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賈赦遇襲擊

崔宇內心有些崩潰, 他感覺自己一入京腦子就有些崩壞了,像此時,明明對方一本正經來報案,他第一反應卻是自己剛才接到手那憨态可掬的小王八。

努力把自己掰回正道的崔宇起身, 道:“既是如此, 下官即刻帶人趕赴現場偵查。”

“豈敢勞煩崔大人。”霍燦聞言笑笑:“大人乃順天府尹,帝王倚重之肱骨之臣, 事務繁重,豈可親自走此一遭, 知曉您看中西平王府,不妨派您旗下某小吏走一遭便可。”

崔宇:“……”很好,真為小王八來的。

看着崔宇微微愣怔的模樣, 霍燦繼續含笑,一本正經就差指名道姓:“正所謂名師出高徒,有您這樣的師父帶着, 料想他也定能破案如神。”

“霍世子見笑了,恩侯還未出師, 他……”崔宇剛想幹幹脆脆戳破那薄薄的一層窗戶紙, 就聽得“桀桀桀桀”的笑聲傳來, 張揚猖狂無比。

緊接着, 不用回頭看,也曉得誰粉墨登場了。

看來到底敬道長是方外之人,心慈手軟,抽得太輕了。這一刻崔宇無不希望賈敬揍狠點。

一入內, 賈赦看起來很老實的行了禮,“下官現任順天府通判賈赦見過西平王世子大人。”然後也不等世子大人叫起,直接腰杆挺得無比直,炫了炫自己身上那神氣沖天的鷺鸶!

正六品,他自己科舉高中,得來的。

而霍燦呢,不過靠爹得個世子虛名罷了!

霍燦臉上的笑容一僵,眼底透着股抑郁,冷冰冰的看眼賈赦。三年沒見,原以為沒了賈代善庇佑的賈赦會畏手畏腳,瑟縮着過日子,豈料卻是愈發張揚不羁。

“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霍燦直言嘲諷了一句:“口口聲聲說着下官卻是幹些以下犯上的事情。”

“本将軍也等着霍世子給我行禮吶!”賈赦鼓着腮幫子,重音咬着“世子”兩字,努力擠出一絲嘚瑟的微笑看向霍燦。本朝禮法上雖然有世子規定,但世子爺的存在只能說明是這家爵位的繼承人而已,并不能就說世子比已經冊封的爵爺高出一等。

通俗來說他跟霍燦就是家裏自己當老大和家裏還有個爹自己當老二的區別了。

實際生活中誰高是低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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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說禮法。更何況他爹當年含金量也不比西平王低。誰知道日後霍燦能繼承什麽個爵位呢?

霍燦磨牙:“賈恩侯,你怎麽還這麽賤呢?”

賈恩侯跟他打架從來都叫他大侄子當幫手。原因有三:賈珍年紀小,輩分小,還有爵位!

賈珍是大周朝繼承爵位時年齡最小的一個,至今保持第一,沒人超越。

雖然這爵位傳承講究龍生龍鳳生鳳,按着嫡長子繼承制度來。但是這長子頭頂上有爹,得爹死了才能繼爵,很多人自己兒孫滿堂了,當爹的還活得精神奕奕呢。放眼大周朝也就出了賈敬這一奇葩。自家老爹走後,直接上奏入道,這爵位一下子跳到了賈珍頭上。當時,賈珍才十二歲。

相比其他人靠着爹眼色過日子,賈珍已經一腳跨進乾清宮大門了,手裏掌控錢政大權,小日子滋潤的所有官宦子弟都羨慕嫉妒咬筆杆。

“你摸摸自己良心,我都不群毆還了賤?”賈赦咬牙:“會不會說話。別來順天府找茬!回去告訴你老子,要烏龜自己國清寺放生池裏買一個!”

“哦!”賈赦一見崔宇有話要說的模樣,忽然一拍手,樂道:“不對,他已經有一個了,爺剛想起來,你家那個老五不就給他帶了一個,哈哈哈哈哈!”

“別說你不知道,你家老五養小情人,哈哈哈哈哈哈!”

崔宇直接擋住捧腹大笑的賈赦,看着面色青黑的霍燦,解釋了一句:“先前本府受理一起兇殺案,據報死者青蓮是貴府五公子外室。”

越解釋霍燦臉越黑。作為王府如今的主事,他就算當時不知道,但是在爆發出“限期三天”之事後自然也派人暗中查探過的。誰叫他父王雖然不主事居郊外,但是對賈家的人和事還是關注的。

這種擺在臺面上讓新官上任的通判難堪的事件,他不得不上報。當然,他也知曉霍珏另有人馬在關注賈家。

這終究是表現自己的一個态度。他雖是世子,但不是霍珏親子,霍珏也不需要他養老送終,他能被挑選入府為世子,只是因為霍珏跟賈代善掐架,發現自己沒子嗣輸一籌,才從宗親裏尋了一個“喜歡他喜歡的,厭惡他厭惡的”罷了。所以,他作為霍珏的子嗣,必須得延續掐架之風。哪怕他覺得賈赦很蠢,不想跟人動手。

“崔大人,”霍燦直接拍案而起:“你這是鐵了心要插一腳不成?”

崔宇面無表情:“下官只是實話實話。府衙內的人手有限,且報假案會被罰款,望世子好生考慮考慮。”

話說,一個死敵要個死敵兒子刻的小神龜幹什麽用?

難不成當手工藝術品?

“那也望你好生考慮考慮,人在官場,胳膊擰不過大腿!”霍燦冷冷掃眼崔宇,而後目光看向賈赦,聲音不高不低道:“你也不想換個順天府尹吧?”

“可別說皇上看中,我父王生氣起來,沒準連自己都宰。”霍燦說完,提起猛地一掌拍向茶幾。

瞬間大堂內只聽得“咔擦”一聲劇烈響動後,緊接而來幾聲木頭碎裂之音,沒一會兒茶幾就四分五裂,茶具也随之碎個四分五裂,咣當直響。

屋內所有人一片死寂。

賈赦沉默良久,哆嗦:“你……你損壞公務,罰款!”

“罰款!!”賈赦往崔宇背後躲了躲,回道:“你……你先罰款,然後再說其他。”

崔宇默默的看着這麽快就沒出息慫了的賈赦,感覺自己喉嚨間裏憋着一口血,他這是為了誰?!但想想自己第一次跟賈赦“談心”的一幕幕,好像賈恩侯慫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崔小師父,我們去西平王府現在調查。”賈赦讨好的對崔宇笑笑,絲毫不說自己屈服武力之下,踮起腳尖湊人耳畔,悄聲給自己描補,突顯智慧:“調查阿芙蓉,美人窟。”

崔宇目光瞥了賈赦一眼,看着那雙烏黑剔透的雙眸,心道:“別睜了,一點都沒顯得你很智慧,真一副小奶狗濕漉漉模樣。”

也是,賈赦屬狗。

霍燦斜看了眼賈赦:“美人窟,呵呵,你咋不先查自家?”

“沒聽過官字兩個口嗎?”一聽霍燦這話,賈赦急了,“拿錢,一萬兩!不給我不走,反正我打死也不去,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到時候受罰的只有你!”

霍燦眼眸沉了沉:“就當爺打發叫花子了,東風給錢。”

“爽快!”賈赦美滋滋的接過銀票直接随手往衙役手上一塞:“去戶房入賬,就說是西平王世子大方,給順天府換一套桌椅板凳之類的。”

“走走走!”賈赦拉過崔宇,道:“大人咱查案去。”

崔宇不想動彈。

“崔恩正,走嘛,給我個面。”賈赦雙手推着崔宇,悄聲:“去撸羊毛多好!不是你說的要發展實力,借着西平給你自己刷個威,多好!”

崔宇不語。

“你可是我官場師父,相當半個爹,我……”

“閉嘴!”崔宇額頭青筋凸起,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下不為例。”

“嗯嗯呢。”賈赦忙點頭如小雞啄米,乖巧麻溜至極:“絕對沒有下次了。”

說完,賈赦招呼衙役給崔宇擡官轎去,然後又偷偷招人囑咐了幾句:“趕緊找人去宣傳宣傳西平王丢了神龜,這人昔年打仗時候用來占蔔吉兇的,然後被神機妙算的青天大人不到三時辰就破案了。”

衙役們:“……”

剛走出門的霍燦憐憫的看眼崔宇,嘆息道:“沒想到還是崔大人你的處境更令人同情些。”原以為自己因畏西平王權勢給個蠢貨掐,就夠慘了,但對比對比崔宇,他好歹還是有些自願的。可崔宇呢?是被皇帝塞了這麽坨甩不掉的麻煩。

崔宇回眸看眼一臉認真為他刷名聲的徒弟,默默含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說這話的時候看看你的表情。”霍燦掏出一梳妝鏡遞到崔宇跟前,微笑道。

崔宇詭異的看眼霍燦。這什麽人吶?

霍燦視若未見,自顧擡腿走人。

這邊安排好輿論造勢的賈赦恰好看到這一幕,解釋了一句:“霍……霍鬼王還有一個外號,霍水仙,他不容許他的視線內有比他帥氣的,非常重視自身以及周圍人的儀容儀貌,有潔癖。”

崔宇:“…………”

在王府等候已久的霍珏一見自家的小奶狗縮在崔宇後頭,當即拉長臉,不喜:“皇帝這眼神是越來越瞎了不成?這麽大塊黑炭杵着也不嫌礙眼。”

“你剛早上說他眼熟!”賈赦探出頭來,替崔宇抱不平:“恩正兄長得還可以的!皇帝叔叔審美好着呢。”

霍珏瞥眼冒頭的賈赦,冷冷道:“揪着你的姿勢有你爹幾分、神、韻在。”

“怎麽換打手了?”霍珏連看都沒看崔宇一樣,繼續盯着那半個腦袋,問道:“你那個賈侄子呢?雖然花架子,但是基礎到底是你爹打的,還有兩招。”找個外人來對付他,他怕一不留神把崔宇怕死了。

雖然他不怕皇帝,但這崔宇到底是泰興帝替賈赦尋摸的玩伴。

弄死了,萬一以後尋不着人陪賈赦玩怎麽辦?

“誰來找你打架了。”賈赦見人兇神惡煞,似乎有翻舊賬還嘲諷他們賈家後繼無人的意思,忙正色道:“我們來查案,你不是報案了,說說丢失的有什麽特征。”

“皇帝手裏那只什麽樣,本王就丢了什麽樣的。”霍珏一臉不開心:“你給他,為何不給本王?怎麽嫌本王身份低微不成?”

賈赦翻白眼:“豈敢啊!西平王,你知道你家那男寵嗎?之前老子派人查案,這傲氣的很。”

“你把這霍老五交給本官處置,我屈服強權,給你雕個錦鯉。”賈赦道:“國清寺主持大師說了,錦鯉轉運保平安。你都被自己男寵戴綠帽子了,要什麽王八。再說我爹都走了,要老子給你刻長壽的,不刻。打死也不刻!”

“那只是本王用來湊數的,沒碰過。”霍珏認真強調了一遍,又愣愣失神了一會,問:“有保姻緣的嗎?”

“還真當我木匠不成?”賈赦氣了:“都兔……不對,你要姻緣?”

聽着後背那詭異拔高的音調,崔宇下意識的想轉身去捂賈赦的嘴,豈料只見一道身影咻得一下就從自己身邊竄過去了,再看去,賈赦已經到西平王身邊了。

這一刻,賈赦到底顯示出了武将後裔風采。

速度挺快。

賈赦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真得挺識相的,湊近了細看,發現霍珏神色認真,甚至在他注目下還紅臉,一副……那啥少女含羞模樣,忽然間就覺得自己日後沒準小日子不好過了。

這所有皇子龍孫都掌握在西平王手裏呢!

還不能夠說明問題?

這兩人肯定解開了心結了,然後恩恩愛愛,如膠似漆了。

“那啥您稍等啊,過兩天休沐日,我親自給您送過來。”賈赦努力笑了笑,默默在心理念叨一句:“爹,對不起,現在仇敵太強大了,兒子要忍辱負重。”

看着賈赦難得的笑臉還這麽聽話,霍珏覺得自己通心舒爽。他相信藝術源于生活這話了!剛在話本裏寫到兒子,這小奶狗就乖巧可愛了。

霍珏一開心,看崔宇臉色也好了一分,做個順水人情:“美人窟不用查了,那……”

幽幽的看眼賈赦,霍珏道:“那是本王建來作死尋刺激的。人生無敵,是在是太寂寞了。”

他想死,司徒琸也想死,他們正好一拍即合,想出各種上天入地作死三十六計。至于他們為何會結交?

大抵是因為他們都是瘋子,然後恰好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相逢在道觀。一個是來尋伴讀友人,一個是去找大侄子回憶他叔叔的。

“你們若查阿芙蓉,順着綠水山莊那窩犯官家眷查吧。不過這樣會與刑部有沖突。也不建議碰這條線。”霍珏看着賈赦,頗為憂心忡忡的建議道。誰叫他當初腦殘跟司徒琸一起瘋呢,看到了人病發模樣。

“好噠!”

崔宇剛抱起的拳頭道謝之音被賈赦甜甜撒嬌一聲給滅在喉嚨中。瞅着賈赦開心模樣,他真心想問一句—死敵?

說好的死敵這個相處模式?

小孩過家家都比這個認真。

大抵是勳貴文明人,不像他們鄉野地方,真結仇了直接撩胳膊掐脖子,不廢話。

崔宇沉默着,沉默着被拉着逛了一圈西平王府,聽着賈赦指着這院子被他拿鞭炮點過,那院子被他潑過墨水,後院花花草草被他禍害過,哪裏如何又如何,最後領着傳說中的寵妾霍五回了府衙。

一路下來,崔宇都感覺自己麻木不認“仇敵”兩字了,豈料一回辦公房,賈赦驅趕走衙役仆從,一臉委屈:“崔恩正,怎麽辦?我好像報不了仇了。”

“為何?”崔宇有氣無力問道。他覺得以賈赦那自我陳述禍害的勁頭,能平安活蹦亂跳長這麽大都是祖宗蔭庇了。

“不是,你賈家跟霍家真死仇?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當然了!”賈赦道:“反正霍珏天天找茬。當然有時候也許是他們兩配合皇帝叔叔做戲,可有仇是真的。哎……說起來,這三個男人之間到底有什麽仇有什麽怨呢?”

了無生機的躺在書案上,賈赦扁扁嘴:“皇帝叔叔現在肯定是信霍珏的,否則也不可能把自己一窩龍子皇孫全部交給他保管了。”

“美人窟的事情他也有份。”賈赦咬牙:“還告訴我綠水山莊,這擺明了是在炫耀自己簡在帝心,而且也是為帝王辦實事的。嘲諷我只會靠爹,最多在皇帝叔叔心理刷個子侄,但也不成氣候,連曹二狗都不如。”

“師父,你教我如何能像你一樣,做件像樣的事實來吧。”賈赦眼眶微微一紅:“在我還帶着大侄子不學好當着老纨绔的時候,我的小夥伴們都幹起了正兒八經的事業,被皇帝叔叔高看且信任,覺得人有能力獨立辦事了。”就他,還栓着個師父,沒斷奶一樣。

完全不知為何賈赦能得出這個結論!

他眼睛沒瞎,西平王待人還是不錯的,就差一雙眼珠子黏在賈赦身上了。

等等,這種好像也有點問題?

崔宇心理泛着嘀咕,面上卻是認認真真,正兒八經告誡道:“能夠知恥後勇是件好事,但飯要一口一口吃,知道嗎?沒有一蹴而就的捷徑方法。”

“嗯。”他就是想貢獻玉米,那也得确定能否食用和如何大面積推廣後啊!

賈赦提起精神,點點頭附和了一聲崔宇。

“別垂頭喪氣了,去巡街。”

“又巡街?崔大人吶,我好歹也是六品官!而且現在天那麽熱,不想去。”

“是微服私訪!”崔宇及時改口,一臉信任的看向賈赦,道:“最近新進京許多官員,有些随行家眷不太懂規矩,你身為順天府一員,很該教教京城的規矩。”

“這倒是,有些天高皇帝遠野慣了,世家譜學都沒背熟就敢裝大尾巴狼。”賈赦聞言,面色怒了一分:“前些日子竟然有敢搶珍兒看中的花魁,真是膽大包天的。”

賈珍自打得爵後,橫行京城纨绔界,私下不論被罵了多少回,但明面上誰也不會有人得罪他,搶他的東西。

畢竟其他人還有老子,可賈珍他老子不管。

現在皇帝叔叔整頓吏治的風波還沒過去,京城人人夾着尾巴過日子呢,忽然間被個外地來的奪了食,可氣!

對于賈赦的舉例,崔宇不想多說。反正纨绔這群體從古自今都存在。對官員來說,有個號召力的大纨绔能管得住一群小纨绔也是件好事,便于管理。

于是,崔宇再鼓勵“纨绔魁首”幾句,哄得人立馬拔刀巡街,保護一方百姓。至于他自己,倒不去巡街,得想水利,夏日灌溉是頭等大事,而且他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神不寧,得進宮拜拜皇帝,求個心安。

美人窟到底有什麽秘密?

什麽叫他也有份?

崔宇眼眸閃了閃,幽幽的看了眼已經動身換好靴子還給自己塗塗抹抹的賈赦。

賈赦沒想着自己嘴巴漏勺,他在小厮幫助下熟能生巧全副武裝後,點着捕快,浩浩蕩蕩威風凜凜去巡街。

今天巡南城,明天逛北城,這是他固定的微服私訪路線。

至于其他東西兩城,倒不用他去,因為光他的名字就能震得住人。

騎着窮衙門标配的窮毛驢,賈赦慢悠悠走着,一手翻翻自己的巡街路線,邊看他随行的标配—燕捕頭,道:“今兒我們從北城最窮那個城隍巷開始,剛宰了霍火山一頓,讓戶房換點零錢出來,咱好行俠仗義。”

“是,賈大人。”燕捕頭當即領命讓手下捕快去零錢。這賈赦完全是他們順天府的鎮山法寶。

想他們從前當順天府衙役多憋屈,現在就有多爽氣。

有個硬氣簡在帝心的大佬,又有個無比硬氣更在帝王心的二老大,其他各個衙門的兄弟都想跳槽來順天府了。

準備好一切後,捕快們小心翼翼護着“順天府一寶”前去巡街。結果還沒到此行的目的地,剛入安定大道,就見不遠處傳出哭嚎聲,還有不少老百姓圍觀看着熱鬧。

賈赦當即騎着驢噠噠靠近,靠着捕快開路,掃了眼躺地的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再看看旁邊傷心欲絕的老太太,問左右圍觀者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有人畏懼捕快衙役,但也有認出賈赦身份來的,當即三言兩語便禀告了前因後果:“回赦大人的話,這兩老是對夫妻,進城賣了些山貨想給自家孫兒看病賣藥的,豈料遇到個騙子,拿着錠假銀子诓了兩人,這不老頭就氣昏過去了,這老太太一時受不住打擊,哭呢。”

“假銀子?”賈赦掃了眼那兩人樸素到滿身補丁的衣裳,嘴角抽了抽。這兩人能用到銀子?

“不是假銅板?”

旁邊一同擺攤的小販見這大老爺似乎很好說話的模樣,忙不疊解釋了一番原委:“回……回大人的,是……是一錢銀子!那騙子買了十三文錢的山貨,對那老頭子說看着他手裏銅板太多,帶會回去走山路不安全,騙子說見兩頭發蒼白還出來賣東西不容易,就虧點,虧五個銅板,給兌換成一錢銀子方便老人家帶回去。”

“什麽?”賈赦聞言生氣了:“這麽會有這麽惡心的騙子?!那麽喪盡天良!知道這騙子長什麽模樣嗎?老燕,把他抓起來!”

“好!”

“老人家,你也別傷心了,本官肯定不會放過騙子的。”賈赦下了驢,和聲問了一句:“你小孫子生什麽病啊?需要多少錢?”

他現在知道之前給出的一百兩銀子對一個普通人家來說有多少了,就算要給錢,也要私下偷偷摸摸的給,否則沒準會讓其他人遭到嫉妒的。

“大……”一見賈赦穿着官袍,老太太止住了哭噎,原本情緒激動說話不利索了,現在便愈發不利索了,“我……民婦沒惹事……我……”

“別激動別激動,本官不是壞人,是幫你們做主的。”賈赦指指自己的官袍:“我可是順天府通判,今兒碰到你這冤案,自然會幫你伸張正義了。你先扶……”

賈赦話還沒說完,就有捕快扶着躺地的老頭,又有人去叫大夫。

見捕快處理的不錯,賈赦又吩咐道了:“看完病,你們順帶把人送到衙門報個案。再把這兩老送回去吧。”看起來怪可憐的,都七老八十了,還要讨生活。

“是,賈大人。”若是從前他們定然不願的,但是赦大人大方啊!

在他老人家眼裏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兒。

“老太太,這裏有兩錢銀子,你先拿回去,就當我們抓到那個騙子取回你的錢了。”

“這……這萬萬使不得,老爺,大老爺,我們沒錢看病了,老漢他沒事的,都老了,就這樣,不費錢。”他們有錢先要緊着孫子。老太太一見賈赦吩咐人叫大夫,又看看遞過的銀錠子,忙不疊搖搖頭,一臉惶恐不安道。她活了大半輩子,進城都次數一個巴掌數得過來,見得最多的官就是縣裏的衙役了,個個一臉兇相。

哪裏見過城裏那麽溫和個個笑臉相迎,甚至當官的還跟廟裏的神仙娘娘似的。

“什麽叫不費錢?”賈赦看眼面色蠟黃的老爺子,面色拉長,沉聲道。

“放心拿着吧,這是我們家大人給你的,我們賈大人最心善不過了。”

“老太太收着吧。”周圍有人陸續勸道:“賈大人是很心善的。”

“賈大人可是國公後裔,跟老國公他們一樣,現在改好了,很愛贈衣施藥的。”

“老太太可曾聽聞過《報恩記》,那話本裏一舉摧毀無數個拐子窩的就是他們賈家!”

“…………”

“好了,好了,你們低調低調。”聽着周邊百姓先後響起的誇耀聲,賈赦紅了紅臉。哪怕他之前混不吝,不介意聽各種流言蜚語,但是現在誇他的話,聽起來還是有點小害羞。

哈哈哈哈哈!

“大老爺。”老太太捧着銀子老淚縱橫,跪地連連磕頭,賈赦趕忙讓燕捕頭等人把老太太扶起來。

至于他自己……

賈赦忽然內心有些羞恥,讓他散發同情心可以,但是拿自己白嫩嫩的手去扶老太太那身子,那胳膊,那皲裂到他無法形容的手,甚至傷口還流着膿傷,還是有些心理障礙的。

大抵他還是不夠與民同樂,沒有同理心。

哎……

若是有朝一日他掌權了,一定要教會老百姓講衛生,勤洗手。

又勸了幾句,派人護着兩人,賈赦便帶隊繼續巡街了。不過到底因為之前的事情,賈赦心理有些不開心,開始思考自己算不算個好人。

正在腦海兩小人打架之際,賈赦忽然聽到後邊有人喊他,當即拉拉毛驢,左右捕快回頭看了眼,禀告道:“大人,是那個老太太。”

“是嗎?”賈赦調轉驢頭,他雖然做不到去碰老太太,但也不可能看着老太太老胳膊老腿在後面追趕着。

就在賈赦轉身沒走兩步,忽然燕捕頭眼眸一迷,看着那恍若泰山穩穩壓過來的東西,眼疾手快徑直一把攬着賈赦往旁邊打了個滾,确認賈赦安全無誤後,才後怕的看着一個咣當落地碎裂開來的烏盆。

烏盆諧“污”,是夜晚小解之器。

這摔落的烏盆雖然無污穢之物,但也透着股濃濃尿、臊味。

若是沒那老太太呼喊,賈赦調轉方向,他也不會有機會眼角餘光掃到旁邊的陽臺上,就這麽一錯眼,若是……若是剛才直接過去,那這個烏盆沒準就直接砸賈赦身上,按賈赦這四體不勤,還騎着驢,怎麽躲得過去。

幸虧騎着驢……燕捕頭看看乖乖沒受驚的驢,跟着又松口氣。無比暗幸,順天府大佬時刻頭腦清醒着,沒答應賈赦騎馬出行的要求。

否則馬驚了沒準又會雪上加霜。

“大……大人,您受驚了。”燕捕頭松開賈赦,看着呆呆發愣的賈赦,忙不疊拍拍人後背,一臉慈祥無比的擔憂着道。

沒辦法,這賈赦有時候比他家孫子還無知令人憂愁呢。

到底是嬌生慣養出來的。

賈家雖不算對他有恩,可到底也是無意中幫過他家的。他的堂兄在賈家麾下當過兵,有幸被賈将軍救過一命。

“我……”賈赦感覺自己心髒還噗通噗通跳着,但他沒空理會自己的小心髒,因為還有一件事比較重要,“給我……給我把這破房子所有人都抓起來!”

“哇,皇帝叔叔,有人要殺我!”賈赦定了定神,掃眼周圍護着他的捕快,瞥了眼那巨大瓷實的土盆子,迎着那股惡臭,直接一嗓子開嚎出來。

他可不相信巧合。

混跡在人群中剛想離開的行兇者聞言腿一軟,瑟瑟發抖,怎麽會喚皇帝叔叔啊?那到底什麽身份?

不是說一個得罪王家的微末小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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