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禦堂宇江霧這對異姓兄弟在江湖中是個傳奇。

江湖中人都說江霧命好,父親江洛書是前任武林盟主,認的大哥悍刀門掌門禦堂宇是現任武林盟主,對他是沒的說的,從二人成為兄弟起,禦堂宇年年親自給他鍛打新武器。自然是少不了人妒忌他,說江霧是個廢柴,不過都被愛慕他的女子們狠狠反擊了回去:“也不知是哪個廢柴又在刀劍大會上敗給了江霧!”

人人都以為江霧會在他爹與禦堂宇的保護下安穩過完這一生,誰說不是呢?沉沙堂的事情不需他操勞,全由江洛書一人打理,江霧就像當年的禦堂宇一樣,也是個武癡。

禦堂宇覺得這個小人兒就應當無憂無慮,他要護他一世周全。禦堂宇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想對江霧動手的人都被他一一解決掉,當然,江霧是不知情的。

這天下,終究是亂了。

匈奴入侵,腐朽無能的皇帝聽信宦官讒言,求和不成反倒被掠去當俘虜。

裝備精良卻戰鬥能力低下的軍隊,死傷慘重,太子年幼,朝廷形勢萬分緊張。

江湖人向來不插手朝廷時事,只要不觸碰到自己的利益,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所以當小小的太子跪在地上涕泗橫流的求他集結八大門派抵禦外敵時,禦堂宇雖心中不忍還是回絕掉了:“殿下請回吧,當時在下與皇上簽了契約,武林與朝廷,互不幹涉。”

最後四字将小太子徹底擊垮,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沒了。

禦堂宇沒再看撕心裂肺的太子,緩緩轉身,離開。

江霧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握緊拳頭直到指甲嵌進皮肉。

這幾日江洛書出遠門,江霧自覺地跑到了悍刀門吃住,但若不是在這,他根本不知道禦堂宇竟然還有如此冷酷無情的一面!

他把自己鎖在了房間一下午,禦堂宇只當他是困了,便吩咐弟子們不要打擾,讓幾個想與江霧切磋的高級弟子興致全無。

晚飯時候,江霧還是沒出來,照顧他的弟子過來禀報,禦堂宇皺了眉頭,起身去找。

“霧兒,”禦堂宇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叩了叩門,“出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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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沒動靜,禦堂宇準備再敲,江霧卻“啪”的一聲大力打開門,瞪着比他高一頭的禦堂宇。

禦堂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旁邊換班的弟子們看見掌門這樣,捂嘴擋着笑。

瞥了一眼一群看熱鬧的,禦堂宇鎮定自若地收回手,去攬江霧的肩,卻被江霧矮身躲開。

忍笑實在辛苦,有位弟子直接笑出聲來。

“吃飯,今日做了你愛吃的魚。”禦堂宇皺了皺眉,似是不滿江霧躲他。

“大哥,你為何不答應他!”江霧質問道。

“你都看見了?”

“我何止看見,我還聽了個一清二楚!”

禦堂宇微微一怔,嘆息道:“有些事,你還是不要懂為好。”

“哥,我已經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

“進來說話。”禦堂宇直接進了江霧房間,江霧跟上,合上了門。

沒等禦堂宇開口,江霧便急急道:“匈奴來侵,皇帝被擄,軍隊傷亡,太子年幼。如此下去,國将不國了!”

“每年朝廷都會與武林盟主簽訂互不幹涉的協議,這不是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可太子都跪下來求你了!哥,你就幫幫他,幫幫這個國!”

“江霧,不是我不想幫,是根本不能幫!”

“為何不能?你寧願眼睜睜地看着生靈塗炭,看着國破山河碎,看着君主被辱?!”江霧質問道,臉都漲紅了。

這是江霧第一次對他發火,禦堂宇也有幾分惱怒:“你以為事情是那麽簡單的麽!朝廷與武林那麽多年相安無事,是因為敢插手朝廷時事的人,無論是作亂還是效力,最後全都被滅了口!”

江霧愣住了,禦堂宇從來沒給他說過這些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活在禦堂宇一手建立起的純真世界裏。

沉默半晌,江霧學着以前禦堂宇哄他的樣子,從背後環住大哥的肩,把臉擱在禦堂宇肩膀上:“哥哥,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我錯了。”

江霧溫熱的氣息打到禦堂宇的耳朵上,禦堂宇口氣立馬就軟了,他舍不得對江霧發火:“不說了,先吃飯罷。”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江霧言笑晏晏,禦堂宇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直到次日清晨練早功時,左等右等也不見江霧身影,禦堂宇心中隐隐不安,還未到江霧房門前,只見一小弟子喪着個臉手裏拿着封信沖過來:“掌門,江大俠走了!桌上只放了封信,應當是他留給您的。”

禦堂宇接過來:“知道了,你去吧。”

等小弟子走了,禦堂宇皺着眉展開,信上寫:

“大哥,我閉眼就看到太子哭的樣子,我實在是于心不忍,你為難我是知道的。我爹說男兒應當保家衛國,所以我帶着沉沙赴戰場了,若是江霧戰死,還請哥哥為我收屍。”

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

禦堂宇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胡鬧!簡直是胡鬧!江霧武藝再高強也擋不住敵人人多勢衆,他不允許任何人傷他!

按照江霧的性子,應當是昨夜動身的,現在出發走得快些應當還能追上。

禦堂宇立即去馬場牽馬,卻被前來練功的祖父叫住:“小宇!”

“祖父,我要出去一趟,您有事等我回來再說。”禦堂宇心急如焚,又要轉身離開。

“是去找江霧?”

“祖父怎麽知道?”

“你在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麽,江霧那孩子走之前來找過我了。”

禦堂宇心急道:“那他都給您說了些什麽!”

禦玄策知道他急,也不賣關子了:“他知道你看了他給你留的消息定會去找他,讓我勸勸你,不要去。”

禦堂宇低下頭,喃喃道:“我不能讓他受傷……”

禦玄策拍拍孫兒的肩:“這麽多年我都把江霧當成親孫子看了,你不想他受傷,誰願意他受傷呢?他也是個大人了,能自己做決定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你阻攔不住的。江霧說,他不怕他爹生氣,他最記挂的就是你,怕你生氣。小宇,聽爺爺的,別去找他,讓他安心打仗,可好?”

禦堂宇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垂下,嘆息道:“好,我聽祖父的……”

“那就打起精神來!郁郁不振像什麽話!”

“祖父!來打一場!”

“臭小子,放馬過來!”

江霧提心吊膽的在軍營裏待了三天,見禦堂宇沒找來,心放回肚子裏,全神貫注地研究地圖。

有小兵笑他:“何必這麽認真,随便打打算求了!打完趕緊回家!”

“家?國之不存,何以為家?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這是匈奴入侵打的第一場勝仗,不僅贏了,還救出了被囚禁多時皇帝。

消息傳來,百姓們歡呼祈禱,奔走相告。

天佑蒼生。

“我聽說,本來這仗也是要輸的,結果中途殺出來一紅衣銀甲小将力挽狂瀾,一柄長戟耍得威風凜凜,直取對面大将首級,一記輕騎連破五營,救出了皇上!”

“當真厲害!是哪位小将軍?”

“不知名諱,似乎沒有官職……”

兩位農人攀談着,仿佛自己就身在戰場,看見了那紅衣小将一般。

禦堂宇巡視完自家的鋪子,剛出門就聽見兩人談話,紅衣銀甲,使柄長戟,骁勇善戰,不知名諱,不是江霧還能是誰?

上元佳節,悍刀門每人都能分到兩碗元宵,白的、粉的、綠的,五彩缤紛,什麽餡兒都有,盛在瑩白的小瓷碗兒裏,好看又好吃。

禦堂宇轉着酒杯,朦胧着一雙星眸,看着互定終身的男女弟子們含情脈脈地喂對方吃元宵。

元宵,團圓,團圓,那人不在,如何團圓?

絢麗的煙火在靛藍夜空中綻放,放下手中瓷碗,衆弟子一窩蜂地跑到練功場上賞煙火。

有心儀他的女弟子過來,紅着臉邀他:“掌門,去賞煙火麽?”

禦堂宇晃了晃手中酒杯:“你去同他們一起罷。”

舉杯消愁愁更愁,禦堂宇對着面前虛無敬了一杯。

“哥哥!”禦堂宇一驚,擡起頭,四周并無他人。禦堂宇苦笑着,定是自己想他入迷,出現幻聽了。

“哥哥!”一人奪去他手中酒杯,喝了個幹淨,江霧眉眼彎彎:“哥哥趁我不在,自己偷喝這等美酒!”

看見江霧容顏的那一瞬間,禦堂宇以為自己醉在了夢裏。

見禦堂宇沒反應,江霧又道:“哥哥,我回來了。”接着沖上前,緊緊擁住他。

禦堂宇眼神清明了起來,意識到自己沒在做夢,手環住江霧的窄腰,狠狠收緊。

他恨不得把這日思夜想的人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江霧由着他,自己也不撒手,千言萬語全都融化在這擁抱裏了。

禦堂宇嗅着江霧身上的味道,仍舊是淡淡的、讓人心安的草木香。

過了半晌,江霧才笑道:“哥哥,你勒着我了。”

禦堂宇這才撒手,只問了一句:“這次回來,可還走?”

“要走的,仗還沒打完,明日下午就動身。”江霧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怯怯地望着禦堂宇。

“坐,”禦堂宇擡了擡下巴,示意江霧坐下,給另一只酒杯斟滿酒推到他面前,“喝酒。”

“那今日便與哥哥一醉方休!”

江霧是多告了半日的假回來的,策馬飛馳,在家門口與父親草草談了幾句,沖父親撒了個見過面就要回營的謊,便來悍刀門見他大哥。

第二日接近晌午的時候,禦堂宇才醒,看着枕邊酣睡的江霧,勾起唇角在他發頂揉了揉,這才起身洗漱并吩咐煮碗元宵來。

元宵煮好,禦堂宇自己端到房間裏,江霧還沒醒,昨晚确實是喝得不少,本不想叫醒他,但下午江霧還要趕回軍營,禦堂宇輕輕推他肩膀:“霧兒,醒醒。”

江霧睡眼惺忪:“哥哥……”聲音帶着剛醒來的慵懶和沙啞,勾得禦堂宇心裏癢癢的。

“去洗漱,桌上有剛煮好的元宵。”

“唔,好。”江霧揉了揉眼睛,穿好鞋襪去洗漱。

洗漱完畢坐在桌前,“這元宵真好吃,”江霧嘴巴鼓鼓,含糊不清道:“哥哥可吃過了?”

禦堂宇笑着搖頭:“沒有。”“那哥哥若是不嫌棄……”江霧把瓷碗往前推了推,禦堂宇張開嘴巴,手卻不拿上來。

江霧哭笑不得,只得自己舀了個元宵喂進這個耍賴的人嘴裏,禦堂宇心滿意足地咀嚼。

即便有再多不舍,吃罷元宵江霧也該走了。

“哥哥,等我回來。”

“好。”

江霧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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