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虛驚

沒等到丈夫歸家,卻等來了月兵反攻,據說這次月兵來勢洶洶不同以往,月兵還未到城下,便是孟玉氏這樣的婦人也感覺到了明顯不同。縣中大大小小的大夫都已經被征調,看着藥材、棉布、糧草、箭等一批批的往衙門并城門方向運,孟玉氏幾人的心也揪了起來,玉梁氏已經連連念佛號。緊接着她們也被征用了,往城下做飯看護傷員,城中守兵加上來和縣後新征的兵士不足七千人,人手不足,只得健壯的婦人幫襯後方,軍眷早先就有備案,如今首當其沖,而玉遠昭、孟大郎是未滿十五歲的男丁,尚不及被征。

孟玉氏利落的用布兜包起女兒被在身後,将一把匕首塞給母親,又拉過別了一把刀的弟弟,“遠昭,若城門被迫,你就帶着大郎躲起來,別逞能,若見不到我和娘回來,你們就出北門回遠縣老家,帶好這些錢,你是玉家唯一的男丁,大郎又小,全靠你了”,又吩咐還不懂得害怕的兒子“要聽舅舅話,等爹娘回來”

“二姐”,這些話玉遠昭不是第一次聽她說,上次還是在遠縣當山賊的時候,被其他山頭的人馬排擠圍攻姐姐就說過,可這次表情更為凝重,“我曉得,有我在絕不令大郎有事,我會等你和娘回來,等姐夫回來,侯将軍一定能勝“

“哐,哐,哐“街上第二遍鑼聲已經響起,孟玉氏回頭看看後背上的女兒睡得正香,又放低聲音對母親說:“娘,我剛聽王嬸子說蠻軍有兩三萬人馬……若是……就向北走”,她們其實也不可能對新認不久的主公有太多忠誠,尋常百姓活命最要緊,當然心裏還是期望能守住的,誰也不想再給蠻人當牛做馬、任人宰割。

玉梁氏還是難免慌了手腳,驚恐的點頭。

母女兩個和東屋的王嬸子、北屋的劉嫂子、南屋的林娘子一起走出院中,餘下的老幼齊齊關上了院門。五月的天正熱,陽光毒辣刺眼,孟玉氏擡頭望向西城門的方向,太遠了看不見城門,只有藍藍的天上游蕩着幾片雲,以及街上急來急往的人馬,心焦的無法表達,夫君你可一定要活着!

天下大亂是什麽?就是沒有一片淨土可以逃避,沒有一個人可以躲開。

“和縣月人守将本是巢州守将博博兒兄弟,如今從巢州調兩萬人馬,必是想借兄長之力奪回江北要地和縣,以免月人朝廷責罰”,張芳義手指地圖解釋,“且處州、巢州、和縣本為三角之勢,巢州蠻将也是擔憂我們下一步對其用兵”

“七千六百人不足以擋,建德已經往處州求援兵,我們守數日可解兵危”,侯将軍道,“月軍現在何處?”

“在這裏,據此二十裏”

“吩咐夫人點火,缪又興城中防務你來負責,有造謠混亂者殺,有趁機搶劫偷竊者殺;俞州、何道青各領五百人馬出城迎敵,其餘将領随我城門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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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嬰孩者與四十五歲以上婦人劈柴燒水,餘者往暫時的醫房搬藥材、淨布候命,玉梁氏母女都被分來埋鍋燒水,是在個寬敞的前院中,看起來這家該是挺富貴的人家了,和她們在一處的有幾十人,共有同樣的十餘處,院子的主人也帶着仆人幫着忙活,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是将軍府裏的管事,聽人都叫她“白嫂子”,據說是個寡婦,丈夫戰死了,兒子病死了,就一直跟随夫人,孟玉氏看着她略有些威嚴的樣子。

孟玉氏不解,何以要燒這多開水?軍中都已放過早飯,此時晚飯尚早啊,而且她們這處也不見米糧啊?倒是有些大盆子、罐子之類的,當也不敢急于發問,抱來幾捆柴,和劉嫂子一起搭竈,旁邊的小媳婦子也背着個娃娃,娃娃醒了怕是餓了開始啼哭,這裏還有十來個娃娃,聽他一哭都開始跟着哭,一時亂糟糟的,本來都有親人要去拼命,還不是是生是死呢,這麽一渲染,氣氛更緊張起來,大妞妞此時也醒來,大張着眼睛不解的歪頭看着周圍卻是未哭,孟玉氏趕緊輕咬着哄起來。

白嫂子放下一桶水,直起身道“大妹妹,孩子怕是餓了,你先停下活,去喂喂孩子吧,西屋收拾好了,正好使得,諸位嫂子若是要喂孩子這會兒先盡去,一會兒要有的忙的,不可餓了孩子”,道停了一下又道“對街院子便是做飯的地方,也有人會專門煮了粥、熱湯給孩子們,打起來就輪流照看孩子,有啥不對頭的趕緊報給我,我抱于夫人解決,虧不着大家,咱們丈夫子侄都在外面拼命,咱們不能拖了後腿不是?”

衆人齊稱是,有膽子大些的也客氣謝過幾句,喂奶的、紅紅孩子的,氣氛也緩和不少,大敵當前,後方這樣有序要比雜亂無章、人心慌亂可能安定人心多了,衆人都默默的心安不少,能等來援兵說不定就守住了呢,紅義軍的程大帥、侯将軍不是一直就挺能打的嘛!

白嫂子又對院子主人道“老太太,夫人說謝謝您慷慨大義,等這仗過去了,夫人一定登門道謝”,這家的老太太也笑着客氣,本來這些兵大爺要征用什麽老百姓也不敢說啥,誰都不想死,她娘家被別處亂兵搶劫一空也不敢說啥,但這麽一說可就客氣會做人多了,難怪人多說侯将軍治軍嚴明,愛護百姓,雖也有……但比其他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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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嘯卿一杆長槍立在城下,身後是幾百兵士,前面戰馬上是何道青、俞州,他的級別還不夠有戰馬,卻因勇猛之名也有了一席之地,心裏也分析了形勢,能堅持五天,援兵就能到,只這段時間已經聽聞處州內部兩元帥不合、與侯将軍不對付的也有,當也不至于空放這塊重地,難怪要讓文建德去求援兵,此人本事他是要說聲佩服的,且謹慎穩妥、處事圓潤、與元帥有救命之恩……不知家中可好,妻子蕙馨有時脾氣不好但是個膽大的,該不會如一般婦人慌亂沒主張才是……此戰,也只能勝!

城牆上,侯破軍手指不自覺摩搓着劍柄。

“将軍,月軍與二十裏處忽停止不前”

“再探”

“停止不前?娘的,蠻子這是要耍什麽花活”一旁的絡腮胡子直接罵娘,手上雙刀震得當當響,此人名叫趙八萬原是獵戶出身,去年侯破軍招兵他投效而來,很是有把子傻力氣,就是不識字。

“八萬,輕言,不可打擾到将軍”,制止的人叫盛齊梁,看着文绉绉的其實是個武将,也有些謀略本事,是侯破軍鄉黨之一。

“哦,不說,不說”

“将軍,月軍原路返回了,且急行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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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來了”

院外喊了這麽一嗓子,院中忙活的衆人趕緊放下活起身肅立,孟玉氏略略擡頭,想看一下這位不讓須眉的将軍夫人,結果只見到一瞥身着銀白色的軟甲、頭上包着紅巾頗有些英氣的女子側臉,就聽外面喊“撤軍了,蠻子撤軍了”,夫人問“當真?”聲音軟和又帶着歡喜,随後轉身出去了,邊走邊道“将軍可有傳來消息?恩,吩咐衆管事好生謝過出了院子藥材布匹的百姓,安排妥當衆軍眷,有老人孩子者,多給半成糧米……”聲音漸漸遠去,院中的婦人都聽到了剛剛的消息,高興自不必說。

孟玉氏回到家中的時候,還是不敢相信,就這麽撤軍了?太好了,但人在極度緊張又高興過後很容易虛脫,于是孟玉氏就癱在了地上,先笑後哭。多年以後,孟玉氏和孫子孫女們提起這段,他們不解他們眼中自己這個懂得甚多的老祖母怎麽可能那般慫!孟玉氏卻只是雲淡風輕的拊掌一樂,他們已經不能明白那些名滿天下的帝王将相也是從小兵做起,何況她一後宅婦人,他們也不可能再有她那一代人的經歷,當然,也千萬不要有!

孟嘯卿也終于回家了。

“爹”“姐夫”,孟玉氏抱着女人匆匆迎出來,帶着驚喜期盼,院中做針線的玉梁氏也放下活計起身。

妻兒老小均好,這感覺真是立多少功都比不了啊。

“娘安好,遠昭又長高了,大郎胖了,哎呀,大妞妞都會笑了”,鼻子竟有些酸意。

此次他可以在家呆上半天一夜,考校一下妻弟武藝功課,抱抱兒子逗逗女兒,順帶把一小包裹交給妻子,問問家中情形,晚上與妻子獨處時方道,“娘子,辛苦你了”

孟玉氏說着并不辛苦,眼淚卻是成串兒滾落,只得咬唇嗚嗚咽咽,孟嘯卿也心疼媳婦,安撫保證,互訴思念,一夜纏綿不提。

早上,帶着新鞋襪、一點吃食,帶着思念返歸軍營,又是鐵铮铮漢子一條。

這和縣城中很多的婦人都是這般過來的,有時候她們比男人更堅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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