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邱和癟着嘴，想确認一下自己到底從哪裏開始神志不清，不會上車就暈死了吧，不會嘗到的甜頭都是假的吧，不會他華麗的表演還沒有開始就謝幕了吧，他還挺想問問邢銳的。只是他哥那張表情不明顯的臉，在讀銳達人邱和的眼裏就寫滿了四個字“邱和勿擾”，每看上一眼就吓得他把話咽回肚子裏。

他只能聽着醫生無聊的醫囑，每到一個停頓處便乖巧點頭，還要發出嗯聲來回應，不然又會收到邢銳一個眼刀。

有一說一，這些醫囑跟他有關的好像沒多少了。他本來就是個天天躺的病人，好不容易潇灑走一回——

嘶，這種酸爽的痛，似乎和王宇寧伺候不到位的神經痛有那麽一丢丢的不同，跟陰雨天之前陰涼的骨痛也不同，筋脈酥酥麻麻又戳又拉扯，把他胡亂的思緒也拉了回來。

是了，就他的個人實力，不至于摔成這幅雙腿都打石膏的德行，肯定是狂拽酷炫的那腳讓自己沒上好油活絡到位的腿崩壞了幾個零件。而所謂的沒有二次移動，大概是他跳舞其實我全程是被邢銳和支架支楞起來的。

難怪比跟那個王宇寧一起學習的時候輕松！

在邱和大腦一番運作的時候，邢銳已經送走了醫生，冷着臉把剩下的半個蘋果遞到邱和面前。

說來邱和也吃不了，無論是承載食物的胃，還是舉起食物的手，甚至連嘴裏都是哇哇苦味。他極為不舍地盯着離他越來越遠的，被邢銳親吻過的蘋果，咬着嘴唇說出無數病人醒來的第一句話：“水……”

邢銳熟練地取出棉簽蘸了水給邱和抹了抹。

熟練得讓邱和心疼。

他病裏憔悴，常常把自己折騰得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卻總還記得不想再一拖車滾回這滿是消毒水味的地方，仿佛自己就是被醫院的味兒給沖醒了。一朝失算，輕輕一腳故地重游，他穿回了白藍條紋的松垮睡衣，收獲不知道幾個月才能動的宜人平躺姿勢，平時藏在被子裏不惹眼的竹竿腿如今粗了三四倍，被吊着在自己眼前刷存在感。當然，他也只有睜眼看着才知道自己腿成了這副德行。

只是他第一次見邢銳也這般不體面。因為他的嬌氣而忙亂，打了發膠的頭發蔫了，外套早被丢在一邊，挽着袖子衣領解開，手臂上還有被他借力太多，粗粝手套摩擦壓迫留下的紅痕。

會不會這才是邢銳？不是那個西裝革履的公司老大，不是那個永遠淡定的可靠伴侶，而是窩在書房裏，随便翻着資料，煩躁的時候煙不離手，心情不好也要發洩，會因為某些原因不顧及形象——巧的是，這個原因碰巧有他。

可想得越清楚，邱和的甜味調劑都沾上了酸。帥不了半秒就拉跨是他太菜，惹了愛人難受心痛是他太過，他該道歉該哄，結果還沒開口就被邢銳一個熱毛巾糊住臉。

邢銳一只手撫在邱和生了短發的腦袋上，然後帶着熱毛巾把圓滾滾的頭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換了道水又貼上脖子，圍着他身上僅剩的感知區域裏最敏感的氣切口附近抹了幾輪。

仿佛勾引的力道有輕有重，邱和覺得自己越發漲紅的臉可以算作證據，偏偏邢銳面不改色，好似生了歪斜念頭的，只是他這個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小可憐。

撩起被子又解開邱和的衣衫，邢銳目光在邱和起伏過速的胸膛前停頓，然後轉身又去過水。

？怎麽回事！

邱和這個任人宰割的姿勢視野有限，擡頭之間裹着石膏的粗腿，低頭得相當誇張才能看到自己剛被剝開的身體。

他皺着眉端詳了下，比以前肉多一點了呀，怎麽他哥就不多看看呢？還是嫌棄他久坐堆積的小肚子？

還是……他哥真的喜歡病美人！？

聯翩浮想還是被擰幹毛巾的邢銳打斷的，他低垂着眼，一本正經地忙活，把邱和的下巴勾起來，“別低頭，小心氣不順給噎住。”

邱和笑嘻嘻地哦了一聲，還是沒忍住視線跟着邢銳走，看着他的手被熱水溫紅，看着發力時凸顯的經絡，有些遺憾自己感覺不到這份溫柔。

浸在溫柔鄉裏不能自拔的邱和沒想到的是，邢銳給他擦完身穿好衣服之後，自己也休整了行頭。坐在床頭一邊扣着袖子，一邊說：“給你擦幹淨了就別吵着洗澡，嗓子不舒服就別叫喚。還記得救護車上我跟你說的嗎？”

本來不記得，但被這麽一提醒，伴随着咯噔一下，绮麗心思消散，邱和想起來了。他知道裝傻沒有意義，只得乖乖點點頭。

“腿不能動先好好休養，醫生說問題不大，好好休養，以後還是能站起來走幾步的。”他扣子也扣好了，起身到了邱和輪椅放置的地方，三下五除二折疊好，“趁這個機會，我把你的東西都送去檢修一下。”

邱和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開口的聲音不夠悅耳，于是繼續點頭。

“但是複健不能落下，我已經叫小王去通知他導師了，你這麽多天的辛苦不能白費。”

這話讓邱和感動了，他其實是擔心的，只是不敢表露，畢竟禍都是自己惹出來的。要知道能恢複到舞會那天的程度可不容易，他這身體一松懈就回到解放前，狠心了又鬧脾氣，不狠心的話那就真的會廢到一點用處也沒有。還好他哥懂他，懂他用堅持換來的尊嚴，懂他風光背後的血汗，懂他重振威風的理想，才會事事體貼樣樣周到，不對他過分溺愛，又不會過于剛硬。

一點一滴都戳在邱和心窩窩上，有時候邱和也分不清到底是他更愛邢銳還是邢銳更愛他了。

沒成想邢銳的話并沒有說完，他把床頭櫃打開，裏面幾乎被卡紙塞滿了，從裏面拿出厚厚一疊，37℃的嘴張合：“前期腿部不能複健的話，多出來的時間就多練練控筆，早日把檢讨寫了，我會定期叫人來取。

“什麽時候回答正确了，什麽時候……”話還沒說完，邢銳就提着輪椅和輪圈要走了。他回頭看了眼一臉委屈又不敢吱聲的邱和，趕緊偏過眼盯着石膏無視掉那賣慘模樣，“我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