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順藤摸瓜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翠卡發現了在公寓附近逗留的卡利尼。他鬼鬼祟祟地徘徊在街角的垃圾堆旁邊,朝畫着四位女神的公寓門口投來猶豫的眼神。很快,隔壁公寓的仆人就來驅趕他,揮着拳頭要他滾蛋,他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但過了午夜,他又回到這裏,此時街上已經冷清了不少,一個女孩子陪着客人從公寓裏走出來,他們摟抱在一起嬉笑。客人随手扔給了這個乞丐一點錢,他追逐着滾落的錢幣到下水道口,把錢小心翼翼地揣進了口袋。
杜喬隔着閣樓的窗戶也看到了這一幕,而約拿正翹腳歪坐吃一串葡萄。
“他敲門了,”杜喬興奮地說:“親愛的,他敲門了!”
約拿将一顆葡萄送到他嘴邊:“吃。”
杜喬把葡萄接過來吃了,果肉很甜,汁水豐沛,他緊張幹渴的嗓子被滋潤了。約拿順勢将他摟進懷裏,從他嘴巴裏讨點微末的葡萄汁來嘗,杜喬被吻得理智盡失,等約拿把他放開,他已經不記得之前他們在說什麽。
“要不要演一場戲?”約拿調侃。
杜喬沒反應過來:“什麽戲?”
正說着,翠卡推門進來,她身後跟着卡利尼。
杜喬此時還坐在約拿的懷裏,目光沒褪去情`欲,這個姿勢難免會引起誤會。但他才要挪動,約拿強硬地将他摟在懷裏,用手臂擋住了他的去路。杜喬半嗔半怒地推搡,但在卡利尼的眼睛裏倒像是在和客人調`情。他瞠目結舌,被這幅畫面吓住了。
杜喬明白過來“演戲”是怎麽回事,他索性不解釋:“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卡利尼?”
卡利尼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不是會做顏料嗎?為什麽要……要在這裏……”
杜喬佯怒道:“你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嗎?這全是拜你所賜啊,我在修道院裏意圖謀殺修士的事情傳出來後,羅馬已經沒有我可以立足的地方了,哪裏還會有人想要買我的顏料?從前的客人、朋友們全都不願意見我,都當作不認識我,我還能靠什麽生活?”
“我……我……”
“如今見到你這副模樣,我也安心了。想必你沒有比我過得更好吧?啧啧,看看你凄慘的模樣,你該不會被趕出修道院了?真是活該!”
“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別想裝作可憐來博取同情,我現在不會上你的當了。你滾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就去告訴芭妮夫人,她認識很多大人物,随便一個都能把你送上絞刑架!”說着說着,杜喬還不解氣,走上前作勢要踢他,卡利尼吓得連滾帶爬躲在一邊,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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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不得已的,請你相信我,我就要死了,何必說謊呢?你救救我呀!”
“你還有臉讓我救你?你就等着餓死吧!”
“你不救我你也會死的呀!難道你覺得自己有活命的機會嗎?”
杜喬一怔,收斂了臉上的怒氣:“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卡利尼擡起涕泗橫流的臉,顫顫巍巍坐起來。他有些畏懼地将目光放在約拿身上。杜喬當着他的面親親約拿的嘴角,用甜美的語氣說:“親愛的,你能離開一會兒嗎?我有話要和這位先生說。等一下就來陪你。”約拿狎昵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拍,大笑離開。
等到約拿離開,卡利尼才吞吞吐吐地說:“有人要殺我,這個人肯定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們都知道了他的秘密,除非把我們倆滅口,才能讓他安心。這時候,我們倆必須互相幫助,不能相互拆臺,要不然我們誰都活不了!”
杜喬冷笑:“你別又編出什麽謊話來騙我,當初誣陷我難道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嗎?現在又說得像是你被人迫害似的。誰要殺你?你有什麽可值得殺的?”
卡利尼湊近他,壓低聲音說:“我是說真的,你可一定要相信我。這是佛朗西斯科·阿利多西的主意,如果我們倆不死,他是不會安心的。最大的證據就是大衛(卡利尼的同夥)已經死了,他是被人殺死然後推下河,我是親眼見到的。”
“你說大衛死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這幾個月過得這麽凄慘,全是為了躲避追殺啊!不然我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會認字書寫,熟讀經典著作,我要做什麽不可以呢?何必混到乞丐的隊伍裏呢?”
杜喬裝作大驚的樣子:“這麽說是阿利多西大人讓你誣陷我的?是他嗎?”
卡利尼苦笑道:“是的。我也是被他逼迫的,我在修道院裏管理倉儲時偷偷把剩餘的礦石邊角料拿出去販賣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就以此要挾,如果我不聽從他的話,他就會把我趕出修道院去。我好不容易才能申請進入修道院修習的!沒想到我聽了他的話以為日子可以好過了,他反過頭來就要殺我,害我從修道院裏逃出來,裝成乞丐東躲西藏,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冬天沒有被凍死,好幾次差點死在他派來的騎士劍下。”
他越說越心酸,越說越難過,眼淚又流出來。
杜喬冷靜地說:“把眼淚擦了吧,我可不相信你的眼淚。你這麽說總要拿出證據來,否則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又想來陷害我?”
卡利尼擺擺手:“我有證據的,我有證據,我有一張字條!”說着他從腰間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遞給杜喬:“這是從阿利多西的貼身仆人的衣物裏找出來的,他們換洗衣物的時候忘了收拾口袋,被洗衣服的修士給找到的。我就趁機拿了出來。”
杜喬接過字條來看,這才是真的大驚失色。
卡利尼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這下你能相信我了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該陷害你,更不應該聽信阿利多西,但如今我們只有相互扶持才能保住性命啊,他要是知道你還活着,他難道不會殺你滅口嗎?你認識芭妮夫人,她是個有能力的人,只要把我們送出城了,就安全了!如今出城都需要經過嚴格的檢查,我好幾次想要出城都怕被查出來……”
“你覺得他的話可信嗎?”約拿問。
杜喬說:“半真半假吧,但是他一定是怕得要死了才來找我的,我相信他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我告訴夫人讓他暫且先住在貧民窟的小房間裏避難,讓翠卡盯着他這幾天的動向。如果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就立刻把他解決掉。”
“那張字條呢?我看看?”
說到字條,杜喬面色猶豫地牽過他的手在床邊坐下:“有一件事我要先和你說,很重要。關于這張字條,也關于你和教皇陛下之間的恩怨誤會。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教皇會認為你是個不祥之人?他總不會自己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認定你是不祥之人,對吧?”
“無非是占星官說的。”
“我認為,阿利多西也參與了這件事。這張紙條說明他知道你是陛下的孩子,他也知道不祥的事情,你是他的目标之一。但不清楚的是,他在教皇陛下面前是什麽樣的角色。也許他幫助星官讓教皇相信你有不祥之罪,也許他是受陛下的旨意來監視你,無論如何他脫不了幹系。”
約拿卻問:“你被誣陷的事情也和我有關嗎?”
杜喬一怔:“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缺少一個迫害你的适當理由。你和他本來無怨無仇,不至于要把你往死裏逼。他是梵蒂岡的人,和你有關系的,又和梵蒂岡有關系的,一個是布拉曼特,另外一個人是我。他和布拉曼特之間沒有實際的利益競争關系,布拉曼特是建築師,他是個樞機主教。那麽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我了,如果他想害我,拿你下手就很順理成章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布拉曼特大人才怨恨我。我聽梵蒂岡花園的匠人們說閑話,布拉曼特大人說服了教皇修整聖彼得大教堂,因此擱淺了皇陵修整案,把米開朗琪羅氣走了。這件事教皇陛下把怒氣發洩在了阿利多西身上,所以阿利多西才想報複布拉曼特,并且挑我下手。失去我布拉曼特雖然沒有政治利益上的損失,卻也是個個不大不小的笑話,算是很聰明的報複手段了。”
“那他可以直接對我下手,我是布拉曼特向尤利烏斯特意申請進入梵蒂岡工作的。我要是做了什麽醜事,才是對布拉曼特最好的打擊報複,布拉曼特會因此在尤利烏斯面前徹底失寵。”
杜喬不說話了,他蹙眉思考,露出迷茫的表情。重重的謎團擺在他面前讓人理不清頭緒,如果真如約拿所說的,那麽他和約拿很可能已經被卷入了一場梵蒂岡的政治陰謀當中。但是阿利多西又為什麽要陷害約拿呢?約拿既然對阿利多西沒有印象,證明他們之間不應該存在深刻的糾葛,約拿的“不祥之罪”到底是怎麽來的?和約拿的母親還有關系嗎?這個政治陰謀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呢?這些答案又有誰來能回答?
他還沒有來得及多想,只聽約拿說:“我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
杜喬連忙搖頭:“你帶給我生命裏的快樂和幸福遠遠超出其他的東西,這是我來羅馬之後最美好的事情。千萬不要覺得你讓我經歷了災難,何況這件事還沒有定論。”
他們反複地親吻。
“我給你雕刻了一尊石膏像。”約拿低聲在愛人耳邊說。
杜喬很驚訝:“真的?能看看麽?”
約拿從櫃子邊的雜物堆旁拖出一座半人高的石膏像。這是座全身像,少年上半身赤裸,姿态嬌嬈,頭上戴着橄榄枝,嘴裏還叼有一串橄榄果實,神情活潑快樂,充滿着健康的美麗。少年面部五官還沒有完成,唇部明顯還欠缺了細節的雕琢。盡管如此,這張臉也已經和杜喬有八分相似了,杜喬忍不住伸手撫摸石膏雕刻而成的頭發和身軀,十分驚喜。
“這是什麽時候做的?”
“從秋天開始。”
“你竟然瞞着我這麽久。”
約拿走到石膏像後,暧昧地撫摸石像圓潤光滑的肩膀,手指輕輕從胸前經過,刻意拉扯了一下兩顆白色的石珠。他的吻同時落在石像的後頸上,露出一個黑暗的笑容。
杜喬的臉轟地燒起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約拿和一座石膏像在調`情:貪婪的約拿慢慢地把手往下移,從石膏像的上半身移到下半部分。下半部分的線條更加複雜多變,繁複堆疊的衣料褶皺勾勒出了腿部的狀态,兩條腿微張站立着,使小腹下夾出一個顏色稍深的三角地帶,約拿的手在肚臍眼上徘徊過後,順着衣料的褶皺覆蓋住了那個三角形。
杜喬的心此時受到了極大的煎熬,那雙手明明不在他身上,可他能感受到自己渾身都被檢查遍了,他們曾經在深夜不知厭倦地探索彼此,約拿的手掌在他的皮膚上巡禮,那樣細小而令人戰栗的快感,使他發熱、發燙,既痛苦又舒服。他發出動情的喘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愛人的手,露出渴望直白的眼神。
“你喜歡他嗎?”少年聽到自己幹渴的聲音。
約拿的嗓子低啞深沉:“很喜歡,這是我最喜歡的。”
杜喬在顫抖:“你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約拿慢慢走到他面前:“雕塑家喜歡石雕,是喜歡經過雕琢後石頭光滑細致的觸感,我可以試試看,你的觸感好還是他的觸感好嗎?說不定我就會有答案。”
杜喬的眼眶是紅的,他牽起約拿的手把自己的衣襟扯開,那雙手順着肌膚的肌理深入,他發出嘤嗯聲,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約拿摟着他的腰,有帶着齑粉氣味的吻落在他的耳後,杜喬揚起脖子來,在這緩慢而可怕的撫摸中,他緊緊地抱住約拿的背,幻想自己是一尊石像。歡愉通過掌心傳遞到他的皮膚,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是活着的,他的生命是如此鮮活。
最終,他的衣衫被解開,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