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
任勤勤運了一口真氣,呼一聲把還剩點尾巴的蠟燭給吹滅了。
這下行了吧?
午夜的樹林夜色濃稠,只有隔岸一點零碎的燈火順着水面飄蕩過來,落在兩人眼眸裏,化作一點點不可捉摸的星光。
冷場之中,沈铎側過了身,說了一句︰“來吧。”
然後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任勤勤匆匆抹去了臉上的水痕,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沈铎身後,回到了大屋。
任勤勤也是住進了沈家後才知道,有錢人家講究得很,屋子大得用不完,廚房都有中西之分。
沈家的中西廚挨在一處,都是開放式的,櫥櫃上嵌了一溜排功能各異的高級箱爐。西廚略小,有個精巧的吧臺。中廚則大許多,中間還有一座寬大的中島臺。
沈铎從中島臺下拉出一張高腳凳坐了上去,問任勤勤︰“會做飯嗎?”
“诶?”
“弄點吃的吧。”沈铎以下巴向任勤勤示意,“林姐應該在冰箱裏留了些食材,你看看有什麽能用的。”
我是你家女傭嗎?任勤勤腹诽着,卻鬼使神差地聽了命。
沈家的冰箱也頗大,藏個活人都沒問題,冷鮮櫃裏放着不少新鮮蔬菜,還有一大盅紅燒牛肉。此外,還有一盒鮮切堿面。
任勤勤也拿不準沈铎的口味如何,便扭頭問了一句。
“你吃面嗎?”
沈铎用叉子挖了一大塊蛋糕,正往嘴裏送,被任勤勤逮了個正着。
任勤勤︰“……”
“你想煮面就做吧。”沈铎面不改色,将蛋糕送進了嘴裏,細嚼慢咽。
任勤勤将紅燒牛肉端了出來,舀了一碗放進蒸鍋裏熱上,然後燒水、洗菜,動作流暢利索,顯然是做慣了家務的。
等水開了,任勤勤掀開鍋蓋,忽而又問沈铎︰“你吃多少?”
“随便。”沈铎頭也不擡,還在繼續偷吃蛋糕!
任勤勤只好抓了一大把“随便”丢進了鍋裏,拿筷子輕輕撥散開。
“你護照都準備好了吧?”沈铎忽然問。
“什麽護照?”任勤勤把火略關小點,蓋上了鍋蓋,“前陣子我媽是給我辦了個護照。怎麽了?”
“看來英姐還沒有和你說。”沈铎道,“今年過年,要帶老三回一趟南洋祖宅,給祖宗們磕頭,順便把他的名字記在族譜上。”
任勤勤驚訝,随即開心地笑起來︰“他是該回去給長輩們見個禮。謝謝你啦。”
弟弟能回沈家老家祭祖是好事,說明沈家徹底認下他這個子孫了。
“謝什麽?”沈铎淡淡地說,“每個沈家子孫,享受着祖輩傳下來的榮華富貴,都該給祖宗們磕頭上香的。我做哥哥的,本來就該張羅這個事。”
可沈家枝繁葉茂,兒孫遍布全球,沈鈞這樣的非婚生子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沈铎有意,恐怕南洋那邊的沈家才沒工夫搭理這麽一個小孩兒。
“你很關照我媽和弟弟,我知道的。”任勤勤笑了一下,從菜刀架上選了一把刀,将一把小蔥細細地切成了蔥花兒。
沈铎淡然道︰“修身齊家是做男人的根本。我爸在這世上留下的東西不多,我能護住多少算多少吧。”
“不用這麽悲觀吧?”任勤勤揭開鍋蓋,往沸騰的鍋裏加了一瓢涼水,“我聽說你現在各方面都做得挺好的,并不辜負沈老對你的期許。”
沈铎一笑︰“你和徐明廷在一起了?”
任勤勤手一抖,濺了點水在竈上。她拿着塊帕子抹着,臉被水蒸氣燻得又紅又燙。
沈铎真是長了一顆賊精的腦瓜子,從任勤勤的一句話就知道徐明廷向她傳消息了。
“哪能呢?我們就是關系比較好的同學而已。我和他差距大着呢。要在一起,都覺得他是屈尊降貴,我則是跪舔。我才不想被人這麽瞧不起呢。”
沈铎眼楮盯着手機上的美股︰“徐明廷這孩子,人是不錯的,性子有些綿軟。不過畢竟年紀還小,又被他爸媽當閨女似的養,沒經歷過什麽事……”
“徐明廷不娘氣。”任勤勤有點不高興,往碗裏調佐料的手都有些用力。
“他是校籃球隊的主力,打起球來可英氣了!他只是人很斯文,教養好,不像別的男孩那麽野罷了。我覺得判斷一個男人有沒有男子氣概,不能只看他外表。”
“哦?你讀了半年的書,學會鑒賞男人了。”沈铎終于把眼皮擡了起來。
真是的,和這個男人交談,溫情不了三分鐘就想翻臉。
任勤勤板着臉,把煮好的面撈了起來,将蒸熱了的紅燒牛肉倒了上去。
熱騰騰的面條躺在清湯汁裏,上面堆着大塊的牛肉、炖得爛軟的牛筋,和軟酥的土豆,食物的濃香霎時充滿整間廚房,将劍拔弩張的氣氛給沖淡了。
“是徐明廷把你們家公司裏的事告訴我的。他其實站在你這邊的呢。”任勤勤朝碗裏灑了一把蔥花,又開始切香菜。
“你說的也對,他年紀小,沒法不受他爸媽約束。可誰不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麽狂呢?”
“我說了兩句,你怼了我一篇。”沈铎哼道,“你還說我狂?”
任勤勤聽得出他有講和的意思,微微得意,撇着嘴沒再說。
“吃吧。”她把一大碗牛肉面放在沈铎手邊,連筷子都給他老人家遞了過去。
“給我幹嗎?”沈铎又開始發神經,“哪個大半夜的吃這麽多碳水?”
任勤勤傻眼了︰“不是你說要吃,我才煮的嗎?”
“我說了是我想吃嗎?”沈铎白了任勤勤一眼,“今天過壽的又不是我。誰過壽誰吃。”
任勤勤一腔怒意被最後這句話滋一聲澆滅了。
這份溫情和關懷來得太意外,倒是讓她一貫靈巧的舌頭給剪了似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好。
“那,那……”任勤勤局促,“這麽大一碗呢!我以為你要吃,還多下了半把呢……”
“算啦!”沈铎一臉不耐煩,丢開手機,“我幫你吃點吧。還愣着做什麽,拿個碗來分呀!”
任勤勤忙不疊取了個面碗來,分了一半的面過去。
沈铎霸總人設又上身了,挑三揀四︰“我不吃土豆,給我多夾點肉。這肉是我家的,你那麽摳門做什麽?蔥可以,但我不吃香菜那鬼玩意兒,都給我挑幹淨了!”
任勤勤只想把這一大碗面扣在這男人臉上。
等面分完了,沈铎尖着筷子夾了點嘗了,唔了一聲︰“林姐的牛肉确實炖得好。”
任勤勤嗤笑一聲,也不多言,埋頭吃面。
“滿十八了?”沈铎問。
“是啊。”任勤勤說。
“到了不能随便犯法的年紀了。”
“……”任勤勤說,“不知道您老原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真可惜錯過了最佳派遣時期。”
“你能做什麽?”沈铎哂笑,“你也頂多能誘惑徐明廷那種傻小子為你偷點無關痛癢的情報罷了。真要沖鋒陷陣的時候,你還是找個地方老實蜷着吧。”
“別低估了我。”任勤勤不服氣,“越是小人物,有時候越能派得上大用場。你平時在公司裏用人,難道只用精英大将?孟嘗君要沒有會雞鳴狗盜的食客,他的腦袋就得留在秦國了,不是嗎?”
沈铎的笑聲自胸腔裏發出來,低沉而渾厚。任勤勤忍不住撓了一下耳朵。
“你的《春秋》和《戰國》讀得挺熟的嘛。”
任勤勤道︰“我看你也熟讀《春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挺有感觸的是不是?”
沈铎也是經歷了好一番卧薪嘗膽,才有今日的成功。
至少聽徐明廷的意思,沈家叔伯為首的幾個老人雖然從官司裏被摘了出來,但最終引咎辭職。沈铎大權在握,終于成了名副其實的當家人了。
沈铎聽了任勤勤的話,也只是笑笑︰“你放心,不論這場戰怎麽打,你弟弟都牽扯不進去。”
“我不擔心他。”任勤勤說。
沈铎随口道︰“那就是關心我咯?”
這話一說出口,他便驚覺有些不妥。
要對着一位風情萬種的女郎念念也罷了,對面站着的是個青桃子似的小姑娘呢,這話就說得有幾分輕浮了。
任勤勤倒是憨憨地一笑,拿筷子指了指還剩半碗的面。
“咱們不僅同住一個屋檐下,如今還有了‘一面之緣’,互相關照不是應該的麽?”
沈铎噗一聲,啼笑皆非,眉心倒是舒展開了,面孔清俊而溫和。
“你這一面之緣帶着一股香菜味兒呢。”沈铎把筷子擱碗上,“都後半夜了,就到這裏吧。”
不能再多說了,多說多錯。他今晚本來就有點奇怪。
“去睡了吧。壽星不用洗碗,留着明天有人收拾。”
任勤勤也樂得輕松,朝沈铎道了一聲晚安,蹦蹦跳跳地回房去了。
等躺在床上,任勤勤才想起,那塊生日蛋糕全進了沈铎的肚子裏,她竟然一口都沒嘗到。
算了,假期才開始呢。
任勤勤揣着一肚子暖融融的牛肉面,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愉快地睡去。
兩日後,任勤勤拎着行李,登上了沈家的飛機。
是的,有錢人啥都用自己的,飛機也是開自家的,不和庶民湊一路。
任勤勤有生以來第一次“上天”,乘坐的就是普通人一輩子都摸不到一下的私人飛機。
沈家的私人飛機是十八座的,低調奢華有內涵。內部已改裝過,靠窗有一排長沙發,還有個小影院,一個精巧的小吧臺。
任勤勤就像闖進了廚房的小老鼠似的,東看看西瞧瞧,再小心翼翼摸一把,看什麽都稀奇。
“找個座位坐下,別堵在門口。”沈铎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筆挺的駝色呢大衣,剛從秀臺上下來似的,邁着長腿走進了機艙裏。
空乘小姐姐一見他,笑容頓時比先前要明媚了八個度。
任勤勤下意識地問︰“這飛機是你來開嗎?”
沈铎隔着墨鏡丢給任勤勤一記白眼。
任勤勤摸鼻子,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是有點蠢。
機長是一名身材壯實的中年大叔,笑呵呵地出來同沈家諸位打交道。沈铎對他十分客氣,還去駕駛艙裏轉了一圈,談論了一番飛機的保養。
惠姨對任勤勤說︰“這架飛機比較大,沈先生平時出門坐的是另外一架小一點的。今天全家出動,搭乘這架最方便。”
你們家連飛機都有幾架呀?
任勤勤心想我名下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呢!
等飛機開始滑行的時候,沈铎過來坐在了任勤勤對面。
飛機起飛爬升的時候,任勤勤整個人都縮在了沙發裏,手足都繃緊了,輕微的失重感并不讓她害怕,反而還有些亢奮。
等飛機略微平穩後,任勤勤就把臉貼在了窗戶上,俯瞰下方。
大地變作一張無邊無垠的棋盤,道路縱橫交錯,屋舍井然。私家車就像小甲殼蟲一樣排着隊在公路上爬行着,山丘如獸匍匐在大地的盡頭。
今日天氣陰雨,可等飛機沖出雲層,萬丈光芒自碧藍的高空落下,視野裏一片光明。
任勤勤終于親眼看到以往在電視上看過無數次的雲海。如此的壯觀遼闊,不似人間。
對面的沈铎卻是把遮光板拉了下來,拿着一張平板電腦,正在上面寫寫劃劃。留意到了任勤勤的目光,他這才懶洋洋的掀起了眼皮,發出一個無聲的問號。
任勤勤感慨︰“難怪你想做個飛行員。雲上的景色果真太美太壯闊了。”
沈铎放下了平板電腦,問︰“第一次坐飛機?”
任勤勤讪笑︰“我連高鐵動車都沒坐過呢。過去十多年都住在D市沒挪過窩。唉,說起來,我還真沒啥見識。”
沈铎說︰“你年紀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多走走,多見見,順道多聽多學,也就好了。”
“嗯!”任勤勤點頭,忽而又問,“徐明廷家也有私人飛機嗎?”
沈铎哧一聲輕笑。這就是沒有的意思了。
“他們家是頭等艙的級別吧。”沈铎的口氣淡淡的,透着一絲矜持的不屑。
任勤勤倒不失望,反而有點開心。
這說明她和徐明廷的距離,并沒有到天差地別的程度。她要追趕私家飛機肯定下輩子都趕不上,但是頭等艙還是有點奔頭的。
任勤勤蜷在寬大舒适的皮椅裏,貪婪地觀賞着雲海,直到在暖洋洋的太陽裏睡着。
惠姨在對面望見了,準備摁鈴叫空姐取一張毯子過來。
手剛伸出去,就見沈铎拿起了擱在旁邊的大衣,搭在了女孩兒的身上。
男人俊朗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手卻細心地把衣服掖了一下。
惠姨把手收了回來,繼續低頭看她的電視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