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崔宇生病中

“不然呢?”崔宇擡手抹了把臉, 緩緩籲出一口氣,一字一頓,聲音都是股決然:“我先休息一下,恢複些體力, 到時候我們去大戶丁村走一趟。”

“嗯。”賈赦一聽崔宇終于要休息了, 松口氣,忙不疊點頭:“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去讓筆墨紙硯他們煲些湯, 等你醒來後就可以喝。”

“多謝。”

“應該的!”

也許是他過分敏感了,瞧着賈赦那較比往常體貼細致的模樣, 崔宇眉頭擰了擰,總覺得那話中隐藏着未盡之意—這是應該我做的,因為我可是你哥哥, 比你還年長兩歲!

崔宇感覺自己胸口悶悶的,就算理智早就告訴他沒有可能性了,但他先前心理一直在默默想着—莫欺少年窮!沒準他能成為本朝最年輕的閣老。到時候, 也許……也有可能呢,夕陽紅也挺美的。

但現在他的心驟然碎裂—爹不是爹, 娘不是娘, 那一絲的暗戀也徹徹底底宣告不可能, 唯一能夠堅持守候的便是為官為民, 報答皇爺的信念。

像是要斬斷過往,只留下事業心,崔宇開口,低啞着嗓子, 道:“誰叫你現在是我哥呢,待弟弟好也是應該的。”

“!!!”

賈赦看眼崔宇,讪讪的笑了笑:“恩……恩正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說完,賈赦落荒而逃。

真是人比人,羞死人了。

崔宇才二十五歲,二十五歲,過了年才二十六歲啊!靠自己成三品大員了,還真龍生龍鳳生鳳的。光這實績,就算崔宇沒個嫡子身份,沒個兵馬大元帥的舅舅,若是提前走漏了風聲,也得被那些皇子們恁,他若不争到最後,那下場……

賈赦拍拍胸膛,暗嘆一聲幸虧吶!

幸虧現在消息還沒走露出去,就算有耳聰目明的,最多也只能查到他爹頭上。反正他爹三十年前,真“大張旗鼓”找過牧羊女,有段小風流韻、事。

事情正如賈赦猜想那般,針對泰興帝近日頻頻對西北地區的調查,以及派人包圍了國清寺各種查探,還有賈家遮遮掩掩的,那些隐匿在暗處的皇子支持者們也漸漸發現了端倪,但介于衆人小心翼翼調查,抽絲剝繭的得知賈代善私生子,以及得到影影綽綽的消息—美人計和鐵礦。

對此消息,支持者們都信了。畢竟他們自己調查出來的!就算有聰明的感覺這陳年舊事暴出來的時間點太過巧合,可派人跟随賈赦身後,瞧着人勞心勞力調查,甚至還查到了驚人消息—崔宇似賈代善私生子,不信的也信了。故而,各顯神通的想辦法将消息傳到了皇子營中。

泰興帝對皇子營中的暗流湧動表示不屑,知子莫若父,玩兒子玩朝臣,一個傳說中的鐵礦圖就全部解決了。

這些自诩聰明的,基本上都想着當黃雀呢。

當然若是有人借此鬧妖,那就休怪他真成渣爹,殺子,連被打包下西洋闖南洋的資格都沒了。

同樣信了的崔朝臣此刻正躺在床上毫無睡意。他一閉眼就是自家娘的音容相貌,完全無法将人跟那“故事”中的女內、樁聯系在一起。

可又不得不去回想,因為鐵礦一事關乎重大。

從漢代開始,鹽鐵官營,這兩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鐵礦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着武、器,代表着安寧。本朝海貿之所以這些年發展迅猛,最為根本的緣由便是陸上接壤的各部,嚣張得直接被打滅部,成為藩屬了,其他的也被恁老實了。無戰争之憂,才能夠騰出手來,專注民生,對外發展。若是西北因此起紛争,那就無法兩頭兼顧。

越想,崔宇不知不覺紅了眼,眼淚滑落。

可他記憶中的娘,明明跟普通人家的娘一樣,他淘氣了會罵受傷了心疼;會市儈的斤斤計較,氣急了能夠揮着刀要賬,跟人對罵;會怕爹累着舍不得給自己買好藥;會接到爹辛苦攢錢買的銀簪子開心後質問怎麽藏得私房錢;哪怕臨終前……

曾經一幕幕的美好畫面恍若海浪排山倒海的湧來,拍打着他這塊孤零零的岩石,一下又一下的,拍得他渾身在發抖,到最後岩石承受不住大浪的卷打,一下子轟然一聲碎裂開來。石塊被海水沖的幹幹淨淨,幹淨得不留一絲痕跡……

崔宇也不知道自己到最後是怎麽睡過去的,只是聽着那一聲雞鳴,習慣性的想要睜開眼睛,想要起身,卻偏偏四肢無力,一用勁,渾身都泛着疼,連腦袋也嗡嗡作響,疼得要命。

崔宇悶哼了一聲,咬緊牙關,積攢了些力氣,竭力的睜開幾乎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睛。黑暗中一點點的映入了光亮,但這一抹亮光……

崔宇感覺自己似乎燒傻了,視線僵在半空中。

半空中有一只公雞。

拿着公雞的是賈赦。

賈赦一見崔宇睜眸,當即喜極而泣:“崔宇你醒啦!醒啦!”

“怎……”一開口,崔宇感覺自己喉嚨跟被火燒過似的,疼痛得無法開口。

“不要動,我剛請了本縣的神婆給你做法。”

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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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宇聽着賈赦解釋,漸漸思緒回籠,理清了事情的起因經過。他心思太沉,又連續疲憊半個多月,身體一下子跨了,邪風入體,連續燒了兩日。賈赦病急亂投醫,請了本縣僧道做法。

他醒來之前,正是第九個祈求平安的術法—據說公雞能夠吃邪蟲。

現在,約莫《西游記》看多了的賈赦現如今對此法愈發深信不疑了。

崔宇沉默的看着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脖頸上紮着漂亮的大紅蝴蝶結,挂着平安福,雄霸床尾,正跟他大眼瞪小眼。

哪怕這公雞沒準洗得比他還幹淨,但是在床上啊!

床上啊!

“恩正,你不要吓小神雞了。”賈赦小心翼翼的将藥端倒崔宇跟前,見人崔宇眸光中似乎閃爍着“吃雞”兩字,當即板着臉,訓道:“雖然我知道是小太醫及時趕到施針救你,但是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我就信了,這公雞跟你有緣。不然你怎麽會恰好在它喔喔叫的時候,就醒來了呢?”

想回答一聲:“因為聞雞起舞。”但崔宇轉眸看見賈赦認真的眸子,只覺一道暖流緩緩流入心間,含笑點點頭,再看眼小公雞,哪怕人不如雞,這公雞被賈赦派人打扮的漂漂亮亮,還富貴(非但雞脖子上挂着小平安福,還有個小金箔,據說都是請能工巧匠連夜加工的。金箔上寫着小公雞的名字—神雞)也覺得挺順眼的。

嗯,挺順眼的。

崔宇邊想,看着眼前的藥碗想要接過,但賈赦卻又是一兇,板着臉道:“你都病了,沒力氣,我來喂你喝。先前都是我親手伺候你的,放心好了,我喂藥水平可高了。”

崔宇騰地一下子漲紅了臉,下意識的飛快縮回手,只見賈赦拿着湯勺舀了一口藥汁,然後往他自己嘴巴送?

崔宇:“……”

瞧着崔宇驚駭瞪圓的臉,賈赦一驚,咽下了藥汁,當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賈赦解釋一句:“我先給你嘗嘗燙不燙,放心,不會吃你藥的,我喂藥時都會命人熬上一碗備用的。”

說完,瞧着崔宇似乎還愣怔的模樣,賈赦眉頭挑了挑。天知道,他在三天前,知曉崔宇生病時候是什麽心情。他從看到崔宇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那一刻起,忽然心理騰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崔宇的強悍,讓人往往忽視了他的處境。

其實,他也是個需要關懷與愛護的人。

哎,不懂會哭小孩有糖吃的娃。

哪怕崔宇是個悶葫蘆,他賈赦從今往後都會注意保護人的。當然,前提也要崔宇日後知曉身世後,還會一如既往的跟他做朋友。

邊想,賈赦把藥碗朝崔宇唇畔靠過去,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藥碗的角度,邊一臉慈祥的哄道:“張大嘴巴,不要怕,我們一口悶。悶完之後,就吃蜜餞,甜甜的!”

崔宇瞧着賈赦的笑臉,鬼使神差的照辦,被嗆得回過了神,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迎來了第二碗,瞬間腦海翻騰着各種情緒,可當側眸看見賈赦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速度,那一臉認真的神色,莫名的感覺喉中癢意消退了些,只剩下甜。

真甜,畢竟還被塞了蜜餞。

他喝藥從沒這待遇過。

賈赦拿着帕子将不小心灌到外邊的藥汁擦拭了一遍,又伸手探了探崔宇的額頭,最後摸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有些退熱下來,松口氣,道:“好了,你喝完藥再好好睡一覺,不要想其他事情,知道嗎?沒聽過慧極必傷嘛,太聰明也不好,要知道這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對吧?”

怕崔宇擔心公務,賈赦又言簡意赅說了一下近三天的發生的事情:“安泉縣沒什麽事情,聽到你生病來拜訪你的我讓他們留下拜帖,沒留人。至于欽差隊伍還按着既定行程,離到安泉還有五天的時間。不過最近好像有人在謠傳什麽鐵礦?也不知道是哪裏傳出來的風聲,我爹先前一個下屬來傳過了消息,讓我們小心一點,有挺多人再打探這個消息。”

說完,賈赦看眼崔宇,道:“你看我沒有只報喜不報憂,所以好好休息,知道嗎?來,神雞陪着你睡覺。”

崔宇瞳孔微縮了一下,看眼賈赦,最終婉言拒絕:“謝謝,我現在不困,攙着我院子裏走兩步如何。”

“嗯,我去找太醫先問問。”

賈赦旋即扭頭朝外喊了一句,沒多久崔宇得了醫囑,可外出散步一炷香時間。

外頭陽光倒是不錯,難得冬日暖陽,曬得人有幾分的困意。

賈赦扶着崔宇沒走兩步,倏忽間聽人開口道:“能不能麻煩你安排一下,我想祭拜先父先母。”

“行啊。”賈赦點點頭。

崔宇又說了幾件往事,似在追憶過往,沒多過久掃了眼左右,似乎帶着絲不好意思,低聲在賈赦耳畔,用兩人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賈赦愣怔片刻,反映過來,笑着調侃了崔宇一句:“哈哈哈,我扶着你如廁吖!”心理卻是翻騰起了滔天巨浪。

崔宇懷疑他們這行人中有內賊亦或是有人監視。

當然,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皇帝叔叔一本正經的诓了多少人?

說好的不是找皇子嗎?怎麽又鐵礦了?

釣、魚、執、法啊?!

知不知道帝王是一言九鼎啊?!

不對,等等,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他爹不會真有個私生子吧?畢竟,他爹身上發生過衆多聽起來很話本狗血卻又真實無比的事件。

諸如他這個兒子,得天眷顧重走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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