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谌嶺和莫祁在同一個年級不同的班,自從兩人認識後,他就沒再和別人一起吃過午飯。

莫祁微微側頭躲過他的手,被他弄得臉上癢癢的,只好無奈說道:“快吃飯吧。”

莫祁的眼角有顆不太明顯的小淚痣,顧谌嶺很是喜歡,每天都像完成任務似的上手摸一摸,愛不釋手,饒有興趣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恨不得湊上去親一口。

“小祁,你要多笑,你笑起來很好看。”顧谌嶺嘆了口氣,把手收回來,将自己碗裏的雞腿夾給他。

莫祁笑起來很好看,但是他幾乎很難見到笑起來的莫祁。

只是在一次歡送初三畢業生的晚會上,莫祁對着臺上滑稽表演的小醜笑出了聲,锃亮的燈光掃在莫祁的側臉,入眼的那顆淚痣熠熠生輝。

在他心裏,這個笑容和他第一次在頒獎臺上遇見莫祁的第一眼,同樣令人深刻。

莫祁開始吃顧谌嶺夾給他的雞腿,這是他今天吃的第二個,顧谌嶺經常都是這樣。

就像早晨加熱的牛奶,像明明他已經吃過還要再多給他一份的雞腿,像下雨天披過來的外套,撐過來的傘,這些有意無意細微的好,每天都要密密麻麻地圍攏上來。

他拒絕過的,他不需要,一年前在臺上從掌心傳遞過來的安慰和勇氣,背對陽光的人臉上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他也不需要。

只不過顧谌嶺無視了他的拒絕。

從某一方面來說,顧谌嶺很偏執,偏執得和他的氣質一點也不符合。

顧谌嶺看起來有着很溫柔的氣質,與五官很搭配,柔和又舒服,說起話來也溫山軟水,低沉有力。

他知道這些不容抗拒的堅持都是因為顧谌嶺想對他好。顧谌嶺是這個世上唯一對他好的人,但他不是對着好人或者對着對他好的人就能笑出來,有很多時候他都覺得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

十五年來一切開心的事都離他遠遠的,他習慣了。

習慣了那個陰濕的屋子,習慣喝醉酒的莫占全,習慣在他身上砸拳頭的父親,習慣了收斂自己臉上的情緒,不管是疼痛,還是喜悅。

他也習慣了接受顧谌嶺的好,習慣舍不得推開他。

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

他慶幸能夠認識顧谌嶺。

他們拿着三好學生的證書一起走下臺,交換了名字,互相說了班級,在某個周末放學回家的時候,竟然驚訝的發現兩人順同一條路。

真巧。

顧谌嶺住在隔壁的小區,他住在旁邊胡同的破平院。他不知道顧谌嶺是怎麽想的,從第二天起,在那個上學必經的岔路口,每天都能看見顧谌嶺的身影。

到現在顧谌嶺穿着松垮校服站在街沿等他的樣子,已經在他腦海裏固定成一張過了塑的照片,怎麽摳也摳不模糊。

午間顧谌嶺把莫祁拉到廁所,脫掉他的校服外套,撩開裏面的衣服,映入眼簾的是白`皙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不論看多少次,顧谌嶺都無法平靜對待。他的手在抖,咬牙切齒道:“把衣服拉着。”

莫祁心裏面怪異,伸出手緊緊将衣服下擺往上攥,手不自覺也抖了起來。

顧谌嶺手顫是因為心疼夾雜着巨大的憤怒,而莫祁則是因為心裏開了一道鴻口,裏面有一只老鷹在裹着鮮血的糙肉上盤旋,有疤在快速愈合,又有新的地方在皮開肉綻。

冰涼的軟膏輕輕在皮膚上軟化開來,指尖游移的地方傳來一絲絲癢意,他忍不住縮了縮。

稍微低頭就能看見彎着腰一心為他上藥的人,認真而細膩。

這個人這麽好。

每回他受傷,顧谌嶺就會這樣給他抹藥,然後一遍又一遍邀請他到家裏去玩幾天,他當然不給自己答應的機會。

他是去過顧谌嶺的家的。

顧谌嶺的家很大,有着溫柔熱情的漂亮母親,威嚴又讓人安心的父親,甚至連做飯的阿姨,也那麽善良親切,做了一桌子他很喜歡的美味佳肴。

心裏面陰暗的一角在蠢蠢欲動,那時候的他覺得這一切真讓人羨慕,又嫉妒。

不得不說顧谌嶺的藥膏确實效果很好,比他買的劣質産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每次一塗抹上去,就不疼了。

真不疼了。

很快他的身上各處都有冰冰點點的涼氣蔓延,顧谌嶺小心翼翼地将他衣服放下,欲言又止。

莫祁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搖了搖腦袋,垂着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擡頭已然換了副模樣。

眉眼彎彎,星眸流轉。

他說:“謝謝。”

在今後兩個人分開的日子裏,顧谌嶺總是回想起這個如沐春風的笑容,這個真真切切地只對着他一個人才展開的無聲笑顏。

他沒有如同以往那樣邀請莫祁到自己家裏,廁所裏有人離開了又有人來,偌小的隔離裏他們都沒有說話,外邊的動靜響聲仿佛有些遠,獨獨面前人的臉龐在無限放大。

莫祁就那麽笑着,他就那麽怔愣地看着,半晌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小祁,住校吧。”

每次看見那些傷痕,心裏都難受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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