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殺
五百多年前,因為嘉靖在位時期沉迷于修仙求道,所以道教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以致于民間普遍存在這樣的現象:若有人受盡了賦稅徭役之苦,吃不飽穿不暖,便可潛心修道,朝廷自會給予香米油鹽以供溫飽。
比起正德皇帝,嘉靖對仙道的沉迷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整日沉浸在煉丹房中,于二十一年更移居西苑一心修玄,日求長生,不問朝政。首輔嚴嵩獨攬朝政大權,吞沒軍饷,吏治敗壞,邊事廢弛,倭寇常年侵擾邊塞地區。嘉靖二十三年,西北大将軍司徒穆林戰死沙場,數以萬計的大明勇士慷慨赴義,血染黃沙,屍骨長埋黃土,以此犧牲換來了邊境的暫時安寧。
将士們入土後的第二夜,清幽的月光護送着馬匹上的兩個人。駿馬疾馳,寒風料峭,年僅六歲的司徒沐言冷得蜷縮在七殺的懷裏,緊貼着他溫熱的胸膛。
七殺,是大将軍司徒穆林身邊負責搜集秘密情報的黑夜殺手。為人孤傲不喜多言,卻極重情義,與大将軍雖是主仆相稱,卻是兄弟豪情。此次他沒能救下司徒穆林,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的遺願,帶司徒沐言遠離戰亂,好好将她撫養長大。
感覺她瑟瑟發抖,他又抓起大袍将她裹緊了許多。夜色深沉,年僅五歲的司徒沐言還不明白什麽是逝親之痛,此時的她已經睡意漸濃。
“籲~”七殺勒住缰繩,馬蹄高高揚起,司徒沐言吓得趕緊抱住了他結實的腰身。他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翻身下馬,伸出寬大的雙手接她下來。
四周無人,卻不乏野狼出沒。七殺從來刀不離身,如今要護着年幼的司徒沐言,他更是提高了警惕,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白楊樹的枝葉在夜風中發出凄厲的哀鳴,像是在追尋逝去的忠魂。
小沐言靠在大石頭下睡着了,身上蓋着厚厚的袍子。可不知是被噼裏啪啦的柴火聲吵醒,還是被嗷嗷慎人的野狼聲吓醒,她突然睜開眼睛,在火光的映襯下,黑珍珠般的眼睛裏滢滿了淚水。
“……”七殺移到她身邊,他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傑出的神探,但看着她淚眼朦胧的模樣,他卻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哄她。
“哥哥跟我說,他去了很漂亮的地方,不會回來了……”小沐言低下頭,大顆大顆晶瑩的淚水順着粉嘟嘟的臉頰淌落下來,滴在地上,被一層土灰小心而又均勻地包裹着。“他不要言言了嗎?”她抱着雙臂,小小的身體因為哭泣而顫抖。
“……”七殺微皺着眉頭,暗暗嘆了口氣,不知道應該怎樣跟小小的她解釋。只是湊過身去,有些笨拙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別怕,我會照顧你。”
“那……七殺哥哥會像哥哥那樣給言言講笑話嗎?”
“……會。”
“七殺哥哥從來不會笑,可言言卻喜歡笑,七殺哥哥肯定會厭煩言言的……”
他的目色柔和了許多,手指擺動着輕輕撫了一下她的劉海,嘴角微微揚起:“不會。”
一個月後,七殺帶着司徒沐言輾轉來到了杭州,他找了一處清新雅致的別苑住下。白天,他教沐言讀書認字,晚上就全副武裝繼續殺手生活。司徒沐言只知道,不管她想要什麽七殺都會滿足她,哪怕她在街上對一件飾品多看了一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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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七殺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小沐言在哭。他蹲坐在她身邊,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怎麽了?是不是有誰欺負你?”
小沐言嘟着嘴,心裏極其委屈:“她們說我像個男孩子,都不和我玩!”
司徒沐言從小在西北長大,性格率真坦直,如今來了這煙雨江南,倒是跟這些細膩柔軟的女娃娃們玩不到一起了。
他語氣柔和:“你是西北大将軍唯一的妹妹,自當像男兒一樣有本事。”
小沐言擦去臉上的淚水,紅着眼眶:“可是……她們都不願意跟我玩。”她頓了頓,扯了扯七殺的黑色衣袖:“七殺哥哥,你不要去殺人了,你陪言言好不好?”
“……”七殺一陣靜默,陪伴女孩子,這倒是他唯一不擅長的。
“七殺哥哥,言言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裏。或者你帶着我去,教我殺人也行……”
“不行!”他語氣極其強烈,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是夜,他倆誰都沒有睡着。司徒沐言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七殺不願意教她殺人。
他殺的雖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可終究是殺人……
後來的一段日子裏,七殺當真如司徒沐言所希望的那樣,沒有再離開她。他帶着她游山玩水,學着為她梳漂亮的發髻,每天看着她開開心心的樣子,冷漠的他也漸漸有了笑容。他并不缺錢,所以即使游歷到了窮苦的小鎮上,他也讓她住最好的房子,沒有讓她吃一點兒苦。
正值饑荒,百姓流離失所,每每遇到災民,司徒沐言總是将七殺給她的錢換了許多吃的送給災民,而他則躲在暗處注視着她,她以為他一直沒有發現。剛開始的一兩次,七殺并不說什麽,他認為司徒沐言只是覺得新鮮,興趣使然而已。可時間長了次數多了,他不禁對這個女孩子多了一些其他的情感。
“你把零花錢換成吃的送給了那些人?”七殺故意冷着臉問她。
她低下頭,手指不住地打着圈圈:“嗯……七殺哥哥你別生氣!我用的是你給我的錢,沒有悄悄偷你的。”
“……為什麽不再問我要錢?”他抱着雙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在牆角繞手指頭的她。
她還是不敢擡頭,怕撞上他嚴厲的表情:“言言是西北大将軍唯一的妹妹,吃得苦!那些人再不吃東西就會死。可言言不一樣……”她擡起頭賠上笑臉:“有七殺哥哥在,言言不會死的~”
任憑七殺再冷酷,如今也不由得被她萌化。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別過臉去牽起沐言的手:“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七殺哥哥不生言言的氣了,對嗎?”她雙手握住他的手掌:“七殺哥哥剛才笑得好好看!”
“……哪有?”
“明明就有,你還故意轉過頭去,不讓我看到!”她拽着他的手臂,在他身邊跑來跑去,誓要看到他的笑臉,而他一直躲躲藏藏不願意讓別人看到。
一個殺手竟會笑得這麽溫暖。
“就讓言言看看嘛~”司徒沐言在他身邊跳來跳去,可終究敵不過身手敏捷的他。于是跺着腳轉過身去,聳着肩膀嗚咽了起來。
七殺拿她沒辦法,只好蹲下身來握住她小小的肩膀哄着:“……別哭了,我不躲着你了,你想怎麽看都行。”
沐言立刻破涕為笑,得意地捏着七殺俊毅的臉龐。七殺一怔,沒想到他堂堂江湖神探,卻被一個小不點兒給騙了。
“只要言言一哭,七殺哥哥就什麽都肯做啦~”她甜甜的笑着抱着他的脖頸,靠在她的肩頭。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似是她告訴了他一件他從不知道的驚天秘密一般。擡起手,有些僵硬的抱住她小小的身體。
在暖暖的夕陽裏,他背着她走在青草地上。她在他耳邊給他講許多笑話,他總是不自覺地會心一笑。
時光荏苒,七年以後,快到司徒沐言十二歲生辰。縱使七殺一直規行矩步,從未與沐言同床,可随着沐言漸漸長大,他也感覺到照顧她似乎不再那麽方便。如今的她,已是豆蔻年華,身體和心理也漸漸趨于成熟,有許多女孩子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明白。而關于男女之事,他更不知道應該如何跟她講,只覺得有他一直在旁邊護着,別人占不得她半分便宜。
而他更明白的是,他對她的情感,早已經不是兄妹之情那麽簡單。
司徒沐言十二歲生辰之後,七殺把她送去了峨眉。一是為了埋藏他日漸濃烈的情感,二是為她尋一個穩定的安全之地,他好放心進宮暗殺徐階等朝中權宦。經過這麽多年,徐階勢力凋敝大半,在皇上面前失去可信度。如今也是他為上萬條忠義之魂昭雪塵冤之時。
“七殺哥哥,你一定要早點兒回來,言言在這裏等你!”司徒沐言不舍地抓住他的衣袖。
七殺咬了咬牙,點頭應道:“一定要好好聽靜塵師父的話。”
“嗯。”她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三步一回頭地跟随着師姐們進大殿做早課。
靜塵師太搖頭嘆氣:“看得出來她很需要你。希望你能記住你的承諾,不要辜負她的期待。”
七殺握緊了刀鞘,喉結微動:“代我好好照顧她,多謝了!”随即轉身離開。
他潛入皇宮,成功暗殺徐階及其黨羽,為大明除去一衆跘腳之石。數月之後,他回到蜀境,卻沒有立刻把她接回身邊。司徒沐言怎麽也想不到,看似普通的分別,卻是七年都見不到面。
時光流逝的七年,沖不淡過往,反而會讓思念愈加糜煉。如今她十九歲,他三十三歲。
他總是守護在她身邊,卻又不出現在她眼前。夜裏,他揭開瓦片,聆聽她在夢中呓語;白天,他欣慰地看着她迎風舞劍的利落飄逸的身姿;看着靜塵師太看她時贊許的眼神,他嘴角掠過惬意的微笑。
縱使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可她的身手始終敏捷不過他,沒辦法把他抓個現行。他躲在暗處,看着她屈膝無助而失落地哭泣,他心中更是掙紮糾結。
“七殺哥哥?!”司徒沐言四處尋覓着,喊着,她知道七殺就在附近,他故意躲着她。與他相處了那麽多年,他的氣息,他的腳步聲以及他靠近之時給她帶來的心靈的牽動,她都可以清晰明白地分辨出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躲着我?!”她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他是她唯一可以依賴的人,可他卻這麽不明不白的離開她,躲着她,不理她。“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讓你覺得厭煩?七殺哥哥……”她低下頭去,淚水模糊了視線:“若是我哪裏做錯了,你說出來就是,言言一定改!你別不管言言……”
七殺阖上眼睛,靠在巨石後面,緊咬着牙,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好想走過去抱抱她,告訴她,他一直在她身邊。
可世俗倫常不允許他們在一起,他與她之間,始終隔了一道牆,一道他永遠翻越不了的牆。
沐言于他來說是兄弟的囑托,況且他們之間年齡相差十四歲。如今司徒沐言已經出落成一個标致俊俏的女兒家,褪去了當初的男孩子氣,變得溫婉可人。
這樣,便更讨男人喜歡了。她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而他,會親手把她交到那個人手裏。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于是狠了心腸,轉身離開。
她還小,受不了花花世界的誘惑。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把他忘了,只要他不再出現的話。
七殺這樣想着,于是離開了峨眉,走得遠遠的。去了關外,回到當初帶着她逃離的地方。
寒風瑟瑟,已是初冬,邊塞更是清冷寂寥。耳邊似乎響起了那些有趣的笑話,每每睜開眼睛,卻是從幻境中驚醒,剩下的,只是一杯殘酒,一輪孤月。
罷了。
明明放不下!
卻還是掙紮。
少了她的陪伴,他度日如年。再見之時,已是三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寒風瑟瑟,大雪飄飛,他還以為是他花了眼。風雪之中的那個身影,顯得太單薄。
七殺沒有上前迎她,當她終于逆着風雪走近,身上已經被雪片打濕了。額前的碎發濕答答的貼在臉上,整個身子哆嗦着。
心疼。
但他咬着牙,沒上前抱她。
“七殺……七殺哥哥!”小小的人兒蹿入他的懷中,冰冷的身體與他結實的胸膛緊緊貼合,更能讓他極其細致地感受到她的疼痛和顫抖。這樣的高度,這樣的懷抱,太完美。在那一瞬間,他的心疼得顫動。她……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找到他?
擡起來的手,猶豫着,還是沒有落在她瘦弱的脊背上。語氣冰冷決絕:“你是怎麽找來的?為什麽要來找我?我不要你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
“不……”司徒沐言的牙關一直顫抖着,不住地打架,整個身體都有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柔弱:“七殺哥哥……言言好冷……”她不在乎他說些什麽,也不在乎他趕她走,還說那麽多傷她心的話。她抱緊了他結實的臂膀,寒冷的氣息撲打在他的肩頸:“抱抱言言……好不好?”
七殺的身體一陣酥麻,雙手緊緊扣住了她小小的身體。所有的防備和冰冷都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決堤,眼眶狠狠一疼,爾後溫熱起來。按住她的腦袋,然後雙手橫抱起她,把她抱進溫暖的屋子裏。
司徒沐言已凍得神志不清,若不是靠着堅強的意志,她根本沒辦法來到他面前。溫熱的花瓣水中,他們坦誠相對,這樣的情況,不是沒有過。
但
是在她七歲之前。
而今,他親眼看到她身體的美妙變化,身體也起了自然反應,喉嚨變得灼熱起來。趕緊閉上眼睛,以內力壓制着身體裏逐漸燃燒起來的燥熱,靜心幫她洗浴。
她閉着眼睛,疲憊不堪地側靠在他的肩頭。他的喉結顫動着,舀起熱水為她淋洗肩頸。被舒服的揉捏漸漸喚醒,司徒沐言輕哼了幾聲,像是在夢中呓語,又想是被他撫拭之時舒服的呻-吟。七殺微微一怔,緊咬牙關,額頭上的青筋突起了許多。
她的柔嫩白皙的手臂搭上他的脖頸,微涼的指尖滑拭着他的肩頭。他趕緊抓住了她的手掌,抵着她的額頭,面目極其嚴肅,痛苦地喘息着:“……言言……”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為他的氣息而變得灼熱起來。他凝着她清澈的眼睛,又把身體的叫-嚣狠狠壓制了下去:“我警告你……別招惹我!”
沐言不以為然地笑了,她捧着他的俊毅的側臉,聲音有些顫抖:“言言不明白,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又怎能算是招惹?”
七殺渾身更熱,眼眸裏似乎快要淌出血來。他趕緊轉過身去,有力的手指緊緊箍着木桶邊緣,額頭已經因為體內竭力的壓制而汗意涔涔。“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我們不能在一起。”
司徒沐言閉上眼睛,肩頭微微發寒。冰涼的眼淚落在水裏,迸濺出晶瑩的花瓣,發出清晰的滴答聲。“是……言言不好嗎?”她湊過身去抱住他,柔軟至極的身前貼在他的麥芽色的後背上。
“……言言!”七殺再也按捺不住,他轉身緊緊抱住她纖弱的身體:“你真的願意跟着我嗎?”
耳鬓厮磨,極致纏綿。
她淺笑着,主動将柔軟的唇瓣印在了他的唇上,用極其生澀的手法撫拭着他。輕輕啃咬着他肩頸上的傷疤,似水的溫柔令他更加空虛難忍。她道:“這麽多年來,言言不都一直跟着七殺哥哥嗎…只是七殺哥哥不敢愛言言…”
他炙熱的淚水滴落在她微涼的手臂上:“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一直愛着你,言言……你該知道的!”
“言言知道。”她親吻着他的嘴角,耳畔,手指跳躍游移着探到他的身下,這令他快要爆炸。
“所以言言來了,再怎麽樣也想見你一面,成為你的妻子,若是以後……靈位上能署上你的姓氏,魂魄能夠永遠跟随你,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言言……”七殺親吻着她的臉頰、肩頸,她擡起頭迎-合着他。
……
“七殺哥哥……言言……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對不對?”她臉頰上汗淚交織,長長的漂亮的睫毛已經被朦胧的淚水染濕。
“嗯。”他抵着她的額頭應道:“別怕,我會一直在……”他傾覆着她的身體,兩人到達了許多未曾到過的境界。最後,司徒沐言累得睡了過去。七殺半枕在床頭,解下了手臂上的一小塊紫色玉佩系在她右臂上。這玉佩精雕細琢,極其精致玉潤,是難得的稀世珍寶。
亦是他樊家的傳家之物,母親去世之前告訴他,一定要把這玉佩交給于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真實的姓氏,包括司徒穆林都不知道,他其實叫樊七殺。輕輕吻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幫她把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攏開。這個傻丫頭,昨夜在迷迷糊糊說些什麽呢?才多大就說些幽冥之事?
她是他的妻子,以後自然會跟着他的姓氏。只不過她怕是一直以為他姓七吧……他柔柔地笑了。然後攏着她小巧的身體,很快進入了深度睡眠。
他好久沒有睡得這麽安逸,這麽舒坦。等她醒來他一定要跟她說他的真實姓氏。
她的丈夫,姓樊。
這個小丫頭,但願她不會怪他。
次日,七殺醒過來的時候枕邊空空如也,司徒沐言已不在房間裏。他穿好衣服起身去尋,卻怎麽也找不到她。空山,空城,無影。他聲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空氣似乎也因為他的急切而變得顫抖起來。可四周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這樣的空寂寥落,如她從未出現過一般。可他身體的疲憊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她昨夜來過,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可是她能去哪裏呢?一直孤冷若冰霜的他此時變得焦躁不堪。北風嘩啦啦的飄卷着雪花。在這塞北之地,他去了附近的很多地方,卻始終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言言——言言!”他焦躁狂亂地瞟着周圍的雪花,卻依舊沒有找尋到那個熟悉的纖瘦的人兒。
難道,她是怪他如此待她嗎?是他沒有忍住……所以吓到了她?可是以她的身體狀況,她能去哪裏呢?!
樊七殺幾乎翻遍了整個塞北,可司徒沐言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心裏的恐懼和擔憂越來越強烈,害怕她出事,害怕她離開他,害怕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最終,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趕回了川蜀,除了待在他身邊,她也就只有那裏可去了。回到峨眉時,已是他們洞房之後的第七天。
看着樊七殺焦急的模樣,靜塵師太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激動起來。她眼眶通紅,下颚微微顫動着:“七天前她和師姐下山采辦,卻遭遇了雪崩,沐言她……我們至今都沒有找到她的屍首。”
樊七殺腦子裏轟的一聲巨響,整個身體像是炸開了一般。滿目通紅,眼眶裏充斥着血絲,似乎快要淌出血來:“你……你說……”他急促地喘息着,随即支撐不住,整個身體都往後倒去。
醒來的時候,是在峨嵋派的客房裏。素色的簾幔裝飾着整個屋子,空氣中還飄散着祭奠的氣息。他渾身無力,卻又劇烈地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卻也是因為害怕。
他的言言,他的那麽需要保護的言言,竟然這麽突然地就離開他了!不……一定是她在開玩笑,她最喜歡捉弄他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講笑話給她聽,還沒有跟她說很多很多秘密,還沒有跟她說,她小時候有多麽可愛,又有多麽不懂事,總是會有意無意間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愫……
不顧靜塵師太以及衆弟子的阻撓,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往山下跑去。
不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撐着他早已超負荷的身體來到雪崩的地方。
已經是第八天,大雪還洋洋灑灑地下着,雪越積越厚,天氣越來越冷。他拼了命的尋找,不斷扒開厚厚的雪堆。雙手被鋒利的雪片割破,在搜尋過的地方留下斑駁的痕跡。
鮮豔奪目,一如他們愛的顏色。
終于,他在崩潰邊緣握住了她的衣襟。他氣喘如牛地抱住她蒼白卻又柔軟的身體。這種柔軟,這種美,如她并沒有離開,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這環境太過寒冷,一旦睡着,就喚不醒了。
她的手上,系着他祖傳的玉佩。他緊緊包裹着她的身體,撫着她已經閉上的眼睛,下巴和側臉親密地蹭着她冰冷的臉頰。
“我的言言……七殺哥哥抱着你……七殺哥哥會抱緊你……別怕……”他溫熱的氣息撲打在她的臉上,她的手,卻無法像幾天前那樣緊緊抱着他的腰身。
剩下的,只是無力的垂落。
他摟緊她瘦小的身子,轉身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在蜿蜒的被大雪掩埋了大半的小路上。司徒沐言粉紅色的衣裳随風輕輕飄拂,他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道:“樊門司徒氏,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