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萊因哈特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似乎是個很久很遠的夢境,在夢裏,一切空幻的東西都好像有了沉重的質量,他的胸口正被什麽東西壓着,這令他感到極度的沉重壓抑。

酸楚的不适和麻木的鈍痛感持續不斷地從骨子裏鑽出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感覺又像是一把剪刀專往神經最敏銳的地方戳刺。

在夢裏,他那個紅頭發的朋友正坐在他身邊看書。也許是軍事理論,也許是時政策要,又或許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文學傳記。

他靠在紅發朋友身邊坐下,然後把腦袋枕在了紅發友人的膝蓋上頭。這樣正好,書本的影子落在他的眼睛上,遮擋了那刺眼的陽光。

“萊因哈特,你這樣睡很容易感冒的。”他這個愛操心的紅發朋友果然開始了貼心的“說教”。

“沒關系,我只是休息一下。”樹蔭下斑駁的陽光和清爽舒适的風都讓萊因哈特覺得很舒服,金色的腦袋輕蹭了下友人的大腿,他換了個方向,面向捧着書的紅發朋友側卧過來:“吉爾菲艾斯,這本書吸引你嗎?”

“當然。”紅發朋友說話間把書合了起來。陽光驟然刺向萊因哈特的眼睛,他一下子不能适應這麽強烈的光線,所以不得不用手去擋。

在本能完成遮擋動作的同時萊因哈特聽見身邊的人回答說:“因為我不想落後,我想跟在萊因哈特身邊……我想要和你并肩同行。”

這個夢就到此戛然而止了。

“啊!”

萊因哈特急急喘了幾聲,睜開了眼睛。他不是自願醒來的……非要用語言形容的話,或許他更像是被睡夢的妖精直接從夢境裏驅趕了出來那樣倉促而突兀地清醒過來。

蒼冰色的眼睛幹澀地動了動,視線挪向一邊……

哦,吉爾菲艾斯不在,屋子裏只有他一個人。

還好……他不在……

金發青年扶了下額頭,想要坐起來。可是身體的沉重與無力感讓他只是擡了下胳膊就感覺到了幾乎精疲力竭的辛苦。

萊因哈特靜靜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屋頂。床還是這張單人床,屋子也是普通的單人卧室。但床鋪上的淩亂程度和他腦海裏破碎的畫面前段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一件事———

他和已經忘了過去的紅發年輕人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系”。

如今……要怎麽辦?

他和他已經“完了”。早該完了,不是嗎?

現在的吉爾菲艾斯只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記得了的、從頭開始新生活的普通人而已。估計他一定是因為無法接受昨晚發生的事情而不知所措了吧。

吉爾菲艾斯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人吶,他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我,所以索性躲起來視而不見……

幸好是這樣,不然現在我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麽才好。萊因哈特感覺到慶幸,可慶幸過後,一種自身無法克制的寂寥感又令他啞然失笑。

金發青年望着空洞的單人房間的天花板茫然咳嗽了一聲,人終于清醒了一點。

他努力睜着眼睛,觀察着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間,這裏多像他和吉爾菲艾斯當年在幼年軍校讀書時住過的軍校舍啊,簡單、幹淨……什麽都沒有,可是又好像什麽都有。

萊因哈特挪了挪身體,起身扯過落在床邊的軍服襯衣慢慢給自己套上,然後挨到了床邊才翻身起來。當雙足落地時,金發青年渾身不停顫抖,每一步都好像會牽引出撕裂身體的痛楚。

“唔……”

萊因哈特強忍着能夠讓神智恍惚起來的疼痛向屋外走去。

他不能留下也不想留下,他甚至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他明白自己已經……犯下了大錯,可是這位已将宇宙握在手心裏的獨裁者卻無法強迫自己面對這個“錯誤”。

無法面對這個……因自己一時情緒失控而導致的“嚴重錯誤”。

萊因哈特擰開了門把手跨出門,只走了幾步他就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好像一個原本就破損的機器被人拆卸了零件還忘了重組。

只走了兩步,遠遠就望見一縷紅色快速地向單身公寓這邊移動,萊因哈特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貼牆側身借着陰影掩住了自己,再三确認吉爾菲艾斯頭也不回地一口氣跑進屋子去,他才放下心,一步一步向人煙稀少的小路上挪去。

他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确,不清楚這樣走下去是否能夠離開這裏,現在的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逃避。

是的,逃避。

萊因哈特平生最憎惡的就是逃避,逃避無法解決問題,逃避只會讓自己顯得愚蠢和可笑。他記得自己不止一次和跟他的紅發好友在私下裏嘲諷過那些總是逃避責任的懦夫。

可笑,他自己現在卻成了其中一員。

金發青年并未意識到逃避這件事并不能一概而論。有些逃避、強迫……甚至是欺騙都來源于情感和理智上的脆弱。

害怕失去才會欺騙、害怕面對才會逃避……因為害怕……他昨夜才會強求吉爾菲艾斯擁抱自己。

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重新觸碰到他,擁抱住他。

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表達出內心窒息一般的痛苦。

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傾訴出對他的愛意……

他不知道除了這樣極端的方法,他還能有什麽辦法能暫時讓吉爾菲艾斯來到自己身邊。

其實,這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恐懼說到底都只是為了掩飾潛藏在心中的愛意罷了。

是的,他現在很清楚自己深愛着吉爾菲艾斯,可是吉爾菲艾斯并不知道,而且以前的萊因哈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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