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逆反
“你們做的不錯”,鄭英娘靠在榻上的隐囊上勉力坐着,“宋家的也是府裏老人了,卻是縱容親屬,以次充好,占盡其間回扣,府裏一個小小采辦也敢欺壓商戶百姓,欺上瞞下,着實可恨,我既授三位夫人以權,三位依着規矩家法來辦事,那就按夫人們的決定來處置,還來回我做甚,府裏的規矩白背了?回去寫一百遍交給楚嫂”
“是,王妃,奴婢知錯,這就去辦”,一個頗有些頭臉的婦人低頭退下,一旁坐着的柳氏、宋氏、吳氏都是送了一口氣的感覺。
“此事吳氏做的甚對”,鄭英娘又放緩了語氣,“家裏規矩都在那裏擺着,不應因人而徇私,管他是哪年入府的、領着什麽差事的,都不能亂了規矩”,柳氏性子軟和,宋氏面窄,不願得罪人,別人要麽不識字要麽拎不起來,她觀察了一年,倒覺得吳氏合适,是以有了這樣的安排,果然關鍵時候還是吳氏拍板決定,不徇私。
“回王妃,妾身也是循着規矩辦事,不敢大意”,吳氏起身恭敬而答。
“王爺不在,我又是這個樣子,你們就多擔待擔待,等我好了擺宴謝你們”
“妾身不敢”,三人又都起身,鄭英娘擺手讓她們坐下,又問問孩子們如何,李氏如何,楊氏如何,九、十一義子家月子禮送的什麽,三人一一答了,鄭英娘點頭又是誇獎一番。
“夫人”,吳倩兒從家裏帶進來的丫頭斷雁有些擔憂的看着自家姑娘,“奴婢是擔憂,擔憂……”
“擔憂我得罪太多人”,吳氏笑笑,“我何嘗不知,可夫人現在需要這樣的人”,而她不想就這樣吃吃喝喝過一輩子,斷雁不再說話,耳房傳來小嬰兒的哭聲,吳氏走過去接過來,“咱們的小姑娘醒喽,有沒有想姨娘?”笑容慈愛柔和。
對門的趙氏還在後面院子中的小楊氏房裏,看她如今也不那般熬不過去了,才放心些,“我代你求了柳姐姐,柳姐姐禀承了王妃,王妃恩準了同意你母親再來府裏看你一回”
“謝謝姐姐,王妃病着,咱們原不該打擾的”,小楊氏瘦了許多,此時臉色還有些發白,“與姐姐我就不多說那麽多客氣的,改日我去謝謝柳姐姐”
“謝不謝的先退退,倒是你該更打起精神來,若是你母親來看着你這樣子豈不要心疼死,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是閨女沒緣分”,趙氏又勸着。
“姐姐別擔心,我都聽進去了”,楊氏點頭,丫頭進來報告米氏來看望她了,又忙讓人請。
李氏在院子裏活動回來了,她快生了,看着對門的楊氏,心裏多了份緊張,生男生女都好,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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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秋意在房裏來回踱步,神色焦急,一會停下嘆息然後又開始踱步,步子也是越來越急,見着紅珠兒回來,忙問:“如何?”随着紅珠的搖頭,左秋意眼中的期頤也逐漸消失,“爹還不肯歸降,他到底吃了什麽迷魂藥”,家裏人還被囚着而不是立刻治罪,她以為這事還有回轉餘地,看來是她太天真了,左秋意坐在那裏呵呵笑着,從她爹與那兩個人走近開始,或許就注定了,無力回天的感覺,“紅珠兒,去把大郎叫來”,她還得活下去啊,她還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兒子啊,“再去告訴姐姐,不用費力氣了”
紅珠兒含着淚出去了。
丈夫又去守洪城了,走時心氣也不順的,但左秋意覺得他現在只排在張、文之後,或許心氣已經順了,再好強好勝也該差不多了。事實上,男女真的是兩個星球的生物,很難明白彼此。
因為淩家的兒子率領文武出城投降,侯破軍留下繼續收複餘地的隊伍,自己帶着大部分人馬很快就回來了,回來就把矛頭直對東邊的鄰居。
鄭英娘在他們回來前已慢慢好了,李氏生下了六郎,正熱鬧着,随着兵馬的回城,金州城的八卦很快換了一批,其中頭條莫過于他們王爺帶了淩家的一個妾室回來,準确用詞應該是搶,但是不敢這麽說的,會被查水表的,拱衛司的人據說可是神出鬼沒的。
“閻氏拜見王妃”
鄭英娘看着下面行叩拜禮的閻氏還是有些愣愣的,他丈夫妾室不少,但這還是第一次搶別人的女人,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下了嚴令将士不得搶掠□□女,這一次是怎麽了?就因為這是死對頭的女人?
“起,既入侯家門,便是一家人,以後好生侍奉王爺,好生和姐妹們相處”,她也只想得出這些話了,閻氏雖美豔但也遠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行事也是良家女子的樣子,淩家最出名美貌的妾室已經投河而亡了。她該說丈夫什麽?
侯破軍有自己的說辭,“當初咱們與淩雲重約定好了互不幹擾,他卻不守道義,先來犯我,若不是咱們能打,險些給那厮欺去,我就是要他死也不安生,他兒子我會幫他養着,妾室也幫他養着,這個味兒不錯,給大郎送去些”,這話當然是單獨對鄭英娘說的,鄭英娘還能說什麽?男人的報複心理她這輩子也無法理解,等她下輩子投生個男人再理解吧。
閻氏被後院各種好奇的眼光圍觀了兩月,發現她和她們也沒多大區別,衆人也就不好奇了,閻氏也慢慢适應了金州。男人都投降易主了,好意思來說她怎麽侍二夫,誰敢來說嘴,啐他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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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也不小心聽說了這個八卦,就在想這和師傅們講的貞潔烈女們完全不同們,也沒見哪個人敢跳出來說啥,大家也是要看是誰、看身份的,還偏生說那些大道理騙人。可見書不能盡信!孟婉一不小心就踏進中二期了,當然外人看來這還是個标準淑女。
“舅母,您說書上那些烈女們的事跡都是真的嗎?”
方氏驚訝,自己外甥女怎麽會有這樣的疑問,“大妞妞怎會有此疑問?”
“前朝聖賢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放到今時今日是否很多女子都該去死?若不是,那豈非聖賢也有錯”,孟婉是實在想不通,她還找了許多書史看,越看問題越多。
方氏上下看看這個剛到自己下巴的女孩子,一雙含笑的眉眼此時微微皺着眉頭,眼睫忽閃忽閃,“書史為人所編自然也是為人所用,同樣的一件事就要看是誰來說、怎麽說,這話的出處元不單指女子,然今日咱們學的、別人聽着想到的就只剩下女子了”
“就是如此,是以我越發不明白”,孟婉苦惱,“千年前的男女與現今男女好似也不相同,漢唐盛世,風氣開化,換到今日是想象不出的,然那也都是盛世,是後人傳頌的明君治理,若是不對,豈非他們也大錯了?說來咱們女子也不是一開始便是如現在的……”又思索了起來。
“你想想咱們看的那些書有多少是男人寫的,又有多少是因為男人得以普及流傳下來的,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這世道對女子嚴苛的多了”,方氏在書架前翻檢,說的慢條斯理。
“确是如此!”孟婉恍悟,仔細想想多時的疑惑可不多是緣于此,“我前就想着,書史也不能盡信,如今看來給婦人寫的書就更不能多信了,舅母,您是怎麽想到了?”
方氏噗嗤一笑,“是我娘親告訴我的,我娘說是外婆告訴她的,她們不過是普通的婦人,讀過列女傳、女論語而已,卻都知道這樣的道理,便能明白何以世道對女子越發嚴苛”
孟婉還在品咂舅母的話,方氏已經拿下了一本書,“只這話你卻不能對他人言,你說半句,吐沫星子能淹死你,你說一句,便能讓你萬劫不複”
“舅母,我曉得”,孟婉點頭,方氏看她卻似有不服之色,便又道“我聽聞你每日清晨都要去打拳,有一套叫太極拳?”
“正是,是爹教我的”,孟婉還比劃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舅母是要說以柔克剛?”
這孩子聰慧是聰慧,就是好奇心重,也倔了些,“姐夫是軍中號稱十萬平天下的行家,你定然也知道兩軍對陣,實力懸殊,弱的一方想贏,硬碰硬是不行的,那邊要想巧法兒,四兩撥千斤,餘者也是這個道理”
孟婉放下手中的筆,凝神思索。又發覺舅母講的與師傅們都不同,卻另有一番道理。
回到家裏,不兩天母親就給她派了一個活計,每日傍晚時分,在她自己院子裏,撿樹葉。看着滿院子散落的有方有圓、有長有短、大大小小不一樣的樹葉,孟婉嘟起了嘴,舅母真不夠意思,給她告黑狀。把幾個籃子放身邊,孟婉瞅瞅院裏只有翠兒、玲子方蹲下去,一樣的葉子放到一個籃子裏,撿着撿着,回頭踢籃子兩腳,嘟着嘴再蹲下去撿。
除了府裏和外婆家,別處也不讓她去了,母親說是要磨磨自己性子。撿了兩個柳樹葉丢進去,都撿了半個月了,孟婉從氣憤已經變成了無奈。
院門處,孟玉氏看着女兒搖了搖頭,撫着肚子回去了。
又撿了半個月,某一日孟婉還在和新一批的樹葉鬥争的時候,玲子跑進來,“夫人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孟婉猛地起身,高興地碰倒了兩個裝了半框的籃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