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西平王霍珏
瞧着賈赦開開心心告辭離開, 甚至都跟個小狐貍似的要翹起名為“狡猾”的狐貍尾巴來,泰興帝忍不住嘴角彎彎。
原本他是打算讓賈赦守喪的,好避開這波吏治整頓。三年過後,朝政也定然穩定下來了, 他也有繼承人的決斷, 到時候賈赦再起複,那也不過三十而立的年歲, 在官場上來說還年輕的很,按部就班也可以步步高升。
可想想授之以魚, 不如授之以漁。
況且,他跟賈家,跟賈代善終究除卻君臣, 還是有些朋友之宜的。直接送賈代善發妻下去陪他也不太像個正常的朋友能幹出的事情,而且賈赦也就叨叨幾句偏心眼,可到底也是有些念着賈史氏的生養之恩。萬一讓人知曉, 對他這個皇帝叔叔生了嫌隙也不好。這賈赦顧頭不顧腚的,容易感情用事, 不怎麽理智, 小孩子一樣。
罷了, 如今還是繼續由小崔帶着, 學些實幹的本事。
泰興帝吩咐了戴權幾句,讓崔宇有空去“探病”,敦促賈赦盡快回崗。
戴權倏忽間對小崔無限的同情,你說說小崔得祖墳青煙冒成什麽樣, 遇到如此的伯樂皇帝?
這份信任太厚重了點。
賈赦是挺好,可扪心自問,若作為一個弟子,那不亞于一個火蒺藜,指不定啥時候就連師父一起、炸了。
崔宇接到帝王口谕後,深呼吸一口氣。于公于私,他還能如何呢?當牛做馬都無所謂,一切為了帝王的恩寵,況且泰興帝在他心理,那還真是千古一遇的明君霸主!像這次,能夠如此“一鍋端”,将皇子全部請出朝堂,肅清朝政,換做是他,就算他膽大包天換位思考,也沒有這魄力,也沒這份果決的意志力與狠勁—一個個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啊!
所以,對于霸主某些的小偏愛——諸如給他侄子走後門,他自然是含笑應下了。
不過到底是皇帝,這後門走得格外的不拘一格—貼心到提醒他用扣“俸祿”來威脅請病假的賈赦,但又往衙門裏暗放了個禦廚。因為賈赦午膳衙門內吃。
這叔侄兩就是會玩。
崔宇加班加點将手頭上的政務忙完,略備了些探病的禮,前去看賈赦。現如今已是四月中旬,一路行到賈家的山莊前,周邊田野從麥浪翻滾瞬間變成了大片連綿不斷的桃花林。
擡眸看向最為主體的山莊,崔宇只見一片灼灼桃花中飛出三只威風凜凜栩栩如生的雄鷹紙鳶,倒也真是難得的……田園童趣啊!
“還望崔大人恕罪,大人拳拳愛護下屬之心,赦老定然銘感五內。但道觀乃方外之地,玄真道長現已入定,很不喜紅塵俗世。”莊外的護衛無奈重複着這話:“赦老寄居道觀養病,豈能喧賓奪主?等赦老回城休養之時,定會請親朋好友一聚,以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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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老爺他岳父張尚書,他們珍大爺的岳父蓉哥兒的外祖郝大人,這陸續前來的姻親都被他們直接攔下了。至于其他老親故舊更別提了。因賈政這血親一來,上頭管事就吩咐了,必須全部攔下,一個漏網之魚都不許有。
當然,說話管事的話更文绉绉一些,他們這些大老粗鹦鹉學舌,得了些皮毛。
聞言,崔宇視線從紙鳶中拉回,含笑:“那麻煩這位小哥将拜帖轉交賈恩侯。”
“崔大人,您真折煞小的了。”護衛聞言,笑了一聲,接過拜帖,往裏通傳。
崔宇又寒暄幾句,也沒走人,笑容卻是有些真摯又有些汗顏:“還恕我冒昧,這一路行來,這邊賈家的農田比得其他田地莊稼倒是喜人幾分,還煩請小哥可否禀告一二,讓我入田觀看一二?”
護衛們:“…………農田?”
消息傳到賈敬耳中,饒是自我感覺很懂權勢之鬥的賈敬也不由得嘴角抽抽:“這崔宇……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
不管是真關心民生疾苦還是政治手段做秀也好,賈赦完全沒法跟人對比。
不過好像自己也沒法跟人比。
賈敬對自家田莊收成如何,也就是關注最後管事曾送上來的賬本,哪怕住得很近,也從沒實地考察過。真一腳踩過稻田的,他們賈家新生代中還得屬那兩上天入地抓泥鳅的熊孩子,霍霍過稻苗子。
“去吩咐莊頭,若是人對莊稼有什麽疑惑有問必答。”賈敬說完,沉聲道:“去把賈赦給我叫過來,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瞅瞅他!”
渾然不知道自己還莫名被對照的賈赦正将線輪交給賈薔,難得無比耐心,笑意盈盈,道:“看,飛起來了!你跟蓉兒他們一樣,跑着,那紙鳶就不會掉了。”
他雖然知曉這孩子的身份,感覺是天大的麻煩,可如今姓了賈,已經鐵板釘釘了。無法更改,那只能去嘗試接受。
賈薔依舊紋絲不動。
賈赦不信邪,他這麽美,怎麽可能比不過骰子?
“叔,這就是個小……”賈珍剛想說“啞巴”一詞,但想想到底是他爹“默認”了私生子一事,他還是嘴上留德別戳這個矮了一輩的弟弟,只道:“不是請太醫看了,說對聲音挺敏感的,沒準培養培養能成斥候。”
“斥候也……也好,別當荷官就成了。”賈赦聲音虛弱漂浮,眸光瞅瞅渾然不知真相的賈珍,忽然愈發覺得人好幸福。
必須嫉妒一下下。
“對了,大侄子,你拳法如何了?”賈赦想給自己先找好打架的幫手,免得西平王動武,他打不過。
賈珍聞言,面色一驚,往後退:“叔,你莫不是存着讓我怼西平王去吧?”
現如今朝政風雲,瞬息莫變,話本都不敢這麽寫!
但他就偏偏發生了!
聯系前仇舊怨,很容易就猜測得到賈赦問話的深層含義。
而且現如今,他正準備改邪歸正,也刷個浪子回頭的美名呢!清北書院一事就算他再蠢,也知道背後有人在指使着。知曉是他叔在跟前替他拉了所有的注意力,可正因為如此,他感動內疚之餘也生出了一股豪情壯志,他想要正兒八經的做出一份事業來讓衆人瞧瞧。免得所有人因為他賈珍無能,故而愈發覺得他賈家不過是假裝,虛僞客套一番,不會放棄“清北書院”這塊肉,強行為他好。
但他賈珍想幹的事業絕對不會是去找死!
西平王什麽人吶?
大名鼎鼎的鬼王!
比止孩童啼哭的羅剎還恐怖萬千輩的鬼王,鬼見愁!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咱叔侄啥情誼啊,必須的啊!”賈赦毫不猶豫道:“你要是打不過,我就放蓉兒咬他,琏兒勾着其左大腿,賈薔抱着右大腿。”
賈珍:“…………那您呢?”
“我踹他第三條腿。”
賈珍聽着賈赦無比認真的進行“人手分配”,吓得捂了捂褲、裆。想他賈珍還是個俗人吶,要是能學他叔三分之一的厚臉皮,沒準眼下就不用發愁他賈珍有什麽所長到底能幹什麽正經事,直接去謀個官當當。
“赦老爺,道長有請您過去,道您有友來訪。”就在賈赦一句話吓得賈珍愈發反省自己之際,便有仆從來報。
“誰啊?”賈赦問了一句,邊拍拍賈珍肩膀:“你繼續幫着放紙鳶啊,我去看看。”
“別再帶人賭了。”走了幾步,賈赦又忍不住回來說一句:“真別再孩子面前玩了,鬥蛐蛐鬥公雞的也不成。”
“放心,叔,我都下定決心要改過自新,怎麽會繼續碰這些呢?”賈珍一本正經說道:“您也別讓客人久等了,走吧。”
“嗯。”
目送賈赦離開,賈珍回眸掃掃兩眼濕漉漉看着他的疑似弟弟的侄子,伸出手輕輕噓了一下:“我們是玩猜數字的游戲,對不對?”
賈薔難得有些回應,點點頭。
放累了紙鳶的賈蓉和賈琏也颠颠跑過來,齊齊跟着點頭。
賈珍見狀,笑笑。他還是有點學了他赦叔的,諸如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事業慢慢來肯定是會有的,但孩子們的童年不可缺失。
仆從們:“…………”
隐匿暗中的密探們紛紛掏出小本子。等他們日後退休,可以靠寫話本養老—《直播花式作死的珍大爺》、《賈家的日常生活》、《合格的仆從素養》、《論環境對人的影響》……
永遠不缺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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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一年四季永遠不缺蔬菜吃的賈赦打個哈欠,不适的扭扭自己被迫套上的小厮服,默默的跟随崔宇後頭。他敬哥不知道吃了什麽丹藥,忽然想着讓他跟着崔宇了解一下賈家莊子一年的收成如何。
“溫泉莊子為什麽能種蔬菜,這事能不能仿效到老百姓中間?”賈赦撓撓腦袋,怔怔的看向崔宇:“您老還考慮這種事情?”
“這是自然。勸課農桑也是父母官的職責之一。”崔宇看眼面色紅潤,精神奕奕,壓根沒病的賈赦,沉聲道:“北方冬天老百姓都是囤着大白菜,鮮少能吃到新鮮的蔬菜瓜果。若是能夠從溫泉莊子耕種手段有些借鑒啓發,不是件好事?”
“那倒是。”賈赦點點頭,看眼崔宇,眼眸帶着極為熾熱的崇拜之情,問:“你以後若是研究出來,可以不可以考慮一下荔枝栽種啊?那這樣就不用眼巴巴等宮裏分完才輪得到我了。”
“我可以把莊子借給你研究!我名下的溫泉山莊可大了。”賈赦感覺自己可體貼乖巧了:“先研究老百姓填飽肚子的,然後要是有空……再研究研究荔枝。”
崔宇有氣無力,讪讪解釋道:“其實,我這還只是一個猜想。”
“有夢想就有實現的一天,要相信你自己。”賈赦鼓勵道:“你扪心自問,十年前,你會想到自己會成為順天府尹嗎?二十年前,你會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嗎?我又不介意你研究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對我來說成功了也不過是每天多吃幾顆的問題,又不代表吃不到。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了。最重要的是去行動起來。”
“真的,行動才最重要,我三年前也沒想自己能高中呢。”
瞧着賈赦這邏輯完美,振振有詞的模樣,崔宇苦笑不得,反拍賈赦肩膀:“本官看好你,賈通判,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賈赦驚訝了,我的上峰怎麽那麽無理取鬧,愛推诿。
無視賈赦一臉懵逼的模樣,崔宇言簡意赅的跟人說了說莊稼收成與土壤,氣候,施肥等等因素之間的關系。
作為一個獵戶之子,能在村裏有一畝田,便是他曾經最為希冀的夢想了。他打小就為自己的“農田”為奮鬥目标,跟村裏的老伯們或明或暗的偷學了不少經驗,就等自己的小雞仔長大賣錢然後買土地。
現如今,作為治理一方的父母官,愈發離不開田地一詞。
京城饒是天子腳下,也有富貴貧賤之分,基數最大的還是農民。提高每畝糧食的産量,改善荒地産出,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素日只從賬本中看收成兩字的賈赦木愣愣的拿着筆不知所措,喃喃感慨:“難怪皇上愛用寒門子弟呢!要是換個像我這樣的去基層,連草和稻子什麽樣都不知道呢。”
“慎言。”崔宇雖然挺欣慰賈赦會自我反省,但是這大庭廣衆之下議論帝王用人之道終究不妥,故而提醒道。
“是。”
正話間,便見有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領着個老漢過來,行過禮後,禀告道:“崔大人,依我們主家的吩咐,小的特意給您尋了這李老漢。李老漢是種田的好把式,這片農莊,尤其是那片油菜花都是他帶着人照料的。”
“多謝。”崔宇颔首對莊頭表示感謝後,便眸光看向了李老漢,道:“麻煩老人家了。”
“崔大人,您客氣了。”李老漢雖然瘦骨嶙峋,但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行過禮後,黝黑的面龐憨笑了一聲:“您有什麽問題,小老漢定然詳詳細細的回到。”
“我先前看農田的肥沃程度這一片都相差無幾,但……”崔宇認真無比的請教起來,一旁的賈赦跟聽天書一般,只顧着跟着兩人身後頭跑着,認識些時令農作物。
“老李,這根根綠杆的是什麽?”賈赦忽然見一片與衆不同的,現學現賣着:“不是說這越往裏越是良田嗎?怎麽把田裏的水給攔住了?這樣你們挑水不累啊?這地硬邦邦的。不種大米?”
李老漢倒也沒觀衣識人,見賈赦看着玉麥地,一副下鄉人進城的好奇模樣,還去田地裏踩一腳,嘆口氣,解釋道:“這是番邦傳來的玉麥,結果後一粒一粒的很漂亮,主人家聽聞了能美容養顏,命我們栽種培植的。”
賈赦聞言,面色忽然有些凝重起來:“這一粒一粒的,是金黃色的那種?一個大棒子裏有好多小粒?”
“這位小哥,你知道?”李老漢奇了,忙不疊問道。他們适着種了兩年了,去年從廣西那邊一個商販那裏聽到些他們家鄉的種植方法,秉承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原則,實踐一二。
“我……”迎着李老漢那迫切熾熱的目光,賈赦難為情的搖搖頭。他饒是記得上輩子到最後流行起來,似乎也成為一種主食,但他依舊只在餐桌上吃過。
“你好好先培養着,我記得這玩意從廣西還是廣南流傳起來的,因為幹旱還是怎麽的就一下子廣為人知了,我派人去那邊尋摸個會種植的。”賈赦見這老實巴交的老漢子目光黯然,忙不疊接口說道,而後還鄭重無比:“雖然它的确有美容養顏的作用,但是李老漢,你不能用這樣暴殄天物的表情來看他們的。這玉麥沒準在其他地方就是主食呢!相信我,主人家是不會那麽膚淺的。”
李老漢怔怔的看眼小厮裝的賈赦,呆呆的點頭。
這邊崔宇看着無比認真強調的賈赦,總覺得人重點在後半句。
因存着對玉麥種植的心思,賈赦又聽聞了一會,發現自己實在是缺課太多,不懂,而且這似乎相逢恨晚的兩人還讨論起施肥了。
一聽,就想捏鼻子!
賈赦慘兮兮的拉拉崔宇的袖子,表示自己要先溜號了。
崔宇見賈赦也算難得可貴,也不想一下子就把所有東西往人腦袋填鴨式的塞進去,故而十分大方的點點頭,只讓他盡快病好,便放人離開,自己繼續跟李老漢讨論種田。
離開之前,賈赦還聽得李老漢憂心忡忡着:“今年開春後雨水就比往年少……”忍不住腳步加快了幾分,他雖然佩服這老農一生專心伺候莊稼,但這依舊……怎麽說呢,他應算飽漢不知餓漢饑,無法很發自肺腑的理解莊稼對農民的重要性。就算作為一個小父母官,他也達不到崔宇這種的。
這崔宇感覺啥都曉得。
果真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他赦老爺不羨慕,不羨慕!
賈赦回到主院,直接撓了撓牆—他真得不羨慕!因為他會投胎!崔宇這一切都可以用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來說明問題。
而他們家呢?
就算牆,也是金碧輝煌的!
又撓了撓牆,賈赦确定自己擺正了平常心,拉着賈敬說起了玉麥:“哥,聽說這東西美容養顏,我也打算派人試着種一下。”
賈敬一臉鄙夷:“這包種子不就是你當年丢過來的?”
賈赦目瞪口呆。
“好像是鎮國公府牛家那小子給你帶來的舶來品之一,你不記得了?”賈敬瞥眼賈赦,問道。
“老牛年年給我送那麽多東西,我……”賈赦垂首:“我……我不記得了,也是應該的嘛。”牛繼宗,他打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摒棄了門第之間,毅然從商,如今據聞已是海商首富,正在海外飄着,當然也似乎是奉了皇命在尋什麽東西。
聯想到從賈敬口中得知的太子中阿、芙蓉,以及阿、芙蓉是海外貢品,還有美人窟事件,不免讓人替遠方的朋友捏把汗。
賈敬冷笑,不想多說話。因為這事顯得他賈敬很疼這個弟弟似的,哪怕因為個美容養顏的理由,他也下令底下莊頭好生種植了。
可結果,這個傻逼自己忘記了。
不對,他好像也忘記了。
等會下令給莊頭以及莊戶們一些賞賜,不錯,非常不錯!
“那就讓他們繼續種植好了。”賈赦道:“這真可以美容養顏的!而且玉麥餅好吃,甜甜的。”
“你自己出錢!”
“哥!”
“你不答應我唱歌了!山丹丹喲……”
“閉嘴閉嘴!繼續種着不就行了!”
“還得派人去廣西那邊找老農,然後擴産!”
“賈恩侯,你那麽牛怎麽不上天?”
“因為我身邊牛人是在太多了吖!哥,我的好大哥,這個就種吧,我有預感,以後沒準一夜間滿山遍野都是玉麥呢!”
賈敬不信,但到最後實在膩歪了賈赦纏人的勁,道:“我有意讓珍兒游走四方,長長見識,到時候讓他順道去廣西給你帶人回來,行了吧。”
“嗯。”
此刻,渾然不知自家主子如此不靠譜的莊戶們:“…………”
等再過兩年,原本以抗旱主糧出名的玉麥以“美容養顏”功效,席卷全國官宦富賈家中,由上到下展開種植,成為後人永遠無法探解的謎團。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賈赦發覺自己運氣不錯,誤打誤撞的提前十年發現了抗旱救災主糧之一的玉麥,後來被叫做玉米的玩意,故而這股興奮勁一直持續到拽着大侄子參加大朝會,邁步待漏院那一刻。
待漏院循前朝舊制,設南門以右,意在體恤百官,避風雨,是文武百官朝拜之前的集合地。
當然,屋子就那麽大,小朝會就只有文武百官,尚且都坐不下,更何況大朝會,還多了勳貴皇親等在京大小爵爺們,更是烏壓壓的一片,就差人擠人。
往日,賈赦都恨不得踩點倒,免得自己被擠到。
但今日,賈赦萬分亢奮,昨晚就把賈珍拉倒了他家,離皇宮更近一步的賜予神威将軍府,然後今早又亢奮的提前半個時辰,把賈珍叫了起來。
賈珍面對這摩拳擦掌的叔叔,毫無辦法,所幸将近一個月來他已經被虐出了時間觀念,現在也不算過早起床。
不過,等跨進待漏院的時候,賈珍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些。往日人擠人的待漏室竟然留出了一大片的空白之地,原本被權臣争奪的左邊頭把圈椅,此時竟然無人坐,明明首輔閣老都在了。倒是右邊,坐着個人。
一個即使坐着喝茶,也似乎帶着股煞氣的人。
賈珍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賈赦袖子,示意其不要靠前。每次跟那誰對抗,慘敗的經歷讓他很有童年陰影的。但發現自己手上一空,晚了一步,而且那一剎間,原本端坐的西平王回眸,看了眼他們。
哪怕知曉自己不是主要目标,但還是害怕!賈珍渾身一僵,但沒辦法,輸人不能輸陣,硬着頭皮,跟上他熊叔的步伐,便擡頭回看了眼西平王。
只一眼,賈珍頓時又是渾身一僵,寫滿了不可置信!
西平王現年也四十有七了,可歲月似乎沒在人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依舊恍若自己幼年初見,優雅雍容華貴無比。而且更有比當年更進一步的,那雙原本就漂亮兇煞的眼睛,如今似乎經過歲月沉澱,與那臉配合的,愈發顯得出陰冷殺氣。
這下他完全可以肯定他熊叔氣炸了!因為他叔祖父是個糙漢子,不會保養,定沒西平王那般看起來年輕的。他老人家臨終的時候哪怕相比其他武将,算得上英俊魁梧,但今日一對比,還是在相貌,哦,是在保養上輸了西平王一籌。
論相貌,他叔祖父賈代善那是标準的将軍身材,将軍容貌,長腿長手,英俊魁梧,帥氣硬氣!
的的确确氣炸的賈赦唰得一下子展開扇子,呼哧呼哧的給自己扇風降火氣!要是他爹在,肯定一屁股就坐那個左邊的圈椅上了!
可是,他就算敢跟西平王怼,但基本的官場規矩還是要守的,他不夠資格坐!
感覺自己火氣差不多降下來了,賈赦唰得扇子一收,才裝作剛看見的模樣,笑吟吟的走向西平王,在人跟前站定,微微行個後輩禮:“多年不見,世叔依舊屈居人下啊!”
賈珍:“…………”
滿朝的文武百官:“…………”
賈赦這是作大死啊!
是,在之前長大将近十年的時間裏,這左右兩把圈椅的位置左邊是賈代善,右邊是西平王。兩家是衆所周知的死敵。
但如今,賈代善早就救駕而亡了!
最簡單的便是人死道消!而西平王還依舊活着,甚至詭異的重回朝堂,手掌兵權!這說明笑到最後的還是霍珏!
“區區一個黃毛小兒,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霍珏眸光幽幽的看着賈赦手上的扇子,“枉費賈代善給你的遺言。”
賈赦唰得一下子展開扇子,特意在霍珏面前展示了一下,扇面上筆走龍蛇四個大字——我是你爹,一臉憨笑道:“小侄尤愛扇子,我爹臨走前沒事放放手筋,給我寫了數百把扇面。”
“世叔若是喜歡,送你如何?”說着,賈赦還特意将扇面朝百官展示了一遍,挑釁着。
百官們:“…………”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麽作死的。
崔宇上前,想要把這似乎吃錯藥,渾身帶刺的小刺猬拉到自己身邊,豈料霍珏開口了,還道了一聲:“好!”
“你……你……你……”賈赦聞言,結巴:“不是被我氣傻了吧?這上面寫了啥,你看得清吧?”
他特意翻出來的扇子!
上輩子來抄家,可是西平王霍燦帶着人來抄的,雖然沒霍珏的事,但也止不住他暗戳戳的怨恨上了,這輩子重生後特意忽悠他爹寫了這麽把扇子。
就等氣霍珏呢!
“我是你爹!”霍珏這才擡眸看眼賈赦,一字一頓,咬字清晰,無比字正腔圓的道。
“你知道還……”賈赦說着,忽然反應過來,暴跳:“你占我便宜!”
“多年不見,蠢狗依舊是蠢狗。”
霍珏說完,眸光定定的看向對面椅子,從窗戶斜、射而來的光線依舊是溫柔的金黃色,若是往日,定然會照耀在人身畔,給人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茫,只可惜此刻只剩下了愈發讓人肉眼可見的細小灰塵漂浮。
啧!
霍珏給自己倒杯茶,一口飲盡,唇畔勾起了一抹笑。
賈赦見狀,愈發牙齒咬得咯咯咯響,哪怕後背被人揪住,也依舊難消他心頭之恨,恨不得上前咬兩口。他本來可喜歡漂亮的人了,但是西平王從來都是欺負他!而且,他這是在隔空嘲諷他爹呢!
喝杯茶,還喝出了猖狂勁頭!
死仇!
等等,誰攔着他報仇的步伐了?
賈赦扭頭回瞪那罪魁禍首,而後大驚:“崔恩正,你幹什麽?放手!”豈有此理,竟然像抓個小雞仔一樣提溜着他。
“他當狗鏈子拴着蠢狗呢,哦,不,”霍珏感覺自己唇角露出了一個寵溺的微笑:“是只不乖的小奶狗。”
所有人齊齊倒抽一口氣!
崔宇腳步微微向上,側身擋住人看向賈赦的視線。這西平王霍珏生得是不錯,但是随着人一笑,妖冶中帶着一股陰森殺氣,仿佛墓地附近盛開的石蒜,文藝些的說法便是曼珠沙華,傳說中的死亡之花。
被稱為鬼王還是有些道理的。
長得不算有兇相,但是配着通身氣度,尤其是那雙帶着兇煞的眼睛,就顯得各種兇殘。
大概是天生兇相吧!
不知為何,崔宇總覺得對方眼底深處帶着一抹柔情與脆弱。
霍珏:“…………”
霍珏看着冒出頭擋住他慈愛視線的崔宇,眉頭一擰,剛想喝令人滾,倏忽間,眸光帶着抹詫異,仔細打量了眼耳聞過幾回的崔宇,眼眸一迷:“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這是在調、戲你!”賈赦湊崔宇旁邊,悄聲道:“話本都不這麽套近乎了。”
崔宇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該後悔之前怎麽鬼使神差的揪住賈赦!所幸,他聽到了恍若天籁的聲音——“皇上駕到,百官跪迎!”
這是提醒他們該入乾清宮了!
早朝了!
這一刻,無比感謝皇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