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驚聞
“金冠,珠翟五個,珠牡丹開頭兩個……”
鄭英娘案上放着兩幅衣冠定畫,還攤開着周漢等朝禮書,下面的婦人一一念過并近前介紹。
“下一套”,鄭英娘看完一套衣冠圖又另人換下一副,他們義軍本就是打着驅逐蠻夷、恢複夏族的旗號起兵,若稱帝定國,服飾務必是要改回夏族傳統衣飾,然夏族盛世也有個幾代,卻都有了年頭,到今時今日也要有所更改,尤其是冠服禮服。平日都是由禮部先議定,她再一套一套核定,最後由她丈夫總的拍板。還有男子服飾,她的丈夫意見頗多,都是改了又改,定了又定。
“王妃”,周嫂進門,臉色努力保持平靜。
“前者先定下,後者你放這裏,我再看看,退下吧”,鄭英娘打發人出去,身邊的侍女們也躬身退下。
“王妃,已定下了,三家皆是誅全族”
鄭英娘手抖了兩下,用力攥了兩下拳頭,“何以突然頂罪了?”
“老奴打聽了,是左家叛将幾人挾兵犯境,俞将軍命人勸降未果”
“去讓人看着些少夫人,別做傻事,她和她姐姐若讓人收屍,別攔着,你還有話?”
“回王妃,是前些時日彈劾誠少爺驕侈觖望、縱容屬下強搶民女、賣官盈錢的那位按察使他今日又上了一表,不知所奏為何,只知王爺看後大怒……”周嫂斟酌着說辭,不敢擡頭看王妃臉色。
鄭英娘臉唰的白了,“立刻派人去東府,讓少夫人和東府大郎絕不許出府,你親自去,王爺現在何處?”
“還在前院”,沒有說完,外面已經傳來楚嫂焦急的聲音“王妃,奴婢有要事禀奏”,匆匆進門,“王妃,王爺命人備了去洪城的大船,已出府了”
“快去備馬車,周嫂你去東府按我說的辦”,鄭英娘便吩咐便往外走,一定是出了大事,他們叔侄一樣的脾氣,若對起來,如何是好。匆匆出了西門,直奔營中渡頭,可到時還是晚了一步,“去傳張芳義”,鄭英娘只得甩袖回去,心中越發明白走的這般匆忙,定是讓他怒極之事。
“你說什麽?”饒是鄭英娘心中再有準備,聽到侄子被彈劾的是暗通餘部、心懷異心時,還是無比震驚的,厲聲道“如此誅心之事,怎可胡言!”
“老臣萬萬不敢胡言吶,按察使所奏每條皆有證據,老臣想為大都督辯解都找不出話”,張芳義立刻起身侍立,臉帶無奈。
“荒唐,荒唐,荒唐至極!”鄭英娘氣的拍了桌案,連道三聲荒唐,只覺胸中怒氣不斷翻滾。
張芳義不敢再言,這事他根本不敢插話,他們外臣也沒有插話的權利。
鄭英娘擺手示意他退下,扶額止不住額頭突突的疼,胃也疼。
“王妃,剛報了酉初三刻”,楚嫂輕聲的提醒呆坐了一下午的鄭英娘,鄭英娘這才回神,“孩子們要來了嗎?預備着擺飯吧,不曾聽到二姑娘哭鬧,你去看看”
“王妃,二姑娘哭了兩回,換了兩次尿布,這會兒正吃奶”
“噢,我竟不曾聽見,那別去了”,院子裏已經傳來了二郎、三郎、四郎兄弟攜伴而來的聲音,一個個進門行禮叫“母親安好”,無憂的笑着,大郎、大姑娘随後也來了,鄭英娘如往常般帶着他們吃飯,幾次提筷,卻是一個米粒也吃不下去,連最小的四郎都發現了不對,吃的更輕了。
“你們父親又有軍務外出了,你們在家可不許調皮”,鄭英娘放下碗說道。
幾個孩子都放下碗稱是,原來如此,父親又去打仗了,母親應該是擔憂,便又如常的吃了起來。侯端最大,敏感的覺察到應該是出了事,等着吃完飯,兄弟姐妹們一起又玩鬧閑話了會散去,獨他留下。
鄭英娘想了想,沒有瞞着他,侯端聽得瞪大了眼睛,“堂哥他安會如此?!”他自小聽到的自來都是堂哥如何英武克敵、如何又拿下一城池的事跡,他的心裏甚至是羨慕和崇拜的,他怎麽可能通敵有異心,“何人所奏?有何證據?”臉上已帶了怒氣。
“按察使是職責所在,證據已經呈給你父親,我不知具體,你父親很生氣”,鄭英娘看着兒子慢慢從憤怒到不可置信再到失望最後不再說話,“這事兒你先知道就罷了”
“兒子知道,母親您早些休息,兒子告退”,侯端始終無法接受,微低着頭走了。
鐘聲變換,府裏、城裏陸陸續續的掌起燈,東府的正房嗚咽的哭聲還不曾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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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三弟”,孟婉姐弟兩個逗着剛滿月的弟弟,小娃娃卻不給面子的沒有甚反應,兩人依舊熱情不減,直到被趕去上學堂。
孟婉走在路上的時候才聽得左家人被斬的消息,連聲問翠兒“冬梅和連娘都死了嗎?”,翠兒點頭,聲音微顫“街上的人都說三家人都斬了,左家人已經有人收了屍首,另兩家還沒人收,姑娘,您可不能想別的”
“我還能想什麽……走吧”,壓抑着咬着唇,孟婉隔絕在小小的轎子中。有時候有些人治愈中二病只需一瞬間。
院子裏的葉子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撿葉子的姑娘卻再沒發過脾氣,籃子裏的葉子擺的堆堆疊疊的整齊,昏黃的夕陽下,孟玉氏和方氏對視一眼,她們終于可以放點心了。父母長輩可以縱容原諒你的倔強不肯屈服,但外人不會,這個世道也不會。
等侯破軍親自押着侄子回來的時候,金州城的人也多聽得了傳聞,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但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榮德堂外仆婦們都遠遠的站着,聽不清裏面的聲音,只有偶爾幾聲高的清晰些,他們也不敢聽,趕緊低頭。
“強搶民女、賣官、驕橫、醉酒,樣樣都沒冤屈了他,從這次回去便是如此,堪堪幾個月人就變成那副德行,那還是我侄子嗎”,侯破軍越說越氣,聲音陡高,“他推了封賞,我還當他是顧大局、有氣度,他就這氣度?”來回溜達着罵,“他是立了大功,可誰也沒閑着,我欲留給他什麽,他怎麽就不想想”
“都是他不對,他那好勝的脾氣,你不是比我清楚”,鄭英娘盡力柔和些的勸着,“他就是一時沒想開,我也不曾察覺,否則勸他兩句他也能聽進去的”
“勸言沒見聽進去,讒言倒是聽進去了,你沒看看他那幫子心腹驕縱成甚樣子,以前別人都不敢說話,你我聽着的全是說他如何好如何能耐的,你是沒見,見了也得被氣死”,侯破軍坐下又起來,“這些也就罷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姓啥?”
“他會覺得自己功勞不必別人小,會不把他人看在眼裏,這些我都信,唯萬萬不信他會對你有異心,他就是氣不過,怎麽解氣怎麽來,此時不也是萬分悔恨,夫君他縱有千錯萬錯也錯不至死,大哥大嫂只留下他這麽一條血脈,我也有錯,大嫂沒時千叮咛萬囑咐說他脾氣倔,讓我勸着些,我竟都忘了”
坐在那裏,侯破軍許是想起了自己一天好日子沒過過的大哥,許是想起了随着他們颠沛流離的大嫂,許是想到了侄子從小到大的模樣,許是想了更多,鄭英娘不知道,卻知道這個男人夜裏長籲短嘆了一晚上,幾日裏也沒吃下多少東西,他是傷心透了,有些話也只能到她這裏說說……
“若換了別人,我當場讓人活刮了他”,侯破軍沉默了半響,最後是咬牙切齒的說了這麽一句便大步走了。他沒殺自己的侄子,卻也再不想見到他,立刻馬上讓人送他們一家三口去金州南面的同縣,誰和他提起侄子一家都是立刻翻臉。
“你帶着孩子随着冉誠,過上幾年,等你們叔父氣消了,別人也淡忘了,我便求王爺讓你們回來”,鄭英娘匆匆的來送他們一家,周圍都是押送看守的兵士,她的丫頭們往車上放衣物、幹糧、銀兩包裹,“大郎你要聽你母親話,多陪你父親說說話”
左秋意短短時間遭受兩重重創,此時眼裏已經沒了一點生氣兒,也不哭了,只默默的拉着兒子給鄭英娘磕了個頭。曾經叱咤沙場、傲視百将的侯冉誠也沒了往日半分傲氣,讷讷的靠在車前,被鄭英娘哭着打了兩巴掌,“你看看你的樣子,你看看你的樣子”
“王妃,已到時辰了,末将不敢耽擱分毫”,一旁的小将只能自己硬着頭皮上前,軍令如山,他真不能耽擱。
“你叫什麽?”
“末将沈況然”
“我記得了,我若以後聽得他們受了委屈磨搓,唯你是問”
“王妃放心,末将不敢,末将告退”
吱吱呀呀的馬車起步了,很快見不到一片車簾箱角,鄭英娘還站在原處,天有些沉沉的,似是要下雨了,回到府裏,她就發現下人們都如受了多大驚喜啊似的,“立春,又出了甚事?”
“回禀娘娘,是前院書房侍候的李喜犯了錯,被打死了”,立春哆哆嗦嗦的說完。
“打死?犯了什麽大錯”,鄭英娘皺眉,他雖脾氣不好,與兵将更嚴些,在府裏還是和緩許多的,鄭英娘以為李喜必是犯了大罪。
“是給王爺的茶水燙了……”
鄭英娘心頭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