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書庫被盜中

哪怕心心念念這個故事, 念着那阆苑仙葩林妹妹是他的親娘。

他的母親牛林氏,在這個時代被很多人羨慕過。

雖為孤兒,寄居姑母家中,但随着天下大定, 其姑父得了鎮國公, 衣錦還鄉,接糟糠之妻回京城。林氏亦随京入住, 成了金尊玉貴的大小姐。而且因為青梅竹馬表哥表妹的情誼,沒過幾年, 林氏便搖身一變成了鎮國公府的當家少奶奶。婚後,她的表哥她的丈夫待她也是恩愛信賴有加。

哪怕兩人成婚多年未有身孕,又是姑母又是婆婆的老夫人也沒張羅着給兒子娶妾納小。

一切都挺好的, 而且在兩人成婚十年時,終于有孕。所以,他名字都直白無比—牛繼宗:牛家後繼有人, 香火有傳承。

偏偏眼看日子越過越好,但林氏, 她的親娘卻犯了“小性子”。

牛繼宗至今想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母親會為了一個虛無缥缈不切實際的話本人物, 無視牛賈兩家的父輩戰場上過命的交情, 四王八公多年守望相扶同氣連枝的關系, 想着給賈赦教訓,更漠視着賈珍被拐走。

當年,前來查證的大理寺話說的饒是委婉,可聽了都臉紅—“約莫手下護衛怕女眷被流民侵擾受驚, 便驅趕走了。”

原來賈珍發覺被拐掙紮呼救的時候,鎮國公府去上香的車隊路過。就賈珍那小螃蟹一樣的性子,別說衙門還沒說從別處調查來的話,便是他們多能想到—“我是賈家珍大爺,我祖父是京城節度使賈代化!我叔祖父是征寇大元帥!”

知曉此事,鎮國公,他的祖父第一次徹徹底底放在臺面上發了怒火,押着兒子上賈家道歉,幫忙尋人。老夫人也心驚了,別說兩家有交情,便是沒有,賈珍作為一個普通小孩子,都沒恻隐之心不成?當然,更為重要老夫人就算憐惜自己娘家唯一的血脈至親,可也不敢拿為牛家生兒育女操勞的那點糟糠之情跟怒火滔天的老國公,跟他丈夫心理的戰友情相抗—戰場上你救我,我救你,互相幫扶着活下來的一幫人,也就那麽幾個還活着,人越老越戀舊,越回憶往昔。故而勸着林氏先低頭認錯,哪怕順着也解釋一句誤會賈珍是跟“護衛”淘氣也好。

林氏卻是因此委屈了,委屈自己的丈夫被公爹打,委屈自己的丈夫抛家棄子,出遠門要幫忙尋個“爬、灰”的渣滓,委屈自己知曉的一切不能對人言語。

最終林氏抑郁而亡,臨走前拉着他這個兒子,說起了原以為忠貞不二的愛情婚姻,結果小妾通房也有了,說着說着說起了《紅樓夢》,說起了林妹妹,說起了那奇怪的世界—男女平等,自由人權,社會主義好。

然後,也沒有然後了。

在這個時代,講究以孝治天下,他只能乖乖伺疾,就當《聊齋》鬼故事聽着,否則他覺得他娘這話裏好多事不符合邏輯的。諸如所謂相愛,那男主賈寶玉比很多時下的世家風流子弟還不如,是個雙就算了,連基本擔當都沒有,而且更神奇的是攜玉而生,皇家居然沒反應。賈家老祖宗得造了什麽孽,神仙歷劫全跑他家去了,連個丫頭也各有個的能耐。

故事聽完了,守孝了三年,他發覺自己還是想跟賈赦一起玩耍的,也願意帶着賈珍玩。

當然,有一點他還是挺感激自己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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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他知道大海充滿機遇與挑戰。

瞧着牛繼宗一臉憂愁,泰興帝也不計較自己被人反問,喝口茶,回道:“賈家人倒是沒什麽事,便是這案件有些線索追蹤起來有些麻煩。”

寧府那老太太雖然相比其他一杆農婦,學識眼界多幾分,可到底也是家道中落的小官宦人家出身。自己淘換書冊字畫之類,也不懂到底什麽真名貴什麽仿品,只沖着名氣兩字。也虧天下初定時代,沒人敢糊弄超品的國公诰命。

就這樣,寧府老太太買買買的,從一落魄的書生手裏得來了《樣式建築圖檔》。寧府賬單歸檔一欄還寫着:買《游春圖》等搭頭,裏面建築畫的不錯,留子孫蓋房子參考。

看到這行字,大理寺眼淚都快哭出來了。

聽得這話,牛繼宗眉頭擰緊了一分,想要再問一二,但擡眸看見泰興帝看起來頗為慈祥的面色,驟然止住了話語,垂首:“屬下先前孟浪了,還望皇上降罪。”

“無妨無妨。”泰興帝揮揮手,還苦中作樂調侃自己一句:“跟朕那幫孽障一比,小牛啊,你好的朕都拿不出詞來形容。且去休息一二。其他的事等你養精蓄銳後再說。”

說完,泰興帝還眸子閃了閃,難得略帶了一抹心虛之色。畢竟,他提前把人召回來,是想打包一群孽障送出去。

“多謝皇上。”

這邊牛繼宗辭別泰興帝,回鎮國公府,另一邊賈赦吹完自己投資理財一把好手,口幹舌燥的咕嚕嚕喝水。

在旭日陽光下,賈赦那揚起的側臉帶着溫潤光澤,就像是上好羊脂玉雕刻的玉美人一般。

崔宇眸光沉了沉,開口:“你慢點喝,別嗆着。”

“嗯嗯呢!”賈赦點點頭,拿着帕子擦完水跡,問起此行的主要目的地了。就算他信崔宇帶着份體貼之意,但以他這種恨不得一天都沉迷公務的性子,外出征糧這個理由也定然不是随便找的。

“去武清縣看看。”崔宇回道:“順天府內此縣最為貧苦,先前又受過災。”可經不起層層剝、削。

“那順帶旺兒村去看看那陸老太太,行不?”賈赦聞言,問了一聲,而後又小聲跟崔宇絮叨起來:“那兩老人家帶着個小孫子,過得那個苦,我請他們來城裏居住,還不樂意。”

多虧了陸老太太那一聲呼喚,才讓他避開了屎盆子。

他當時哪怕在忙着調查,對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是挺感激的,還親自翻山越嶺上門道謝。想請老人家入城享個福,給那個小孫子安排個活,沒想到老人家還婉拒了,說什麽雖然窮苦了一些,但他們也懂理,該是他們努力報答才對。

聞言,崔宇含笑應下:“這是應當的。”

既然還有額外的行程,賈赦想想那山路十八彎,為了能在關閉城門前回到內城,當即也不拉着崔宇閑侃了,鞭促着小毛驢。

“……雖然要趕路不好廢話,但是崔大人,我還是想說一句,能不能申請騎馬了?”賈赦瞥眼自己的座駕,感覺眼淚都要哭出來了。瞧瞧自家竹馬,那坐下良駒,那隊伍威風凜凜的。再反觀自己這一隊,就兩字——窮逼。

崔宇言簡意赅:“不能!”

賈赦:“…………”

一行人快驢加鞭的趕了近三個時辰的路,晌午過後到了武清縣。

一入縣,賈赦揉揉唱響五髒廟的肚子,看看崔宇,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我要吃飯!

崔宇見狀失笑一聲:“我看起來很不近人情不成?之前來過一回,這縣區內最好的酒樓是食饪樓,走吧。”

邊說,便引領賈赦前去。

因賈赦一行都是穿着官袍,當即便有機警的前了縣衙報告武清縣令。

武清縣的知縣姓餘,已連任了六年知縣。他雖非科舉出身,在天子腳下也算附廓的境內為縣,論起來還是有些關系的。

可這關系在崔宇面前便已經不夠瞧了,更何談還有個賈赦。之前因為蝗災無法壓制,而且他轄區內竟然有個走狗屎運的老太婆,救了賈赦一命。賈家按着禮節時不時給陸老太一家送些吃喝。萬一賈家仆從發現了一二端倪,或者這陸家直接告到了賈赦這邊,怎麽辦?

為了自己的烏紗帽着想,餘知縣才上報順天府。豈料崔宇連夜便帶着人來了。好不容易抑制住蝗災,還栽種成功了新玉麥,原以為把這青天一行都送走了。結果這兩一起來了!

餘知縣越想越覺得惶恐不安,趕緊帶着衙役前去。

與此同時,賈赦正努力忽視着門口那小孩。小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模樣,面黃肌瘦似乎就剩一副骨頭架子,頭發亂糟糟的感覺像草棚,鼻涕答答的,拿着個看不出什麽眼色的破袖子正擦着,眼睛卻是亮飕飕的,跟個餓狼似的盯着他們這桌子的飯菜。

随行的捕快剛拿着兩饅頭起身打算“勸”人離開。他們大人心慈是一回事,但也是愛美的,而且如今都過了飯點,都是饑腸辘辘之機,背後有這麽雙眼睛盯着誰吃得了飯?

這邊掌櫃也眼尖發現這一幕便急急忙忙前來賠禮道歉了,“兩人大人,草民該死,讓人驚了食興,我這便把人趕走……”

“嗯。”賈赦深呼吸一口氣:“無礙,你也別死不死的,我讓小王先給送碗粥和幾個饅頭墊吧墊吧,你讓小二弄個雞蛋羹,再給他洗洗。”

“大人,您心善。”掌櫃聞言,神色變了變,笑着恭維了一聲。

“看掌櫃這模樣,似有什麽隐情不成?”崔宇開口問了一句。

這話剛一落,掌櫃神色愈發慌張了一分,尴尬的笑了笑:“沒。”

賈赦氣得擱筷子,直拍桌子:“還讓人吃不吃飯了,要是不說,直接給本官我拿下!”

飯菜難吃就算了,他現在也知道,不好挑食的。

結果,剛嘗了兩口,就見個小乞丐。

他發發善心,似乎都能牽扯出個故事來。

衙役齊聲應了一句:“是!”

崔宇冷眸掃眼掌櫃,又擡眸看眼衙役,示意先帶那小乞丐下去。

“這……”看着拔刀的捕快們,掌櫃吓得整個人都抖了抖,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看看左右,饒是如今過了飯點,大堂空蕩蕩的就只有眼前這群官爺,但掌櫃說起來,總感覺背後有人盯着,不寒而栗。

壓了又壓聲音,掌櫃低聲:“那……那是本縣有名的鬼子。”

“什麽玩意?”賈赦不解。

“身懷六甲的婦人死後被人破腹産子。”崔宇解釋了一句。

“呃……”賈赦愣了愣,趕緊止住自己腦海裏看過的話本傳奇,讪讪道:“那……那他就沒個家人?本縣養生堂不收留着?”□□爺遵舊例,相比前朝不過省級設立,還特下令縣以及縣級以上都得設養生堂,矜孤恤窮,敬老養病。

“大人……”掌櫃含糊略過養生堂問題,聲音愈發低了一分,悄聲道:“都說這家人是報應。他爹娘幹得都是刨人祖墳陰損的事,發死人財。所以……”

“掌櫃的話,話可不能亂說。”崔宇面色鄭重了一分。

“哪裏亂說,那望兒鄉一帶都是幹這個。當初年歲不好,活不下去了,哪裏還管天譴不天譴的。”

賈赦呆愣:“旺兒鄉?是興旺發達的旺?”

“原本是興旺的旺,據說那裏出了個盜墓老大,聽說是祖師爺呢,厲害着,然後帶着全村全鄉的下鬥謀生,漸漸的那地遭了天譴。”掌櫃神秘兮兮:“就成了盼兒望兒歸的望!”

賈赦:“…………”

崔宇聞言也驚了一下。他把《順天府府志》都翻閱過一遍,并沒有此方面的記載。而且這事不管是不是巧合都得關注一下。

回眸看眼愣怔的賈赦,崔宇沉聲再詢問了幾句,而後看着神色匆匆而來的餘知縣,語調當即沉重了幾分,“餘大人,接下來征稅時期,本官和賈大人會微服四處走訪。若轄區內在有弄虛作假之事,莫要怪本官不留情面!”

“沒錯!”賈赦重重附和了一聲。

“兩位大人敬請放心,下官絕無虛假之事。”餘知縣忙不疊擦汗。

“嗯。”

崔宇淡淡應了一聲,待賈赦用完膳,一行人便率先去了武興縣衙門。

翻看着當地的戶籍人數,崔宇徐徐問起了望兒鄉一事。

餘知縣當即腿一軟。他也是有關系的,自然也耳聰目明些,知曉寧府被個盜墓賊給盜了!

“回……回大人的話,這望兒鄉雖之前的确有些雞鳴狗盜的,但據說因為一次下鬥造了孽,而後又四分五裂,基本村裏青壯都亡了,現如今都不過留些孤寡老人還守着……”

與此同時,餘幕僚手裏拿着本書靜靜的看向賈敬。

賈敬略不解,和善詢問:“餘先生,貧道臉上有東西不曾?”

“這……”餘幕僚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定下了決心,開口道:“我受邀整理寧府相關書籍。雖因辦案需要,暫封了一些箱子。但剩下的箱子我理了一番。”

“先生辛苦了。”賈敬忙不疊垂首,恭敬無比道了一句。這……這可是神算軍師,也就他……他家那獨苗無知是福氣了。

“你……這……”餘幕僚看眼賈敬,深呼吸一口氣:“可曾聽過鴻雁傳書?”

賈敬看眼餘幕僚。

餘幕僚垂了垂眼,将自己手中的書冊遞過去:“府內賬冊最先被仿走的是溫家的東西,而後才是傳家寶那一卷。這裏面夾着一書簽……咳咳,我懷疑還有書信流落在外,恐怕已被人知曉。”

賈敬憋不住罵句:“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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