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崔黑歷史
看着賈赦從錦被中伸出來的手, 相比往日的白皙光滑,此時手上有些小傷痕,應是之前幫忙拎水桶滅火留下的,但依舊帶着種難以形容的貴。
崔宇眸光僵了片刻, 擡手将賈赦手往被窩中一塞, 又彎腰掖了掖錦被,沉聲道:“你這手都還帶着熱, 剛退熱別胡鬧了。這事,你也算功過相抵。”
“別……”賈赦擡眸瞥眼崔宇, 聲音不見往日響遏行雲,雄壯高亢跟個小公雞啼鳴似的,多出一絲喑啞, 甕聲甕氣的:“別逗我了,琏兒他們來看我的時候都說漏嘴了,我這次給人賠錢是不對的。”
“是不對, ”崔宇不假思索的應了一聲,沉聲道:“但你現在又是想一口氣吃成胖子不成?每個人的出身背景, 生活環境便注定了他有時候的言行。”
賈赦擡眸看了眼崔宇, 吸吸鼻子, 焉啦吧唧道:“可是你就差一步一步喂着我吃飯了, 我還把事情搞砸了。現在還要你還要餘先生大牛他們幫我理後續工作。”
“那你就趕緊好起來,自己去處理。”崔宇忍者伸手揉揉的欲、望,依舊語重心長,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 認真教育道。
“真的,犯錯并沒有什麽可怕的……”看了眼賈赦,崔宇緩緩道:“我也犯錯過。”
“真的啊?”賈赦聞言,倒是來了些精神,費力的拍拍床沿,示意崔宇坐下來慢慢說,邊道:“我不信,你那麽能耐的,履歷漂亮的堪稱本朝第一了。”
深深吸了口氣,崔宇嗅着苦澀藥味中的一抹清香,看着賈赦眼眸裏的希冀與迷茫,努力将腦海中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壓下,問過筆墨紙硯,得到人回複賈赦現喝完藥,精神還算不錯的情況下,緩緩移動了身形,帶着抹鄭重坐在床邊。
賈赦見送上了茶水糕點,順帶揮揮手示意屋內其他仆從退下。現如今說黑歷史呢,不需要那麽多人圍觀旁聽的。
崔宇只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
喝口送上來的茶,崔宇垂首斂了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而後望向賈赦,不急不緩道:“之前便跟你說過了,我因為窮,想着節約結果把好好的禀米給浪費了,對吧?”
“嗯。”
“雖然後來更改了,但其實這種窮的思維還是深深烙印在我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世中的。”崔宇原以為說起過往多少有些尴尬羞恥,但想想,卻也沒什麽。
“翰林院生活倒是尚可,周圍大多都是寒門子弟……”說着,崔宇腦海浮現出一個人,看了眼賈赦,低笑了一聲:“說來也是緣分,我先前也見過敬道長一回。”
遙遙望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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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敬将從五品的朱衣官服硬是穿出了華貴之氣,雙手插在袖兜裏,活像話本裏《包青天》中那賢明的八賢王緩緩而來。
多麽矜貴!
多麽溫文儒雅!
完全是他心目中賢者代表啊!
可惜轉天就聽見賈敬是來辭職的,出家為道,道家度牒都考出來了!據說将度牒扔在了翰林院掌院文學士的桌案上,然後揮一揮衣袖,潇灑無比的走了。
崔宇回想起來,至今還哽着一口氣。他現在有機會見過賈敬,正面的,近距離了,沒像當年隔着十來米,很模糊,就看過一眼,然後就再也不相信話本了,話本都是騙人的!
“可讨厭了,我敬哥明明是靠實力得了庶吉士,沒準還被皇帝叔叔壓過名次呢。”賈赦聞言,帶着厭惡:“那些窮酸排擠我敬哥。虧那掌院還有臉舔着什麽師兄名號,結果呢,我敬哥在翰林院呆了快六年了,閑得都長蘑菇了,無聊看着書打發時間,才讓他翻到了《道德經》,然後一發不可收拾走上了神棍道路。我爹在家把刀都磨了一遍,就想宰人去。我賈家辛辛苦苦培養的繼承人就這樣飛了。”
“…………”
崔宇戚戚然開口:“其實……其實這也很現實的便是生活環境,或者說是圈子問題了。像你在外偶爾吃飯,我看過,你大多只吃白米飯,若是走訪人家,也不喝茶,只喝白開水,是不是?”
賈赦聽了這話,恍惚有些明白崔宇的意思了:“你是說你們窮人的最高待遇,其實在我們眼裏,也真是窮得連一等仆從都不想吃的。像我這樣都委屈自己啃白米飯喝白水了,沒準若在你們眼裏還是嘲諷。雙方沒把話說開,就各自抱着委屈,漸漸的就互相不搭理了。”
“是這個意思。”崔宇欣慰的點點頭,繼續娓娓道來:“當年我也不懂,也随着周圍同僚設想過,要是我有賈敬那出身背景,沒準兒封侯拜相了。再然後,我被派到甬臺,當初年少氣盛,又深得皇爺信任,是想做出一份事業來的,故而那時候我簡直是天生牛犢不怕虎,也很冒進。”
崔宇頓了頓,眼眸中露出一抹苦澀,平平淡淡道:“我還沒到甬臺時候就聽人說過了。甬臺那邊年年會刮海風,每年六七月,海風一來,毀良田房屋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所以很多人,那最靠近海岸的漁民們就靠着漁船為生,漂泊無居,不愛蓋房。不過經過走訪調研,發現有很多人家的房子還是很牢固的,哪怕在沿岸吹風也是屹立不倒。可蓋房子太貴了。”
“恰巧那時候,我出任,本地鄉紳都送禮,我一看那禮單名錄,感覺就來錢了。”說到此,崔宇臉紅了:“我覺得自己是朝廷的官,有律法保障,而且那些人有的也的确有官商勾結的事實。所以,就算當地那些捕快不去,我就自己上門一一拜訪了。”
賈赦驚呆了,目瞪口呆:“崔槑,你能活着還真奇跡了。”
“對啊,那段時期回想起來都有些尴尬,但那時候我并不覺得我不會處理人際關系,反而覺得舉世皆濁我獨清,我真是個好官。”
賈赦:“…………”
賈赦剛想繼續追問下面呢,難得知曉“別人家的二十七歲青天大老爺”也是犯過蠢,便聽得屋外輕咳了幾聲。
崔宇順着聲源一看,只見牛繼宗面色青黑的,一時間感覺自己要靠近賈赦一些,顯得很親密,一時間又不知為何莫名有種心虛感,迫使他立即起身。
崔宇左右躊躇時候,牛繼宗已經入了內室,颔首對崔宇客氣道了一句“勞煩。”而後板着臉對賈赦道:“可以休息了,再不休息明天病情若是反複,禦醫可是紮針了。”
“大牛!”他黑歷史聽到一半,這不亞于戲本看到最高、潮處啊!怎麽可能睡得着!
“你想讓餘先生來盯着你?”牛繼宗不急不緩反問一句。
賈赦聞言,頓時啞聲了,依依不舍看眼崔宇:“崔大人,你還……不對,我會努力養病,争取早日上崗的。”解決完麻煩後,繼續聽崔牛吹過去的牛。
崔宇看些有些恢複精氣神的賈赦,含笑點點頭:“早日康複。”
“嗯!”
看着賈赦精神奕奕的,牛·義父爹·朋友繼宗很開心,親自送崔宇出門後,豪爽無比着:“這是東城大井胡同一六進小宅,另良田百畝,崔師父莫要推拒。”
想了想,牛繼宗還添了一句:“這束脩黃爺知曉的。”
崔宇看眼牛繼宗,又聽得“皇爺”一詞垂了垂眼眸,伸手推拒道:“也不怕牛東家笑話,這宅子就算我要,也養不起。”
六進宅子啊!
就他跟衍兒兩個人,就算加上一個借住的鐘平,還有替他燒飯做菜幹些雜貨的王婆一家四口,以及添上衍兒的兩個書童,和他聘請的長随兩個,後衙四進院都住得感覺很奢侈。六進宅子,光每年維修都得好大一筆銀子。
牛繼宗含笑:“您還是恩侯師父,逢年過節他會孝敬您的。”
崔宇努力崩緊臉,把腦海內“迎娶大家閨秀,少奮鬥三十年”的話語壓下,沉聲道:“牛東家,我們還是來說說劉家吧。劉侍郎曾經派媒婆上門打探過賈赦意見的,但經過燈會一事,我并不認為可是個好親家。”
牛繼宗瞧人話題轉得這麽生硬,也不好繼續塞銀子了,請人坐下,附和的問了幾句。他在海外奔波多年,多負責查探各國,對于朝臣了解還真不多。
雖然他能問同僚要個消息。
但能避嫌還是要避嫌一下。
“一般失火的賠償,當事人是要負八分賠償責任的,剩下兩分當地府衙支出給受災的百姓。這也是當今仁慈,體恤民情。”崔宇道:“但是劉家老太爺固執,倒也罷了,畢竟六十有九,也符合律法特優的年齡。但是劉家卻因恩侯已出錢,倒是拒不認陪。餘先生親自與劉大人交涉了一二,才最終劉家出面賠償。”
此刻,劉侍郎府內
劉侍郎一肚子的火氣對着仆從發洩了一二,才緩緩舒口氣,去後院找了自家夫人,開口道:“你且準備禮,而後去戶部尚書張家拜訪一下張老夫人。”
現如今,原配娘家對女婿繼室也是有一定話語權的。
像賈赦這種,現在姻親也就剩下個張家。
劉太太咽不下這口氣:“老爺,那賈家有錢竟又如此锱铢必較的,何必與他結親?”
随着自家丈夫平步青雲,又成了最金貴的吏部侍郎,劉太太出去宴會交友,還從來都是被人捧着的,結果竟被個賈家幕僚欺上門來。
劉侍郎看眼自家太太那熠熠生光的步釵,冷哼一聲:“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