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荷渠
傳說有一花妖名曰荷渠,經五百年修煉得已化為人形。小妖頗具靈性,是個傾城美人。卻因一佳公子而戀戀紅塵,放棄了繼續修煉成仙的機會。
小池邊,因水結緣。懵懵懂懂,耳鬓厮磨,花前月下,青春潇灑,許下一世諾言。然則不過數日,男子便離她而去。
荷渠本想将他追回,可男子卻已回到京城。她本就修為短淺,再加上此時腹中已有郞兒,便不敢立刻去尋,害怕遇上道行高深的道士,給自己和孩子惹來麻煩。荷渠躲于荷塘之中,受魚怪譏笑,胎兒不斷吸食她的靈力,她的身體日漸虛弱。
外面極度危險,她擔心自己的能力已經無法将孩子平安地帶到這個世上,于是只得冒着生命危險去找他。可他憎惡她是妖怪,不念夫妻之情就提劍殺她。
荷渠心中一苦,噙淚而逃。
昔日溫柔話語,成了鏡花水月一場。
久而久之,身份暴露,官府及道士都要捉拿她。胎兒漸漸長大,她的法力也大不如前,甚至連藏于水中的靈力都沒有了。
在一偏僻的山洞裏,她忍痛分娩,劇烈的疼痛似要把她纖弱的身體扯碎。她臉色蒼白如紙,似一條脫水的魚兒般極力呼吸着。內有下-體劇痛,外有百妖圍觀嘲笑,身邊卻無一人可以依靠。新婚依偎之人,如今卻以利劍相對。她指尖用力曲起,入土至深至痛,嫩唇被皓齒咬破,一股腥甜的味道竄入舌尖。淚水相伴着汗水大滴大滴地流淌下來,浸入泥土中。她用力呼吸着,無助而極力地呻-吟。直至孩子平安來到世上,百妖才喝倒彩般悻悻地離去。
荷渠用最後一絲靈力幻化出一條絨毯裹住粉嫩褶皺的孩子,輕輕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孩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窗外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她将孩子放在身邊,輕輕拍着襁褓,随即累得昏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之際,洞口已經竄入了風雪。她下意識地摸着身邊,卻發現自己已被銅錢陣捆住,幾乎動彈不得。
外面,壓了一層厚厚的雪。
原本清冷的山洞充滿了火光,圍滿了上百個道士以及官差衙役,他們都在商量着應該怎樣處置她。在這其中,還有她的男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失望而無助,恨他至極。
“孩子……”她張着幹裂的嘴唇,艱難地發出聲音。想要掙開這束縛,卻不料越收越緊,串着銅錢的紅線已經勒破了她的肌骨。
孩子在祭壇上哇哇地哭泣着,他的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握緊,卻抓不到可以給他安全感的爹爹和娘親。
荷渠伸出手去,卻再次被銅錢中傷,她氣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就像一抹快要消失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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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你死有餘辜,這孽子也不能放過!”收受了知府大人錢財的臭道士也不管這妖是否害過人的性命,直嚷嚷着作法,洞頂的一塊嬰孩大的石頭啪啦啪啦地晃動着,就快要掉下來砸在孩子身上。
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将死的恐懼,他哇哇地哭得更大聲。
“不要——不要!”荷渠撕心裂肺地喊着,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拼命掙脫了束縛,卻遭了臭道士迎頭一擊。她滿口溢血,求助無門。
“道長,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一些。孩子畢竟是個嬰兒,就算要殺了他,也沒必要用如此殘酷的手法。”她的男人終于開口。
道長捋着胡子,頗為有理的點了點頭:“看來還是趙師爺說的有道理,讀書人就是不一樣,難怪知府大人會這麽器重你。好吧好吧,那我們就換個方式~”
荷渠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姓趙的男子與一群烏合之衆得意的笑容,她再無所望,只得竭盡全力朝祭壇爬去。
她的孩子在哭。
所有人都退下去了,他們在洞口堆了許多柴火,想熏死這對母子。如今花妖身受重傷,就算插翅也難飛。
“咳咳咳……”濃煙嗆得她幾乎窒息,孩子也非常不舒服。她努力爬着,地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印。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将死之際,洞口傳來了一些聲音,濃煙漸漸散去,她感覺到輕飄飄的身體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他的懷抱非常溫暖,非常有力,非常小心。
“荷渠?荷渠!”趙筇似是害怕弄疼了懷中的女子,所以只是輕輕搖晃着她。
荷渠清醒之際,狠狠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竟然還敢出現。
盡管她已經沒有了靈力,也沒有多少力氣,可這一次,她卻硬生生咬下了他的一大口皮肉。
趙筇繃緊了身體,疼得閉上眼睛,即使再疼,他的懷抱依舊沒有松開。
待氣消了一半的時候,荷渠才發現,趙筇的雙手已是血跡斑駁。自然不是她咬的——而是闖進來的時候被柴火燙傷的!
“我先救兒子。”趙筇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在她開口詢問之前跑向了祭壇。
孩子已經累得睡着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自己的骨肉。洞頂的那塊石頭再次松動,啪的一下掉了下來,他趕緊覆在孩子身上。
“趙筇!”荷渠嘶啞的驚呼着。
孩子睜開水汪汪的大眼睛。是爹爹的血,驚醒了睡夢中的他。趙筇的頭上臉上滿是血流。即便這樣,他還是凝了精神,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
待将孩子送到荷渠身邊時,他終于支撐不住摔了下去。
“趙筇……趙筇!”荷渠幫他抹去臉上的鮮血,可刺目的猩紅一直流淌不停。他的身體在不停地痙攣着,眼淚在被鮮血染紅的臉上劃出一條幹淨而清晰的痕跡。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為什麽負了我卻還要救我?你要我如何對你,為什麽不能讓我一心一意地恨你?”荷渠的眼淚啪啦啦的落在他的臉上,他努力勾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
“對……對不起……”他抓住她的手:“娘子,對不起……”
荷渠哭的更兇。
這一句娘子,她回憶了幾千遍幾萬遍,亦是她三百個日子以來都不曾聽到的話語。
“我若不狠心待你,你便活不到現在了……官場上的許多事情……”他努力解釋着,聲音卻越來越漂浮,他的手快要滑落下去,荷渠趕緊握住。
“我知道了……”她連連點頭:“我知道。”
“我并非真的要殺你,而是……做給別人看……”他猛地一個痙攣,再次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對不起,相公!”她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緊緊将他攏住:“對不起,是我不懂事!”
“往昔的一切,我從未忘過……”他的眼淚再次滑落,擡起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頰。“可憐你……一直受苦……我卻……卻無法在你身邊……”
“不,我所受的苦痛都不算什麽。相公你看,我們的孩子多麽健康。等他長大一些,你要教他讀書認字……”聽着趙筇粗重的喘息,她慌哭失聲:“不要!”
“你能……再吻我……一次嗎?”他無力的問道。
荷渠本能的俯下身去,溫柔地覆上他的唇瓣,卻沒想到在印上他唇瓣的那一瞬間,他點了她的一個大穴。然後他的精氣都迅速竄入了她的身體裏。
荷渠急得掉眼淚,卻根本無法動彈。待她身體充盈法力完全恢複之時,趙筇的眼睛已經合上,臉也永遠撇在了她的懷裏。
他用他最後的能力愛她,護她和孩子周全。
荷渠抱着他的身體,痛苦地嘶吼,之前嘲笑她的那些妖類都被震碎了耳朵,無所遁形。待她終于平靜下來,她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相公要做什麽,做就是了。”她的眼淚順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在他的臉上,抹去他臉上的血跡,撫着他蒼白的面容,小聲說道:“為妻一定每天都陪着你……”她的聲音壓抑得異常沙啞,就像沙子在鐵皮上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眼淚落入他的心髒,潤濕了幹涸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