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潘就衡拿着東西奔跑着出來,發現人不見了。
剛剛趙達達蹲點的地方此時一人無有,街道上車水馬龍,潘就衡站在街邊四處掃視,發現連個衣角都沒看見。
“這孩子!”潘就衡氣的牙疼。
他的拉風摩托車停在門口,潘就衡把安全帽扣在腦袋上,順着馬路開始溜。趙達達那個死心眼這個時候肯定六神無主,不一定跑到哪裏默默舔傷口去了。
今天天兒好,潘就衡在路上騎了好一陣就開始順臉淌汗,眼睛躲在帽子後,往街邊的臨時座椅看。他溜了能有半個多小時,陳志打電話催促他趕緊回去,他收了線,剛想掉頭就看見小廣場上坐在花壇邊兒的趙達達。
其實潘就衡一直沒覺得趙達達有多瘦,他個子不矮,将近一米八左右,平日看過去只覺得像個小孩兒似的,今天的潘就衡找了個地兒停車,再一回頭仔細看,就發現趙達達細胳膊細腿的樣子,兩條腿電線杆似的支棱着,兜帽衫罩在腦袋上,只露了額前的一點碎發。
“趙!達!達!”潘就衡隔着半個花壇的距離喊他,太陽曬得他眼睛都睜不開,此時只想捏住那個倒黴孩子按地上使勁捶一頓。
趙達達剛開始沒什麽反應,整個人上鏽似的頓住,不過潘就衡的氣勢十足,趙達達木讷的擡頭,才一臉怒火的男人。
“怎麽回事?讓你等會兒讓你等會兒,你跑什麽!能吃了你?!”潘就衡朝着趙達達的帽子揪了一下,趙達達小狗似的晃動身體,眼睛清亮,很是無助。
“潘醫生……我着急……”趙達達哼着。
“着急有個屁用!”潘就衡身為救死扶傷的醫生,除卻在手術臺上能裝的人模狗樣,其他時間他但凡正經那都是壓抑自己的天性。他念醫大的時候就號稱為臨床扛把子,這些年醫書念下來,別的本事沒成,脾氣倒是長得更甚了。
潘就衡想在就着這話頭對趙達達一通長篇大論的批評,嘴沒等張開,手機再次響起。屏幕上大搖大擺的“陳志”二字很晃眼,趙達達看見,整個人立馬緊張起來。那模樣就像是一條德牧犬聽見口哨,連耳朵都豎起來了。
潘就衡看見趙達達那模樣生怕他一激動把自己手機吞下去,往後退了半步接了電話,沒好氣的說:“又幹嘛?”
“你他/媽什麽時候能到!我就讓你取個文件,又不是讓你取經!”陳志的聲音洪亮,順着話筒流出來,流進趙達達的耳朵裏。
趙達達想開口說些什麽,潘就衡餘光看到了他的表情,伸手向下按了按,阻止了他。
潘就衡心裏也在琢磨要不要犯這個太歲,本身就是神仙打架,他沒理由參與進去,但是趙達達太可憐了,小孩兒傻不愣登的,那眼神看着他就差朝他搖尾巴,潘就衡雖然人不羁了些,但對于這樣的人真心扛不住,他把臉側開了些,聲音略小,朝電話那頭說了句話。
Advertisement
“一會兒我帶個人見你,到樓下給你打電話,你到時候想辦法把保镖支出去會兒。”
裏面的人說了些什麽,趙達達聽不見,他只能專注的看着潘就衡,試圖從他的表情看見些端倪。
“……行了,哪來那麽多話,這人你沒準還真想見……幾點?我也說不準,這就回去了,你等着信兒吧。”潘就衡把手機揣進兜裏,朝趙達達擺擺手:“過來。”
趙達達聽話的過去了。
兩只眼睛雪亮,像是要發光。
潘就衡:“……”
潘就衡:“行吧,我帶你找陳志,機靈點,不許沖動,一切聽我指揮。”
“好。”趙達達點頭。
“什麽好?”潘就衡覺得趙達達不靠譜,他怕他一時控制不住惹大麻煩。
“我聽話,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只要能救陳洲出來。”
潘就衡覺得他可能誤會了什麽,趕緊解釋:“這我保證不了,我要是有那能耐,還當什麽醫生啊,我天天造作不就行了。”
趙達達死犟,沒回嘴,只是說:“陳志能救他,誰能救他我就聽誰的。”
“傻子!”潘就衡這時候才覺得陳洲那小子還真是命好,遇見了這麽個一根筋的呆小子。
陳洲出院之後陳志來過醫院兩次,不過不是為了陳洲,而是他家裏那位身體不太好,有些貧血,他這人仔細,就帶着那小孩兒全身檢查了一遍,最後跑到他辦公室要解釋。兩人都是脾氣頂天高的主兒,三番兩次下來沒打到一起基本上就算是做了朋友,包括這次,陳志在爬山的時候意外墜了下來,身體上雖然并無大礙,但好歹是腿摔壞了,他怕小題大做就最先住到醫院讓潘就衡給他看看。
夜裏寂寞,陳志有時疼的睡不着又不忍心将陳珂弄醒,只能自己笨笨磕磕的出去遛彎,恰好潘就衡一個人在辦公室裏閑的五脊六獸,兩人一拍即合,紛紛躲在吸煙區吞雲吐霧,好不快活。
深夜給人以孤獨,陳志看着門口堵着的黑衣保镖,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自己過去的那些年,有些事在心裏藏得太久,對于過于親近的人反而無從開口,而對陌生人又不足以談起這樣過于私人的話題,所以往事咽進喉嚨,慢慢堵在心口。不過潘就衡可以,他往往蹲在陳志的邊兒上,眼睛一掃就像是能知道他要說什麽。
清淺幾句,勾勒的不過是身不由己,漸漸的,少年的陳洲和陳志像是畫片似的出現在潘就衡的腦海裏,他無端覺得這兩人別扭,但又別扭的符合情理。
陳志命好,年紀輕輕什麽都有了,而現在看陳洲命也不算太差,至少老天給他派了趙達達那個白癡。
潘就衡騎在摩托上,看着依舊發愣的趙達達怒道:“呆子!還不上來!”
趙達達聽後高興的眼睛都在跳,笨拙的邁了上來,帶了帽子。
……
陳洲坐在簡易的鐵床上,回憶着剛剛不知是第幾次的審訊。桌面上瓦數極高的燈光照在他眼睛裏,讓他不由自主的反胃,仔細算算他已經有将近七十二個小時未眠了,睡眠的匮乏讓他的聽力極速下降,頭重腳輕的感覺愈發明顯,好像整個人正踩在雲端。
從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無論對面的人用怎樣的語氣激他,亦或是甩出什麽證據,他既不為自己辯解,也不承認,就抱臂坐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淡漠的看着對面被燈光蓋住的地方。後來時間拉的太長,審訊的人換了好幾撥,可陳洲依舊沉默,上面的人沒見過這麽能扛的人,怕把人審出病來,便下了令帶到臨時看守地點休息。
當晚,陳洲的老毛病就犯了,胃痙攣,疼的他腰都直不起來,但他沒說,就是臉色蒼白的要了杯熱水,把襯衫的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附身捧着水杯,默默忍疼。
這些年,多少的日夜他就是這麽熬過來的。既不對任何人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也從不可憐自己。示弱這個詞在他人生的字典裏根本不存在。所以就算是敗了,也得咬着牙硬撐着自己的脊梁骨不彎。
可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三天了,沒有律師沒有消息,所有人都像是認定了他就是那個圈錢害人的人。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你風光,無數人就捧着你護着你恨不能替你做盡這世上所有的事,可你一旦虎落平陽,所有人就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做鳥獸散,很怕身上沾到一點腥。
無論是當時的奪位之争,還是今天的詐騙之案,歷史不過是照着模板翻演。
陳洲累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大學的課程,面對這樣的案件,很可能就是十幾二十年的牢獄之災。十幾二十年,一半的人生,如果都要在這方寸之間度過,他該怎麽辦?
陳洲一頭的冷汗,将頭靠在身後的牆上,淡淡的想。
疼痛跳水似的一波一波,他的牙咬緊也無濟于事,可越疼有些事就越清明。他想到了趙達達,他有些後悔,後悔臨走之前沒能給那傻小子打個電話。
陳洲什麽也沒有了,被抛棄的滋味不怎麽好受,但好歹他曾擁有過一個人。
夜深人靜,胃疼敲着神經,陳洲知道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挨不住的時候他就開始回憶,從第一次看見趙達達回憶到那天早上決絕的離開,不過短短的幾十天,但好像一生那麽漫長。
但他也有遺憾,遺憾不能一起經歷的更多。這牢裏太寂寞,他不知道未來的那些年該怎樣度過。
作者有話要說: 陳洲純漢子,鐵血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