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傾城
傳說人死之後七竅離魄魂不附體,魂魄會被牛頭馬面押往陰曹地府,走上忘川河上的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便會把前世種種都忘了,轉世為人,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可執念至深的人是沒辦法自己忘卻前世的痛苦的。他們必須找到可以讓他們放下執念的人。
錦葵便是執念至深的一個魂靈,她前世有許多放不下,就算喝下孟婆湯,也無法洗去她心中的執念。若要轉世為人,唯一的辦法就是了卻心中的夙願,釋然,方可獲得重生。
她在人世間漂泊了三年,卻一直沒有找到那個讓她怎麽也忘不了的男人,直到一天夜裏,下起了綿綿大雪。
雪越下越大,幽暗的月光下,來往的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得很艱難。她無精打采地四處走着,在夜裏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樣行走,這是閻王老爺給她的特許,為的就是她能夠早日忘卻心中執念,重入六道輪回。
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覺不到冰冷,雪片也不會自行化開,因為她的身體比雪還冷。她是已死之人,就算看起來與凡人無異,卻終是已死之人。
盡管已經過了三年,盡管她已經死了三年,但她依舊記得,那個雪夜,那個溫暖而有力的擁抱。雖然沒能挽救她的性命,卻溫暖至極,讓她走得暖心了許多。讓她在臨死之前,還能感覺得到別人對她深深的疼愛。
他會在哪裏呢?為什麽一直找不到他……?
錦葵一邊走一邊想,走了好久好久,雪還在不停地下着。心中放不下,她又再次回到了這片林子裏。
這片林子,是她在人世間最後待的地方。當時,她才十六歲,從小就在宦官人家當丫鬟,随着年齡增長,她越發嬌俏可愛,也更加惹老爺注目。因為不肯做老爺的小妾,所以被打得半死,丢在了這片林子裏。
當初那個夜晚,和今夜一樣。也是綿綿不停的大雪,也是光禿禿的樹幹。風蹿得猛,雪落得緊。
她被丢在這裏,已經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沒有力氣再動彈。鵝毛般的大雪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很快就覆住了她小小的身體。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越來越麻木,漸漸沒有知覺,眼睛不由自主地瞌上……
她很快就會離開這個冷漠肮髒的世界,沒有人再逼迫她做什麽,沒人再打她罵她。到了陰曹地府,興許她就能見到自己的爹娘,見到死于饑荒的哥哥,到那個時候,她就不那麽孤單了。
隐隐約約聽到一點兒腳步聲,她感覺臉龐被誰輕輕地蹭着。她明顯能夠感覺得出來,這肌膚之親,跟老爺對她的強迫截然不同。這輕輕地貼拭,是對她無盡的關懷和疼愛。麻木的身體根本動彈不了半分,她努力了許久,卻也沒有辦法掙開眼睛。她想看看,看看這個擁抱她的男人長什麽樣子。他的懷抱非常有力,讓她很依戀。
他抱她,他對她好,所以她想看看他,想親親他……
終于,她微微睜開了眼睛,額頭上的血已經凝固,如鐵片一樣覆在她的臉上。只是想看看他,卻好像費盡了全身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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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在對她微笑,無盡疼愛的笑容,好像舍不得她受一丁點兒傷害。他長得真好看,棱角分明的臉,長長的睫毛,只是膚色有點兒麥芽色,身上的男子氣息讓情窦初開的她感覺很幸福。
可是……她太累了,已經沒有能力留下來。他的擁抱,讓她明白世間冷暖;他的微笑和關心,讓她留下了深深的執念。
在雪地的另一邊,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艱難地邁着步子,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朵雪蓮花。雪蓮花還很新鮮,是他千辛萬苦從山上摘下來的。天山雪蓮三年才開一次,翹首盼之的人自然數不勝數。他在山頂與衆人拼殺了許久,才把雪蓮帶下山來。山上血流成河,躺滿了屍體,而他,也已經身受重傷。
可他必須回去,若是不撐到家,就失去了來天山的意義,那麽他拼死搶來的雪蓮花将如同草芥一樣毫無用處。
傷口不停地冒着血,鮮紅的血液在雪白的林子裏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紅。他的肩膀上,胸膛上被劃傷了許多道口子,傷口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中猙獰得可怕。
奓山緊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護着天山雪蓮。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才剛冒出來的熱汗在冰冷的的風中凝結成了一顆顆晶瑩的珠子。
他感覺腳下越來越輕,意識也越來越模糊。身體一個痙攣,喉頭再次上湧了腥甜的味道。他的眸光越來越渙散,呼吸也急促得可怕,最終堅持不住倒在了雪地裏。傷口已經麻木,冰冷的雪片封噬了火辣辣的疼痛,這種麻木和毫無直覺,讓他不由自己地瞌上眼皮。
這片林子,是他與她相擁的地方,若是在這裏死了,倒也有個念想。
可他不放心,不把天山雪蓮送回家,他安不下心來。
努力動了動手指頭,抽出匕首往胳膊上一劃,鮮豔的紅色立刻把原本淡紫色的衣服浸染成了幽深的黑紫。眼前的景物搖搖晃晃,他大步大步艱難地行走着。鮮血滴落在潔白的花瓣上,使天山雪蓮如罂粟般紅豔。
心心念念一個人,腦海裏不斷閃現她的樣子,提醒着他,支撐着他不斷邁開步子。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們擁抱的溫度,真實而溫暖,足以讓人一生都無法忘卻。
可他終究是個凡人,就算意志再怎麽堅強,也有到極限的時候。他僵直着身體,如豐碑般立在雪地裏。呼吸極速而艱難,胸口不斷地起伏着,然後竟一下子仰倒了過去。腦袋昏昏沉沉,時冷時熱。在他快閉上眼睛之前,依稀看到一個身穿粉色衣裳的女子朝他跑來。
他心愛的女子,一如既往喜歡的粉色……
錦葵緊緊抱着他,高興得語無倫次:“我……我終于找到你了,我的執念!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
他皲裂的唇瓣一開一合,艱難地發出聲音,似乎在喊着某個人的名字。可這聲音太小太模糊,她根本聽不清楚……
錦葵把奓山帶到了一間竹屋裏,這裏與世隔絕,沒有人會發現他們。奓山身材高大且是習武之人,身體要比常人壯實得多。若是在以前,她根本沒有能力搬動他一絲一毫,可如今卻不同。
做鬼,不就只有這個好處嗎?……
雖然有低微的靈力,卻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接觸陽光。如今想來,錦葵也有三年沒有曬太陽了。
她喜歡沐浴陽光,在這北方,一年之中大多時候都在下雪,陽光于他們來說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就更為珍貴了。
溫暖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就連觸碰一下也會有灰飛煙滅的危險。
在屋子裏,她可以接觸實物,像常人一樣活動。可到了外面,她就必須打傘,然而別人根本不可能看到她。她就宛如空氣一樣。是透明的,也觸碰不了任何東西。只有四周都有東西遮擋的時候,她才能享受跟活人一樣的權利。
她一直守在奓山身邊,看奓山動了動眼皮,她趕緊上前去照顧。
“你醒了啊?”她趕緊攙扶起他,讓他靠在床頭,然後端來了藥湯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喝。
她如今五感相當敏銳,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當奓山看清她的容貌時,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他的臉色很蒼白,血流得多了,一樣很蒼白。
“姑娘?……”他狐疑地看着她,一張開唇瓣,唇瓣上的傷口就撕裂得生疼:“你不是已經……?”
“嗯。”錦葵無意瞞他:“我雖然死了,卻沒法去投胎。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終于在林子裏碰到了你,于是就把你撿了回來。”
奓山聽她這麽一說,心裏一下子放松了許多。道謝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焦急代替:“天山雪蓮呢?”他下意識地摸着懷裏,腰間,卻都空蕩蕩的:“我的雪蓮呢?!……姑娘,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雪蓮?”他努力回想着,清楚的記得自己在倒下的時候都緊緊抱着的!
看他這麽焦急,她趕緊道:“我把雪蓮放在外面的走廊裏養着水呢,這裏人跡罕至沒人能偷去,你不用擔心。況且外面的溫度對雪蓮有益,我看你這麽緊張,一定是要拿它去救非常重要的人吧?你爹?你娘?兄弟?朋友……”
聽到雪蓮還在,沒被人搶去,他緩緩舒了口氣,對錦葵道:“姑娘,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如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奓山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我現在必須離開。”他起身下床,也不管身上的傷口多麽火辣辣地疼痛。徑自穿好外披,拖着疼痛的腿腳朝門外走去。
錦葵立刻攔住了他:“原來你叫奓山啊,真是個好名字。反正我如今只剩魂靈,孤獨無依,不如把我收在袍子裏,興許我還能幫上什麽忙呢!”
奓山略微猶疑,看着她炙熱的眼神,他側頭道:“好。”
從這林子到蘇州,少說也要兩天兩夜。奓山不吃不睡,一直快馬加鞭連夜趕路。錦葵縮在他的披風裏。一開始,她興奮地跟他說着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包括她的生平和死後。一路上,她一直侃侃而談,想排解趕路過程中的寂寞無聊。可她漸漸發現,奓山根本沒有心思聽她講話,他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了策馬揚鞭上,偶爾點頭回應,或是禮貌性地嗯了幾聲。
覺得有些尴尬,便不再說什麽。白天,她一直躲在他的披風裏,讓他寬厚的脊背幫她抵禦柔和的陽光,幫她遮擋風險。夜裏,她就跟他策馬揚鞭,與他一起往蘇州趕去。
她一直沒有再問他要去救誰,只想着等他救了人,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到時候成了親,就可以完成她的夙願,了卻這輩子的執念,重入輪回。
他一直給她一種很成熟穩重的感覺,因為他的懷抱充滿了安全感。
只有經歷過風雨的人,才會變得成熟穩重,才能給人安全感。
他策馬揚鞭,鎮定自若。她滿意地看着他,覺得他哪裏都好,唯一覺得有點兒超出意料的,便是他醒來時為天山雪蓮而慌亂的樣子。
料想他這麽成熟,這麽能給人安全感的男人,是不該有那樣的情緒的。
她不敢去想,如果天山雪蓮丢了,他會是怎樣的表情,會不會暴跳如雷,會不會把她殺了?
呃不,世人要想殺她,已經沒有這個可能了。
摟着他的腰間,貼在他的脊背上,聞着他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腦子裏開始無限憧憬,他這樣的江湖浪子,又不比她長幾歲,定是還沒有成親的。等他們回蘇州救了人,就可以一起浪跡天涯過一段幸福美好的日子了。
他是她的執念,她放不下。唯有一起痛快地生活過,幸福過,她才能釋然地放下,腦子裏擁有着那份美好。
美好的東西,雖然能給人帶來幸福感,卻不如痛苦的回憶根深蒂固。如此一來,飲下孟婆湯,她就能把一切都忘記了。
夜裏子時,他們終于回到了蘇州。蘇州的落雪很小,地上只是薄薄地覆了一層。一腳踩上去就能看見地上的稀泥。因為落得太少,不如天山那邊那麽冷,一會兒就化了,以致于這兒的雪景不如那邊的好看。
奓山翻身下馬,把馬背上的錦葵抱了下來:“走吧,快跟我進去。暫時別告訴別人你的身份。”
“嗯。”錦葵點了點頭。現在是救人的關鍵時刻,如果她的身份暴露的話,定會引起旁人恐慌。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奓山這麽膽兒大的。
奓山的家很漂亮,房庭院落是典型的蘇州園林式建築。要不是有奓山領着,她怕是要在這迷宮似的地方迷了路。
由于救人心切,他風風火火地走得很快。錦葵一直握着他的衣袍:“你慢點兒,身上還有傷呢,這麽着急會裂開的!”
可奓山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只顧着自己大步往前走。
推開房門,然後趕緊關上。房間裏燈火如晝,母親一直在床邊照顧着傾城。秉退下人之後,他的目色柔和了許多。
看到他身邊随着的小姑娘,老母親不禁疑惑:“山兒,這位姑娘是……?”
“娘,先別問了。”老母親讓開位置,奓山坐在床邊,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揩去水汽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落在傾城的額頭上:“傾城?”他輕輕地喚着。
錦葵好奇地望着這個臉色憔悴的女子,如今她重病在床,也看不出來到底好不好看了。只覺得奓山對這女子的态度明顯不同,讓她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
“傾城?”他輕聲喚着,床上的粉衣女子慢慢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的,似是在承受着什麽巨大的痛苦。
她中毒至深,要不是有續命丸支撐着,她早就熬不到現在了。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平安回來,她情緒激動,氣息明顯不穩。
“奓……奓山……”她的柔軟的指尖勾住了他的袖子。
“嗯。”他點了點頭,像捧一個新生的嬰兒般把她捧在懷裏,讓她靠在他的脖頸間,小聲說道:“我回來了。”
這親密的動作讓錦葵詫異至極,他們不是兄妹?不是朋友……
那她留在這裏有什麽意思?他不是真的對她好,他不是只愛她一個人,只抱她一個人……
人為什麽要這麽多情呢?他明明不像是那麽多情的人啊!那個雪夜,他給她的擁抱那麽溫暖有力,讓她留下了那麽深的執念。這三年來她到處漂泊,為的就是找到他,成為他的妻子,這樣才能完成夙願……
錦葵的情緒開始不安分起來,看着他對傾城這麽好,她心裏越是嫉妒,越是無法平靜。
他是她的執念,只能對她一個人好,只能擁抱她一個人,只能在她耳邊柔聲細語……
奓山抱着傾城,幫她攏了攏耳邊散亂的頭發:“你別怕,我已經把天山雪蓮交給了丫鬟們,她們很快就會把藥熬好。”他抱着她柔軟綿力的身子,不由得心疼起來:“沒事的,堅持一下,很快就會沒事的。”
聽到媳婦兒有救了,老母親老淚縱橫,但有旁人在這裏,她也不好太失禮,只得趕緊擦拭着。
“沒事就好,一定會沒事的。”老母親喃喃道。她看向站在奓山旁邊的錦葵,客氣地道:“姑娘,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我讓下人準備了客房,你早些歇息吧?”
錦葵心裏正憤懑得緊,一大把火氣沒地方撒,不想對老人撒潑,索性就隐忍着不答話。
奓山側過頭對母親說道:“娘,你早些去休息吧,錦葵姑娘我自會照顧。”
老母親又看了錦葵幾眼,心裏正嘀咕這姑娘也真是的,人家夫妻小聚她也不知道回避一下。可來者是客,她不好細說,只得依兒子的吩咐回房:“那我去看看小雲兒,他要是踢被子着了涼就不好了……”
錦葵眼眸更沉,心裏更不是滋味兒。待老人出去之後,她不滿地問道:“小雲兒是誰?”
奓山把懷裏的人兒摟緊了許多,平靜地道:“我和傾城的孩子。”
“……那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讓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一直投不了胎?……你……”她的眼淚簌簌而落:“你既然已經有妻子有孩子,當初就別對我這麽好啊!”
“錦葵姑娘你冷靜點。”奓山護着傾城的耳朵。她現在重病在身,不能驚擾。微皺着眉頭:“我想,你是誤會了。”
“誤會?我不明白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誤會的!你當初抱着我,那麽關心我,難道都是可憐我嗎?若不是喜歡我,又何必對我那麽親密?!”
“我……”
“你不好意思說出口是不是,不好意思讓你妻子知道你做了什麽好事?”錦葵的眼睛裏充斥着鮮紅的血絲,看起來異常恐怖:“如今你們的孩子都會踢被子了,那就代表當初你已經成了親。既然成了親,為什麽還對別的女子那麽親密?你對我那麽親密,讓我不誤會都難啊!虧我那麽看好你,覺得你不會朝三暮四喜新厭舊……”
雖然還在迷迷糊糊的,雖然被護住了耳朵,但傾城還是能夠隐隐約約聽到錦葵的聲音。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奓山撫着她的臉,蹭了蹭她的額頭,在她耳邊叮咛道:“別激動,好好歇着。”
“錦葵姑娘,你年紀還小,還有很多事情不懂。”
“我是不懂,可現在也已經沒有機會懂了!我從小孤苦,受了那麽多痛苦和折磨,唯獨在死前感受到一點點快樂。這份快樂,是你給我的,如今卻讓我痛苦千萬倍!我為了等你,為了找你,漂泊了三年,煎熬了三年,就換來如今這個結果嗎?你攏着溫香軟玉,在她耳邊柔聲千萬句,卻根本不會對我這麽好……”
門外傳來了扣扣的敲門聲,丫鬟們把藥端進來,然後又趕緊把門合上,以免風蹿進來。
“公子,藥已經熬好了。”
“拿過來。”奓山讓傾城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丫鬟端着藥盤,自己親手喂她。
“既然你這麽對我,就別怪我無情!”錦葵拂袖一揮,一陣陰風立刻将藥湯全部打翻在地。
“不要!”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奓山根本來不及接住。丫鬟們被這陣陰風吓得毛骨悚然,全都驚叫着跑了出去。
“不能怪我,這是你應得的報應!是你連累了她,是你害死了她,不是我!”錦葵瞟過地上散着的熱氣,看着傾城病弱的樣子,一時有點不忍心,覺得自己太過分。可想着這三年來所受的痛苦,她不斷安慰着自己。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都是奓山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奓山摟緊了懷裏柔若無骨的妻子,熾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她的臉上。“對不起……”
“別難過……”傾城撫着他的眼淚,微笑道:“不是你的錯,你別這樣……”她早已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這天山雪蓮是世間珍寶,又豈是那麽容易帶回來的?他一定受了重傷,她知道他愛她,心疼她,可是……
“你看你,怎麽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啊……”她安慰着拭去他的眼淚,他心頭更酸,攏住她虛弱的身子,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傾城的體內不斷湧起一陣一陣的疼痛,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又努力睜開。“錦葵……錦葵姑娘……”她看向錦葵,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看着她這麽虛弱,這麽清美。縱使錦葵心裏有再多怨氣,也沒辦法不理她。她走到她身邊,微低着頭道:“對不起,傾城,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跟了一個多情的男人。我已做了三年孤魂,心裏積了不少怨氣。剛才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沒關系……只要……你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就好了……”她握緊了奓山的衣袍,努力隐忍着體內的劇痛:“我相公沒有錯,我也沒有跟錯男人……”她的頭微微一歪,唇邊溢出了一口鮮血:“你別怪他……”
三年前
雪夜,枯山。奓山小心翼翼地護着已有身孕的傾城。她想來看看這裏的雪景,也想看看傳說中的雪蓮花是什麽樣子。在風雪之中,他們發現了一個快被大雪掩埋的女孩子。
奓山趕緊上前查看,這女孩子渾身是傷,氣若游絲,身體也冷得可怕。從這裏到藥房需要兩個多時辰的路程,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堅持不到鎮上。
奓山遺憾地對傾城搖了搖頭,傾城撫着凸起的小腹,心中酸楚。他們都快為人父母,如今看到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死在這裏,沒人照顧,他們實在不忍心看她這麽痛苦。
若是她真的要離開,就給她多一點愛吧……
奓山小心翼翼地抱住錦葵,攏住她小巧的身體,用自己的溫度關懷她。她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蒼白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然後随着雲兒,去了最美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