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4)
好。”
“如果你紮個辮子,小鬼,”晚餐後利威爾打量着身着背帶褲的喬尼,“你能想象嗎?”
喬尼忽地一聽到這話愣一下,碧綠的眼珠轉了轉,擡頭問道:“是三笠姑姑建議的嗎?”
——艾倫的小孩兒,哦也是您的小孩兒,小女孩兒,我希望,我相信您也希望這丫頭能惹人追捧,她注定迷人。不對……我是說抛開這些不談,不能讓喬尼抗拒她的性別意識,應該讓那丫頭留長發,再穿裙子。
“她和你建議我留長發?你們今天上午在說這個?”喬尼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生氣,反倒是對自家家長和姑姑的談話內容有點兒吃驚,她在瞟到艾倫的時候撇了撇嘴,一反剛才無所謂的态度。“如果艾倫能讓利威爾把頭發留到肩膀,我就留長發。”
“.…..喬尼。”艾倫無奈地看過來,第一次明白自家閨女對長發的抗拒這麽深刻。
喬尼頂着艾倫的眼睛看了會兒,“那我換一個,如果你們生出來的是弟弟,我就留長發。”說完吸了一口氣,轉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我理解地有問題?”艾倫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利威爾“這丫頭不是一直希望有個弟弟嗎?所以她其實是想留長發?”
利威爾哼了一聲。
艾倫笑了,“那丫頭到底還是想聽你的話啊……這麽別扭随誰呢……”
艾倫走進卧室的時候,卧室沒有開燈。
月色照在床上,利威爾坐在窗邊,由于
特殊時期只能穿着一件棉質睡袍,他光
影将他的臉分割,月光的皎白映照着他
裸露在外的半大腿。
那雙眼在艾倫關上門之後眯起來
Advertisement
“
過來。”
艾倫聽見他說。
走過去的艾倫,本來想只給一個晚安
吻,卻在雙唇相碰的那一剎有些失控
,根本不知道是誰先突破了防線,艾倫就
勢扣住利威爾的後腦把這個吻加深,對
方有力的手也拂過他的脊背環上他的脖
子。艾倫奪取主動權,他的舌在對方的
領域攻城路地,掃過下齒,狠狠地抵住
對方的舌,抵到上颚,又帶着它在口中
博弈。
他的手從睡衣的下擺伸進,沿着脊背
一路向上,輕輕撫按,觸碰衣衫下優美的
蝴蝶谷,然後指尖劃過皮膚,伴着那身
體微不可查的戰栗。他游走的手沒有安
分下來,唇齒又離開糾纏許久的唇舌,他的舌尖劃過細白的脖頸,接着他咬住了那形狀姣好的鎖骨
。
他伴着一聲抽氣聲輕笑,把睡衣撤下肩
頭,繼續往下,含住了左那小東西,用
舌頭圍着它打轉。他擁着的身體明顯
一僵,伴着一聲明顯的吸氣,剛剛還環
着他脊背的手猛地上移,狠狠地扯了他
的頭發,另一只手卻早就靈活地解開他
的皮帶扣。他半挺的東西被那修長有力
的手握住,對方的指尖在他的器具上劃
着圈兒,身體還在因他的挑弄顫抖,手
卻狠狠地套弄着他的欲望,猛地一握。
他猛地挺身,嘆息一聲咬上對方的頸
窩
。
直到伴着低吼,噴薄的白濁打濕了對方
的手,戰粟與撕咬才停下來,他們抱着
彼此的身體喘息,身上的餘熱還未散
去。
艾倫枕在利威爾的肩上,“...不能繼續
了。”聲音卻還是啞的。
利威爾用左腿去碰他的退,碰他的那活兒。
艾倫捏住利威爾的肩,探出頭來望着利
威爾的眼睛。
這雙瑕睛此刻半眯起來,帶着七分犀利
三分迷離,好看的要命。利威爾扯着艾
倫的衣領把他下來,伸出舌尖舔了他
的唇角
。
他看到艾倫碧綠的眼變得渾濁。
“你是在玩兒火。
”
利
威爾輕笑着在他的臉上擰了
把,“你能忍得住?”
“...可是你現在受不了。”
利威爾蹭着艾倫的鼻尖,扯着他的頭
發,他的眼睛貼着他的眼睛。
“你讓我在上面,那小崽子就沒事兒。
”
艾倫笑着去含他的耳根,“我可不知道
你這麽開放,我以為你讨厭那種姿勢。”
“啧,小子,你哪那麽多廢話。”
......
————————————
正值大好年華的榮譽軍人,年輕伯爵,早就退卻了青澀時期的不穩重,現在以溫和著稱的艾倫耶格爾先生,居然在宣布結婚一年多之後,還是不少名門小姐的夢中情人,少婦策劃邂逅刺激的對象。
這種現象他沒想到,也有幾分無奈。
看着在王都的軍商宴會上,出于禮貌和利益與那些女人周旋的艾倫,愛爾敏神情糾結。艾倫吻了少女的手背,少女紅着臉,湊近艾倫,輕聲說話,一邊嬌俏地微笑,輕輕地讓她那玲珑的腦袋小幅度晃動,她的耳墜發出好聽的聲響。——看着那個少女,三笠臉黑了。
宴會結束後,艾倫趕回了海邊的別墅,剩下的家人們不約而同地在愛爾敏的家裏小聚。
“那些姑娘是瘋了嗎,怎麽敢和兵長搶男人啊。”讓郁悶地說道,“’因病休假’這種事怎麽可能,那些姑娘一想難道還想不明白是要添丁嗎?”
“我也覺得過分,”三笠說,“居然仗着自己還年輕就想把艾倫從艾倫的小孩身邊搶走,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看在小孩的份上,矮子也是我家人。”
“其實不止是因為小孩子吧,三笠……”愛爾敏嘆道,“你就是嘴硬而已。”
有姑娘希望艾倫搞外遇——這樣的怒氣被三笠帶到了她和喬尼的下一次見面裏。
在別墅後院草坪上練習對人格鬥,三笠的攻擊都比上一次淩厲了不少,倒還是控制着力道避免喬尼受傷,在進行技術解釋的時候,語調還是染上了極力掩飾的不快。
喬尼眨了眨眼睛,然後沖着在一旁進行訓練監督的利威爾喊道:“利威爾,艾倫說他找你。”
想要支走家長把借口用得這麽漏洞擺出,這兩名女性想要單獨談話的意圖已經太過明顯,利威爾掃了一眼剛剛還擺着戰鬥架勢的兩個人,在三笠示意他放心地遞了個顏色之後,離開了後院。
三笠目視着利威爾走進屋裏,向着喬尼走近幾步。“好了,你想說什麽。”
“姑姑生活在王都應該知道吧,”喬尼眯起眼睛,“總有人想讓艾倫搞外遇,”喬尼坐到草地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手面拖住下巴,“居然想挑釁我媽,真讓人不爽,我弟弟還在路上呢,姑姑你也想見到長得像艾倫的孩子吧?”
三笠理了理圍巾,“我當然不爽。”她又朝着喬尼走近些,“不過我知道艾倫不會真的搭理那些女人。”
“這我同意。”喬尼在三笠坐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點頭,“不過聽到風聲還是不爽——韓吉一定是故意告訴我的。”
“我也不爽。”三笠把圍巾又緊了緊,“看見那些女人晃來晃去更不爽。”
兩個女性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樣的陰霾。
“所以姑姑,要不要進行保衛家人大作戰。”喬尼微笑着伸出手。
“當然。”三笠握住喬尼的手,眨了眨眼睛,“只需要你姑父和我動點兒手腳,讓她們知道什麽該做。”
——------———————————————————————
艾倫不認為年輕就是資本,時間就是難題,但是他卻帶着一股冷酷的怒意,居然有那麽多姑娘看不懂顏色,不知道時期,甚至不會動腦子,來向他,像這個公開宣布過婚配的人,抛出橄榄枝。
怕是因為這個時代已經和平,所以那些女人們忽略了人類最強這個稱呼後面,有多少沉重與光輝,有多少不可磨滅的意義。怕是以為年輕漂亮就是資本,所以以為比起那個粗暴年老的男人,有幾分優勢?艾倫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以為,脂粉的氣息,就可以撲滅戰火澆灌出的情誼。
艾倫走到那把扶手椅前,扶手椅裏的人看來睡着了。
利威爾靠進椅子背裏,腿上攤開着一本詩集。
“我覺得你看看它會心情好一些。”
艾倫看着他的年長的愛人,看着他微皺的眉頭,輕抿的雙唇,看着他眼角的細紋,眼下的陰影。
艾倫想着他,想他這麽好,這麽珍貴。
年齡不是障礙,而是緣分。
如果沒有年齡的閱歷,也許他們根本不可能相愛。
艾倫知道利威爾曾想給他一個不受牽絆的未來,想過要他和年輕貌美的姑娘一起從青春走到白頭。
可是那些他都不需要,他只需要 和他最敬愛,最喜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會過早的分離。
艾倫俯下身,去親吻利威爾的額頭,去親吻他眼角的細紋,他看到利威爾睜開眼睛,眯起來的淺淺眼眸裏,是一片清明。
“我愛你。”艾倫吻着他的眼角,對他低語。
他看到利威爾淺淺上揚的嘴角。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慢慢讀着,追夢當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過你昙花一現的身影,
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僞或真情,
唯獨一人曾愛你那朝聖者的心,
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多少人愛過你昙花一現的身影,
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僞或真情,
唯獨一人曾愛你那朝聖者的心,
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刻痕。
那必然是我。
【葉芝《當你老了》有改動】
———————————————————————————
修長有力的手指扣動扳機,完成漂亮的射擊,命中把心,後坐力絲毫沒有給端槍的手臂帶來影響。
持槍的人眯起眼睛,把槍放下。
“你看,我弟弟或妹妹對你根本沒有太大影響。”喬尼站在他身邊說說着,接着喬尼想起來什麽似的,“你給我射擊示範的時候,千萬不能把蘋果放在我腦袋上當靶子什麽的,雖然我知道韓吉出過這種損招。”
——————————————————————-——————————
這個孩子是在春寒未退的時候懷上的,直到房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過了初冬,才即将迎來它的降生。
和韓吉估算的預産期相差一兩周的時候,韓吉就前往他和艾倫的所在地住了下來。
她是踏着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
走進溫暖室內的韓吉眼睛上結了一層水汽,她打開門的瞬間屋外的風雪也被她帶了進來,她就着這冷暖交替的感受給了艾倫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看着青年溫和又莊重的眼神,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你別緊張,不會有事兒。”
他松開艾倫之後,往對方手裏塞了一個精致的小奶瓶兒,沖着昔年的小巨人眨了眨眼。“就當是提前讓你放心的保證。”
她遞給喬尼一簿标本,和丫頭打過招呼之後。來到了正站在窗邊的昔日同僚的身邊。
韓吉推了推眼鏡兒,礙于對方此刻不便的身形和不便的潔癖,她握了握對方的手。
“又對我木着臉。”韓吉笑道,不怎麽認真地搖了搖頭,“我反正也知道除非我睡傻了不然聽不到 ‘你總算來了’之類的。”
她小幅度地回頭,悄悄掃視了一眼客廳裏正在往這邊打量的艾倫,和低着頭不發一語的喬尼,又把視線收回來,擡手指了指樓梯。
“.…..你方便和我去樓上談嗎?”
上樓的過程中,她隐藏在反光鏡片下的眼睛觀察着身邊的老友,視線順着腹線繞至後腰,最後落在了因為身體沉重而放緩的步伐上。
關上主卧的門後韓吉大舒了一口氣,把對方按進椅子裏後,自己撐在桌子上。“那倆人可擔心了。”她輕聲說道,“你有沒有辦法給他們做做心理疏導什麽的?”
利威爾面無表情,雙眼往左下瞟,“是我生又不是他們生,我說也沒用。”
韓吉輕笑了一下,“其實你家小天使擔心迷你天使的出生問題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旁邊,斂去了面上的笑容,開始一本正經地分析,“男性的耐力和體力比女性要強,不過韌度沒有女性好,你們血統倒是在這個問題上做了修繕,但是,”她嘆口氣,對上利威爾的眼睛,那片不耐煩的灰藍裏映出了她帶着幾分無奈的神情,“如果是別人,我肯定建議天生骨盆這麽窄的人別生孩子——想想我都替你疼。”
她在對方的眉皺起來之後聳聳肩,嘆息般說道:“反正你最不怕的就是疼。”
“那小子老是盯着我胯骨看,”利威爾翻個白眼,“好像老子生個孩子就會蹬腿兒似的。”
韓吉眨巴眨巴眼睛,“他這麽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也過頭了,他那是藐視我水平,你就是再拖着包子上一回戰場我都能給你救回來。”她這麽說着,沖着對方揚眉毛,“......你有沒有啥假性宮縮的感覺?”
“.…..你如果能閉上嘴更好。”
韓吉明顯不想搭理他這句話,“看你這黑眼圈兒……這家夥肯定比喬尼那時候能折騰,難得這段時間小家夥歇息歇息準備鬧場大的——”她對上黑了一張臉的友人,夾住擦過臉側的鋼筆,繼續說道,“你覺得是男孩兒嗎?”
“你吵死了,那麽好奇孩子的事兒自己懷一個去。”
“你說真的?”韓吉眯起眼睛,站起來前傾着身子,看着他微笑,“你也覺得我該找時間和小莫跑趟教堂?”
利威爾驚訝地對上韓吉的眼睛,鏡片後面曾經瘋狂湧動的紅棕色化成了一股平靜的溫柔,利威爾低呓般地說道:“啊……難得你開竅兒了。”
終于知道,沒有戰争之後,你可以有一個女人的樣子了。
幾天之後韓吉被喬尼扯住了袖子,她回望過去,就見到小丫頭微低着頭,雙眼瞥向左下,小臉上因為不知道該作何表情而幾經變換。
韓吉盯着小家夥的發旋兒看,接着轉過身,蹲下來,伸出另一只手把小丫頭的手握住,輕聲問道:“怎麽了?”
丫頭把她帶進自己卧室,關上門之後瞟着地面。“韓吉……”
“嗯?”韓吉在床上坐下,眯起眼睛表示她現在很有耐心。
“.….利威爾會沒事的吧,對吧?”喬尼盯着牆面,咕哝似的問道。
韓吉握住喬尼的手,把她拉過來,伸手按在丫頭的發頂,揉了揉,“我打包票不會有事。”她說道,看着那丫頭還沒擡起頭,就繼續放松語氣,“你媽削巨人跟削土豆兒似的,生孩子對他來說算個屁。”
喬尼這下擡起頭來了,韓吉卻發現她依舊沒有笑出來,丫頭的臉上帶着緊張,似乎是有急切的問題想問,卻又在話到嘴邊的時候又閉了下嘴巴,接着又呼了口氣,這才輕聲問道:“他當年生我的時候,用了多久?”
“嗯?”韓吉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題,她對上丫頭因為緊張地等待答案而板着的臉,于是說道:“十一個小時。”
“那麽久!”喬尼一下子拔高了聲音,似乎做好的心理準備也被擊垮了,顯而易見的慌亂第一次出現在這丫頭臉上,雙手被她絞在一起,臉上的慌亂變成了又是着急又是想哭的神色,“得多疼啊……那得多疼啊。”丫頭念叨着,她雙眼裏湧動的情緒讓韓吉忍不住以為她馬上就要哭出來。
韓吉先是被丫頭那一聲高喊驚到了,繼而看着那一向有點兒早熟的丫頭情緒失控,丫頭那還沒徹底長開的綠眼睛裏盈滿了心疼,不停地念叨,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眼裏的紅棕色溫和成一灘水,喬尼的小手被她握在手心裏,拇指輕輕摩挲着丫頭的手背。
“你別擔心,喬尼,他那時間算正常的,第一次分娩的人宮口開全就可能得十個小時。”韓吉撩起丫頭的額發,溫柔地注視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其實也不久,疼完了就忘了,真的。”
喬尼在她輕拍肩膀之下點了點頭,卻還是沒有開心起來,害羞,擔憂,緊張的情緒都糅合進了她那張小臉兒,接着她小心地問道:“他還懷着我的時候,我是不是也弄得他總是吐,睡不好覺,”她眼裏還含着憂色,臉卻紅了“我是不是還總亂動。”
韓吉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地把喬尼樓進懷裏。嘆氣道:“傻丫頭,你想那麽多幹嘛呢。”她把下巴擱在丫頭頭頂,輕聲說道:“你媽那老痞子有點兒粗心,帶着你上了回戰場差點兒惹出麻煩。但是你沒讓他睡眠不足,托你的福,他好幾年都沒有睡過那麽多覺,吐了這倒是真的一吐三個月。至于你亂動——哎呀你問這麽細幹嘛,反正我看他反應你沒讓他難受。”
喬尼從她懷中鑽出來,擡起手飛快地在臉上抹了幾下,說話帶着點兒鼻音,“.…..也就是說,他肚子裏那小混蛋比我過分多了。”
韓吉擁着她,輕輕點了點頭,“嗯…哎?不是——”
“那小孩兒長大了我一定揍他一頓。”
喬尼眼眶還有點兒泛紅,雙眼卻已經帶上了阿克曼式怒氣 。
“哎,你別——”
“我也一定要讓利威爾揍我一頓。”喬尼擰着手說道。
“千萬別-——”韓吉手忙腳亂,“他揍起人來你爹都受不了-——”
“換尿布喂奶這種事絕對不能再讓利威爾做了,都交給我和艾倫。”
“好主意。”韓吉眯着眼睛點頭,“應付便溺不能自理動不動就哭的嬰兒艾倫一定比那老流氓有耐心。”
“利威爾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睡覺。”
韓吉跟着點頭,又揉了揉喬尼的頭發,“.…..好姑娘。”她溫柔地着面前的女孩兒,恍惚間想到利威爾第一次壁外調查回營時,背影中那鋪天蓋地的孤寂,那背影逐漸模糊,她面前只剩下了女孩兒明亮的綠眼睛。
韓吉覺得胸口飽漲起來,她想要笑出來,眼睛卻有點兒發酸。
然後她把手從丫頭的發頂上拿下來,去掐小孩兒的臉。
“好丫頭,笑一個,啊,笑一個。”
喬尼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笑了起來,屋內的燈光射進她琉璃般漂亮的眼睛裏,接着丫頭閉上眼睛,撲進韓吉懷裏,把臉埋進韓吉胸口。
“.…..謝謝你……韓吉阿姨。”
艾倫把喬尼拉到後院。“喬尼,我稍微,給你做點兒飯怎麽樣?”
“.…..啊?”喬尼第一次覺得她理解不了自家老爹的想法。
“素湯面,醋拌菜,用熱水泡過的雞蛋片,不怎麽放鹽的蔬菜湯。”艾倫說着鼻子就皺了起來,“他這都五個月沒好好吃過東西……後來的時候他又吃太多東西。”他嘆口氣,“那小崽子出來了之後我得給利威爾做點兒養胃的。”
喬尼嚴肅地點點頭,笑着望着艾倫,“你怕你手生?”
“嗯……畢竟有段時間什麽東西都得煮太爛。”艾倫呼口氣,“喬尼?我和你商量個事兒,利威爾潔癖,我肯定管換尿布,要是萬一我不在的時候小孩兒哭了你就幫個忙。”
“.…..我媽又不是殘廢,不過我同意你的建議。”喬尼點頭,“利威爾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補覺。”
“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現在還小,你去和他睡,我借用一下你卧室,把嬰兒床放我那兒。”
“成交。”
父女倆撞了一下拳頭。
“艾倫?”喬尼咬着小指,歪着頭笑着看着艾倫,“你湊過來,我忘了說一件事兒。”
她在艾倫湊過來的時候墊起腳,飛快地在艾倫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在艾倫驚喜的目光中跑遠了。
自韓吉到來的那天起,已經有四天沒有放晴,利威爾看着鋪滿白雪的院子,平淡地向艾倫表示要去掃雪。
“……你認真的?”艾倫糾結地瞟着小巧又臃腫的先生,“.…..這樣子重心都不穩,滑倒了怎麽辦。”
利威爾盯着院子的地面,“啧,靠牆的地方我總可以掃。”他擡手輕輕前掐了一下艾倫的耳朵。“放心,我有分寸。”
最終利威爾得以打掃緊靠房根的位置,艾倫和喬尼被他打發去掃門口,韓吉向艾倫遞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之後,開始打掃利威爾附近的雪地。
利威爾看了一眼在離他較遠的門口處,一邊打掃一邊閑聊的父女倆,把視線收回來,握住掃把在地上掃了幾下。
他并不是真的想掃雪。
他餘光撇到了解他心思的韓吉已經開始偷,拿着個掃帚在地上做樣子。
利威爾在晌午将過的時候就感覺到腹中在隐隐作痛。那歇了好些時候的孩子也開始踢他,曾經簡單一松一緊的假性宮縮也不再,取而代之的加了些力道。衣服下的腹部已經發硬,發漲的感覺下隐隐發悶。他估計着這小崽子等不到今天晚上,這麽想着的時候,他告訴韓吉他要打發艾倫和喬尼去掃雪。
韓吉聽到他這個說法吓了一跳,皺起眉把他打量一遍之後嘆了口氣,“你真這麽想的話……你下午得撐住。”
他們下午三點左右來到雪地裏的。兩個小時過去,那孩子沒再怎麽亂動,除了後腰由于過久的重壓有些泛酸。
微傾着身子掃地明顯不再舒服,他把右手抵在後腰,直起身體,動作快了些,滿地的白雪晃得他有一瞬間的眼暈,他覺得手指上微微一涼,垂下眼看去,才發現那是一片雪花。
這雪花很快融在他的手指上,随着那片雪花的融化,他覺得腹部微漲,飽漲感還未擴散就被一股重壓按住,腹部從兩側側往中間狠狠一擠,帶着些墜勢,驟然一縮,他微張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被這後勁兒弄得膝蓋一軟,雙手抓住掃帚,借着力微蜷了身子,死咬住下唇,繃緊了後腰線,過了會兒才甫得一松,深呼一口氣,手指被掃帚的條理硌得發疼。
……那小崽子真他媽心急。
他握着掃把的手使力,借力直起腰,韓吉在離他十幾步遠的地方,他緩了緩,想輕聲把那女人叫過來,剛想出聲便閉了口,腹部又是一陣緊縮,他吸了一口氣,掃帚掉在積雪上帶出細微的輕響,彎了腰,左手撐着牆面,側頭向遠處看去,看到喬尼向艾倫砸了一個雪球,艾倫冷不丁被砸了之後笑了,也開始回擊,喬尼跳閃着躲避,臉側的黑發被吹起來,糊住了丫頭的臉。他挑了挑嘴角,又過了十幾秒,這一縮才過去,他呼氣,看着那小片液化的白霧,這冬天裏,他竟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韓吉用掃帚在雪地上劃拉,恍惚間想起來自己做樣子的目的,向牆邊看去,發現那本應該被握在手裏的掃帚此刻竟躺在地上。她快步向牆邊走過去。利威爾左臂撐在牆上,整個人緊繃成一張弓形,面色比方才白上些許,虛閉着眼睛,睫毛輕顫,嘴唇繃成了一條細線。
“喂!你——”韓吉一驚差點兒沒控制住音量,被利威爾狠狠地擰了一下手才放小了聲音,悄聲說道:“你果然是……”她盯着利威爾緊抿的嘴,“我去叫艾——”她被更用力地狠掐一把,閉上嘴巴。
她等着利威爾熬過這陣,接着韓吉被狠狠地剜了一眼,因着他友人不太好的顏色,這一記眼刀的殺傷力減弱不少。利威爾喘了下,壓低聲音。“別說話,回屋裏。”
韓吉扯住利威爾的胳膊,把他往後門帶,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咕哝,“你又不能把人家爺兒倆當傻子,哪那麽好糊弄。”
她和利威爾走進屋裏,在剛進屋和上樓梯的時候利威爾又停了兩次,她壓着對方的肩膀給了借力,沒有說話,連詢問都沒有,在那陣兒緊縮消下去之後沉默着帶着對方上樓。
“……估計頂多剛開一指,”韓吉摸摸鼻子,打開主卧的門,“你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吧。”
利威爾估記自己現在的間隙大概三四分鐘,他抵在門上等着這一陣兒過去之後,把棉質的袍狀睡衣取出來,他現在整個肚腹硬得發緊,連帶着雙腿都有些僵,再加上冬天衣物多,換完衣服,靠在床上,看着身邊浸了汗水的裏衣,不知是因為潔癖還是因為難捱,眉頭皺了起來。
他生喬尼的時候精神狀态着實不好,即使能感覺到疼,意識卻似乎與身體有些分離,既像經歷者又像旁觀者。這孩子比喬尼能折騰,這種時候他卻意識及其清醒,一邊估算着大概時間調整呼吸忍耐陣痛,一邊又想起來韓吉催命一般對他的囑咐,知道這事兒才剛開始,還得至少捱上幾個小時,便覺得一陣煩躁。
韓吉敲門進來的時候,他正想把個小崽子弄出來怎麽這麽麻煩。
“你還好吧?起來走走,好讓宮口開得快些。”韓吉做慣了研究,說起這些詞來倒是絲毫沒有抵觸情緒,利威爾已經習慣了韓吉這說話方式,覺得還是早點兒把這麻煩事兒完成比較好。
他沿着牆走,走不快,過那麽幾分鐘就得停一會兒,他靜默着調整呼吸,竟是連一聲都不出。
韓吉看了看他,沉吟片刻,“我去樓下準備一下要用的東西。”
利威爾不清楚韓吉是走了挺久了還是就走了一會兒,他已經走幾步就得停下來,一下一下的疼痛大有連綿成片的趨勢,他覺得那小家夥就跟還在長大似的,生生地往下墜。
他又走了會兒,還是頭一遭真正覺得人能有除了疼和捱疼什麽都不想的時候。他本把這就當做以前腿傷發作和定期換藥,按着步驟做了,忍過了就行,總有文件報告或是士兵操練在等着,做着這些的時候疼痛都是可以忽略地背景。把艾倫救回來那次本是腿傷最厲害的時候,可是他的注意力全在不讓艾倫掉下去和維持立體機動的平衡上,僅有的餘力都用在偵查埋伏上,反而對腿傷的疼痛沒了什麽印象。
這種疼和那些都不一樣,從身體內部爆發的壓縮感輕易就壓倒了外傷的痛覺,刺激着每一寸神經末梢,時間綿長,既讓腦意識異常清晰,卻又清空了思想。這種疼和以前受過的傷都不一樣,更像單方面挨打,有人在身體內部擰着,擠壓着,又揮動着錘子朝下砸,哪怕頭腦和意識清醒地配合着疼痛進行忍耐,卻又無法程序化地強行保持平靜,不能拒絕又無法停止。
他扶着牆,身體驟然一松,睡衣早就浸上了汗水,額發和鬓角也已經黏在臉上。
利威爾借着桌子坐到椅子上,這一坐下來 ,後腰被壓得沉痛,雙腿幾乎本能得就向兩側分開,才不至于滑下去。
這根本坐不住。
他準備起來,剛剛起身便覺得腹部狠狠一縮,同時似乎有一只手拉着他的肚子往下狠狠一扯,這一下來得太突然,沉墜感一下子就壓下來,剛剛使上力的雙腳瞬間失力,重壓帶的整個人向前撲去。
——糟了。
他想。
他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架住,整個人撞進對方懷裏,那下沉悶的墜痛還沒有停止,過了幾分鐘他才意識到那個人已經把他的重量轉移到身上,讓他借力站起來 ,這把他架住的臂膀是他所熟悉的,熟悉的過分。
“.…..我分明說過要你去打掃門口。”利威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惱,卻因為這長時間的折騰帶上了氣因。
“我掃完了。”他聽到那青年溫和的聲音,撞上那雙壓抑着心疼的眼睛。“我按你的話去掃了,也按照你希望的那樣,配合着被你支開,在你回屋子的時候不跟進來,我配合着完成了你希望我表現的樣子。”青年用上力,穩住了他虛浮的腳步,接着青年有些心酸的聲音從他的頭頂上傳來,“可是這不該是你一個人苦撐的事情,這件事我不能順從你的關心。”
“呦呵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那家夥怕你們倆留下心理陰影或者自責非得弄那麽麻煩的一出。”
韓吉地聲音弄得利威爾一個激靈,他雙手掐住了艾倫的胳膊,聲音裏帶着無法掩飾的焦急,“那丫頭有沒有跟……她有沒有進來……”他只覺得整個腹腔都被往下擠,幾乎忘了向門邊看一眼,只來得及咬住牙把沖到嘴邊的呻吟咽下去,突然那墜勢加劇,他雙腿一軟,被艾倫駕着坐會椅子上。
過了幾分鐘他恍惚間聽到身邊的腳步聲,他睜開虛閉的眼睛,果然就見到他的小丫頭站在他身邊,眼眶紅了。
……這丫頭。
他知道到不了一分鐘怕是就會又疼起來,根本說不出來幾句話,因着這翻折騰他能來就面色陰沉,便板出一張冷臉,“我沒讓你進來,”他緊接着說道,“給我出去,小鬼在這兒只會礙手礙腳。”
艾倫和韓吉擔憂地向喬尼望去,喬尼卻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韓吉看着那輕輕把門帶上的丫頭,猶豫了下還是追了出去。
她卻就在門外不遠處看到了喬尼,喬尼抱着膝蓋把自己縮在牆邊。
韓吉蹲到喬尼面前,“你別怪他——”
“韓吉不用做我心理輔導。”喬尼把臉埋進膝蓋,“我知道利威爾說得是對的。我在他這段時期裏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