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丫頭
平日裏清規森嚴,香火不斷的攏翠庵,近日卻緊閉庵門,上門拜佛的姑娘夫人都被關在了門外,卻不知裏面發生了何事。
只有尼姑們才知道,前些日子來投宿的公子和少年郎被困在煉獄裏了。
惠方停了庵內的常規活動,把庵內所有修行的尼姑聚集在後院,整日整夜地念經。這日的風極大,刮得樹木東倒西歪,古樹上的紅色綢帶發出“嗚嗚”的呼嘯聲,像是有萬千厲鬼在幽幽地哭着。
黑沉沉的雲團壓下來,小小的院子陷在黑暗中,剎那間電閃雷鳴,震得院中的地仿佛在顫抖。膽小的尼姑吓得不敢念經,抱着光溜溜的頭躲進了房中。
素來淡然的惠方也不由得有些緊張,她敲着木魚,厲聲呵斥四處逃竄的尼姑。
這般異相,若是邪魔出世,她身為住持,定然難逃一責。
驀地一道閃電劃過,伴随着“轟隆隆”的雷鳴聲,那棵古樹竟被閃電劈成了兩半,眨眼間紅色的火焰騰了起來,炸起黑色的蘑菇雲,小院籠罩在黑霧之中。
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不好啦,着火啦!”尼姑們尖叫起來,扔了木魚逃竄着。
惠方緊緊擰着眉,閉着眼睛,口中快速地念着咒。
“住持!”耳邊響起小尼姑們的尖叫聲。
惠方猛然睜開眼,只見眼前黑霧沉沉,嗆得人無法呼吸。一盞紅色的燈籠閃着鬼魅的光,像是惡魔的眼睛。那紅色的燈籠走進了,一高一矮兩條身影出現在惠方的眼中。
“大師,好久不見。”少女的聲音清甜似泉水,沖刷着這沉沉的黑霧。
“阿彌陀佛。”惠方念了個佛號,纖細的身子歪歪地倒在地上。
“住持!”尼姑庵沸騰起來,連救火也顧不上了,衆人圍上來,擡着惠方回了前廳。
辛雲被人群推攘着,剛扶着蕭白走到前廳,大雨便傾盆而下,雨聲炸開,攏翠庵籠在雨簾中,好似被困在了冰冷的河水深處。
Advertisement
讓人覺察到自己的渺小,生出孤寂無援之感來。
額頭傳來暖意,辛雲擡起頭,卻見蕭白正低頭看着她,眼神溫柔,讓人沉迷。
“還好,沒發燒。”蕭白的聲音有些沙啞,像貓爪溫柔地撩過辛雲的心髒,癢而疼。
“你還好吧?”少女的聲音微微顫抖。
“無妨。”蕭白安慰似的揉了揉辛雲的頭,微微挑眉,調侃地道,“丫頭厲害了,就看不起大叔了。”
辛雲擡頭瞪他:“就你能,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那是,就這點兒小傷……咳咳……”蕭白彎腰咳嗽起來,蒼白如紙的臉湧上病态的潮紅。
辛雲踮起腳,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嘴上唠唠叨叨:“大叔,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蕭白沒有想到辛雲會用這句話來将他,不由覺得好笑——這小氣包。
他揉揉辛雲的頭,笑意延展到眼角的細紋:“丫頭不如說說看。”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自以為是,愛逞強。”辛雲朝他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咳咳……”惠方突然猛烈咳嗽起來,衆尼圍上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叫蕭施主過來,貧尼有話要說。”惠方的聲音嘶啞。
衆尼看向蕭白,乖巧地讓出一條路。辛雲拉住蕭白的衣袖,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你的身體……”
蕭白安慰地朝她笑笑:“無妨。”旋即大步地走過去,施禮道:“蕭某在此,大師有何吩咐?”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無礙,貧尼便放心了。”惠方虛弱地施了個禮,“這後院多年來一直平安無事,貧尼一時失察,竟然那妖孽鑽了空子,還望施主贖罪。”
“大師言重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
“施主說的是後院之事吧。”惠方垂着眼,嗓音低沉,“此事說來話長,那還是一百年前……”
圓臉的小尼姑打斷惠方的話:“住持您剛恢複元氣,不如由弟子代講。”
“這位小師父說得對,還請大師多多休養才是。”
惠方點點頭,阖上眼皮。
小尼姑端端正正地坐好,垂着睫毛,低低的聲音響起來。
“那還是一百年前,攏翠庵當時只是很小的庵廟,香火自是比不上現在,但勝在幽靜,所以世家的姑娘夫人經常來此上香拜佛。
當時,張鳴還是禦史大夫,很受聖上信任,他有一獨子,喚作張啓。因是獨子,所以自小便飽受寵愛,這人不學無術,色膽包天,平日裏仗勢欺人。偏偏他生得一副好模樣,靠着那身臭皮囊騙了不少清白人家的姑娘。
攏翠庵的比丘尼清音便被他的這身皮囊給欺騙了,也是她定力不夠,情根未斷。當時的住持法號靜方,也是個定力不夠的。那張啓總是來攏翠庵與清音私會,卻因為張啓的父親位高權重,家大業大,且又施了不少香火錢,靜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兩人胡來。
這清音自己犯了色’戒不說,還經常助那張啓做些逼’良’為’娼的事來。若是生得漂亮的姑娘來廟裏上香,她便拉着張啓來瞧。若是張啓瞧上了哪家姑娘,她便騙以講經為由,把姑娘騙進到偏房裏,用迷’藥’迷’暈了,供張啓玩樂。
有一日,侯家的女兒綠珠來攏翠庵上香,見廟外的竹林生得蒼翠可愛,便走進了林中。她只知眼前美景,卻不知身後有個歹毒的惡人盯住了她。那張啓與清音私會完了,路過竹林,見綠珠生得如此貌美,便心生邪念。
張啓瞧着四周無人,從身後抱住綠珠,想對綠珠用強。也是綠珠幸運,恰巧齊家公子齊雲升路過,把張啓打了一頓,救下了綠珠。
英雄救美,互生情愫,私定終身,也是話本裏常說的故事。綠珠與齊雲升雖是兩情相悅,卻仍是發乎情止乎禮,私會也只是談論詩詞歌賦。
誰料,張啓自那日被齊雲升痛打一頓之後,便懷恨在心,派了人跟蹤齊雲升,卻發現他與綠珠幽會。當天晚上,他便派人打斷了齊雲升的腿,弄了個罪名把他關進了大牢裏。
可憐綠竹蒙在鼓裏,回到家中便被侯夫人責罰,她只以為是自己行事不夠謹慎,哪裏知道其實是張啓派人告的秘。
第二天一早,那張啓便帶了一大堆聘禮上門提親。張啓作惡多端,侯夫人早有耳聞,便想婉拒了這門親事。誰知,那張啓竟然威脅侯夫人,若是不答應婚事,他便把綠珠與齊雲升私會的事說出去。侯夫人無法,又礙于張啓權勢逼人,只得答應了這門親事。
張啓觊觎綠珠已久,選了個最近的吉日還不夠,還逼迫侯夫人把綠珠送到攏翠庵去,美名其曰靜修。侯夫人并不知張啓與清音的勾當,想着攏翠庵也是佛門之地,況且綠珠與齊雲升私會,也是不雅之事,有損侯家聲譽。便聽了張啓的話,趁着傍晚,用一頂小轎把綠珠送到了攏翠庵。
清音早就接到張啓的消息,綠珠一到,她便出來把綠珠迎了進去,表面笑意盈盈,卻在晚齋中下了迷藥。綠珠從小便養在深閨裏,心性單純,是不明白這些龌龊的,她不疑有他,中了清音的迷藥,被關了起來。
那張啓忙着準備婚禮,只有第二天晚上才得了空,進了攏翠庵。張啓先是與清音私會了一番,才去找綠珠。
豈知,綠珠剛好從房間裏逃出來,便撞到了張啓。張啓**着對綠珠動手動腳起來。綠珠拼死掙紮,張啓惱羞成怒,拿去花瓶朝着綠珠頭上砸去……”
小尼姑的聲音顫抖起來,蕭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尼姑的手。
那小尼姑擡起頭,凄楚一笑,竟是辛雲的模樣,蕭白一恍惚,她趁機掙脫蕭白的手。一手掐住惠方的脖子,面目變得猙獰起來:“都是你們這些禿驢,害得我遭受了百年的痛苦!去死,你們都去死!”
衆尼驚叫起來,礙于惠方在她手上,不敢輕舉妄動。
“綠珠,你是綠珠!?”惠方睜大了眼睛,聲音嘶啞。
“呵呵,我不是綠珠還能是誰,做你們這般的賊禿驢嗎?”小尼姑扭曲着臉,聲音低沉,手指驟然暴漲,黑色的指甲陷進了惠方脖頸中。
一枚銅錢“嗖”地一聲,劃過小尼姑的手,黑色的煙霧從那手中迸出來,小尼姑吃痛,把惠方扔到一旁,猛地朝着蕭白撲過來。
蕭白持劍而上,但他在煉獄之中呆了太久,本就元氣大傷,關鍵時刻身形一滞,眼見小尼姑的利爪就要逼近蕭白的喉嚨。
千鈞一發之跡,一抹纖細的身影撲了過來,擋在了蕭白身前。
一道虹光閃過,小尼姑的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倒在牆壁之上。
那抹纖細的身影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很痛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