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鹵水并不需要每天都更換，相反一鍋鹵水可以用很長時間，把食材放到鹵水當中進行鹵制，并不困難，這活兒也都是方明啓一個人的。

只有鹵水的熬制，才需要用到家裏的三位廚師。

方愛愛如今也是有工作的人，手裏頭還拿着食堂每個月發的工資呢，自然不能遲到早退，也不能陪着便宜哥哥出去賣鹵味兒。

她現在雖然工資還比不上臨時工，但是在食堂的差事已經相當于是二廚了，只有廚子才有在食堂裏炒菜的資格。

從最簡單的蒸菜做起，到涼菜、炒菜，到湯粥的熬制，到最後基本上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了。

碰到天賦絕佳，又勤奮上進的好苗子，尤其這還是自家人，方大同當然想做個好師傅了，能教的基本上他都會教給孫女，可比起能教的東西，也不能教的更多。

一是受食材的限制，食堂畢竟是給廠子裏的工人供飯，采買食材的時候就要注意價格，昂貴的食材進不了罐頭廠食堂的大門。

二是怕被其他人偷學了去，方家菜雖不出名，可也是幾代人才積累下來的，沒有公之于衆的道理。

再說了，如今這世道幾乎是一天一個變化，而且還是在往好的方向變，方大頭也快到退休的年紀了，他已經不打算拖延工齡繼續幹下去了。

或許方家菜館真的有可能會開起來。

冬日裏的食材本來就不多，剛剛進了臘月，方愛愛每天練習的菜色基本上都是一樣的了，什麽白菜炖豆腐，蘿蔔炖粉條，腌菜炒肉丁，酸辣土豆絲，白菜炒雞蛋，全都是再尋常不過的菜品。

熬湯也是如此，雜糧粥為主，偶爾的時候才會熬幾次大骨湯。

如果方愛愛可以按部就班的慢慢學，倒也不至于讓爺爺和方爸如此覺得可惜，可她這樣的學習程度和接受能力，現在這般真的是有些浪費時間了。

事實上，方愛愛在系統的虛拟空間裏已經在嘗試新的菜色。

系統可以提供無限量的食材，可以提供各種各樣的廚具，可以提供讓人用上頭的護膚品，唯獨不能提供的便是食譜。

【系統不能窺探他人做飯過程，測試者請自行學習】

行吧，系統大概只能是窺探到她這個測試者做飯的過程。

方愛愛白天會詢問爺爺和方爸有關的菜品的做法，晚上就在虛拟空間裏進行實驗，火候的把握，配料的把握，時間上的把握，不斷的進行試驗和品嘗。

不得不說，跟之前可以觀摩和品嘗的學習方法比起來，自己琢磨試驗，很是費勁。

不過閑着也是閑着，在虛拟空間裏頭還能品嘗到自己的手藝，對百般無聊的方愛愛來說，也是件趣事。

跟方愛愛比起來，方明啓是痛并快樂着。

他低估了爺爺的手藝，爺爺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手藝，或者說是低估了大家的購買熱情。

頭一次出攤，半天的功夫攤子上就不剩什麽了，早上出攤，中午就回家了。

就像爺爺說的那樣，只需要打開的蓋子，都不用怎麽吆喝，鹵肉的香味從空氣中彌漫開來，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

這年頭肉是稀罕物，鹵肉就更是稀罕物了，紅棕色的湯汁上飄着熱氣，如果下面能有個爐子繼續加熱的話，這香味兒還能飄得更遠。

不過，現在這樣也足夠了。

方明啓是做過生意的，賣過鲢魚，賣過草魚，還賣過比較稀罕的鳝魚，但還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一群人圍過來，別指望菜市場上能有什麽維護秩序的人，大家買東西也從來都不會排隊，手裏拿着錢一個勁兒的往裏擠，問完價錢就開始買東西。

都說日子不好過，可瞅着這買肉的架勢，也不太像是日子不好過的，闊氣一點兒的，能要上一兩斤的純鹵肉，想給家裏添個菜肴的，買個豬蹄，或者買點素鹵，反正都是一份鹵水裏熬出來的，別看是素鹵，也能嘗出點肉味來。

一擁而上，一搶而空，這場面方明啓只在國營的供銷社見過，而且這還得是供銷社來了稀罕物件兒，才能引起大家這樣的熱情。

火爆程度超乎了想象。

按理來說，這應當是好事兒，賣的多，賺的才能多，但凡精明肯幹的商人，都應該增加供應量才對，可事實上卻是，他們的供貨是有限的。

這些花生豆子之類的素鹵味還好，家裏的票據不夠用，還能自己去鄉下花錢收，有錢就能收得到。

但是肉就不一樣了，豬蹄雞爪的都是稀罕物，家裏的票據那肯定是不夠用，最初的時候，是爺爺走了關系，直接從屠宰場那邊買，不過這數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無限供給。

方明啓在黑市這邊也能買得到，但同樣也還是老問題，買不了那麽多，人家攤子上才多少肉，大家也是走門路才偷偷弄點出來賣。

所以方明啓三天只能出半天的攤兒，剩下的兩天半，有兩天是在買食材，半天是在鹵東西，只有剩下的那半天是在出攤兒賣。

而且方家百年鹵味店兒，主打的是素鹵，而不是葷鹵，前者量更大，後者不光是量小，而且還限購。

是的，一個小小的地邊攤兒，也讓方明啓弄出了限購，買了素的，才能買葷的，捆綁銷售。

盡管這樣能也勸退了一些顧客，但這些鹵味兒也照樣是供不應求，還在海昌市打出了名氣。

從入冬開始，到天氣變暖，春日來臨，生意非但沒有變淡，反而還比之前更好了點兒。

方明啓的地邊攤已經被淘汰了，如今本錢有了，眼看着這政策也穩了，自然要邁開大步向前走。

幹脆在菜市場門口租了個店面，前後兩間屋，既有可以用來賣鹵肉的地方，後邊也有可以用來做廚房的地方，跟以前的地邊攤比起來，闊氣了不少。

不變的還是那塊方家百年鹵味店的招牌。

*****

方愛愛已經攢夠了69枚飽腹瘦身丸，也就是說她已經學會了69道菜品，其中有将近三四成的菜品，是方愛愛自己在虛拟空間當中試驗出來的。

食堂裏邊，二廚能幹的活，她都能幹，畢竟食堂的要求也不是那麽高，既不要求菜品日日換新，也不要求有什麽創新。

只不過二廚每個月的工資是32，方愛愛每個月的工資只有10塊錢，還不足人家的三分之一呢，尤其她還不屬于廠子裏的職工，連臨時工都不是，廠子裏發的福利也沒她的份兒。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在食堂并沒有明确的工作，平時不光要幹二廚的活，有一些雜活也要幹，基本上就相當于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

就算方愛愛接受了系統的諸多獎勵，胳膊不疼，手腕不酸，膝蓋不累，可心裏頭的不舒服就不是系統能夠解決的了。

勞動價值明顯跟酬勞不是對等的，但是又不好去争取，甚至不能去争取，誰讓她不是罐頭廠的職工呢，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還有一些食堂以外的工人，覺得她是走後門進來的呢。

她也确實是走後門進來的，怪不得人家說三道四。

可是說她在裏邊混吃混喝，那就過分了吧，她是手上沒什麽繭子、沒什麽裂口，細皮嫩肉，比讀書人還像讀書人，也确确實實在進了食堂之後越發光彩照人了。

但有沒有混吃混喝，也得用眼睛看吧，紅口白牙的這麽一說，就往人家身上潑髒水，方愛愛不委屈才怪了呢。

可旁人又不會當着她的面說，只是罐頭廠就這麽大，大多數工人又都會在中午到食堂來吃飯，收拾桌子的時候，難免會聽到一兩句的閑言碎語。

等走過去了，人家自己就消音了，一副沒事兒人的模樣，想當面怼回去都不行。

要說起來，方愛愛現在倒是有些羨慕她那個便宜哥哥了，做生意在如今并不能算是多光彩的事兒，私底下議論方明啓的人只會更多。

可人家最起碼票子賺到手裏了，事業幹得紅紅火火。

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社會的價值觀不會一直如此，現在看不起做生意的，等再過些年，這風向就會來個大轉彎。

知道後世發展走向的不止方愛愛一個人，還有重生而來的段青青。

段家和方家住在相鄰的兩棟筒子樓裏，兩家雖然住的這麽近，當了多年的鄰居，但彼此的圈子并不重合，甚至可以說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之前又因為段青青辍學的事兒大鬧了一場，就算是沒結仇，彼此心裏頭的疙瘩也都還沒解開呢。

段家有什麽事情，方家的人都關注着呢，同樣，方家這邊兒做了什麽事兒，段家也會看熱鬧。

可不就是看熱鬧嘛。

方家的兒子回城沒多久就弄丢了的工作，還是被人家開除的，裏子面子全都沒了。

方家的女兒，小小年紀不去上學，反而是拖了家裏長輩的關系去食堂給人家打零工，連個正經的名額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方愛愛太不争氣了，還是方大頭這大半輩子都白混了，這點本事都沒有。

至于這什麽‘方家百年鹵味店’，那就更好笑了，方明啓大概是連個打零工的活都找不着，只能去擺攤子賣鹵味，做這些不招人待見的活兒。

段家對方家，現在是一百個也看不上，路上遇到了，從來都是目不斜視，假裝沒看到方家人。

當然方家也不是吃素的，你瞧不見我，我還瞧不見你呢，睜眼瞎誰不會當。

還有幾個月，段青青初中就要畢業了，也即将迎來她人生的第一次重要考試——中考。

一個上學期間就沒好好讀過書的人，一個上輩子已經十多年不曾摸過書本的人，能選擇回到學校，确實是勇氣可嘉。

但重生不是萬能的，它只是讓段青青多了十幾年的閱歷，并沒有提高段青青的智商。

跟一直待在學校的學生比起來，成年人的思維很多已經不太适合課堂上的學習了，人的閱歷多了，懂得多了，想的事情自然也多，反倒不如小孩子有耐心也更純粹。

段青青從一開始回到初中校園，功課就很吃力，她明明已經夠努力了，上課認真聽講，記筆記，下課沒少拿着書本往辦公室裏跑，跟老師請教難題，回了家，晚上能一直熬夜學到11點多。

段青青知道自己的基礎不好，一開始的吃力她預想到了，沒預想到的是後續仍舊這麽吃力。

都已經一年多了，從第一次測試時的倒數第三，到最近一次測試時的第二十六名，全班總共是五十二個人，她現在的成績只能是中等。

這樣的成績還不足以讓她考上高中，考上中專那就更難了。

段青青一開始給自己定的目标是考上師專，畢了業以後就能夠直接安排當老師。

半年後，她把自己的目标适當的往下降了降，中專難考，每個班裏頭也就只有前幾名能考上中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考中專，改報高中。

上完高中，再考大學，就跟哥一樣，念師範大學，畢了業也一樣做老師，高中生比不過中專生，但大學生肯定是要比中專生厲害得多。

但是到了初二的下半年，在班裏頭名次一直排不到前二十的段青青，突然意識到高中也不是那麽容易考的，最起碼以她現在的水平是考不進去的。

在初二下半學期之前，她的學習成績還一直都有提升，但是到了下半學期，幾乎大半的學生都開始認真學習了，她能保持住中等的成績，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

一步錯，步步錯。

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時候，段青青都會忍不住的想到上輩子，如果上輩子她沒有被方愛愛鼓搗成功，那就不會辍學了，那時候多單純，沒這麽多的心事兒，想把學習搞好應該不難。

如果那時候能多學點兒，現在也就不至于這麽費勁了。

想來想去，罪魁禍首不還是方愛愛。

上輩子明明是一起辍學的，方愛愛還是帶頭的那個，可結果呢，她往後十幾年都沒過過什麽好日子，方愛愛則是靠着方家，靠着祖上傳下來的手藝，靠着方明啓，成了不缺錢的大小姐，日子要多潇灑就有多潇灑。

段青青忽然覺得，她上輩子之所以混的那麽慘，不是因為沒有學歷，而是因為沒有錢。

方明啓都能做生意，那她為什麽不能，最初的時候，方明啓就不是靠着方家的手藝起家的，如今是做生意最好的時候了，她跟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比起來，優勢就在于知道未來十幾年會發生什麽。

方明啓已經在做生意了，跟上輩子不一樣，這輩子方明啓也沒跟方家鬧翻，反而做起了鹵味生意，上輩子她也吃過方家的鹵味兒，不過那應該是過幾年的事情了，而且開店的也不是方明啓。

學歷是段青青執着了十幾年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放棄，但人總歸是要想好自己的退路，這條路走不通了，還得另選一條光明大道。

重活一世，她總不能還跟上輩子一樣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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鹵肉店的門面已經開始準備收拾裝修了，菜市場才建了小半年的時間，菜市場外邊的這一排房子，也都是今年過年的時候剛剛修起來的。

新房子，裏邊什麽都沒有，除了門口挂着的那塊‘方家百年鹵味店’的牌子以外，什麽東西都還沒往那邊兒放呢。

如今勉強可以算是‘財大氣粗’的方明啓，一口氣就交了三年的租金，想幹事兒，那就得拿出點氣魄來。

“小妹在食堂連臨時工都不是，一個月就只能領10塊錢的工資，要說學做菜，爺爺你也說了，食堂裏邊人多眼雜，食材又少，小妹在裏邊已經學不到多少東西了，還不如到咱們家的鹵味店來，這裏邊有多少利潤大夥也都清楚，我跟小妹合夥，利潤平均分。”

說到‘平分’的時候，方明啓微微有些肉疼，這可是筆大數目，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早先他跟家裏頭合夥做生意也是平分的，跟小妹在一塊做生意，平分也不吃虧。

他要是雇別人看店也不放心，而且小妹還有手藝，他出本錢，出人脈，負責食材的購買。

現在政策是越來越松了，農家也有不少開始養豬養雞的了，等這些都長成了，那他們鹵味店的生意肯定比之前要好得多。

“在食堂裏好歹還能炒個菜熬個湯，去了你那店，就只能做些鹵味了，順帶可能還要當售貨員，站櫃臺裏邊往外賣這些鹵味。”方大頭不是很同意。

大廚的苗子，去鹵肉店裏做工，就算是利潤平分，也讓人有點意難平。

“誰說鹵肉店就只能賣鹵味的，以後咱們也可以加些涼菜，加些炒菜，甚至是熬鍋湯放那邊，跟罐頭廠的食堂比起來，鹵味店雖然小了點，但是後廚跟前邊是間隔開的，人不多，眼不雜，食材也是咱們自己采買，想買什麽買什麽，到時候你想教小妹做什麽菜，那就做什麽菜，多好。”

“好什麽好，你那鹵肉店現在還沒開張呢，就算是以前那攤子開的紅火，将來如何還不一定呢，有今天沒明天，哪兒比得上在罐頭廠上班安穩”王美麗同志可不答應。

兒子跟女兒還不一樣，兒子這性子不适合廠子裏的集體生活，女兒是可以的，安安穩穩，乖乖巧巧，在哪兒都受人歡迎。

方一勺也不贊同，“做生意這種事情不适合小姑娘，以後相親結婚，怎麽跟人家男方說，在罐頭廠上班總好過在私人開的鹵肉店裏上班吧。”

錢是個好東西，但是跟錢比起來，穩妥和面子更重要。

一家五口已經有三個人反對的，就剩下當事人沒有表态了。

方愛愛在聽見便宜哥哥提議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從今以後這就是她親哥，再親不過的親哥哥了。

“我想去哥的鹵肉店，外面現在變化這麽大，哪個更穩妥和長久還不一定呢，再說了，爺爺之前有句話我覺得說的特別對，手藝人在哪兒都能吃得上飯。這樣的話，也就無所謂在哪個地方待着更穩妥了。”

做生意好啊，現在是做生意最好的時代了，錯過了那才可惜呢。

她雖然不知道罐頭廠以後的發展如何，會不會裁員，會不會倒閉，這些她都不清楚，她只知道想進罐頭廠上班只能是接家裏人的班，而且工資和待遇都是慢慢熬上去的。

有句話說的好，只要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

方愛愛不确定自己是能飛起來的那只豬，還是會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可既然都已經站在風口了，若是連想飛的心都沒有，那可就真成鹹魚了。

光從投票結果上來看是3:2，不過在方愛愛發完言之後，立馬就有一個跑票的。

“去鹵肉店也好，咱們自己家的鹵肉店，也不會被別人欺負，髒活累活讓明啓幹去，愛愛出的主要還是手藝，等我退了休就給你們兄妹倆打工去。”

在長輩裏頭，方大頭屬于很好說話的了。

“爸，兩個孩子年輕，想問題想的少，您怎麽還跟着他們瞎胡鬧。”王美麗皺着眉頭。

這一個兩個的，倒顯得她不開明。

“是是是，這麽做是冒險了點兒，但也不是冒不起這個險，手藝人在哪兒都能吃得上飯，這是你爸一輩子的經驗。”

一家之主不是敗給了老人家，是敗給了自己這一雙兒女。

就像當初兒子把工作搞丢了，女兒鬧着不去上學，當父母的總歸是拗不過自己的孩子。

王美麗同志這邊的口風松了松，方一勺同志的意見就不重要了。

不光是不重要，老爺子年紀大了，兒子不懂廚房裏的事兒，鹵肉店後廚怎麽裝修、怎麽安排，還都得是方爸一手操持。

這邊鹵肉店準備就緒，那邊方愛愛就要在罐頭廠食堂走人了。

方家鹵肉店是瞞不了的，方愛愛去自家鹵肉店裏上班也瞞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瞞着。

不是廠子裏的工人，也并非全都是壞處，工資低、沒福利、沒保障，可走人的時候也沒什麽手續，只要跟石主任說一聲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