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瓿春（上）
大唐經濟發達文化氛圍濃郁，自武後執政以來更是大力推行醫學。基于各種政-策的惠濟，許多百姓都把自家的孩子送入醫館做學徒。但人各有志，再加上孩子天性-愛玩，許多小孩子都受不了學醫過程中枯燥無趣的生活，以致于許多人都偷懶不用功讀書，長大之後學藝精湛者少之又少。
在這一千多個孩子當中，最受先生器重的當屬來自嶺南的瓿春。瓿春雖入學較晚，但他向來聰明機瑾，再加上勤奮好學，不出三年就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先生所教的全部知識。先生見他家貧窮，又有兩位老人需要贍養。于是便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贈給他畢生所學，希望他能夠通過重重選拔入宮為官。
可要成為宮中禦醫，又豈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初夏之時，瓿春行加冠之禮。因瓿春年華正好醫術高超，再加上未成婚嫁且儀表堂堂，以致于加冠當天的醫館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讓開點兒讓開點兒，別往我這邊擠啊！”
“你這個死肥豬，瓿春哥哥是我的！”
“啊呀你這個醜八怪竟然敢搶我家的阿春？！”
“少胡說八道了，瓿春才不會看上你呢！再往前擠也沒用！啊呀誰踩我啊？褲子！褲子要掉啦！”
“……”
“……”
聽着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瓿春的腦袋都快炸開了。他躲在內堂不敢出去。同窗好友們都羨慕他有這樣的桃花運，就連先生都說他既然已經到了成婚的年齡，不妨趁此機會出去看看，尋個合适的做妻子。
“瓿春。”同窗好友路钲已經躲在屏風後面朝外面看了好久了，他揮手招呼瓿春過來：“瓿春你還真別說，這些女子雖然比較吵，可貌美的也不在少數。”
“都是些潑婦，一點兒儀态都沒有，你們的要求也太低了吧？”瓿春啧啧的搖了搖頭，他收拾起書本：“你們慢慢看吧，我先溜啦！”
“诶？那你不娶媳婦兒啦？”剩下的同窗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約而同的賊笑着搓了搓手掌。瓿春溜了，那外面的小妹妹們不就便宜他們了……
綠草蔭蔭，竹影斑駁。小屋依山傍水，炊煙袅袅。聞着熟悉的飯香，瓿春加快了腳步。
“娘，我回來了。”瓿春把藥籃子裏的草藥均勻地鋪晾在屋檐下的篩子裏，然後洗了洗手鑽進廚房幫母親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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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回來啦？來，先把這些飯菜端出去。”李氏聽聞兒子回來滿心歡喜。孩子每隔半月才回來一次，今天她特意準備了兒子最喜歡吃的飯菜。
“娘，我又不是外人，準備那麽多菜幹什麽？”看着這滿滿一大桌的飯菜，瓿春又拿來碗筷挑練了許多：“你們平常省吃儉用的供我讀書，如今還這麽大費周章的迎接我。娘，兒子已經長大了，不用再這樣啦。”瓿春端着一大碗熱騰騰的美味道：“我給王大媽家送去。”
李氏欣慰地點了點頭，這孩子當真懂事。見她準備那麽多飯菜，知道父母的欣喜，也知這些飯菜一時半會也吃不完，放久了會壞掉。于是給左鄰右舍送去，待他出門在外時左鄰右舍也會關照二老些。
瓿春送完飯後，又上山去接砍柴的老爹回家。可沒想到的是在山間竟遇到了一只猛虎。瓿春雖然身強體壯，卻沒有習過武藝，此時更不可能雙拳打死老虎。但所幸他思維敏捷，左閃右避躲開了老虎的襲擊。眼看食物要到嘴了，老虎也幾次三番襲擊他，不肯離開。時間一長，瓿春已經筋疲力盡。
瓿春家的院子裏，一株修煉成精的藜箑花感應到了他的危險。她暗叫不好，于是趁李氏不注意的時候幻為人形前往山中搭救瓿春。
瓿春于這株藜箑花有救命之恩。幾個月前，小花妖在修煉時被惡人襲擊，險些灰飛煙滅，是瓿春撿起了她，并把她養于後院之中。
如今恩人有難，小花妖又怎可不管不顧？
她匆匆來到山間，只見瓿春已經筋疲力盡，他的手臂上滿是血痕，想是躲閃之時被樹皮割破的。餓虎低吼着朝他猛撲過去，瓿春再次躲閃，卻不小心從土坡上滾落下來。
花妖見時機到了，瓿春還未站穩便見一個妙齡女子随手扯下一條樹藤朝老虎甩去。
“姑娘你瘋了嗎？！”瓿春抹去嘴角的血想制止她，卻不料那條樹藤竟然很聽話的一圈一圈的将老虎捆得死死的。花妖在樹藤上打了一個結，轉身看向瓿春。
“讓我看看你的傷吧？”她讨巧地走過去問，第一次跟恩人說話，她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瓿春拍了拍腦門，略去驚訝的眼神，微低着頭看這個女孩子。他心中的驚訝又從眼睛裏冒了出來。
單是女子制服老虎這件事情已經夠令人驚訝的了，更沒想到的是面前這位面如出水芙蓉的娉婷女子竟能把餓虎捆得跟襁褓裏的嬰兒似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沒關系，只是些小傷罷了。”瓿春有些尴尬的捂着手腕上的傷口，傷口上的血滴滴答答地順着他的指縫流淌下來。
花妖撲哧一笑，上前道：“這裏又沒有別人。”她幫忙捂住他的傷口：“都已經受傷了，何必藏着掖着？”
“……”瓿春一陣靜默，好奇的打量着面前這個女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最後的結果是，芑荁和瓿春一起回家。
當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瓿家二老已經在門外等了許久了，天邊的最後一抹光亮完全消失不見。見到兒子平平安安的回來，二老懸着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
飯桌上，瓿春的爹娘好奇的打量着面前這位女孩子，這讓芑荁很是尴尬。瓿春趕緊解圍：“爹娘，你們老是盯着姑娘看幹什麽？飯菜都快涼了，快吃飯吧。”他往二老的碗裏夾了許多飯菜，手上的傷口早已經被芑荁包紮好了。
“嘿嘿……”李氏滿意的點了點頭，低下頭吃飯，還不忘關照着：“芑荁姑娘你也吃啊，別客氣，就當是自家一樣。”
芑荁有些別扭的點了點頭。
飯後，她幫忙收拾碗筷的時候，瓿春的爹趁機把瓿春拉到一旁小聲詢問道：“兒子啊，你找的這個小媳婦兒可真不賴。不但長得漂亮，還又勤快又伶俐……”
“爹你別瞎猜了，她不是醫館外面那種女孩子。”瓿春解釋道：“今天傍晚我原本時想上山接你，沒想到卻碰上了老虎。是芑荁姑娘救了我，說起來真是夠沒面子的，一個大男人還仰仗着小姑娘救命。”
“那為何要把她留在家裏過夜啊？”瓿春的老爹笑道：“你小子可不是起了壞心眼兒了嘛？”
“她無依無靠，總不能讓人家在荒郊野外過夜吧？”
趁着洗刷碗筷的功夫，李氏也趁機向芑荁詢問些身世家境。見她乖巧可愛的樣子，李氏越發好奇，覺得這姑娘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制服老虎的樣子，于是問道：“芑荁姑娘，不知你家裏時做些什麽的？姑娘一定是從小習武吧？”
芑荁笑道：“伯母你說笑了，其實我并不懂武藝，我從小跟着父親靠賣藝為生，所以對馴獸有一些經驗。今天能制住這老虎實在是因為我運氣好。”
聽着姑娘如此謙虛，李氏欣然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你的父親呢？怎麽沒跟你在一起啊？”
芑荁微微一怔，慌忙不疊的道：“我父親……我父親前幾日染了重病，不幸去世了。”
李氏微微黯然，她收拾了一間屋子讓芑荁歇息。臨睡前她叮咛道：“孩子啊，如今你無依無靠且身在異鄉，如果你不嫌棄我家小屋破舊的話……就在這裏住下吧？”
芑荁心中一喜，從被子裏探出半個腦袋來：“謝謝伯母！”
翌日，才是清晨，芑荁還未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就隐隐約約聽到了院子裏瓿春的嘆氣聲。她馬上翻身下床，旋身一轉便已梳洗完畢。
“瓿春，你怎麽啦？”芑荁從他手裏接過散碎的花盆，不解的問道：“為什麽對着花盆碎片嘆氣？碎了就是碎了，重新買一個不就行了嗎？”
瓿春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解釋道：“芑荁姑娘，你不會明白的。我并不是可惜這花盆，而是可惜這花盆裏的藜箑花。”
芑荁心中一暖，笑道：“不過是一株藜箑花罷了，你可惜它做什麽？”
“你有所不知，這藜箑花是我之前從山裏撿來的，當時都快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給救活，眼看着越長越好的時候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給吃掉了，弄得這花盆也碎了一地。”
“沒想到你心腸這麽好，竟連一株花草也這麽心疼。”
瓿春不以為然的一笑：“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會為一株花草心疼呢？我是惋惜這藜箑花是世間奇物，藥用價值非常高，如今卻不明不白的沒了，我一個做大夫的，怎麽可能不為之惋惜呢？”
芑荁不滿的狠狠推了瓿春一把，罵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呢！沒想到只會利用別人，一點兒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她回屋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诶？芑荁姑娘？芑荁姑娘你為什麽生氣？我怎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啦？”瓿春在外面砰砰砰的拍着門，二老在拐角處樂的開心。
“老頭子你瞧瞧，這才一大早呢，這兩個孩子就鬥上嘴啦。”
“是啊是啊，我倆年輕的時候也這麽吵來着。”
就這麽相處了幾天，芑荁都不跟瓿春說話，除了吃飯之外，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以致于就算是在自己家裏，瓿春想見上芑荁一面都變成了很困難的一件事情。
直到有一天……
芑荁看不到瓿春的影子。
“伯母，瓿春呢？”芑荁幫忙整理着院裏的藥草。
李氏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他去醫館了，以往每個月才回來一次，這次他小住了五天，下次回家指不定要等到什麽時候喽～春兒本想當面跟你道別，可你總躲着他，他擔心你見了他會不高興，所以今天早上還不到辰時就離開了。”
“啊？”芑荁很是抱歉：“伯母，我現在就去找他。”
幾天後
京城醫館，最近有不少人染了風寒，來醫館看病的人絡繹不絕。再加上外頭日頭正毒着，許多人都擠在屋檐下避暑，所以原本還算寬敞的醫館此時變得擁擠不堪。
“阿七，快把病人扶進去。小武，這是你娘的藥，每天一副，別放太多水。莺莺，好好照顧你爹，注意盯着他，太陽正毒的時候別下地幹活，不然太容易中暑了……”瓿春在大堂裏忙前忙後的照顧大家，此時大堂裏差不多有三十幾個人，忙活了一個上午，他的額頭上已經微微冒出了汗珠。
許多人都是匆匆的來去，有的人時真的染了風寒，有的人卻是故意占着地方，為的就是希望能離瓿春近一點兒，哪怕看看他忙碌的身影也好。
“哇～好帥～”
“快看快看，忙起來也那麽帥！”
“瓿春他怎麽了？你看看他的手，怎麽裹着一層紗布？不會是被燙傷了吧？”許多女孩子都在一旁絮絮低語，嗡嗡的聲音讓一直在忙碌的瓿春很不耐煩，就連一直在打下手的同窗們也看不下去了。
“美女們，你們要聊到外面去聊吧。我們這裏很忙的，病人都需要休息呢，你們最好保持安靜！”其中一個同窗劉齊說道，他忙了大半天也已經是汗流浃背，沒能好好休息就算了，現在還要聽這些姑娘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實在是讓他很不好受。
“哪裏呀，你忙你的去吧，我們還要給瓿春哥哥幫忙呢！”其中一個女孩子小旭看見瓿春正在藥櫃旁邊稱量藥材，她趕緊整理了一下妝容過去幫忙。
“瓿春哥哥，這藥是誰家的？我這就給你送去。”她輕聲細語的問道。
瓿春這邊實在是忙的不可開交，如今有人願意出來幫忙，他實在是求之不得，也不管是誰了，索性把已經包捆好的藥材塞進小旭的懷裏，叮囑道：“這是李大嬸的，一定要叮囑她早晚各一副，這一堆是張伯家的，晚飯前一定要送到。”
“嗯嗯，好，既然時瓿春哥哥吩咐的，我一定盡快送去，你就放心吧！”她抱起藥材就走，也顧不上看路，轉身就撞上了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藥湯的阿文。
“啊呀！”
“啊疼！”
阿文和小旭都被燙得哇哇大叫，熱騰騰的湯藥潑灑在他們手背上，燙得紅了一大片，小旭更是疼得直流眼淚。懷裏的藥材包也掉了一地。
“怎麽樣？”瓿春搖了搖頭，放下手裏的藥碾子，趕緊扶起他們，拿來清涼的藥膏幫他們抹上。
“小旭的傷看起來好嚴重啊……”
“啊呀好吓人，會不會留疤啊，到時候嫁不出去怎麽辦？”
“……”
周圍的女孩子都議論紛紛，見到這種情形，原本還想趁機獻獻殷勤的她們誰都不敢再上前幫忙。小旭原本忍着不想哭出來的，如今聽到她們這樣說她更加害怕了。于是嗚嗚的哭了出來。
“唔……瓿春哥哥，要是留下疤痕就沒人會要我啦！”
瓿春有些無奈：“讓你不好好待着，這下幫倒忙了吧？”他朝不遠處的伱毅喊道：“伱毅，先把藥材送了，你手上的活兒待會兒我來處理。”
“嗯好。”那邊的伱毅寫好藥方之後趕緊去送藥。
“嗚嗚！如今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取笑我……”小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
瓿春眯起眼睛道：“這點兒傷就哭鼻子，你讓那些缺胳膊斷腿的人怎麽想？”他輕輕在她的手背上吹了幾下，以保證藥能盡快滲進去：“只要你記住我的話，忌吃辛辣，那我保證你不會留下疤痕。”
接着他又幫阿文上藥，上完藥又去抵伱毅的位置繼續幫別人開方子。一直到傍晚，總之一整天下來他都沒有怎麽吃東西。
太陽已經落山了，瓿春的臉色微微泛白。幫最後一個病人開好方子，他站起身來，卻感覺頭重腳輕身體發麻，一下子趔趄着摔了下去。
“瓿春？！”
“瓿春？！”旁邊的人趕緊扶着他，與此同時，醫館裏出現了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妙齡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