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影饕餮
夜色迷人，身材高大的男人垂頭看着說個不停的少女，側臉籠在溫柔的月華中，雙眸流淌着璀璨的銀河。
“……我想不透，紅芙為何這麽執着，不願紅柳離開。”辛雲仰頭看向蕭白，柳眉微蹙，“你說，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蕭白倏然嘆了口氣，苦笑道：“你身為一個女子，竟不知女子的心思，偏偏來難為我這個糙男人……”
“不糙，不糙，你活得可精致了，你可是用香胰子的男人。”辛雲皺着鼻子，露出嫌棄的表情。
“咳咳。”蕭白被噎了一下，伸出大手狠狠地揉着辛雲的腦瓜，直到把少女軟軟的頭發揉成一團亂麻，才滿意地收了手。
“哎呀。”少女瞪着眼睛，兩腮鼓鼓，像一只生氣的河豚。
蕭白側過頭，負手而立，假裝仰頭看月亮。從辛雲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線條流暢的下巴，還有眼角的細紋，泛着水光潋滟般的笑意。
呸，你就憋笑吧，憋死你！
辛雲暗暗腹诽，臉上卻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神情來。她一直是怕尴尬的人，此刻卻覺得無需過多的語言，就這樣靜靜地立在蕭白身旁，看着他的側顏，整個人便好似沐浴在和煦的春風之中，連呼吸都變得溫柔起來。
月色再過溫柔，卻不及那人睫毛尖上的一絲笑意。
“喂，那兩個憨包兒，抄手好了！”老板沉悶的聲音乍然響起來。蕭白聞聲低頭看過來，兩人的視線相接，辛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似地跳起來，紅着臉跑到抄手攤前，雙手捧過抄手碗。
蕭白摸着鼻子，低頭一笑，見辛雲已經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正在用袖子使勁地擦着凳子。
“大叔大叔，快過來！”辛雲拍拍凳子，眨着眼睛，“我擦得可幹淨啦。”
辛雲的眼睛亮如星辰，正定定地看着他，那樣子分明是一只求誇獎的小狗。原來那凳子是她為自己擦的，難為她還記得自己有輕微的潔癖，蕭白心頭一暖，大步走過去，正要坐下，不防耳旁一陣微風飄過，再低頭一瞧，凳子上已經坐了個相貌平平的少女。
那少女不論身材還是相貌都無比的平庸，扔到街上便會被人群淹沒起來。她仰頭沖蕭白淺淺一笑，微微揚起下巴。
蕭白心頭一淩，他終于想起來這個少女是誰——無影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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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吃——”辛雲手中還舉着準備遞給蕭白的筷子，卻看到一雙陌生的臉，她臉上的笑僵住，一時間她和無影饕餮大眼瞪小眼。
什麽情況……她不過擦了一下筷子，身旁怎麽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女孩子？
辛雲仰頭看向蕭白，蕭白朝她無奈地聳聳肩，看樣子也是有些懵。
“哎，這位同學啊呸……”辛雲擠出一個笑，好聲好氣地道，“這位姑娘，你是不是坐錯位置了啊？”
“沒有哦。”無影饕餮笑起來，從善如流地接過辛雲手中的筷子，若無旁人地夾起一個晶瑩剔透的抄手，放進口中，一臉陶醉地嚼起來。
“啊喂，這是我的。”說着辛雲彎下身子，盤起手護住抄手。
“嘻嘻嘻。”
耳邊響起少女清脆的笑聲，滿是得意之色，仿佛在嘲諷辛雲。辛雲不禁沒好氣地偏過頭，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副兇相，卻見無影饕餮單手撐着腮，咬着筷子，朝她挑眉一笑。
這無影饕餮的面前，赫然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抄手。
辛雲垂下頭，只見自己懷中空空，哪有什麽抄手。
“那個，你這碗抄手是我的吧？”辛雲探着腦袋，有些不确定。
她分明把抄手圈在了手臂中，這相貌平凡的少女怎麽可能從她手中悄無聲息地拿過去呢？
腦海中倏然滑過一個人名。
“無影饕餮！”辛雲叫出聲來，驚得周圍的客人都看過來，或探究或不悅的視線“嗖嗖”地射到辛雲脖子上。
有些煩人。
辛雲吐了吐舌頭，縮着脖子假裝烏龜。坐在她對面的蕭白，漫不經心地掃了四周一眼，把那些煩人的視線堵了回去。
“叫那麽大聲作甚啦。”無影饕餮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個抄手，用手把香氣扇到鼻中，惬意地半眯起眼睛，一副沉醉于美食中的樣子。
“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動了……”辛雲讪讪一笑，“可是你吃的是我的東西……”
“噓。”無影饕餮把手輕輕地放到唇邊，五官平淡的臉上一派虔誠。她把抄手放進口中，眉眼舒展開來，這平淡無奇的眉眼也變得鮮活起來，散發出奇特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随她一同沉浸在這美食的香氣中。
辛雲腦海中驀地閃現出一個想法：這無影饕餮若是生在21世紀，可以去接拍康帥傅、德弗的廣告了，定然大火。她的表情實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無影饕餮，饕餮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看無影饕餮吃得那般陶醉，辛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招了招手道：“老板，再來一碗抄手。”
老板擡起頭，瞟了辛雲一眼，聲音悶悶地：“沒得了。”
“啊？”
“今天的賣完了，你的是最後一碗。”老板一面說着，一面低頭收拾着攤子，“我們家每晚只賣五十碗，你不曉得咩？”
這老板說得一口流利的川話，加上聲音低沉，面上又冷冷的，一副辛雲沒付錢給他的樣子。
辛雲也有些無語：“……我還真不曉得，我是外地來的。”
“哦。”老板随便應了聲，便沉默了下來，手中搗鼓着鍋碗瓢盆，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被老板無視，辛雲忍不住嘟起嘴，想在蕭白那裏尋安慰。卻見蕭白正凝視着無影饕餮，眼眸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她莫名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心裏有些煩，轉頭瞪着吃得美滋滋的無影饕餮。
“噗。”無影饕餮突然笑起來，她瞄了辛雲一眼，“你瞪我作甚？”
被無影饕餮抓了個正着，辛雲面不改色：“誰瞪你啦，我看我的抄手不行嗎？”
“真是小氣呢。”無影饕餮伸手把碗推到辛雲面前，“喏，還給你好啦。”
碗裏一個抄手也瞧不着，碗底只浮着一層淺淺的清湯，映着明晃晃的月亮。
“呃……”辛雲皮笑肉不笑，“你給我一個空碗幹嘛？”
無影饕餮掏出一方月白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着嘴，捂嘴笑道：“你既然知曉我是無影饕餮，為何卻不知我的規矩？”
“規矩？”辛雲蹙眉，“是什麽規矩？”
“饕餮尋佳肴，空碗送人情。”蕭白清朗的聲音響起來，修長的手指輕敲着桌面，他朝辛雲微微一笑，“她吃了你一碗抄手，把空碗送到你面前，便是要賣你一個人情。”
辛雲疑惑地看着無影饕餮。加上這次，她和無影饕餮就只見過兩次，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現在這個饕餮吃了她一碗抄手，又莫名其妙地說要送她一個人情。
這些江湖人，彎彎繞繞地搞那麽多花樣，為何不有話直說？
無影饕餮斜睨辛雲一眼，單手撐腮，一手放在肚子上，眉毛微挑，揚了揚下巴，笑道：“嘻嘻，方才我瞧見有人偷了這位公子的東西。”她轉着眼珠，笑盈盈地看着蕭白伸手去摸腰帶。
“如何？”她也學蕭白，用比常人纖長許多的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
蕭白挪開手，臉色微變，旋即很快便恢複了沉穩的狀态。
“大叔，你真丢了東西？”辛雲騰起一下站起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會是玉瓷瓶吧？”
客棧人多眼雜，紅柳的魂魄虛弱，需要在玉瓷瓶中呆滿七天七日，方可成形。期間若是出了什麽差池，便只能論為一縷殘魂，即便去了忘川投胎，勉強成人，也是心智不全或四肢不健全之人。為了保險，蕭白便把玉瓷瓶和銅鏡随身帶在身上，誰知竟還是被人給偷了去！
紅芙被蕭白重傷，靈力受損……若她為了修複自己的傷勢，引誘凡人，勾取魂魄，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因此命喪黃泉……
想到這裏，蕭白素來淡定的心也不由亂了起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眼底滿是自責：“還有銅鏡。”
辛雲自是明白玉瓷瓶和銅鏡失竊可能會引發什麽樣的災難。但是看到蕭白自責的樣子，她忍不住心疼。
畢竟，該被譴責的人應該是盜賊，還有縱容偷盜的人。
辛雲心底湧起一股無名火，她瞪着無影饕餮：“你既然看到有人偷大叔的東西，為什麽不制止他？”
無影饕餮嘴角撇了撇，卻依然笑着道：“你聽說過流星書生嗎？”
流星書生？
……無影饕餮的輕功蓋世，放眼整個江湖，可能只有流星書生才能與之媲美。
說書人的話回響在耳畔，辛雲木讷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是流星書生偷了大叔的東西？”
“沒錯。”無影饕餮嘆了口氣，“他跑得太快，我未能追上他。”
“可是大家都說你的輕功和他不相上下。”辛雲瞪大了眼睛。
“慚愧慚愧。”無影饕餮撇撇嘴，“那時我手裏拿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唯恐灑了出來，腳上的步子放慢了些，竟讓他給跑了。”
“……”辛雲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你放心。”無影饕餮展顏一笑，“我吃了你的抄手，自然會幫你。”
“明日此時大慈寺，我定為你尋回失物。”說罷，她已不見了影子，唯剩桌上的空碗，清湯映着圓月，晃着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