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3章
要說沈铎做散財童子,就是為了打趙書雅的臉,那也太擡舉她了。
沈铎壓根兒連趙書雅姓甚名誰,長的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更不關心她具體做了什麽。
那日惠姨從學校回來,向沈铎這一家之主做彙報的時候,沈铎在視頻那頭原本聽得心不在焉。
“什麽銀筆金筆的?掉了一支筆都能鬧出這麽多事?”
惠姨無奈道︰“你去年不是在蒂凡尼定做了兩對寶石袖口嗎?我去取的時候,店長小姐送了我好些文具。我拿來有什麽用?前陣子勤勤去上學,就全送給她了。估計學校裏有些學生見她用奢侈品的文具,拿她編排了些閑話。然後又和徐家那孩子扯到了一起。就是徐明廷那孩子……”
沈铎把臉擡了起來。
“蔣家?”
徐明廷雖然姓徐,但他媽姓蔣,徐家的生意上也完全依賴于蔣家,屬于蔣氏派系中的一份子。沈铎任性地做了一個四舍五入,徐家的人做的事,自然要算在蔣家的頭上。
而蔣家和沈家關系并不融洽,蔣大舅沒少幫着沈家叔伯欺負這個外甥呢。
于是,沈铎當場霸總人設上身,把特助小楊招了來,讓他立刻買幾百支銀筆,原話是︰“給老子狠狠地砸回去!”
只恨蒂凡尼還不夠土豪,筆是銀的,沒有金子打的更闊氣。
惠姨還勸阻了一下︰“這樣是不是太不給蔣家面子了?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人家都當着全校同學的面,向勤勤道過歉了。”
“道歉有用的話,還打臉做什麽?”沈铎冷笑,“我們沈家的人被笑話拿一根銀筆做傳家寶,就很有面子了?無非是覺得爸走了,并不把我當回事。”
沈家有錢,蒂凡尼樂意做生意。唯一麻煩的是,人家蒂凡尼堂堂頂級珠寶商,不是搞批發的,本地的店一時拿不出那麽多筆來。
好在沈家是做運輸的,當晚将亞洲各地門店搜刮一空,用沈家的飛機運了過來。好一番興師動衆,運費都是筆的好幾倍。
任勤勤隐約記得沈铎好像說過要給她做個示範,還以為他就是諷刺她幾句,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兵馬扯旗動了真格。
沈铎起手就使出了“降龍十巴掌”中很硬通的一招︰使勁砸錢!
奢侈行為,普通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了。
杏外高三學生不算多,正好一百八十八位。
這一百八十八名好漢每個人得了一支“任勤勤同款銀筆”,哪怕不稀罕,都覺得這出戲精彩絕倫,作為群演與有榮焉。
全年級只有三個人臉色不大好。
一個是任勤勤,她并不想出這個風頭,卻被強行趕上了架。
一個是趙書雅。拜她自己營銷所致,無人不知她是“銀筆事件”裏的“受害者”,又是挖苦任勤勤眼皮子淺的主力。如今孽力反噬,化作一記排山倒海,将她閃在了牆上。
還有一個人,就是徐明廷。
徐明廷在這方面的情商又十分高,一聽是沈铎示意,就知道這一耳光其實是沖他來的。
沒有具象的動作,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沈铎以實際行動表示,任勤勤是由他罩着的人,為她出氣來了。
衆人各懷心事考完了月考。沈铎贈筆的事跡也在學生中廣為流傳,還因此得了一個雅號︰“筆仙”。
“筆仙”這事很快就傳遍了上層的社交圈。蔣家表姐和娘家人打麻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大家圍着牌桌把沈铎笑了一番。
“想一出是一出的,興師動衆就為了撒錢,又搞得華而不實的,沈铎到底在想什麽?”
“終于自己當家了,想耍耍威風?”
“做給公司裏那些人看的吧。不過幹嗎跑去學校散錢?”
衆人都想不明白。但是沈铎狂名在外,做點什麽不合常理的事并不奇怪。
等到徐明廷周末回家,蔣表姐拉着兒子說這個事,嘲道︰“你這個小舅舅,以前只聽說他性子乖僻,也不知道他都做過什麽事。現在我總算知道了!真是夠胡鬧的。”
徐明廷在旁邊十分尴尬,斟酌了一番,還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母親。
蔣表姐笑聲被掐去了尾音。
沈铎那一耳光繞了一個大彎,終于甩在了蔣家人臉上。
“小舅舅一個字都沒有提到我,但是我知道他是對我不滿。我覺得他教訓得對。這事确實因為我不謹慎引起的……”
蔣表姐氣得渾身發抖,想要把沈铎罵一通,又驚覺沈铎并沒有點名道姓,誰先嚷出來這耳光就歸誰了。她只好将任勤勤歸為了罪魁禍首,在小本子上把這女孩的名字加了粗。
“沈家那個女孩,我看就是個惹是生非的體質,只要和她沾上邊就沒好事。”
“媽,”徐明廷不同意,“勤勤是整個事件裏最無辜的人。她是受害者。你怎麽反而還怪她呢?”
“你的臉這就不疼了?”蔣表姐怒道,“我不管你怎麽想。沈铎都表态了,你以後離那女孩子遠一點。你是不清楚你這個小舅舅,他天生冷血六親不認的,得罪了他,會被他報複得很慘的!”
徐明廷理不清母親話裏的邏輯。既然沈铎六親不認,那為什麽又要為一個隔着兩層關系的親戚女孩兒出頭?
只是看母親在盛怒之中,他沒把話說出口。
任勤勤明顯感覺到,“筆仙”顯靈後,周圍那種持續了很久的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
少年人是殘忍的,同時又是健忘的。對認同感的尋求讓他們極其容易抱成團,沉溺于一件不理智的事件中。但是世界對他們來說又是一座敞開大門的樂園,充滿了新鮮感。給他們一點推動力,他們的注意力便會轉移方向。
更何況,高三的學生從物種的角度,離狗比離人類更近一點。課業的重擔一旦壓下來,誰也沒多餘的心思去關心別人的恩怨情仇。
學海的浪頭一個賽一個猛,打得人暈頭轉向,不想溺死其中,就得拼命游。
這一場風波,算是徹底過去了。
日子一旦過得平和順遂,時光就像一段點了兩倍速播放的影片,一切都加快了腳步。
南國的夏天十分頑固霸道,季節上入了秋,可溫度依舊保留着盛夏之風。直到又刮了兩場小臺風後,空氣裏的熱度才終于被撲了下去,學生們換上了長袖襯衫。
任勤勤補課補得停不下來,竟然有了點入魔的兆頭。
學習這事也是奇妙,學的越多,越發覺自己孤陋寡聞。真的好比行舟,自溪流入江河,再由江河進大海,前方總有更廣闊的天地等着你。
任勤勤就像挖礦一樣,越深的地底寶貝越多,每天都會有新的收獲。她樂此不疲,讀書十來年,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學習本身的樂趣。
到了十月末的月考結束,任勤勤的年級分總排名從原先的八十多名,一躍擠入了前三十名之列。她終于實現了幾個月前對着徐明廷的背影立下的誓言︰她全科都進了A班。
但是,任勤勤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歡欣雀躍。曾經望穿了眼的理想終于實現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并不太在意了。
不僅僅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和辛苦,更在于她對于知識的渴望大過了對一份成績的期盼。
“從修煉的角度來說,你提升到了更高的境界。”馮燕妮如是說。
任勤勤這下真的和徐明廷從早到晚都在一處了。
他們倆一直保持着友好而不過分親密的關系,平時在教室裏也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談論功課,互相看卷子,課後的接觸倒不多。
徐明廷還要參加數學聯賽和物理複賽。任勤勤也加入了數學競賽班,但幹不過杏外的這些學霸大佬,慘遭班裏的淘汰。
好在任勤勤并不是好高骛遠的人。
有多大的腳,就穿多大的鞋。名和利都是賺不完的。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這日子就沒白過。
徐明廷自從能走路起,女性緣就很好,念幼兒園的時候就有小女孩為了争和他一起過家家而打起來過。
大概資源太唾手可得,他反而有些柳下惠之風。
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最熱情萌動的時候,身邊卻沒有親密的女性朋友。
到如今,任勤勤反而是和徐明廷走得最近的一個。于是任勤勤頭上那個“緋聞女友”的頭餃非但沒有摘掉,還越戴越牢了。
這日徐明廷周末回家,正想和宋寶成聯機打一局游戲好好放松一下,蔣太太直闖房間,怒氣沖沖地質問兒子︰“你和沈家那個姓任的女孩還有來往?”
徐明廷暫停了游戲,深吸了一口氣,說︰“媽,她是我同班同學。”
“你真和她在談戀愛?”蔣太太的半永久眉高高吊成兩只魚鈎,“你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呀?別說沈家那個态度,就說那女孩的出身,她媽爬了雇主的床,她能是什麽好東西?”
徐明廷的臉替任勤勤羞恥地紅了,嚴肅的樣子已有幾分成年人的威儀。
“媽,你對任勤勤有太深的偏見,我沒法和你說。我和她只是同學,普通好朋友的關系。你從哪裏聽來這些謠言的?”
“人家都向我恭喜,說我們和沈家要親上加親了!”蔣太太回憶在牌桌上聽到這話時的錯愕,一張臉吊得老長。
那些人還說︰“還是蔣家厚道,不計前嫌,不論外甥怎麽不給他們顏面,都還是支持他的。”
“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徐明廷其實挺煩學校裏一點點事就扯到家族關系上去的。
蔣太太重重嘆氣,只好說︰“本來不想和你們小孩子說這些事的。但是現在不告訴你,怕你還要繼續犯糊塗。你那個小舅舅呀,不知道突然發什麽瘋,将公司裏好幾個沈家叔伯,還有你外公都給告了!”
徐明廷的外公,就是沈铎的大舅,蔣宜女士的大哥。
沈铎發起狂來連自家人都砍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但是一口氣砍翻這麽多位,還是少見。
十多分鐘後,徐明廷終于通過母親颠三倒四的抱怨,和帶着明顯個人偏見的指控中,歸納總結出了事情真相。
“鲲鵬”這樣的老牌公司,所有老式家族企業有的毛病,它一個不少。它就像一艘航行了百年的老船,船身老鏽不說,船底也長滿了藤壺,拖着船直往水底沉。
沈含章在世的時候,就一直致力于鏟除這些藤壺,修補船身。他大刀闊斧地幹了一輩子,也算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不料天不假年,早早走了。
沈铎的太子之位毋庸置疑,但是沈家那些還沒有被鏟除掉的“藤壺”們并不将這年輕後輩放在眼中。
除非能換腦,否則沈含章的病是必死無疑的,所以他們在沈老還卧病的時候就開始排擠沈铎,架空他手中權利。
沈铎雖然狂名在外,但是要是一個名號就能震懾住老人精,那沈家也不會是現在這局面了。沈铎這半年多來忠實扮演着在長輩手中四面碰壁的晚輩的角色,很是忍氣吞聲。
公司裏的老人們起初還擔心沈铎憋着要放大招。沒想等到沈铎成了主席了,還是這麽個容忍的樣子,在董事會上被長輩嗆聲了也沒掀桌。
正所謂天若欲其亡,必先使其狂。老人們便一個個像結束了冬眠的蛤蟆,開始在春天的大地上歡快地蹦。
沒想到,沈铎打的是一手“鄭莊公克叔段于鄢”的牌。等這群蛤蟆都從窩裏跳了出來,他一個平底鍋扣了下來!
“都不知道他暗中查了多久,竟然說有證據證明那幾位商業受賄!”蔣太太抱怨,“都是自家人,也不肯內部解決,一出手就報警!你外公只不過是有一點點牽連,也被他告了!你說說,有他這麽做事的嗎?怎麽連這點情面都不顧?”
做長輩的也并沒有顧晚輩的情面,排擠起來也并不心慈手軟呀。
徐明廷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知道沈铎既然有底氣報警,那手中的證據肯定過硬。
這位小舅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忍耐了許久,繼承了其父未完成的事業,開始對公司裏那些屍位素餐的人動手了。
“沈铎這是要和蔣家撕破臉呢!”蔣太太怒道,“這時候你再和那個丫頭傳點什麽出來,蔣家這邊會覺得我們這房腳踩兩條船,兩邊下注。偏偏我們又沒真搭上沈铎這條線。回頭船一開,我們不就得栽水裏了嗎?”
徐明廷深知母親的性格,也不和她争辯。等把母親哄走了,他立刻就給任勤勤打電話,可任勤勤一直沒有接。
到了周一,徐明廷直奔教室,也沒發現任勤勤的身影。
“也許在路上耽擱了。”宋寶成安慰道,“沈家公司的事,和她這個學生妹子有什麽關系?她又不是真的姓沈。”
“她弟弟姓沈。”徐明廷說,“我擔心沈家人會拿她弟弟做文章。她至少需要先知道,有個準備。”
上課鈴已響了第一遍,走廊上的學生已不多。宋寶成眼角看到一位任勤勤的室友正走進斜對面的教室,立刻拿出了他球場上沖刺的速度沖過去。
馮燕妮眼看前腳就要踏進教室的門,宋寶成從斜裏殺了出來,手掌啪地一聲撐在門框上,牛高馬大的身軀把門口堵着,以一個偶像劇裏都很恥于拍的酷霸姿勢,将人攔了下來。
滿教室加上老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馮燕妮整顆腦子轟地一聲燒成了塊火炭。
“嘿,同學,耽擱你一下。”宋寶成笑嘻嘻,“你和任勤勤是室友吧。知道她跑哪裏去了?”
就宋寶成這架勢,馮燕妮腦中半點旖旎暧昧的想法都沒有,沒把他當作堵門要債的高利貸都不錯了。
“她家裏有事,今天請假沒來。”馮燕妮翻了個白眼。
宋寶成和徐明廷對視一眼。徐明廷的臉有點發白。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回複早上8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