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能
“叩,拜”
正廳下左右兩班盛裝的夫人們正式參拜王妃,設百官司屬,夫人們也被相應夫貴妻榮,孟玉氏站在右邊第二位,她的丈夫是從一品的平章政事,她的前面是右相張芳義夫人張氏,左邊是左相文建德夫人左春榮,第二是大都督朱文正夫人左秋意,後面依次是萬、何、俞、盛、施、唐等家的夫人,在後有陸、李、白等家的夫人,還有在外面排站的夫人們。
“起”
身邊的女儀喊起,衆人紛紛起身,退至兩側,垂手侍立,印象中她們一路打到今日,這般還是最正式的一次參拜夫人,不,現在是王妃,便是婦孺心中已經有數,稱帝指日可待,只要丈夫腦子沒進水不犯大錯,将來只會更風光,面帶得意之色。
鄭英娘看着下面的夫人,身着盛裝,卻是各色各樣,并無統一樣式,也沒有具體的分級規定,心裏搖頭,還是顧不上這些呢,慢慢來,手邊是寶印寶冊,這還是幾位先生帶着人考證了兩個月仿照前朝定下的,許多禮儀也是如此,他們要做的事還太多。
在她之前已完成了授王、和王世子的典禮,文武百官參拜,不是皇帝,仍稱韓王之臣,但韓王形同軟禁,在這片土地上侯破軍就是皇帝。
正月裏是修課的,又逢大事,原也是要放假的,孟婉沒有诰命,不能去看典禮,她的舅母也不夠級別,兩人在玉家陪着玉梁氏說話。一會兒管事的進來回一次,外面高價買的消息,儀式如何如何了,一會兒又來報夫人們已進府了……力求讓外面的觀衆感覺到現場直播的刺激。
“不白活了,不白活了”,玉梁氏連連贊嘆,“我本是江北村婦,如今想都沒想過的東西也見着了、也吃着了,不白活了”
“娘,好日子還在後面呢,夫君一定會給您掙一身诰命回來”,方氏在一旁笑言,自己婆婆雖沒個見識,但盛在知足常樂,也不難侍奉,至少比她從小看過的婆婆們容易侍奉多了。
“就是啊,外婆,等您有了诰命也能去親眼看了呢”,孟婉在外婆懷裏也說道,心裏也想着自己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看,鑽出去,拿了兩個桔子扒了一個給外婆一個給舅母。
“以前冬日裏哪曾想過能吃到果蔬,過年時能有幹棗子、瓜子已算好的了”,玉梁氏拿着瓣桔子随口感嘆,看着桌子上擺着的桔、柚、柑等物,這些都是兒子、女婿專門派人買來了,還有年下送的,她知道這個季節這些在金州都是頂貴頂貴的。
孟婉認真聽着外婆憶苦思甜,這些東西她也是知曉要比米糧貴上許多的,家裏是有但也有限。
“老夫人,夫人,袁校尉并夫人、公子來給您拜年了”
“快請,快請”
孟婉也起身,等着袁嶺和夫人給外婆和舅母拜完年,自己也上去拜年。袁嶺官職不高,沒有參加典禮的資格,且假期有限,便今日就帶着老婆孩子來給絕對上司家的老太太拜年,孟家男女主人都不在家,只能明日再去,也是兩家親近,按理初一都是拜本家的,他們也沒本家在這。
“起來,起來,好孩子,拿着”,玉梁氏早已準備好了壓歲錢。
“謝老夫人”袁嶺夫妻恭敬的接過。
“謝玉家祖母”袁家唯一的孩子小名小豆子的小孩兒又跪着磕頭。
孟婉也得了壓歲錢,“謝袁叔父、袁嬸嬸”,又逗小孩子,“今年怎麽不問姐姐要壓歲錢了”
袁小豆子起來給孟婉行禮,叫孟家姐姐,起來就眼巴巴看着她,孟婉也把随身準備好的小荷包壓歲錢給他,“外婆我帶着袁家弟弟去大哥和弟弟那裏,叔父嬸母你們坐”
“小豆子,這些日子怎不見你來我家玩?”兩人出來,孟婉就想如往年一般伸手捏捏小豆子袁胖袁胖的臉,但想着今年大了,不該欺負小孩兒了,便忍了。
“娘近來略忙,便無法去孟姐姐家拜見”,袁小豆子時時防備着被捏,先生說了男女大防,自己是男子漢也不能與女子計較,“孟姐姐最近可好?”
“哎呀,竟懂事了,果然沒白去了學堂”,孟婉扭頭上下打量他,小時候這些人都是她欺負慣了的,如今漸漸都大了,也都不能一起玩了,盛胖墩也是如此,看來長大也不盡都是好事,“上次你說的小竹籠子我已讓玲子編好了,下次記得拿上”
“謝孟姐姐”,袁小豆子這才笑了,到底是孩子,藏不住心事,一會兒就兜底了,姨娘要生弟弟妹妹了,他不是家裏唯一的孩子了。
“那你也是袁叔父的長子,自是不同的”,孟婉道原是如此,她身邊的很多人家也是有姨娘、庶子女的,不覺得奇怪,雖然她也搞不懂為何男人要納妾,“且你為兄長,自是該照顧弟弟妹妹的”,師傅們是這麽說的,她懂妻妾之間的身份分別,卻還不懂這裏邊甚多的彎彎繞繞,何伯伯家的妾很多,但她去也不會見到的,倒是在府裏一直聽說王妃對妾室庶出子女很好,“我聽說嫡庶自有分別,他們該敬你的”,她其實不太懂這些,瞎勸。
“娘也這麽說”,當然還說了許多別的,砰地一聲是個小鞭炮響了,孟興帶着小斯跑出來,兩人相見,就湊到一起了,孟婉不與他們玩耍自行走回去,心裏便一直押着妻妾嫡庶的問題,這個該問誰好?等她再見袁夫人的時候也沒見到異樣,但是來年袁夫人抱着袁家的小姑娘來拜年,笑的好像比今年暢快……
等到初三的時候,她也随着父母兄弟去府裏拜年,父親在外的時候便是母親帶着她們去,有記憶以來都是這樣的。這一天王爺總是難得的對她們笑着,給壓歲錢,就像個平常的伯伯,但孟婉從小就有些怕他。王妃還是和氣的拉着她們問話,會送給她們玩具、首飾、錦緞和壓歲錢,她和王妃是熟悉的,和熟人總是放得開,說的也略多些。
孟婉也會在這一天看到侯端和他的弟弟妹妹們,印象中他是個從小就很嚴肅的人,坐在那裏挺直着身板,一絲不亂的發、不點不皺的衣,一年比一年形容大了,他的神情卻一直如故,是以孟婉一直認為他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還有孟婉覺得他似乎有意無意的在看自己,自己偏過頭去看,卻又沒發現,好幾次了。孟婉便任憑這種感覺怎樣強烈便也不再偏頭,和同去的其他家的小夥伴們一起聊天,不經意間猛地偏頭,被她逮了個正着。
孟婉挑眉,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收拾過府裏的大公子來着。
侯端被當場逮到本想扭頭不理的,但看她又像那年一樣挑眉,那一臉挑釁都是一模一樣的,侯端淡然的扭頭,心裏卻是好笑,只是看樣子是不是已經忘了……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等到回府,孟嘯卿藏着心事翻來覆去睡不着,雖說孩子們都還小,但如今他很得元帥看重是事實,排在他前面的除了張芳義和文建德再沒第三個人,他兩個兒子的名字都是元帥給起的,他女兒年紀和世子相仿……怎麽看怎麽也是有些可能的,自己閨女雖小時皮了些,但也沒別的毛病,這事元帥不提他是不能透一點的,但是教養上确是要再下功夫了,哪怕不是,這個也沒壞處。
拍醒妻子,仔細說明,孟家很快便又多了兩個婦人給自己閨女開小竈,孟婉的輕松日子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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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侯破軍又帶着人馬去打淩家殘部去了,與餘部接壤的地界戰況也愈發激烈。金州城的生活如故,孟婉在府裏該是最後一年,課業也更多了。王妃也更多的去看看她們上課。考考她們所學。從某一天開始,孟婉和大哥也順路了,孟昌被選作世子的伴讀,與十餘個孩子一同陪世子讀書習武。對于自家父親又出去打仗的事兒,各家的孩子們也都習慣了。
孟婉備好了硯墨,習慣性的先看看斜後方的位置,那裏還是空着,收心靜氣,提筆填詞。一旁的女孩子有的已經落筆,有的還在冥思,也有已經寫好了放下筆安坐的。
鄭英娘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孩子,頸背這些時日又是灼痛,因還在喂着女兒也不敢多用藥,此時強忍着坐在這裏。
孟婉寫好了,便放下筆坐好,微低着頭安靜的坐着,剛收筆擡頭的瞬間,她看見王妃的臉色似乎不好,又略略擡頭,确是不好,孟婉眉頭微皺。
規定的時辰到了,兩個侍女将大家的習作收了上去呈給鄭英娘。
一旁的周嫂心裏擔憂的看着鄭英娘,鄭英娘笑着略翻了翻,“這些我帶回去,不耽擱沈師傅授課“
“恭送王妃”,衆人起身行禮,孟婉越發覺得王妃可能身體不舒服,回家悄悄的只與母親說了,她們都是被自家人嚴命過不得打聽府上事務、不得在府裏亂闖、不能在學堂掐架的。孟玉氏只十分嚴肅的說了“不得告訴第二人”,孟婉乖乖聽令。
“王妃,還是用些藥吧,這般也不是辦法,二姑娘尚有奶娘”周嫂她們幾個心腹一起相勸,鄭英娘直直躺在床上不敢移動,她糾結了幾年了,誰不想好好活着呢……最後只是苦笑一聲,“罷了,去熬藥吧,生死有命”,當年掉下馬未死已是賺了這許多年……
“讓柳氏、宋氏”,鄭英娘頓了頓道“還有吳氏協同理事,孩子們這些日子先不要留在我這裏用飯了,周嫂你看緊了,不能有閃失”
“老奴願立軍令狀,絕不會讓小主子們有閃失”
鄭英娘服了藥,覺得疼痛有所緩解,加之衆日來的疲憊,沉沉睡了。迷迷糊糊地好像誰厲聲說着什麽,好像很多人走來走去,還有人說話,但都好像離的很遠很遠,再然後聽着人再叫娘,娘,聲音很熟悉,是誰呢,誰呢……
鄭英娘睜開眼的時候不意已經掌燈了,想着自己竟睡了幾個時辰,還有些迷糊着,就聽楚嫂歡喜的叫着,“世子,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在偏頭往下看看,長子在旁邊小凳子上站起來叫,“娘,您醒了,李良,李良快來看看”,大夫跑着進門直接搭脈又是左右看看眼球、臉色,起身抱拳,“世子,王妃無礙了”,聲音都是抖的。
“娘,您覺得怎麽樣”,鄭英娘再看清長子很歡喜也很急切,眼睛好似也是紅的,“大郎”,自己一出聲才覺出聲音沙啞,已經知曉自己是病的嚴重現在無事了。
“水”,侯端接過水,親自那湯匙喂母親喝。
鄭英娘緩了一陣,此間知道自己不是睡了幾個時辰,而是兩天,這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娘這是舊疾,一時不差才複發的,大郎也不必過于擔憂,用了藥就好了”,鄭英娘能動了便半起身靠在床上,後背墊着軟和的隐囊,先吃過了些米粥養養胃。
“娘都不曾告訴過兒子”,侯端低着頭還坐在小凳子上,彼時周大家的來報他,他娘已是兇險,大夫們都不敢用藥,爹不在,最後是他做的決定,他當時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現在都不敢回想……
鄭英娘慢慢伸手,摸摸兒子的小發髻,發絲很硬,像他的父親,丈夫怕兒子們長于婦人之手,養的軟綿不堪,三歲後便遷到外院,學詩書禮儀也學刀馬功夫,每日清晨如普通的兵士一般繞着前院武場跑步強身,也如兵士們一般摔怕滾打,對于長子就更嚴苛一些……她也不知具體怎樣教育着兒子才是對的,這個并沒有一個能參考的例子。當母親的對于孩子總希望能給他們最好的,他身邊的一個小小的童子、掃地的婆子都是她選了又選的,穿的內衫也都是她親手縫制的……可她又怕因此溺愛了孩子,讓他們扛不起責任,長不成人形,而長子未來更是注定要肩負太多。
“我兒已做的很好”,她的兒子确實已經讓她覺得驕傲了,“來,到娘這邊來”
侯端抹抹眼,擡起頭,像小時候那般腦袋躺進母親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