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食的俘虜
近夜的黃昏。
夕陽已經沉沒。
東京的地标建築之一的東京大廈,沉靜在一片灰藍中。
很快的,璀璨的燈光就會像明珠般點亮這個城市,不過現在,昏淡的路燈并不能與那浮游在空氣中的一點餘晖争光。行人并沒有因為夜色臨近而稀少,整個城市在短暫的休憩後開始逐漸進入新的節奏。
毫無預兆的,經過重力加速的,從高空墜落的人體摔在水泥路面——像是一塊巨石丢入微瀾的湖中般,撲通的巨響和飛濺起的大片水花——驚得行人四散着又聚攏。
有人擡頭看了看東京大廈,那麽高,像是看不到頂。
不知道這個人從幾層樓跳下來,身體摔得那麽響,屍體卻并不那麽凄慘。他平靜地趴躺在水泥路面,看上去非常完整,好像只是摔了一跤,既沒有斷手斷腳,也沒有被摔爛摔軟。
他背對着人們趴在地上,手腳也很工整地放在身側,身型一點都沒有狼狽,看起來倒像是電影拍攝現場或者是一些電視臺的惡作劇了。
看身型,這是個挺拔的青年,兜帽完全擋住了他朝下的臉,只露出一縷黑而卷的頭發。
不知道這種沉默持續了多久,突然有人驚叫了一聲。
是血。
很多很多血,慢慢地從青年的身下流淌出,逐漸積了一灘……
有人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但是沒人敢去動那具屍體。
誰知道他的正面被摔爛成什麽樣?
終于,也許是出于好奇或者是憐憫,有個男人上前去把那個青年翻過身來——
男人倒抽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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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多數跳樓摔死的人,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情況要好多了,甚至能看出他原本的樣貌可稱得上是清俊。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才叫七竅流血看起來更慘烈。
死者的面部沒有一點恐懼掙紮,相反,十分的平靜,一種絕望的平靜。
光是看一眼這血淋淋的臉,就覺得心中凄然起來。
那個男人又把這個青年平放好,退了開去。有些人走了,新的人又聚攏過來,汽車喇叭在不遠處叫着。在警察到來之前,這個路段恐怕是不會恢複順暢了。
圍觀的人群形成一種嘈雜的灰色,這種嘈雜又有些死氣沉沉。在這樣的背景中,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從人流中走了出來,灰色的人群在她身邊仿佛變成水流散開了。她走到屍體的身邊,跪下,鮮血濡濕了她的裙擺。
她伸手撫摸死者的臉。
一點一點地拭去他臉上的血污。
在少女和青年之間進行着不為行人所知的對話——
「你殺死了我的父母,可我從沒恨過你,因為我知道你将為我而死。」
……人們只看到她俯下身,在屍體的臉上輕輕一吻。
該如何形容這種氣味呢?
仿佛饑餓的人在街上驀然聞到了烤面包的香氣。
仿佛饑餓的甜點控在街上驀然聞到巧克力面包的香氣。
仿佛快餓死的甜點控在冬日的街上驀然聞到現烤的巧克力面包的香氣……
猶如一曲芳香的樂章,又仿佛一張網羅嗅覺的網——
就像是毒-品刺激人類的大腦一般刺激着這個面色瘦黃的男人。
比起這種絕妙的香氣來,眼前的腐爛眼球就像是人類的嘔吐物一樣令人倒胃口。躲在暗巷像是老鼠一般啃食撿來的食物的中年喰種擡起頭,轉動着的被黑色充斥的眼球瞬間鎖住了那個窈窕走近的少女——
雖然只是在緩慢的走動,步伐也只是非常普通地走出直線,而非模特妖嬈的S步,少女的身姿卻給人十分淑麗的感覺。不過對于這個中年喰種來說,那并不是一個女性,而只是食物而已。
腐敗的眼球沾着他分泌出的口水滾下手指,男人飛快地奔跑起來,那雙有着尖銳指甲的手飛撲向少女纖細的脖頸——
少女顯然吃了一驚,本能地向後一退,擡起手擋了一下。
男人的手指劃開了她白皙的腕部皮膚。
雖然那裏并不容易出血,然而一點點就夠了。
從那一點點破開的淺淺傷口中,滲出來的血絲,将之前美妙的香氣樂章變成了恢弘的合奏——
好像是密封的咖啡罐被打翻了一般,濃郁的香氣從她的腕部散發出來。
光是聞到那種氣味就令眼前的喰種如癡如狂,他的面部青筋暴起,完全地面目猙獰起來,尖銳的牙齒探出唇,不斷地往下淌下唾液,只是短暫的一瞬,眼前的喰種就陷入了一種迷狂之中,以至于完全沒有感覺到瞬息臨近的危險……
只聽見轟的一聲,眼前的中年喰種以一種完全無法看清的速度撞碎了一側的牆壁。只能看到一個背部像是燃燒着火焰的青年懸浮停留在半空中,然而就像憑空出現般,這個青年又瞬間消失了。
幾乎是同時,從塌陷的牆後傳來來不及發出就已經被扼在喉中的慘叫。
少女站在小巷中,夕陽的餘晖爬上她的裙擺。
無法看清牆洞中的情形。
少女只是靜靜地站着,好像對裏面的情況一點也不好奇。也沒有露出害怕的樣子——不如說,她是完全沒有情緒的,像是發呆或者欣賞風景般地站在那裏。
片刻後,那個青年從碎裂的牆洞中閃出,原先在他背後的火焰翅膀已經消失了。
看起來就像個不善交際的木讷又寡言的普通青年,個子高挑但是低着頭,面容也籠在連帽衫的兜帽中,看起來有一點陰郁冷清。
少女轉身向着巷外走去。
青年就站在她的身後一動不動。
直到少女走得很遠了,他才有點情緒般地抿了抿唇,緩緩地綴跟上去。
這個小村鎮很荒涼,因為已經決定被拆遷了,大家都搬走了,留下來的也只是伶仃幾個流浪漢或者無可傍依的老人。這種地方是不受喰種歡迎的,因為沒有好的食物來源。只有被奪走地盤無法在城市立足的loser喰才會到這種地方來。
不過眼前的青年明顯無法被貼上“弱小”這種标簽。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走在有着草坡的小河旁的公路上。
半途中,那個青年跳下了公路,走到了溪水邊,認真地洗起手來。
手上其實并沒有一點痕跡,利落的戰鬥也沒有讓他濺到一點血跡。但是就好像強迫症般,青年将手指一根一根搓過去。
曾經滿手血污也不在乎,可以毫不在意地吞食人類和同類的S級大喰,不知何時養成了這種孩子氣的習慣。
少女停了下來,沒有回身,而是背着手站在公路上,好像在享受晚風。
直到青年再次踏上公路,她才重新邁開步伐。
兩個人來到一棟矮小的公寓樓前,看起來是廢棄的民居,十分的破舊。
不過等到少女推開房門,我們又看到一個嶄新的客廳——沙發也好地板也好,甚至是房頂的燈具,都可以看出是新近被人精心布置的,連裂掉的牆也好好地維修粉刷過了。
房間的色調十分溫暖,鵝黃配着粉色。不過看起來倒像是男人的手筆——眼前的少女無論如何都不是迷戀粉色的卡哇伊系,也只有沒經驗的男人才會覺得女孩一定喜歡粉色。
少女将手中的塑料袋擱在圓木餐桌上,她正準備走開,卻被身後的青年拉住了手。
青年低下頭舔了舔她手腕上的血痕,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創口貼給她貼起來。大約是被血氣刺激的原因,他的手指一直抖個不停。
少女擡頭看了青年一眼,便默不作聲地進了浴室。
兩個人的氣氛十分奇怪,既親密又顯生疏。
青年好像已經習慣了少女刻意的無視,轉身提起菜走進廚房,開始熟練地進行清洗、切菜。雖說熟能生巧,不過稍微一走神,眼前脆弱的刀具就因為他用力過度彎曲了,青年不得不把刀柄掰回來。可能是因為把土豆切得太細了,青年不小心切到了手。他怔愣了片刻,去摸創口貼,卻突然想起來喰種是不會被這種東西傷到的。他低下頭,果然看到是刀鋒被他的手指磕卷了。他擡起手,看着沒有一點傷痕的食指,面色露出點失望來。
菜做好了,青年将火開到最小,然後将菜擺在旁邊,讓菜能一直比較天然地溫着。他卸下了圍裙,敏銳的聽覺讓他聽到了浴室的水聲,留心的話,還可能聽到少女撩起水潑在身上的聲音。
剝落掉衣服,少女原本若有似無的體香開始肆無忌憚地折磨着青年的嗅覺。
他有些難受地捂住鼻子,沒一會又忍不住去嗅——
少女很少使用肥皂或者沐浴液作為洗漱用品,因而她身上的香氣十分的天然。那些大城市裏妝容精美保養得宜的鮮嫩女子,如果和少女作比的話,簡直就像是飼養肉豬和天然野味的區別。
她頭發的清香,她肌膚天然的氣息,還有她呼吸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就像是添了作料的完美佳肴。而少女無疑也是美麗而可口的。這大概就是人類常說的“色香味俱全”吧。
盡管貧乏的詞彙讓青年只能像形容食物一樣的形容少女,他卻清楚這并不單純是食欲。
因為從來沒有一樣食物會讓他的心也跟着悸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