知道他自己多麽理直氣壯地霸道,一直都以為那是溫柔。
他不想答應,不想點頭。
他不希望艾倫和他玩了幾年家家酒之後再離開,他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不接受任何玩弄。
他也不希望艾倫在看不清自己的心思的時候,因為一個孩子,就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搭進去。
可是既然那小子非得把他的情緒都翻出來,他現在又面對着這小鬼在他身邊打轉兒,面對着戰争結束前的回憶,戰争結束之後的分離。
他媽的還就得承認,
就算他一直活得再平靜,
在那抹被重新翻出來的心思的感情下,
他就是生氣了。
他喜歡過那小鬼,
但是他不能奉獻自己的驕傲。
Chapter54
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旅行,
天空難免會飄起雨,
淋濕你的背影。
——《滿滿》
【I can take the rain on the roof of the empty house
That don’t bother me】
艾倫的心髒裏有一個空房子。
在裝下了已故的雙親,相伴一生的摯友,為人類自由進擊的信念之後,還有一間空房子。
準備裝下他最愛的人。
“如果小艾倫想要去愛一個人的話,就在心裏給她留一間房子,打掃地幹幹淨淨,只有你最喜歡的人能住進去。”
當還是小孩的艾倫,問媽媽什麽是愛的時候,媽媽是這麽比喻的。在你的心裏,永遠有他的位置,誰也無法代替,即使他不在了,他的位置還在那裏。
“那媽媽心裏有空房子嗎?”
那個時候艾倫摟着媽媽的脖子,依偎在媽媽懷裏,頗為認真地問道。
“媽媽的心裏已經沒有空房子了哦,”卡露莎笑笑,伸出手指給艾倫解釋,“媽媽的空房子裏已經裝進了最愛的人,就是爸爸,然後爸爸和媽媽一起裝點房子,房子裏多了我們共同愛着的人,就是艾倫呀~”她這樣說着,伸手刮了一下艾倫的鼻尖。
那是艾倫童年裏非常美好的回憶。
瑪利亞淪陷後,訓練兵,調查兵團期間,不斷長大的艾倫一直在按照媽媽過去的說法,把心髒分成了好多房子。
他在父母的房子裏放進了已故的格裏沙和卡露莎。在摯友的房子裏裝進了愛爾敏和三笠,又留出了一間空房子,準備裝下他最愛的人,這樣劃分完畢的艾倫,又把這三個房子劃到了一個院子裏,給院子起名叫“家人”。
艾倫遇到了很多人,他的房子不斷擴充。
他在家人的院子外面,又搭了同伴與戰友的房子,裏面裝下了104的同伴們,裝下了已故利威爾班的成員們,裝下了團長韓吉他們。
在愛爾敏和讓在一起之後,他又把讓從同伴戰友的房子裏移出來,心情糾結地丢到家人的院子裏。
他一直以為自己有好好檢查自己房子的布局,卻在擔任團長的第四年,遇見三歲半喬尼的那一年,驚慌地,帶着他所有的記憶檢查一遍房子的布局。
他發現本來應該在他房子裏的一個人,不在了。
利威爾兵長沒在他的房子裏面。
他這才模模糊糊回憶自己當初的劃分。
他把104和團長韓吉他們劃到了戰友同伴的房子裏,把愛爾敏和三笠以及後來的讓一起放到家人的院子裏。
他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兵長的位置。
然後他慢慢地想起來了,利威爾兵長是他的監護人,把監護轉化為監督保護的艾倫,在體會到長官暴力的表象下克制的溫柔後,決定把利威爾兵長劃到家人的院子裏,不算摯友,不是父母,艾倫記得他心裏還有一個位置,就把利威爾放了進去。
現在他才突然想起來,那個位置是那間空房子,是給他最愛的人預留的位置。
可是他那麽早就把利威爾裝進了心裏。
分開後的第四年,艾倫才突然發現,他從那麽早開始,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開始,就把利威爾不兵長放到了最愛的位置。
只是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彼此的身邊。
他的房子裏還留着他的位置,可是人已經不在那裏。
艾倫帶着他的空房子回到巷子裏,決定要填滿他心裏的空房子。
他的填補過程并不順利,可是他沒有失去信心。
他用時間的代價來讓自己平靜,平靜地等待回音。
他的空房子裏有兩個位置,很早就留出來的利威爾的位置,後來搬進去的喬尼的位置。
只是有一個人一直都沒回來,有一個人跑進來又跑出去。
但是他一直留着兩人的位置。
艾倫已經進行了将盡一年的追求行動,看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